然后一点一点的,他的胳膊搂住我的脖子开始拉。
他设想勒死我,他的目标很明确,他想拧断我的脖子,要是可能的话,他想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我听到我的脖子骨在咯吱吱地响,我想我不能再耽搁了。
我在身后瞎摸着想摸到个武器,一根棍棒或什么都行。我摸到了一个,不是球杆,而是我折断的那一块,很薄的一片,不到一英尺长,由于一冻,它显得像刀片一样的锋利。
我把膝盖抬起一点,猛地刺到他的腹沟处。我们俩的身体稍稍离开了一点,我用手支撑了一会;然后又向上刺去。
这个杆片的尖正好刺着他的胸骨下边,滑到胸骨和肋骨下,划破了肺部和隔膜,最后穿破了心房和心脏。
这回伤得很要命,他径直缩了回去,身体硬得像钢一样,他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声,这声嚎叫带走了空气中的一切,也似乎带走了他的命,最后他倒下了。
朱利欧日记:
谢天谢地,我找到她了,小米金还好。但是她不是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发现什么东西和她在一起。可恶的东西,他们两个在一起。我想他们征服了她,他们互相撕开了衣服。我来的时候,他们是压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已经烂了,另一个,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
我抱起米金,把她抱起来。当我走在这些东西上面的时候,另一个家伙的眼睛睁开了。它喷火似的眼睛盯着我。一只手抽动着,手指在抓着雪。大嘴张开着,露出黄刀一般的狼牙。
我捡起瓶子砸这个家伙,但是它动了,嘶嘶地像一条响尾蛇。我紧紧抱住米金,朝它扔一些我能找到的东西。一瓶擦拭用的酒精。我把它扔了出去,又扔了那只手电,那家伙的脸上着火了,它叫着,我跑了出去。
后来,这个商店着了几小时,一直着到雪化了,雪水浇灭了大火。我坐了几个小时,一直看到火中什么也没出来。我紧紧抱住米金,我默默地祈祷了几次,希望有一个牧师来把这里拯救得干净点。
阿里斯顿日记: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地狱被描绘成一个火炕。热血燃烧的痛苦不亚于真火的燃烧。那痛苦难以言表。
我本来想先扔出个东西,但这个人太快了,大可怕了,而那女孩还是昏迷着。大火烧着了我的衣服,还有那些他朝我身上扔的东西。我闯过他,向雪堆奔去。这把我衣服上的火熄灭了,可是别的地方都着了起来。我正朝出口走的时候,出口突然塌了,可是雪一点也没有熄灭大火。它只把我和那些东西堵在了里面。
我转到另一面墙处,就在柜台后,开始挖。嵌板压在了门板上,用力地推打,通开了一个洞。这时我的左腿又烧着了。我强迫着自己坚持住。闯进了黑暗的空隙中。
这个空隙根本就没有底,它是一个内外墙中间的通风层。
我掉了下去。金属表面上的钉子把我的两条腿划得像火柴杆一样,最后我终于着底了。
弗朗妮:
噢,弗朗妮,我什么也不想干了,我就是想你,不能来吗?这里没有别人了,我很孤独,汤姆他,他没有了……
噢,该死的。
米金日记:
我们今天就要回家了,我真高兴。我不再喜欢这个地方了。我想见汤姆。我想睡在我自己的床上。这外面太冷了。
朱利欧的腿好多了,但是我的头很痛。、我在挖洞时什么东西砸了我。朱利欧说我没事;但是他不笑。我想他和我一样的害怕。他说他要是不去我会冻死的。我再也不能自己去挖洞了。
我不管那些,我就是想回家。
朱利欧日记:
今天是三月二十一号。春天的第一天。早晨我们把我们的儿子埋在雪里。地上到处都很坚硬,除了地窖里。我不能把他放在这里,那样离我太近我会天天看到他的。我想或许我应该把他烧了。但是又没有木头。我只有祈祷,把我的心和这小家伙埋在了一起。
那女人现在什么也不说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好事。她以前像个疯子,总给她的姐姐写信。她姐姐住在丹佛,就是扔大炸弹的地方。她三年前就死了。可这个女人还给她写信,直到最近。汤姆死后,她什么也不写了。
我想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好。
在我们从双瀑布带回的食品盒子的底部我发现了一张叠着的报纸。有一篇故事和一张照片,是关于一个岩洞的事,说里面放了各种各祥的食物和药品。在这个地方的西北部,离一个名叫米格比的小城不远。如果我们沿着蛇河走并且穿过州界,大约就是一百五十英里远。我们在两三周之内就能到那里,而且从双瀑布带来的物品和食物足够用的了。
