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现实。她把杯子放到洗碗池清洁液里,又回到气泡室。
有一阵,里玛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思乡情愫,不能自已。恍恍惚惚中,什么也看不见。真想地球呀!过了好久,她才清醒过来,又见冰面,又见黑太阳。在这里,惟一可以确定方位的,只有天上的星座。她看见它们忽而右,忽而左,忽而又转回右方去了。那是因为,卡洛斯在循着“阿尔法”号留在冰面上的车辙驾车前进。终于,黑太阳悬在左方的天空不动了;由星群组成的那个金色箭头出现在正南方的天空。登陆车沿着那个方向飞速向南驶去。里玛走下气泡室,来到卡洛斯身后,看他驾车。只见他一双褐色瘦削的手稳稳当当地放在方向盘上,头不时俯下去,查看冰面上的车辙。那车辙太模糊了,里玛根本看不见。
“你能找到那车辙?”里玛问道,“告诉我,怎么找到的?”
“我当年放过羊,知道怎么分辨羊的脚印。”
里玛从她的肩头望过去,除了一成不变的平坦冰面外,什么也没看见。
“凑近些看,”卡洛斯说道,“在霜层上找。那霜层是这颗行星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大气,已经被冻成一层毛毛状的东西。车轮辗压时,会留下模糊的印记,借着热力灯的光亮,就可以看见。”
里玛皱着眉头,凑近驾驶台前厚厚的石英玻璃挡板,看了又看,仍然不住摇头。
“能学会的。”卡洛斯鼓励道。
“我慢慢学罢。”她又试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车辙实在太模糊,不易辨别出来。
末了,她问道:“你不饿?”
“可以吃一点。厨柜里有东西,你去找吧。”
里玛来到厨柜边,打开一看,里面东西堆得满满的。不少是豆制太空食品,不过,更多的还是斯特克的私货。有油晶晶的火腿和腊肉,有牛排和猪排;更有新鲜水果,鸡蛋,蘑菇,脆嫩芦笋,等等,均用保鲜膜包裹着。嘿!斯持克真会过日子。没有面包,里玛烤了一些大豆饼,又弄了火腿和鸡蛋。拉下折叠式厨柜门,一张小餐桌就做成了。
“卡洛斯,”里玛叫道,“停下车,来吃点东西吧。”
“我闻到咖啡香味儿了。”卡洛斯说道,“给我拿杯咖啡和一块三明治来,我边开边吃。”
里玛走过去,发现他正俯在方向盘上,仔细察看冰面。
“为了救孩了,就是牺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里玛说道,“可我们首先得保住自己。好啦,停下吧,你需要休息了。”
卡洛斯停了车,回到主车厢,与里玛坐在一起。
尽管既疲乏又担心,但有卡洛斯坐在对面,里玛的心平静下来,一阵阵暖流漫过她的全身。卡洛斯的睑上长满了短短的胡茬,胡茬间点缀着一些小小的雀斑。就是这样的一张脸,挂着开心的微笑,看着她倒咖啡。她觉得,这张脸是那样的生动、耐看。
“里玛——”无意间,卡洛斯竟然叫出里玛这个名字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请便。”里玛疲倦的脸兴奋得放出光来。
他们呆在一起,单独一对,舒适安稳,怀揣着共同的心愿。她在手掌心里摊一块饼,熟练地把斯特克的黄油涂抹在上面。他喜欢那手指的灵活与优雅。抹匀了,她就递给他,然后空着手,盯着他的脸,呆呆地端详着。
“卡洛斯,”她说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多么可怕的经历,我们居然平安地闯了过来,真是幸运。我还以为自己完了,是你救了我的命,让我重新燃起生的希望。真谢谢你。”
“幸运的是我呀。”
听里玛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卡洛斯的眼里突然要涌出泪水来,他使劲眨眨眼,忍了回去。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刻,即便在那一个个放胆的梦中,他也不曾奢望过:他忙喝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冲动。
“卡洛斯……”里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她感到坦然了许多,又才说道:“你知道,我们素昧半生,虽然在一起呆了这么久,可谁也不了解谁。谈谈你的情况好吗?”
“当然,只要……只要你愿意听。”
卡洛斯答道,有些迟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
“不介意吧?”里玛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充满了赞许与鼓励,“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只要你愿听,我怎会不愿说?”卡洛斯急切地说道,接着,他讲起自己的身世来:“我在一个叫‘黄金角’的矿区小镇长大。家里很穷。一无所有。可我好学,抓住什么读什么,碰到什么学什么。后来,我听说了宇宙飞船,就梦想乘坐飞船,遨游太空……当然,梦中的太空世界比这儿要美好得多。”
说着,他不无又遗憾朝旁边全息监视器上的黑太阳摇了摇头。
“在我母亲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我在她身边照料她。母亲去世后,我便跨过格兰德河,越境北上,来到美国。在飞船发射基地,我看见了你……”
说到这里,卡洛斯放下手中的刀又,沉浸在对过去的美好回忆里,忘了继续说下去。如今,她就坐在他面前。由于过度的劳顿与忧心,她眼窝深陷,秀发纷披。即便如此,她依然光彩照人,美得让他心痛。强烈的爱怜与冲动如阵阵海潮,向他袭来,将他吞噬,淹没……
里玛不解地审视着卡洛斯。忽然,她的目光越过他,惊愕地向他身后望过去……
“我的科纳咖啡,”乔纳斯·罗克的声音,“给我倒一杯来。”
卡洛斯猛一回头,只见罗克正从机械室爬上来,龇牙咧嘴地笑着,一脸得意,手里握着一把乌黑的手枪。
第二十四章
“这是在哪儿?”
