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作者:钱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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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作者:钱莉芳-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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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叹道:“老实说,我有些可怜他。他人不坏,只是那张位子不适合他。说来也是乱世风云,硬把他推上去的,他也没有选择。如果他能清醒一点,有点自知之明,遇事多听听范增的,也许还不至于落到这一步。然而人到了这个位置,又有几个能保持清醒?更何况还有那……”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了。
  季姜道:“更何况还有什么?”齐王道:“算了,不提了。反正那东西已不能再为害人间了。”
  季姜越听越好奇,道:“大王,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为害人间”?
  齐王想了想,道:“好吧,都已经过去了,告诉你也无妨,那是一面镜子……”
  季姜“啊”的一声道:“镜子?”
  齐王见季姜面色有异,道:“你听说什么了?”
  季姜点点头,道:“你们告诉我,攻入彭城时,得了一面神镜,能照见人脏腑的,好心献给你,哪知你下令把它扔进了泗水。”
  齐王道:“对,就是那面镜子。你不要听了好玩,那东西是害人的。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机理,但我知道那东西照久了会损伤人的心智。秦始皇、楚霸王都是得到它后变得性情乖戾、行为悖谬的。你说这东西还能继续留在世上吗?”
  季姜听得又是惊讶,又能眩惑,咋舌许久,忽然心念一动,道:“不过大王,我看其实你也不必把它扔掉的,可以拿它派另外一个用场。”
  齐王道:“什么用场?”季姜往同周围看了看,凑近齐王低声道:“把它献给汉王。”不料齐王一听到“汉王”二字,脸上的轻松喜悦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烦闷之色。他在床沿坐下,一言不发,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季姜道:“大王,你怎么了?”齐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的谍报没错,那个沧海客现在是到汉王身边去了。”
  季姜道:“就是那个阴恻恻的黑衣人?那好啊。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成天鼓动大王你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那段时间我还真有些替你担心呢!现在他又跑去蛊惑汉王了?那最好不过了!”
  齐王道:“沧海客不足为虑,我只担心……唉!”
  季姜道:“大王,你担心什么?”
  齐王道:“我担心……它……它其实还没死。唉,但愿是我猜错了……”说着抬头看看上方,眉头微蹙:“怎么会呢?那么惊天动地的海啸……难道它的生命力竞能强大到……”
  季姜握住齐王的手,道:“大王,谁没死?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错,他还没有死!随着这句冷冰冰的话语,一个黑衣人幽录般地闪入了营帐,“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笑你居然以为凡人真的能跟神斗!”
  季姜感到自己握着齐王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冷,吃了一惊。再看齐王,只见齐王脸色极其苍白,吃力地道:“不……不可能,我叫人去打探过了,那岛上的火山灰有几丈厚,山口还有熔岩冒着热气!”
  黑衣人道:“不错,你是把他辛苦经营了两千多年的神殿毁了,那么多珍惜的神器啊……可是!你怎么损伤得了他本身?他是真正的天神,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偏不信,偏听偏信偏听偏信要跟他作对。好,现在你就等着受到惩罚吧!”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
  齐王道:“等等。”
  黑衣人停步回头,用戏谑的声音道:“怎么?后悔了?想求饶了?告诉你,来不及了!”
  齐王道:“它的异能还剩下多少?”
  黑衣人一怔:“你说什么?”
  齐王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它的异能绝大部分来自那些器械。现在,它恐怕已没以前那么神通广大了吧?”
  黑衣人盯着齐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就算是,对付你也足够了!”
  齐王道:“不错,我知道。它的智慧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倍,我本就没打算大获全胜,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满意了。”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满意?你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齐王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一种苍凉,道:“当我将那三支曳影剑射向大海的时候,就已准备好这一天了。让它来报复吧,我等着。”
  夜晚,军营里灯火通明,上上下下欢宴庆贺战争的胜利。
  中军帐内,齐王摆下了丰盛的庆功宴,一席一席向手下的将领们敬酒, 说辛道苦。季姜站在他身旁,斟酒斟得胳膊都酸了,但心里很高兴。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众人一愣,谁敢在齐王的营垒中纵马急驰?马蹄声在军帐外止住。
  汉王带着一帮人一拥而入。
  众将还在酒醉和震惊中没有清醒过来,齐王已经跪下行礼,道:“臣恭迎大王御驾。不知大王驾临,未曾远迎,望大王恕罪。”
  汉王既不答礼,也不说“免礼”,径直走上齐王的席位,往下一坐,拿起帅案上的元帅虎符,盘在手里把玩着,看着齐王笑嘻嘻地道:“西楚既灭,天下皆定,齐王,你恐怕不需要这个了吧?”
  季姜死死地抓住酒壶的壶柄,她所自己会控制不住将酒泼到汉王脸上去。
  齐王默默地解下腰间的紫绶,放到汉王面前,躬身一礼,退后几步,转身对目瞪口呆的众将道:“从今天起,你们一律受大王节制,听到没有?”