阿里斯顿日记:
人类总认为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但情况并非如此。我们也会受到破坏,我们四肢可能受损,我们的肉体可能会撕开甚至会被分尸。然而我们能恢复。
受损的越严重,当然需要恢复的时间越长、精力就越大,但终究还能恢复。我在我掉下去的裂缝中躺了很长时间,以便使受伤的身体恢复一下。三周以后我才能行走,五周以后我才能继续飞行。十一周以后才完全恢复了所有的破损的地方。之后,我立刻又跟踪到那个地窖处。当然此时那个婴儿也早已死了。
很奇怪,我竟然为他的死深表悲痛。我很难过为什么他死了而不是那个家伙死了。我在掉进去的黑暗处长时间地看着这个恶毒的家伙进进出出装着他需要的东西。我害死了同种中的一个,为了什么?我救了一个人,结果失去了另一个。
然而,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只能坐等着观看我种下的种子再发芽吧。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米格比并且有足够的食物,药物和衣服供他们使用。昨天夜里我听说那个女人又怀孕了。
如果这个孩子能活下来,我就又有希望为将来做计划了。
天空已经很晴朗了,我不必非得在白天飞行了。这漫漫的严冬夜即将结束了,我只有耐心地等待着。
但是上帝啊,我有的时候真是渴望极了。
《沿着记忆的小径》作者:Mike Resnick
(2006年的雨果奖最佳短篇提名)
格温多林把手指插到她的蛋糕里,拔出来,开心地吮吸一下。
“我喜欢过生日!”她兴奋得咯咯笑着。
我弯腰过去,把她下巴上的奶油擦掉。“要做个干净的小姑娘。”我说,“你可不会愿意在拿到礼物前还得去洗个澡。”
“礼物?”她激动得重复道,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盒子,漂亮的缎带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结。“现在到礼物时间了吗?到了吗?”
“是的,到了。”我回答。我拿起那个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格温多林。”
她迅速撕开包装纸,把卡片扔在一边,拆开盒子。旋即爆发出幸福的尖叫。她取出那个绒布娃娃,宣布道:“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天!”
我叹了口气,努力忍住泪水。
格温多林八十二岁了,在过去的六十年里,她都是我的妻子。
我不记得肯尼迪被枪杀的时候我在哪里,也不记得世贸中心在两架飞机的撞击下倒塌时我在做什么。但我记得我得到坏消息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每一秒。
“有可能不是阿尔茨海默症,”卡瑟曼医生说:“阿尔茨海默症只是各种老年性痴呆症中最为人所知的一种。我们最终会找到到底是哪种老年性痴呆,很毫无疑问的是,格温多林正遭受某种老年痴呆。”
这不出人意料,毕竟,我们觉得有什么不对才让她来接受检查的,可这依然让人震惊。
“有治愈的可能吗?”我问,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他伤心地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延缓病情。”
“我还剩多久?”格温林多问。她僵硬着脸,下巴一动不动。
“生理上,你很健康。”卡斯曼说,“你应该还能活十到二十年。”
“再过多久我就认不出人来了?”她坚持问道。
他无助地耸了耸肩。“因人而异。一开始,你感觉不到什么变化,但很快就会被觉察出来。可能不是被你觉察出来,而是被你周围的人。而且这并不是线形发展的。某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无法阅读了,然后,或许两个月以后,你看到了什么新闻标题,或饭店里的菜单,就像今天那样轻松地看懂了它们。保罗会非常开心,以为你又恢复了阅读的能力,然后他会打电话告诉我这一切,但这却不会维持太久。再过某一天,或是某一小时,某一星期,阅读的能力会再次消失。”
“我会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吗?”
