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喜欢生物学,对烂石头也毫无兴趣,如果我想成为宇航员的话,恐怕就得当个飞行工程师了。看来我应该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争取长大当个工程师,就像我爸爸一样,或者说就像我的邻居霍顿先生一样。
由于学校还没开学,我在附近还没交上什么朋友。夏天天气这么热,很少有人出外,所以我也就没有什么机会认识新朋友。结果,霍顿夫人就成了我单调生活中唯一的精神安慰了。我开始每周不止一次地为她割草,维护她的割草机,擦拭机器,磨快刀片,更换润滑油、火花塞以及过滤器。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她,并且能更经常地与她共享冰茶了。处于青春朦胧期的我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了。
只要我不看火星频道的时候,我就花好多时间从家里的窗户往外边偷窥,企盼能够看到她来往的倩影。除了割草的日子,我很少见到她走出房子,也从未见到她的门口出现什么来访的客人。那么,恐怕她也是非常孤独的。她的老公怎么会离家这么长时间呢?
一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喧闹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是霍顿夫人打来的。
“戴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颤抖,“事出意外,我接到一个电话,得马上离开,需要有个人帮我看几天家。”
“没问题,霍顿夫人。说吧,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哪怕是她让我为她重新粉刷一遍房子都行。
“我把一把房门钥匙藏在后院里,”她说,“墙那头有一个天竺葵的罐子,钥匙就在那下边。”
她是那么信任我,我为此感到自豪。“你需要我干什么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请你帮我接收邮件,别让水流得到处都是,好吗?可能还得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温度调节器就在厨房与楼梯中间的墙上。哦,还得浇浇屋里的花草植物,包括大厅里和各个角落里的。”
“好吧,”我满口答应,“还要我做些什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有一点小问题,”她说,“但是我想不太严重。过几天我应该就能回来了。对不起,匆忙之中打搅你了。不过我知道你是靠得住的。我只有依靠你了。”
她的话让我心潮澎湃,豪情万丈。她把我当做朋友,而不仅仅是邻家小孩。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让她仓促离家。是紧急的医疗手术,还是家中有亲戚亡故了?但是我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谢谢,霍顿夫人,”我说,“你把我当做朋友,我很高兴。”
“你是个好孩子,戴维。”她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哦,她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但是无论如何,我爱她,我会永远地爱她。
三
房门钥匙就在她所说的地方,即在那个天竺葵的罐子的下边。我拿出了信箱里的邮件,从后门进了她家的房子,进到了厨房。整整两个月里,我不过是在院子里为她割草,顶多进趟车库,还从来没进过她的房子呢。
在把邮件扔到厨房里之前,我随意瞥了一眼。有封信是来自某个电子公司的账单,信封上写着理查德·凯斯先生收。理查德·凯斯先生是谁呀?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还有两个邮寄广告宣传品,是寄给罗斯玛莉·霍顿的。最后,还有一封寄自圣安东尼奥市的伦道夫空军基地,是寄给理查德·凯斯上校的。
对了,这说明理查德·凯斯就是她的男人。但是他们到底是否真的结婚了呢?她手上戴着结婚戒指,可是他们没有用同一个姓氏。或许我还有一线希望!也许她不过是寄宿在那个从未露面的家伙的家里。就是这么回事。
他是一个上校,大概是在空军里服役。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可能会揭开这个秘密了。他可能是去执行某项军事任务,霍顿夫人说他是个工程师不过是遮人眼目的谎话。他可能是一个间谍。
霍顿夫人的屋子和我们家差不多。只是更大一些,也更好一些。我把空调开低了一点,检查了卫生间和水槽是否漏水,然后去浇屋里那些花草。好奇的我想在屋里好好察看一下。
在冰箱里有一大罐子冰茶,早就泡好了。我有点口渴,端起来就想喝,可是一想最好还是不要莽撞行事。既然她相信我,还把房子的钥匙给了我,要是我偷吃屋里的东西,岂不辜负了她的信任?我决定让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照原样不动。不过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用眼睛四处张望着。
厨房里似乎有点太干净整齐了。地板上一尘不染,工作台面上井井有条、整洁如新。只是在水池子里放着一个咖啡杯,表明屋里有人住过。餐厅像是从来没人用过,黑樱桃木的餐桌光可鉴人,似乎天天有人将它擦拭一新。6把软垫座椅似乎从来没人坐过。在一个玻璃橱柜里装满了高档的古董瓷器。
用早餐的地方似乎也从未有人触碰过,除了一把椅子。这把椅子被人从那个松木餐桌旁拉开了一点点。再走近些看。我注意到在扶手的漆面上有点擦伤,上面有上百个微小的印迹,可能是手指甲的反复敲击造成的。
在家中的活动室里,霍顿夫妇所拥有的全息电视机是我所见过的电视机中最大的一个。找到遥控器,我就打开了电视,上边正在播送火星频道。这么说霍顿夫人也常常看这个台了。可是此时不是通常的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的实况转播,而是火星之旅控制中心的演播室在重播着新闻。很明显,刚才我睡懒觉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原来,昨天晚上,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冒出了一股火焰。飞船上的宇航员们不得不穿上压力服,在舱内制造真空灭火。曾经一度十分危险,但不过是一场虚惊,大家都很平安,继续飞往火星。飞船离火星还有一个月的旅程。我关上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回了原处。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我本该离开了,不过我还想看看楼上。我想看看她的卧室。我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而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所以我难以抑制地想看看她睡觉的地方。这是对信赖的背叛。但是我还是想看,非看不可。