  众将愣了一会,才参差不齐地道:“听到了。”“是。”“知道了……”
  一个趴在席上烂醉如泥的将官含糊地道:”大……大王?你不就是……大王吗?”
  汉王脸上依然是大大咧咧的笑容,只是那又笑意正浓的眼睛深处,有鸷鸟般凌厉的光芒一闪。
  齐王道:“不是我,是汉王!听到了没有?”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听到了。”这次众将的声音总算整齐了一点。“咣当!”一声响,一只酒壶被摔在地上,醇香的烈酒汩汩流出。
  季姜冲击波出了营帐。
  呼啸的北风吹在身上,剌骨的冷。
  季姜抱着又臂,坐在一个长满枯草的小土丘上,身体在发抖。她身上很冷,心里却像烧着一把烈火,那烈火烧得她想哭,想骂,想喊,但最终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一件貂皮斗篷披到了她身上,她抬头回望,见是齐王,身子一摇,甩掉斗篷。
  齐王将斗篷再次披到了她身上,道:“会着凉的。”季姜仰脸看着齐王,嘴唇颤抖着,眼泪淌了下来,道:“大王,你窝囊!”齐王沉默了一会,道:“是的,我窝囊。”
  季姜道:“你说过就让他三次的。”
  齐王道:“是的,我说过就让他三次的。”
  季姜道:“这是第四次了。”齐王道:“是的,这是第四次了。”
  季姜哭道“那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大王,你说啊!”
  齐王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季姜的头发,道:“将来你会明白的,一定会明白的。”
  正月,汉王下了一道诏书:
  “诏曰:楚地已定,义帝亡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国建成候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党以少击众,数破楚军。其以魏故地王之。号曰梁王,都定陶。”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虽然一诏封二王,其实彭越只是个陪衬,彭越本就长期在梁作战,战后得梁地为王,是当初约好了的。但齐王徙封为楚王,却明显等于贬抑。以“习楚风俗”为借口 ,更是牵强之至。哪有是哪里人就非得去哪里当王的道理?可见这道诏书就是冲着齐王来的。
  季姜拿着诏书的抄本去找齐王——不,现在应该说是楚王。
  楚王正伏案写着什么。
  季姜把抄本往几案上一扔,道:“大王,你看看!这就是他当初承诺的“自陈以东至大海,全都加封给齐王!”
  楚王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道:“看过了,没错啊。”
  季姜道:“没错?明明说好是加封,现在却成了徙封,大王你还说没错?”
  楚王放下手中的笔,道:“算不了,徙封就徙封吧。我也好久没回家乡了,正好回去看看,顺便办几件事。”
  季姜气得要发抖,道:“齐国给你治理得国富民强,年年鱼盐之利巨万,他一道诏书就给你剥夺了,扔给你一个土地薄瘠、战火方熄的淮北,你居然一点不当回事?”
  楚王拿起写好的简册站了起来,走到季姜身旁,拍拍她的肩头,道:“楚国没你想得那么糟,跟我回去看看,你会发现许多有趣的东西,不比齐国差呢!”说完向外走去。
  季姜又气又难过,道:“大王……”
  楚王回头道:“什么事?”
  季姜满肚子的话无由说出,想了半天,指了指楚王手中的简册,道:“你刚才写的什么?”
  楚王低头看看,道:“哦,这个啊,他们叫我草拟的推戴书。”
  季姜道:“推戴书?什么推戴书?”
  楚王道:“推戴汉王称帝。”
  季姜看着楚王,说不出话来。楚王笑了笑,道:“没办法,诸候王里我地位最高,只能由我领衔。”
  季姜还是不说话,看着他。
  楚王似乎有些不自在,又笑笑道:“其实我也挺烦的,都是官样文章,到时他三辞三让,我还得率群臣再三劝进呢!”
  季姜盯着楚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大五,我真希望被劝进的人是你。”
  楚王眼中闪过一丝怅然之色,但很快垂下眼睑,平静地道:“别说了,季姜,大势已去,大局已定。”
  季姜木然地坐下,看着楚王远去背影,轻轻自语道:“大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二月,汉王在群臣的一致推戴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
  三月,楚国,淮阴城泗水边,楚王静静地站在那儿钓鱼。一会儿,有人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是七十多岁的老妇,一个是位四五十岁地方小吏模样的人,两个见到眼前这个头戴紫金冠王,身穿夔龙纹深衣的人,知道就是新来的楚王,忙跪下行礼,楚王走过去,扶住那老妇,道:“阿母,你不要行礼,我不能当您的大礼。”
  那老妇吃了一惊,颤巍巍地站在楚王面前,惶恐地道:“大王,这、这……”楚王一挥手,随从们抬来一只沉重的箱子,放在老妇面前,打了开来,只见一片金光灿然,时面竟是整整齐齐一箱的金块!