“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了。”卡斯曼回答,“你现在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一旦病情发展,你会对自己认知能力的丧失越来越没感觉。很自然的,开始时你会很难过,所以我们给你用抗抑郁药,但你终将不再需要它们,因为你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更多的认知能力。”
她转向我。“对不起,保罗。”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
“我很难过你不得不看着这一切降临到我身上。”
“我们一定能做些什么的,通过某种方法去战胜它……”我低声说着。
“恐怕并没有。”凯斯曼说,“他们说当你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会经历几个过程:先是不相信,然后愤怒,然后自哀自怜,最后接受。老年痴呆和死亡可能不一样,但最终,你所能做的依然是接受它,并学着如何与之相处。”
“还有多久我就会因为保罗不能独自照顾我而被送去……不管送去哪里。”
卡斯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不清楚。也许五六个月,也许两年,也许更久。这得看你。”
“看我?”格温多林说。
“当你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你会对自己不再知道或不再认识的事情充满好奇。保罗告诉我你一直很有探索精神的。当他在睡觉或忙别的事情的时候,你会老老实实坐在电视机前吗?或者你会不会想要出去走走但忘了该如何回家?你会不会对厨房里的所有按钮感到好奇而都按一遍?两岁的孩子不能打开门也不能够着厨台,可你行。所以我说,这得看你,没人能够预测出来。”他停顿了一下,“而且可能会情绪暴躁。”
“情绪暴躁?”我重复道。
“一半以上的病例都是这样。”他回答,“她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暴躁。当然你是知道的。可你无能为力。如果真这样,我们会开些药给你。”
我很沮丧,甚至想到了死,可格温多林转向我说,“好吧,保罗,看起来未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得让生活充实一些了。我一直想去加勒比海玩一圈。回家的时候得先去一下旅行社。”
面对人类所能承受的最可能的消息,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感谢上帝,让我和她共同生活了六十年,但我也诅咒上帝,他带走了我爱的女人的灵魂,而我还没来得及做完所有想对她做的事情,说完所有想对她说的话。
她过去很漂亮,现在依然如此。外表的美渐渐褪色,但内心的美永久不变。六十年来,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相爱,一起工作,一起娱乐。我们心意互通,我们比了解自己的口味更了解对方的口味。我们也有过争吵——谁能避免呢?——但我们每次都能在睡觉前就和好如初。
我们生了三个小孩,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在越南战死,另一个儿子和女儿一直相互保持紧密联系,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他们生活在几个州以外。
渐渐的,我们的社交圈也变小了,我们是对方需要的全部。而现在,我即将看着我深爱着的她一天天远去,直到只剩下个躯壳。
旅行很愉快,我们还一路坐火车去了牙买加中部的朗姆酒厂,在迈阿密待了几天再飞回家。她看起来是那么正常,和平时一模一样,我甚至开始怀疑卡斯曼医生会不会诊断错了。
但很快,噩梦开始了。没什么事情是找不到借口的,你可以说这些事情以前都可能发生过,但病情的确开始显现。某天下午,她把一块烤肉放到微波炉里,晚饭时候,我们发现她忘了开微波炉。两天后,我们一起看《马耳他猎鹰》,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她却突然不记得谁杀了汉弗莱·博加的搭档。她觉得那是雷蒙德·山得勒。可这是她多年来一直喜欢的作家的名字。除了情绪暴躁,卡斯曼医生预言的每件事都发生了。
我开始检查她的药。一共有五种不同的,其中三种药一天要吃两次。她从来没有少吃过一次,但不知为什么,剩下的药片数量总是不对。
我有时提起某个人,某个地方,某件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事,可三次里有一次她会反应不过来。我说那是因为她已经把它们遗忘了,她很难过。不到一个月,三次里两次都记不起来了。然后她也不想看书了。她抱怨说眼镜不好。于是我带她去验光,验光师给她做完检查后告诉我们,她的视力和两年前来检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一直在努力,做填字游戏,数学问题,一切能让她保持思考的事情来刺激大脑。但每过一个月,字谜和数学题都得降低难度,每过一个月,她做出来的题目都比上个月少一些。她还是很爱听音乐,还是很喜欢喂鸟,看着它们飞来争食。可她却不再能跟着旋律哼唱,不再认得出鸟的名字了。
她从来都不让我放枪在家里。她说,宁可让贼把东西偷光,也比在枪战中被打死好。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两个才是最重要的。六十年来我都遵照她的意思。可现在,我出去买了把小手枪和一盒子弹,锁在抽屉里。我担心有一天她会连我都认不出来,到那时,我告诉自己,我要先一枪打死她,然后再打死我自己。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杀自己可以,但要杀这个比我生命还重要的她,我做不到。
我是在大学里认识她的。她是个优秀的学生,而我只是个不那么成功的橄榄球三分卫,篮球替补前锋,高大强壮但是木讷。可她还是发现了我内心的一些东西。在校园里我一直注意着她——她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不让我注意呢——可她总是和那些聪明的人在一起,我们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我第一次约她还是因为一个兄弟和我赌十美元说她肯定不会给我机会。可不知为什么,她答应了。未来的六十年里,我都不愿意和她分开。有钱的时候,我们一起花,没钱的时候,我们还是一样开心,只是生活简朴一点,外出旅行少一点。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把他们送去外面的世界,看着其中一个死去,看着另两个远走他乡开始自己的生活。我们重新回到最初的生活,两个人的生活。
而现在,每一天每一秒,她都在慢慢消失。
一天早上,她锁了厕所的门却忘了怎么开开它。她惊慌失措,听不到我在外面告诉她该如何做。我拿起电话,正要叫消防队,她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问我为什么打电话叫消防队,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吗?
“她完全不记得把自己锁在里面了,”我向卡斯曼医生讲那天的事情,“她一下子就不会开锁了,三岁小孩都不如,然后,她又突然打开了那门,一点不记得刚才还不会开锁呢。”
“病情就是这么发展的。”他说。
“再过多久她就不认得我了?”
卡斯曼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保罗。你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最稳固的,所以有可能她到最后才会忘掉你。”他又叹了口气,“这可能需要几个月,几年,或者就是明天。”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