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与帝国(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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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与帝国(上下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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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也一样,我们大家都一样。当赫汶快沦陷的时候,情形又是如何?”
  贝妲转过头去不愿作答。
  普利吉上校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骡的能力既然可以用来对付整个世界,对付个人自然游刀有余。他能够随心所欲地让你投降,让你成为他死心塌地的忠仆,这种力量有谁能够抗衡?”
  杜伦缓缓地说:“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除此之外,你要如何解释基地与赫汶的陷落?你又如何解释我的‘回转’?老兄,想想看!直到目前为止,你——我——或者整个银河,对抗骡的成绩究竟如何?是不是完全徒劳无功?”
  杜伦感到对方在向自己挑战,他回嘴道:“银河在上,我能够解释!”
  他突然感到信心十足,高声地叫道:“你那个万能的骡和新川陀早就有联络,你自己说过,扣押我们就是他的意思,啊?那些联络人如今非死即伤,我们把皇太子给杀了,另外一个变成哭哭啼啼的白痴。骡并没有成功地阻止我们,至少这一次他失败了。”
  “喔,不,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两个并不是我们的人,那个皇太子是个沉迷酒色的庸才,而另外那个人——柯玛生,他简直是超级大笨蛋,虽然他在自己的世界中拥有大权,却是个既刻毒又邪恶的无能之辈。我们跟这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瓜葛,他们只能算是两个傀儡……”
  “然而是他们两人扣押——想要扣押我们的。”
  “还是不对,柯玛生身边有一个奴隶,名叫殷奇尼,扣押你们是他出的主意。那个家伙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暂时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能让你们把他解决,你懂了吧。”
  贝妲将根本没有动过的茶杯放下,转过身来说:“可是,根据你自己的说法,你自己的情感已经被动了手脚,你现在对骡产生了信心——一种不自然的、病态的信心。你现在的见解又有多少真实性?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客观思考的能力。”
  “你错了——”上校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再解释道:“我只有情感被定型,我的理性仍旧和过去一模一样。制约之后的情感也许会对理性造成某些影响,然而这并非强迫性的。反之,我摆脱了过去的情感羁绊,有些事反而能够看得更清楚。
  ”我现在终于可以看出来,骡的计划是睿智而崇高的。在我的心意‘回转’之后,我才领悟到他在过去七年——从他发迹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经历。他利用与生俱来的精神力量,首先收眼了一队佣兵;利用这些佣兵,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攻占了一个行星;利用该行星上的兵力,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不断地扩张势力范围,终于能够对付卡尔根的统领。每一个步骤的发展都环环相扣,合理而可行。当卡尔根成为他的囊中物之后,他便拥有了第一流的舰队,利用这个舰队,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就有办法攻打基地。
  “在骡的计划中,基地具有关键性的地位,因为它是银河中最重要的工业重镇。如今基地的核能科技落在他手中,他其实已经是银河之主。利用这些科技,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可以迫使帝国的残余势力俯首称臣,而最后——当那个不久于人世、又老又疯的皇帝死了之后,他就能为自己加冕,成为名副其实的银河帝国皇帝。有了这个名位与实权,再加上他自己的特殊能力,银河中还有哪一个世界敢反抗他?”
  “在过去的七年间,他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换句话说,谢顿的心理史学需要再花七百年才能完成的功业,他只要花七年的时间就能达成目标,银河即将重享和平与秩序。”
  “而你们绝不可能阻止他的计划——就如同人力无法阻止行星运转一样。”
  普利吉一口气说完之后,室内维持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他发现没喝完的半杯茶已经凉了,于是将茶倒掉,重新添了一杯,慢慢一口一口地暍着。
  这段时间中,杜伦愤怒地咬着指甲,贝妲则是一脸苍白,表情僵凝。
  然后贝妲以细弱的声音说:“我们还是不信,如果骡希望我们信服,叫他自己到这里来,亲自制约我们。我可以想像,在你‘回转’之前,一定奋力抵抗到最后一刻,是下是?”
  “我的确如此。”普利吉上校严肃地说。
  “那么让我们也保有这个权利。”
  普利吉上校站起身来,以断然的态度,清晰有力地说:“那么我走了。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我目前的任务与你们毫无牵连,因此我想我也不必报告你们的行踪。这算不上是什么恩惠,如果骡希望你们住手,无疑缓箜行指派他人进行这个任务,而你们的计划注定会夭折。不过,我犯不着多管这档子闲事。”
  “谢谢你。”贝妲含糊地说。
  “至于马巨擘,他在哪里?出来,马巨擘,我不会伤害你……”
  “找他做什么?”贝坦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
  “没什么,我接到的指令也没有提到他。我听说骡指名要寻找他,但是既然骡要找他,在最合适的时候一定就能找到,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们握握手好吗?”
