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锁门时,有人抽吸了一下鼻子。
本廷又开始研究日记本上的那些文字,可是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的下巴无法抵抗地被按到桌面上来。“别动,小心我砸碎你们俩的脑袋!”本廷看了看旁边的卡斯,他也和自己一样惊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怎么能偷看一个研究者的私人笔记?又怎么能闯进一个不幸者的私人屋子?我的衣服放到哪里去了?”两人这下明白了,这是隐身人。
隐身人是在马维尔开门的时候闪进来的,后面那几句话也是他说的,所以声调不一样。
“听着,”隐身人说,“窗子已经扣上了,门上的钥匙也在我这儿。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并轻而易举地逃走,明白吗?我现在不想这么做,请你们老实点,按我说的去做。我要那三本书,还有一套衣服,白天虽然暖和,但晚上还是很冷的。”
这时客栈的酒吧间里,霍尔和钟表匠亨弗雷也正谈着隐身人的事。他们突然听到客厅的门被猛烈地撞了一下,并传来一声尖叫。“出了什么事?”他们走到客房门前,闻到一阵令人难受的化学药味,还有一阵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
“你们怎么了?”霍尔敲着门问道。
里面的声音就停止了,过了一会又传出低沉的耳语声,接着是一声尖叫。“你不能这样!”里面好像在折腾什么,一张椅子翻倒了。
“到底怎么回事?”亨弗雷低声问。
“你们好吗?”霍尔又大声问。
“很……好。别……插嘴。”本廷牧师说,可声调颤抖而古怪。
屋里又开始了谈话,起初又低又快,后来本廷大声喊着:“不,先生,这不体面。”下面的谈话声就听不清了。
“你们在那儿听什么?”霍尔太太过来冲着霍尔喊。霍尔和亨弗雷只好回到酒吧间,并把刚才听到的事告诉了她,起初她不以为然,也许里面在搬家具。
“嘘!”亨弗雷说,“我好像听见开窗户的声音。”
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一阵喧嚷,还有关窗的声音。
原来,隐身人剥光了本廷的衣服,扒下了卡斯的裤子,用蓝色桌布包起来,又用本廷的背带捆起三本书,从窗户跳出去,把东西递给早已等在外边的马维尔。
客栈对面的店主赫克斯特早已注意到马维尔鬼鬼崇崇的行动,当他看见他拿着一个包袱从客栈跑出来时,就大喊道:“来人哪,快来抓小偷啊!”随着就紧追上去。
霍尔、亨弗雷和其他一些人也冲到街上去追。跑在前面的赫克斯特刚转过教堂拐角处,就立刻被打倒在地,亨弗雷跑去照看他。霍尔和另两人往前追去,只见马维尔在教堂墙角处消失了。他们以为这就是隐身人,便沿着小巷追。可在路上不是脚被绊住,就是被拳打脚踢,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上。后面赶上来的人也一个个地跌在路边。
这时,卡斯也从客栈跑出来,裤子没有了,系着一条白色的软围裙,一边大喊着:“抓住他,只要他拿着包袱就能看得见他。”一边随着人群向前追去。他并不知还有个马维尔,跑着,跑着,两条腿被碰了一下,趴在地上,有人又从他手指上踩了一脚。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又被重重地打了一耳光。他发现人们都向村里跑去,也转过头跌跌撞撞地向“车马客栈”走去。
当卡斯走上客栈台阶的半中间时,在人们混乱的叫声中,他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叫喊,然后又听到有一个人挨耳光的声响。他听出来是隐身人的声音,他那声调像一个人挨了一拳而痛得发狂似的。
卡斯冲进客房对用地毯裹着身子的本廷牧师说:“隐身人回来了,要小心!”说完又跑出去。牧师也赶紧跟出去,向村里跑去。
隐身人把“车马客栈”的窗玻璃全都打得粉碎,又跑到街上,发疯似地殴打碰到的任何人。满街的人都在跑,你争我夺地寻觅藏身之处,到处是关窗和闩门的声音。很快,街上已冷冷清清,空无一人,隐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到了天黑时人们才胆怯地陆陆续走出院子来到街上。
这时,在通往布兰伯赫斯特苍茫的田野上,身材矮胖的马维尔手中拿着三本书和那个包袱,迎着暮色吃力地向前走,通红的脸上呈现出惊恐而疲乏的神色,隐身人紧随其后。经过刚才在叶宾的情形,马维尔表示不愿和隐身人在一起。
隐身人发怒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并警告他说:“一直往前走,别搞乱我的计划,否则你会自找苦吃。”
马维尔连声说:“我明白,我明白。”
五、医生家的不速之客
隐身人的传闻越来越多,报纸上也登出关于隐身人的新闻,题目是《叶宾怪事》。报道还指出,根据某些方面的证据推测,隐身人已经逃往斯多港、伯多克一带。因此这些地方的居民终日处在不安和恐慌之中。
这一天黄昏,伯多克的医生肯普坐在他位于俯瞰山顶的房子里欣赏对面山上的落日。突然,他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头戴高帽的人正越过山顶,朝他这里跑来。他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流,鼓鼓的衣服口袋,随着他的奔跑来回摇晃,并叮当作响,好像装满了钱币。路上的人看到他喘着粗气,口角泛着白沫,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显得十分紧张。他们隐约地感觉到他那样惊惶焦急的原因,因而不安地相互询问着。当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一阵风——一种啪、啪、啪击地的声音从身旁冲过去。
“隐身人,隐身人来了!”人们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一片惊呼,纷纷跑下山岗。
这个奔跑的矮个子是马维尔,在他离人们还有一里路的时候,他们就在街上叫喊了:“隐身人来了!”