楼上一共有三间卧室,就和我家里一样。一间像是我的卧室的被用来当做储藏室,里边堆着满满的硬纸壳箱子,摞起来有四层高。另一个卧室里边有一块熨衣板,一个针线盒和一个制作女装的人体模型。霍顿夫人还爱好女红,我以前还真不知道。
最后一间卧室是主人的套间。里边有一套简朴的橡木家具。包括规格的家具和室内用品:一张女王用的一般大的床、两个床头柜、一个梳妆台和一个大衣柜。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东西。床上铺着一个普通的蓝色床罩,还有四个枕头。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是在找某种洞房还是别的什么。这间屋更像是宾馆的标准间。我甚至搞不清平时她睡在床的哪一边。
卧室的另一边是通往卫生间的门。里边的洗脸池里,有两把牙刷,一把粉红色的是用过的,另一把绿色的还是崭新的。真不好意思,我还打开了药箱,看了看里边的东西。我不是想偷什么。我不过是好奇,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里边有各种常用药品,有止痛剂、抗组胺剂和抗感冒药。还有数码体温计和绷带。以及一包尚未打开的怀孕试纸。
我离开卫生间回到卧室。在梳妆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那不就是霍顿夫人吗,身披洁白的婚纱,显得容光焕发。她紧紧拥抱着的那个身穿晚礼服的一定就是霍顿先生,或者叫做理查德·凯斯的那个男人了。他们俩真的结婚了,这个家伙太幸运了。在结婚照上,他看起来有30多岁了,英俊潇洒,身材健美,正是与像霍顿夫人那样的淑女相配的男人。与他相比,我真是自愧不如。
我回过头来,准备离开她的卧室,猛然看见在门旁边也有一个像框,让我不由得突然止住了脚步。那是他的一幅单人照,理查德·凯斯上校,身穿制服,那是一套宇航员的压力服。
原来他就是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工作的理查德·凯斯。说什么他是工程师,原来是飞行工程师。他就是霍顿夫人的老公,我的邻居,一名真正的宇航员。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此保密呢,特别是在知道我也想当个宇航员之后仍然如此呢?为什么她不跟着用老公的姓氏呢?为什么他们住在塞金市的郊区,而不住在航天中心所在地的休斯顿呢?
我回想起我们在第一次见面时,我跟她说宇航员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而她说并非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也许是她不想当个宇航员的妻子,要不然就是她不想惹人注意吧。
此时,我真觉得心里头有点发虚。我这个讨人嫌的毛头小伙子居然私自进到人家屋里去窥探人家的隐私。我还不知羞耻,絮絮叨叨地不停跟人家说,自己想当个宇航员,而人家的老公却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正在飞往火星。人家却一点也不张扬。我还鬼迷心窍地欺骗自己。妄想能有机会和像她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哪,在她的眼里,我会是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啊!
霍顿夫人有着她自己的秘密,现在,我也有自己的秘密了。由于我进屋窥探到了她的秘密,我知道她的老公就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工作。如果她不想告诉我这个秘密。那么我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我悄悄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把钥匙放回到原处,那个天竺葵的罐子的下边。
四
一个月之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经过6个月的长途飞行,终于安全在火星上着陆了。对我来说,这是件天大的事情。而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获悉这个消息不过叹了口气而已。飞船上所有的人都得在火星上待上近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媒体不可能让人们的兴奋感保持这么长时间。这已经是人类第三次登上这颗红色的行星了,该兴奋的早就兴奋过了,所以这个消息并没引起多大的反响。
那个月开学了,我在塞金市上高中二年级。在班里交个朋友可真够难的,因为大多数人在上高一时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而我是新来的插班生。我想,要当工程师,数学必须优秀,便只顾埋头认真学习,尤其在数学上下了不少工夫,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在周末放学之后,我继续帮着霍顿夫人清理草坪。她也把她家的一些零碎活交给我干,像粉刷车库啦、清理排水沟啊什么的。为了她,什么活我都乐意干。
有时候干完活,喝着冰茶。我会提出我还想当工程师的理想,并且告诉她。我在准备考工程师。
霍顿夫人总是微笑着说:“很好嘛。”但是我常常搞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她的老公就是个宇航员,她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登陆火星的时候,她离开家三天,大概是到休斯顿航天中心去了。我也没细问。我只管收邮件,浇花草。
我一回家,就到全息电视上去看在火星表面上的那四个人的情况。无论什么人几天后都会对此失去兴趣的,而对我来说,这是我在全息电视上唯一值得去做的事。我真搞不明白,像人类在火星上行走这样的事应该是万人瞩目、举世震惊的,可怎么人们都对此失去了兴趣,觉得厌倦不堪了呢?