  贝妲却摇摇头,杜伦也只是以软弱的轻蔑目光瞪着普利吉。
  上校钢铁般强健的臂膀,似乎微微下垂了一些。他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何那么固执,我晓得你们正在寻找第二基地。当时机来临时,骡就会采取必要的行动,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们——但由于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们,也许是良心驱使我这么做,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想要帮助你们,希望你们能及时回头,避掉最后的危险——告辞。”
  他行了一个俐落的军礼,然后掉头便走。
  贝妲转身面对哑口无言的杜伦,对他轻声说道:“他们甚趾蟋第二基地也知道了。”
  此时,在川陀大学图书馆一个幽深的角落里,艾布林·米斯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在这个昏暗的空间中,他蜷缩在微弱的灯光下,正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喃喃自语。




第二十五章 心理学家之死

  普利吉来访的那一天,艾布林·米斯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两个星期。
  而在这两个星期中,贝妲总共只跟他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他们见到普利吉上校的当天晚上:第二次是一周之后;而第三次是再过一周之后——也就是米斯生命的最后一天。;  普利吉上校在傍晚匆匆来去之后,这对年轻夫妻由于惊恐过度,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当天晚上,他们心情沉重地你一言我一语,前后讨论了一个钟头。
  贝妲说:“杜,我们去跟艾布林讲这件事。”
  杜伦有气无力地回答:“你想他又能帮什么忙?”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必须找人帮我们分担一点,也许他真的有办法。”
  “他整个人都变了,身体越来越瘦,变得头重脚轻,还有一点失魂落魄。”杜伦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又说:“有些时候,我根本不相信他能再帮我们什么;有些时候,我甚至下相信有任何人能帮我们。”
  “别这样!”贝妲的声音几乎走调,她及时打住,顿了一下再说:“杜,别这样!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感到好像是骡已经控制住了我们。让我们去找艾布林,杜——现在就去!”
  艾布林·米斯从长书桌上抬起头来,头上稀疏的白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他看着两个蒙胧的人影向自己慢慢接近,嘴里发出了一阵困倦而含糊的声音。
  “啊?”他说:“什么人来找我吗?”
  贝妲蹲下来轻声说:“我们吵醒你了?是不是要我们立刻走开?”
  “走开?是谁?贝妲?不,不,留下来!不是还有椅子吗?我看见过……”他的手指胡乱指了指。
  杜伦推过来两把椅子,贝妲坐下来,抓住米靳软弱无力的右手,对他说:“博士,我们可以和你谈谈吗?”她难得用上“博士”这个称谓。
  “有什么不对劲吗?”米斯失神的眼睛稍微恢复了一点光采,松垮垮的两颊也重现一丝血色。他又重复了一次:“有什么不对劲吗?”
  贝妲说:“普利吉上尉刚刚来过这里——让我来说,杜——你应该还记得普利吉上尉吧,博士?”
  “记得——记得——”米斯用手指捏了一下嘴唇,然后又松开来,再说:“高个子,民主分子。”
  “没错,就是他,他发现了骡的突变异能。刚才他来过这里,博士,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
  “但是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关骡的突变,我早就弄明白了。”他感到十分惊讶,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难道我忘记告诉你们了吗?”
  “忘记告诉我们什么?”杜伦立刻反问。
  “当然就是关于骡的突变能力。他可以影响别人的情感,控制情感!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吗?是什么事让我忘记说的?”他慢慢咬着下唇,开始思索着答案。
  然后,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有力,眼睛也张大了,仿佛原本迟钝的头脑,终于滑进一个涂满润滑油的轨道。他瞪着对面两人之间的空隙,用梦呓般的口气说:“这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在心理史学的数学架构中,只牵涉到了三阶方程式而已,当然能够立刻得出结果。不过别管那些数学,这个结果可以用普通的语言说明——大略地说明——而且能够解释得合情合理。在心理史学中,这种现象并不常见。”
  “你们自己想想看——有什么能够推翻哈里·谢顿精密规划的历史,啊?”他露出了期望听到答案的表情,来回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然后又补充道:“谢顿曾经做过哪些假设?第一  ,在未来的一千年间,人类社会没有任何基本上的变化。”
  “比如说,如果银河中的科技产生了重大突破,例如发现了利用能源的新原理,或是电子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完成了。这些结果所导致的社会变迁,将缓箢谢顿导出的方程式变得落伍。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对下对?”
  “此外还有其他的可能——假设基地以外的世界发明了一种新武器,足以与基地所有的武力相抗衡,这就可能导致不可挽救的偏差,虽然可能性并不太大。可是这种情况也没有出现,骡的核场抑制只是一种简陋的武器,并非无法对付。那是他使用的唯一一种新奇武器,而它却那么不灵光。”
  “然而,谢顿还有第二个假设,一个更微妙的假设!那就是人类对于各种刺激的反应恒常不变。如果第一个假设至今仍旧成立的话,那么第二个假设一定已经垮台!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因素,使得人类的情感反应扭曲变质,否则谢顿的预测不可能失败,基地也不可能被打垮。而这个因素除了骡之外,还可能有别的答案吗?”