  楚王道:“阿母,这一千斤黄金,都是你的了,待会儿我叫人给你抬到家里去。”
  那老妇道:“大王,这……这是……”
  楚王道:“阿母,您别叫我大王。您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老妇眯起昏花的老眼,道:“你是……”
  楚王举起手中的渔竿摇了摇。那老妇恍然道:“啊!你就是那个钓鱼的少年郎。你叫韩……韩……”
  楚王道:“韩信。阿母,那会儿我饿着肚子钓鱼,您在这儿漂絮,见我面有饥色,便拿您带的饭给我吃,一连给了我几十天,我心里感激,便对您说,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你对我发火,说:“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我看你可怜才给你饭吃,难道是图什么报答吗!”阿母,现在我能养活自己了,请你接受我这一点谢意。”
  那老妇又惊又喜,道:“韩孺子有出息啦!好,好……”
  那老妇离开后,楚王走到那跪着的小吏模样的人面前。
  那人战战兢兢地叩首道:“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当年小人有眼无珠,慢待了大王……”
  楚王道:“姚亭长,你没有罪,你也有恩德于我,只可惜为德不卒,你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给我好处也指望不到什么报答,于是懒得再施恩于我,好吧——”说着手一挥,“把你该得到的那份拿回去吧!”
  一名随从端了一只圆盘来到那姚亭长身前,盘子里放着一串百枚装的制海Вνこひ汇丁�
  楚王道:“我在你家里蹭过的那些顿饭,顶多也就值这个价吧?拿去,顺便教你一件事:施恩不望报者,常常能得到非常之报;而施恩望报着,永远也别想得到。”姚亭长又惭又悔,抖着手拿起制海В恿怂频娜チ恕�
  楚王拿起渔竿正要回身钓鱼,却见自己的几名卫士押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被绳捆索绑,在卫士 们的推推搡搡下之下踉跄而来,一见楚王,立刻“扑嗵”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楚王一怔,道:‘这人是谁?谁叫你们抓的?”
  一名卫士一把揪起那人的头发,将那人的脸拉了仰起来,道:“大王,这小子当年胆敢侮辱您,我们弟兄几个气不过,就去打听出来把他抓到了,本想一刀杀了他,又怕大王你不解恨,就押了过来由大王您处置。”
  楚王一看,见那人全身籁籁发抖,一脸惊惶之色,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印虎,我记得你以前挺横的嘛,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印虎抖得像筛糠一样。脸色惨白。
  楚王俯下身,在印虎耳边轻声道:“叫我钻你裤裆那会儿,你大概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印虎已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道:“只求……只求……大王给……小人一个痛快的。”
  楚王直起身来,挥了挥手,道:“松绑!”
  卫士一怔,但还是依言解开了印虎身上的绑绳。
  印虎抖抖索索地站起来。
  楚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印虎,道:“体格不错嘛!什么不好做,成天在市井间惹事生非!这样吧,我都城下邳那儿缺一个巡城中尉,你给我到下邳巡城捕盗去。把你的闲气闲力都用到正事上去!”
  印虎和众卫士都愣住了。
  楚王回过身,将钓线向河中一甩,又开始钓鱼起来。
  印虎一句话也不说,“扑通”一声跪 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楚王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众卫士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嗫嚅着道:“大王,为什么……”
  楚王看着水面的浮子,淡淡地道:“当年他侮辱我的时候,我难道就不能杀了他吗?只是杀了他毫无意义,所以忍耐到今天,但是到了今天,我又没有杀他的念头了——难道我奋斗了一生,获得今天的权势地位,就是为了向这样一个小人物复仇么?自己想想都有些可笑,再说,”说到这里,楚王顿了顿,望向远方,“我能有今天,说起来倒也算拜他所赐,侮辱也是一种力量。所以,你们其实不必特意把他抓来的。不过既然抓来了,也好。恩也罢,仇也罢,该了的都了了,省得牵挂。
回到下邳王宫,季姜已等得很焦急了。
  “大王,”她一边帮风尘仆仆的楚王卸下披风,一边道:“皇帝派来的使节在等你。那帮家伙气焰嚣张得很,跟他们主子一个德性,眼睛长在额头上,鼻孔朝天,颐指气使,倒好像他们是这里的主人!我看得肺都要气炸了,大王你横扫天下的时候,这几个小子还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呢!”
  楚王道:“哦,我看看去,他们在哪儿?”
  季姜道:“在偏殿。”
  楚王和季姜走在偏殿,几个人正在里面嘻嘻哈哈说得起劲,其中一个人公然坐在楚王的王座,把脚搁在御案上。见楚王进来,几个人停止了说笑,那坐在王座上的家伙像是其中为首的,冷冷报了一眼楚王,脚 也不从御案上放下,道:“楚王,你好大的架子呀!把我们哥几个晾在这里,自己跑到哪儿快活去了?”
  季姜怒不可遏,正要开口说话,楚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劳各位大人久等,是我的不是。”
  那使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陛下有诏旨,问你两件事。”
  楚王,道:“臣恭聆陛下诏询。但有所知,知无不言。”
  那使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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