顷刻之间,全城笼罩上了恐怖气氛。
马维尔没命似地跑进了山脚下的“快乐板球手”旅店,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惊恐地叫着:“救命啊,隐身人就在我后面!”
他的叫声惊动了在那里面聊天的马车夫、下了班的警察和黑胡子美国人。
警察过去把门关上,问:“怎么回事?”
马维尔手里抓着那几本书,摇晃地哭着哀求:“快把我锁起来,他要杀我!”
“不要紧,门已经关上了。”黑胡子的美国人正说着,外面有人高声喊着并猛烈地敲打门板。“求求你们别开门,快救救我!”
酒吧间的伙计掀开柜台板,让马维尔进到里面去了。
突然随着街上的一声尖叫,“咣啷”一声,旅店的窗子打碎了。
警察犹豫不决地走向门口,他说:“我要是带着警棍就好了。”黑胡子掏出一支左轮枪,走过去拔下门闩,又后退一步,对着门外说:“进来吧!”可没有人进来,门还是关着不动。
“屋子里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吗?”刚喘过气来的马维尔焦急地问:“他鬼得很,他会兜着圈子绕进来的。”
“对,那边还有一扇院子门和一个便门!”酒吧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冲出了酒吧间。
不到一分钟,他拿着一把切肉刀回来了,不安地说:“院子的门开着呢。”
“也许他已在这房子里了。”马车夫提醒道。
“他不在厨房,”伙计说,“那儿有两个女人,她们说没人进来,况且我已用刀把厨房每一个地方都捅过了,什么也没有。”
正在这时,柜台板突然关了下来,咔嗒一声插上了插销,饮酒厅的门猛然开了。他们听到马维尔像一只被擒的小野兔一样的尖叫声,于是他们爬过柜台去救他。只一会儿工夫,马维尔被强行拖着往后退,一直拖到厨房门口,门闩已经拉开了。
警察和马车夫冲进厨房,警察抓住那只拖着马维尔领子的看不见的手腕,可是他脸上挨了一拳,不禁踉跄后退。门开了,马维尔疯狂地挣扎着想在门后站住脚。
这时,马车夫抓住了什么东西,大喊:“我抓住他了!”
那伙计通红的双手也抓住了那看不见的东西,“他在这儿!”他说。
隐身人一松手,马维尔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人们在门边撕打起来,马维尔想爬到他们脚后面去,只听见隐身人大叫一声,原来警察踩在他脚上。于是,隐身人激动地大叫,挥起拳头在空中乱打,马车夫与伙计都被打中了。这时,刚才的门砰地一声猛然关上。大家都失去了目标,只在空中乱抓乱打。
“他到哪儿去了?”黑胡子叫道。
“到这儿来!”警察说着,走进庭院,站住了脚。
一块瓦呼地一声从他脑袋旁边飞过去,把厨房桌上的一个陶罐砸烂了。
“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黑胡子美国人操起他的左轮手枪,朝着瓦片飞来的方向连发了五颗子弹。
“打不死他也得让他带着伤!”黑胡子自信地说。
院子里一阵寂静,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肯普医生一直坐在他的书房里写作,傍晚时看到马维尔逃下山去的情景,他并没有当回事。刚才的枪声确实惊动了他,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山下看去。他看到“快乐的板球手”旅店周围聚集了好多人,再向远处看时,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于是他又转回身,干他自己的事。
大约一小时后,门口响起了铃声,他听到女仆去开门,可过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进来。他心神不宁地来到楼梯口,问大厅里的女仆:“有信吗?”
“没有,刚才是门铃自己响了一下。”她回答。
于是,肯普又回头去工作,一直到深夜两点钟才下楼去睡觉。他脱下外套和衬衣,觉得有些口渴,就拿起一支蜡烛,到餐厅去取酒。
当他回头走过门厅的时候,发现楼梯下那蹬脚垫旁边的漆布上有一个深色的斑点,他弯下腰去触摸那斑点,像是一块快要干的血。哪来的血?他纳闷着。他上楼时,一路东张西望,可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到了房门口,竟然发现卧室的门把上也染着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书房下来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根本没碰把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挺干净。他马上走进卧室,一眼看到罩单上有一摊血,床单也撕破了。床的那一头,被子深凹着,好象有人刚刚在那儿坐过。他那会儿从书房回卧室来睡觉时,进房后是一直走到梳妆台前去的,当时并没有注意床上。
肯普是个头脑冷静的人,虽然他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但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又向四周看了看,那并没有什么。这时他清楚地听到有一种动静,穿过房间,靠近了洗手架。他把房门关上,走到梳妆台前面,突然,他吃惊地看到,在自己和洗手架之间有一个染上血迹的用破布做的绷带卷儿在半空悬着。他伸出手去,想抓住这卷儿,可自己的手却反而被一把抓住了。
一个声音紧靠着他叫道:“肯普!”