又过了14个月,到了11月,我上高三了。我还坚持每天观看电视的火星频道的消息。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的宇航员们已经完成了他们在火星上的既定任务,在凯旋的途中了。再过三个月,理查德·凯斯上校即将衣锦还乡。我可能会失去帮霍顿夫人清理草坪的活。不过我会见到一名真正的宇航员。
一入秋,霍顿夫人为了某种原因,把喝冰茶改为喝柠檬汁了。柠檬汁倒是也挺好喝的,不过我更想喝她泡的冰茶。她仍然守口如瓶,一点也不透露他老公是个宇航员的实情,我也就只好假装对此一无所知。最终,我总会遇到他的,那时,我就会十分惊讶地说:“嗨,原来你就是那个去过火星的宇航员哪!”那时这个谜底自然而然就揭开了。但是现在,这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一次,我正为她的草坪割草的时候,某个宇航迷将其小汽车停在路边,开始给房子拍照。我停下了割草机,问他在那儿干什么。
“这里是凯斯上校的家吗?”他问。
“凯斯?”我假装茫然失措地说,“不对,这里是霍顿的住所。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车走了。
几个星期之后,在喝柠檬汁的时候,我跟霍顿夫人开玩笑说,她看起来肚子有点大了。你说我在想什么呢?即使你注意到如此。也不能当面跟一个女人说呀。我虽说是长大了点儿,但还是傻乎乎的。
“哦,戴维,那是因为我怀孕了。”她满不在意地说。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惊慌得举止失措,差点让柠檬汁呛着,霍顿夫人使劲拍了我后背好几下,我才止住了咳嗽。
我心里想说的话是:“怪不得你不再泡冰茶了呢,原来是怕茶里边含的咖啡因对孩子产生不良影响吧。”可是我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是:“那怎么可能呢?你老公离开已经有……”
我猛地醒悟过来,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真是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要是她的老公走了两年之久,而她却在现在怀孕了,那不就意味着霍顿夫人是红杏出墙……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她解释道,“理查德快回家来了。在他离家之前,我们决定等他回来就建立自己的小家庭。在执行这次任务时有可能受到危险射线的照射,因此我们在他离开之前就提取了他的一些精液标本。由于他负责的项目的危险部分已经结束,他快回家来了,我就决定提前采取行动。等他回来时,孩子也就出生了。这也是欢迎他回家的一种出乎意料的礼物。”
我把杯子里的柠檬汁一口气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背叛自己的丈夫,让我心上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但是我还是有一点嫉妒。这个驰名天下的大航天英雄,理查德·凯斯上校,即使在几百万英里之外,却仍然让她怀上了孕。我不过是个为她割草的小孩。真傻,我真傻。
“那么,你需要一个助产士或别的什么吗?”我问。
“哦,不用,戴维。在孩子出生时,理查德会及时赶回来。我不会让他错过这一重要时刻的。”霍顿夫人听了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悦耳动听。
此时,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傻得都冒尖了。无论是谁,一想就会明白,她怎么可能在分娩时,让一个割草的小男孩进到产房里去呢?我觉得自己的两颊羞得发红。
霍顿夫人看到我脸红就笑了。我连忙装作没事似的扭开了脸。她伸出手,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太可爱了,能提出为我做这种事情。”她慈爱地说, “你的确是个真正的朋友,戴维。”
紧接着,她亲吻了我。一个友好的吻,亲在了我的脸上,但依然是个吻。这个吻持续了只有几秒钟,但这是我有生以来除了我的亲戚以外,第一次被别人亲吻。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夜不能寐,开始查阅麻省理工学院的课程目录,一直忙碌到深夜。
五
三个月之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踏上了归途,开始进入到绕地球飞行的轨道上。全体到火星探险的宇航员们都转移到了一艘轨道飞船上,准备完成回家的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