有人在问话。
基普正站在厨柜下的小桌旁,往一片豆饼上涂酱。那酱瓶上贴着草莓标签,十分诱人,其实也是合成食品,口味苦涩难当,基普担心,自己永远也吃不惯这种东西。然而此时,他实在饿了。
“妈妈呢?”那人又问道。
基普抬起头来,看见黛正从驾驶室溜过主车厢来。她浅色的头发未经梳理,纷乱地披在脸上。两个眼睛围着一圈黑。只是眼神已恢复常态,没有让人害怕的玻璃珠般的呆滞。
“我们在飞船外的冰面上,”基普告诉她,“在登陆车里。”
“对了,想起来了,我们在找咪咪。”黛点头说道,“我快饿死啦。”她盯着基普于里的烤饼,“可以吃一点吗?”
“给。”说话间,基普偷偷看了看黛的耳后,发现那颗黑石子还在那里。一时间,基普吓得不知所措。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呀,基普心想:“吃完了厨柜里还有。”
“那得感谢机长和罗克先生。”有人说道。
原来是克鲁兹博士。只见他正踏着梯子,从气泡室走下来,耳后依然贴着那颗黑石子。他对黛微笑着,还问她要不要水果,就着烤饼吃。接着,他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一边忙乎起来,用一种黄色粉末做成了炒鸡蛋,又在微波炉里烤了几大块火腿。一切准备就绪,安德森停了车,过来一起吃东西。
克鲁兹又为黛调了一杯豆奶,为基普做了一杯合成橙汁。那东西的味儿不比酱强多少,基普不想吃。克鲁兹又为他冲了一杯原汁原味的醇香咖啡。大家都饿坏了,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大吃大嚼。
吃完饭,克鲁兹站起来,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饮料,打着可欠,要想睡觉。黛突然汪汗地对他大叫起来,声音像一只狗。
“好吧,好吧。”克鲁兹一下认真起来,恭恭敬敬地对黛点了点头,说道,“我来为大家开车吧。”
黛皱着眉头,样子十分古怪,看着克鲁兹走进驾驶室。接着,发动机的嗡嗡声响起,登陆车一颠,又开动起来。
“我们得赶快些,”黛对安德森说道,“咪咪需要我们。”
“是,是,我知道,”安德森答道,“我们正在尽力往前赶。”
“咪咪说……”她揉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咪咪……”
突然,她头一歪,枕在桌上,睡着了。安德森把她抱起来,向车厢后部罩帘子的卧间走去。把黛安置好后,他又回来收拾桌子,洗刷碗碟。
“安迪……”基普开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原来,就在安德森回头的当儿,银光一闪,基普发现了他耳后贴着的黑石子,“您别介意,我想说,这儿发生的事儿我不明白。”
“我想你是不明白。”安德森皱着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真希望,当初你就不要跟着来。”
“可我来了!”基普有些激动,大嚷起来,“黛是着了魔!她疯了!我知道,她是想她的玩具熊猫想疯了。当初,在飞船发射基地,安检官员让她留下熊猫时,她就大哭不从。可熊猫最终还是给留在了地球上。它现在不在这里,在地球上。”
“也许你是对的。”安德森耸耸肩,点头说道,“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托尼正设法赶到彩光信号的发送地去。”
“怪物的城堡?”
“或其它什么城堡。”听口气,安德森好像十分肯定,“那地方我们只是从太空飞过时掠过一眼。虽然它巨大如山,可的确像一连串庞大的建筑群。建筑物也许有山一般巨大的。”
“这么说,现在我们正往那地方去?”基普眨巴着眼,看着安德森。在他瘦削发黑的脸上,基普发现了一种令人小安的神色,那是一种兴奋,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异样的冷漠。他感到不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就是说,我们要走上万公里的路?到达大陆冰盖的中部?”
“是啊,这可是艰难的行程。”安德森平静地点点头,“不过你妹妹知道该怎么走。”
就她?这让基普难以置信,他真想问个明白。就算黛知道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要真是向导,那些如鸟鸣、狗叫或猪哼哼一般的声音,安德森和克鲁兹又是如何听得懂的?那些黑石子在她身上,以及在安德森和克鲁兹身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尽管怀着这么多的疑惑,可基普什么也没问。他不是不想知道,他是不敢知道。这神秘的表面现象背后,一定隐藏着可怕的真相。
“我妈妈,”基普说道,“她一定急坏了。我可以通过电台呼叫他们吗?”