“啊!”肯普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别慌,我是个隐身人!”
“隐身人,荒唐,这是一种鬼把戏。”他突然上前一步,向绷带伸出手去,却碰到了看不见的手指头。
他马上缩了回去,脸色立刻变了。
“镇定,肯普,别动手!”那只手握得肯普更紧了。
肯普想挣脱出来,经过一番搏斗,反被隐身人压在身底下,他拚命的乱打乱踢,可一切无济于事,隐身人的劲儿比他要大得多。
“你老实点,我并不想伤害你,不过你可别惹火了我。”隐身人发出了警告。
“能让我坐一会吗?我不会动的。”肯普知道自己敌不过他,只好休战。
隐身人闪开了,肯普坐了起来。
“肯普,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学的同学格里芬。”为了唤起肯普的记忆,隐身人又补充道:“我年龄比你小,身子长得又高又壮,粉白色的脸,红眼珠,还得过化学奖章。”
“噢,我让你搞糊涂了,真可怕。格里芬?对,你是用什么魔法才能使人隐身呢?”
“这不是魔法,是一种完全合乎情理的科学方法。”隐身人说,“现在,我受伤了,你让我坐下歇会儿,并给我弄点吃的喝的,好吗?”
肯普注视着在屋里移动着的绷带,然后看见一把藤椅在地板上被拖过来,放在床旁边。藤椅吱嘎了一声,坐垫就陷凹了许多。肯普转身倒了一杯酒问:“我在哪儿把它递给你呢?”
椅子吱嘎了一声,肯普觉得杯子从他手里给拿开了,并悬空停留在椅子前边上方二十寸的地方,倾斜了一下,杯里的酒就干了。
“有睡衣吗?我很冷。”隐身人啪的一声放下杯子问,“要是有衬裤、袜子、拖鞋就舒服了。”
肯普给他拿来一件暗红色的长袍和衬裤、拖鞋。只见衣服歪斜在空中,然后古怪地振动了一下,就竖在那里,钮扣一个个都扣好了,然后在椅中坐下。
“还要吃的东西!”隐身人粗鲁无礼地说。
肯普拿来了一些冷肉片和面包,拉过一张轻便桌子,搬到客人面前。
客人边吃边说:“今晚我得住在这里,不管你是否愿意。我流血了,你也看到了。由于血凝固了你才看得见,因为我只改变了有生命的细胞组织,而且只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才有效……”“怎么会开枪?”肯普问。
“有一个笨蛋——就算是我的一个帮手偷了我的钱,我去追他……”
“你开枪了?”
“不是我,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瞎开枪,打中了我,真该死!”
隐身人大吃一顿后,又向肯普要了支烟,抽了起来。他抽烟的样子很奇特,口腔、咽喉和鼻孔都显露出来,成为一种烟雾腾腾的模型。
“遇到你真是运气,你必须得帮助我,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干些事情。”隐身人边吸烟边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肯普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隐身人开始讲他的故事,可只是讲刚才在山下发生的事,并提到了马维尔偷了他的钱。
“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肯普突然问道。
“今晚我不能告诉你。”隐身人沉默了一会说,“我将近三天没有睡觉了,困死了,我要睡觉了。”
“就在这一间睡吧。枪伤怎么样了?”医生问。
“那没什么,只擦破点皮,出了点儿血。”
尽管隐身人已经精疲力尽,而且身上负伤,可他还是仔细查看了卧室的两扇窗户,打开窗子向外看看,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接着又检查了卧室的锁和更衣室的两扇门,觉得他不会有危险了,便对肯普说:“今晚不能把所有的事告诉你,我不睡觉不行了。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我必须有一个合作者,而你……好了,明天再说,你可以走了。”
“晚安!”肯普说着,握了握那只看不见的手,侧着身子向门口走去。突然那件睡衣迅速地向他移过来。“别净想跟我捣乱,否则……”
肯普的脸色有点变了,“我想我已经对你许下诺言了。”他说。
肯普随手把门关上,这门就立刻被锁上了。接着,他听见一阵迅速的脚步声又到了更衣室门前,那门也被锁上了。肯普感到荒谬极了。
他下楼来到餐厅点上灯,取出一支雪茄,一面在屋里踱来踱去,一面在想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隐身,海洋里是有的,一切微生物都看不见,水池里也一样;可是空气里,没有;人呢,更没有,既使是玻璃做的,也能看见。他越想越迷惑,烟抽了一支接一支,可终究还想不出个结果。
他离开餐厅,来到他的诊室,点着了煤气灯,诊室里有当天的报纸,由于工作繁忙还来不及看。于是他就漫不经心地打开来翻阅,看到了那篇《叶宾怪事》的报道。他看了两遍,颓然坐到手术床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