  “我说得对不对?我的推理有任何破绽吗?”
  贝妲用咸腴的手轻轻拍着米斯,对他说:“没有破绽,艾布林。”
  米斯像小孩子一样高兴,他又说:“这个结论,以及许多其他的结果,我都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跟你们说,有些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究竟起了什么变化。我似乎还记得过去那段日子,当时面对着那么多疑团,可是如今却通通一清二楚,难题全部消失了,不论我碰到任何疑问,在我的内心深处,不知怎地很快就能恍然大悟。而我的各种猜测、各种理论,好像都能够找到佐证。我内心有一股冲动……时时刻刻驱策我向前……所以我根本停不下来……我不想吃、不想睡……只想拼命继续研究……不断……继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米斯抬起颤抖的右手覆在额头,那只手臂看起来枯瘦憔悴,上面一条条殷蓝色的静脉清晰可见。他刚才露出的狂热眼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逝无踪。
  接着,他又以较为平稳的声音说:“这么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们有关骡的突变能力,对不对?可是……你们是不是说已经知道了?”
  “是普利吉上尉告诉我们的。”贝妲回答道:“艾布林,你还记得吗?”
  “他告诉你们的?”他的语调中透出了愤怒:“可是他又是如何发现的?”
  “他已经被骡制约了,成了骡的部下,如今是一名上校。他来找我们,是想劝我们向骡投降,并且对我们说了你刚才说的那些。”
  “那么骡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得赶快加紧行动——马巨擘在哪里?他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马巨擘正在睡觉,”杜伦有些不耐烦地说:“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
  “是吗?那么——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是不是睡着了?”
  “你的确是睡着了,”贝妲以坚决的口气说:“你现在也不准再继续工作,你应该上床休息——来,杜,帮我一下——你不要再推我,艾布林,我没有推你去淋浴,已经算是你的运气——把他的鞋子脱掉,杜,明天你再下来,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垮掉,把他拖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看看你,艾布林,身上都要长蜘蛛网了,你饿不饿?”
  米斯摇摇头,从吊床中抬起头来,看来又气恼又茫然。他喃喃地说:“我要你们明天叫马巨擘下来这里。”
  贝妲将被单拉到他的脖子周围,对他说:“是我明天会来这里,我会带着换洗的衣物来。你需要好好洗个澡,然后出去走一走,到附近的农场散散步,晒一点太阳。”
  “我下要,”米斯以虚弱的口气说:“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我实在太忙了。”
  米斯稀疏的银发铺散在枕头上,奸像是一圈银色的光环。他又以充满自信的语气,小声地说:“你们希望找到第二基地,对不对?”
  杜伦听到这句话,突然转过身,在吊床旁边蹲下来,问道:“第二基地怎么样,艾布林?”
  心理学家从被单下伸出一只手来,用孱弱的手指抓住杜伦的袖子,说:“建立这两个基地的计划,是哈里·谢顿主持的一个心理学大会中的议题。杜伦,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大会的正式会议纪录,总共二十五卷又粗又大的胶卷,我也已经看过了各个摘要的内容。”
  “结果呢?”   
  “结果呢,你可知道,只要你对心理史学稍有涉猎,就很容易从中发现第一基地的正确位置。当你看懂了那些方程式之后,便能发现它出现过许多次。可是,杜伦,根本没有任何人提到过第二基地,纪录中没有任何只字片语。”
  杜伦皱起了眉头,又问:“所以它不存在?”
  “它当然存在,”米斯怒声道:“谁说它不存在?只不过他们尽量不提。它的使命——以及有关于它的一切——都比第一基地更隐密,也隐藏得更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第二基地比第一基地更为重要,它才是谢顿计划真正的关键、真正的主角!而我已经得到了谢顿大会的纪录,骡还没有赢……”
  贝妲轻轻将灯关掉,说了一声:“睡觉吧!”
  杜伦与贝妲没有再说一句话,便走回他们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艾布林·米斯洗了一个澡,穿好衣服走出来。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川陀的太阳,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自然的微风。当天晚上,他再度钻进图书馆中那个巨大幽深的角落,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
  往后的一个星期,生活又恢复了常轨。在川陀的夜空中,新川陀的太阳是一个静寂、明后的恒星。农场正在忙着春耕,大学校园仍然保持着遗世独立的静谧。银河仿佛是一片空虚,骡好像从来未曾存在过——贝妲目不转睛地望苦杜伦,心中这么想着。
  杜伦一面仔细点燃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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