“没用,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安德森皱着眉,摇了摇头,“由于半岛山脊的阻拦,我们已经位于电波直线辐射面以下,无线电波从我们头顶上越过,不能直接到达我们这里了。”
“可格伦葛什先生说,信号电波可以从事空反射回来,我们还是可以接收到电波的。”
“是这样。不过,通过空间尘埃带反射接收电波,并不总能成功,只在极少情况下才能奏效。”安德森点头说道,“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尘埃带物质太稀薄,而且不连续,成功反射电波的情况很少。再说,即使碰巧呼叫成功,斯特克也不会让人来找我们的,他需要‘贝塔’号留在发射坑工地。”
“我可以试着呼叫一下吗?”
“当然可以。”安德森耸耸肩,答道,“去吧,电台在气泡室里。”
晚着,安德森长伸一个懒腰,打着呵欠,躺倒在床上。基普一转身,直奔气泡室。身后,已传来安德森的呼噜声。
呆在气泡室里,基普如坠地狱。天空铁幕般沉重深黑,只有星星燃烧着,永不减清辉,永不眨眼睛,仿佛要永远燃烧下去。车底发动机传出的嗡嗡声,似有若无。登陆车周围是一片孤零零的亮光,此外,四围沉沉,周遭寂静,黑暗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地平线上。往任何方向看出去,景致都一样,无陆标可寻。登陆车虽然高速行驶,可因为没有参照物,基普感觉不到任何运动。
一时间,方位感的失落让基普感到巨大的惊恐。稍后,才慢慢安定下来。因为,他发现黑太阳依然挂在身后的天空中;而前方,金色的箭头已经消失,如海的群星重新构成一顶高顶的礼帽——那是银河系中心的方向;低头下看,车轮在霜层上划出的痕迹如抛在身后的长长带子,隐约可见。
基普打开了电台。
“阿尔法呼叫飞船,阿尔法呼叫飞船。”他呼叫,收听,再呼叫,再收听, 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我是‘阿尔法’号,正在呼叫飞船。”
没有回音。基普逐渐加大音量。突然,扬声器受到干扰,呜呜大叫起来。干扰可能是由发动机,或骄动车轮的电动机引起的。他立即调小音量,继续呼叫,直到困得不能再坚持为止。也许,飞船上的人正忙于干活,挖掘发射坑,无人值班看守电台,他想。没有飞船的回音,也无从知道母亲的消息,基普有些泄气,最后,他走下气泡室来。主车厢里没有人,他上过洗手间,倒床便睡了。
第二天,基普还在睡梦中,黛来推他的肩头。
“起床啦,懒家伙。克鲁兹博士做饭啦。”
基普一翻身,闻到一股香味,比大豆食品香得多。只见克鲁兹在厨柜前忙碌着,自得其乐地吹着口哨。
“基普,你好。”克鲁兹叫道,“我们已经走了500公里啦,一切顺利。”
安德森停了车。
“这一路上,我们走的一直是半坦的冰面。”安德森从驾驶室出来,边走边说,“只碰到一两处地震形成的断层,很小,构不成障碍。”
基普揉揉眼睛,看了看三个人。此时,他们又都成了正常人,只是那黑石子还在他们耳后贴着。基普想,这下他们该正视现实,想想前头的长路、身后的飞船了吧。可令他不解的是,他们似乎把这一切部给忘了。
基普美美地啃起牛排来。
“这是机长的私货,上好的牛腰肉。”克鲁兹说道,“大家就吃这么一点,其它的留着。厨柜里的东西有限,我们得节省着吃,以后的日子还长。”
牛排很少,基普吃得心欠欠的。这可是他离开地球以来第一次享用肉食品。要能放开肚子吃,他不知能吃下多少。可第二道菜土豆泥也不赖,是克鲁兹用土豆粉做的,味儿像妈妈做的一样美。饮料是柠檬水,克鲁兹专为他和黛调制的。最后一道甜食是香草牛奶冰淇淋泥,味儿像真牛奶一样。
“要紧事!”安德森正用豆饼揩着盘子上的剩肉汁,突然回想起什么,抬起头,惊慌地对克鲁兹大叫道,“托尼,你忘了呼叫飞船啦!”
就在这时,黛的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安德森一听,吓得张口结舌,乖乖起身,返回驾驶室去了。黛跟在他身后。
“傻子达比,”基普冲黛的背影生气地大嚷起来,“妈妈在为我们担心,难道你不在乎吗?”
“我在乎,”黛转身说道,又恢复了她本来的声音。同时,泪珠从她光洁的脸蛋上滚落下来:“我想她,可咪咪更需要我们。”
说罢,她转过身,快步冲进了驾驶室:克鲁兹坐在桌子对面不动,小口地喝着自己的第二杯咖啡。
“我为你感到难过,基普。”克鲁兹摇摇头,同情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可当初谁也不曾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了。”
克鲁兹的语气,一改以前的阴冷与怪异,恢复了本来的友爱与仁慈,充满了人情味。
基普于是放胆问道:“到达那里后,我们会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