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只猴子在树上,动作那么迅疾,然后突然——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一个有
意义,我甚至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类似锚表示希望,骷髅头表示死亡这些基
本意思。”
“不过,它们并没有丢失,莱拉。”汉娜夫人说,“那些书还在博德利图书
馆里,研究它们的奖学金还可以拿并且很丰厚。”
汉娜夫人正对着院长坐在壁炉旁的两张扶手椅中的一张里,院长椅子旁的灯
是惟一的光源,但是它清楚地显露出两位老人的表情,莱拉发现自己在研究的是
汉娜夫人的脸。莱拉觉得她的脸慈祥、机敏和睿智,但是除此之外,就像她读真
理仪一样,她看不出那张脸更多的内容。
“唔,现在,”院长继续说,“我们必须考虑考虑你的将来,莱拉。”
他的话使她战栗,她打起精神,坐起身来。
“我离开的这段之间,”莱拉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我所想的只是当下,
只是现在。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将来,现在……嗯,突然发现自己
有一辈子的生命要过,但是根本不知道……但是根本不知道怎样来度过,嗯,就
像有真理仪,却不知道怎样读一样。我想我必须努力,但是具体干什么我不知道。
我的父母大概很富有,但我敢打赌他们从来没想过要为我存点钱,总之我认为他
们现在一定已经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把他们所有的钱都用光了,所以即使我有权
继承的话,也不名一文了。我不知道我的将来是什么样,院长。我回到约旦学院
因为这儿曾经是我的家,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想埃欧雷克·伯尔尼松
会让我住在斯瓦尔巴特群岛,塞拉芬娜·佩卡拉会让我与她的女巫部落住在一起,
但是我不是熊,也不是女巫,所以虽然我那么爱他们,但是我不会真正适应那儿。
也许吉卜赛人会收留我……但是我真的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我是真的很迷
茫。”
他们望着她:她的眼睛比平时更明亮,她的下巴扬得高高的,那神态是她无
意识地从威尔那儿学来的。她看上去既迷茫又充满挑战性,汉娜夫人心想,并且
为此而羡慕她;而院长还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他发现这个孩子潜意识的孩子
气不见了,她为自己正在发育的身体而尴尬。但是他深爱着这个女孩,对即将出
落成美丽的大姑娘的莱拉感到半是骄傲半是畏惧。
他说:“只要这所大学还在,你就永远不会迷茫,莱拉。只要你需要,这儿
就永远是你的家。至于钱——你父亲转让了一笔捐助基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需
要,并且委托我为执行人,所以你不必为这个担忧。”
事实上,阿斯里尔勋爵根本没有这么做过,但是约旦学院很富裕,院长自己
也有钱,即使在经历了最近的动荡以后。
“不,”他接着说,“我在想有关学业的事。你还很年轻,到目前为止你的
教育一直仰仗于……晤,非常坦白地说,仰仗于我们这里受你威胁最少的学者,”
他说,但他在笑着说。“而且一直毫无计划。现在该到了接受恰当的课程,让你
顺应你的天赋去发展的时候了——具体会是什么,我们根本无法预测,但是如果
你打算将真理仪作为你一生的研究课题,并且有意识地去学习你曾经通过本能所
做到的事情——”
“是的。”莱拉肯定地说。
“——那把你交到我的好朋友汉娜夫人的手里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在这一领
域的学术成就是没人比得上的。”
“让我提一个建议吧。”夫人说,“你现在不必回答,考虑一会儿,现在我
的学院没有约旦学院这么古老,你还太小,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研究生,
但是几年前我们在北牛津要了一栋大房子,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寄宿学校。我想让
你去见见女校长,看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学生。莱拉,你要知道,很快你将需
要的是与你同龄的其他女孩的友谊,年轻时有些东西我们是相互学习的,我认为
约旦学院不可能把所有一切都提供给你。女校长是一个聪明的年轻女人,精力充
沛、富于想像力,善良仁慈。能拥有她是我们的幸运,你可以跟她谈谈,如果你
喜欢这个安排的话,就来把圣索非娅学院当成你的学校,约旦学院作为你的家。
如果你想系统地研究真理仪,你和我可以单独上些课程。但是有时间,我亲爱的,
你有的是大量的时间。不用现在回答我,留到你准备好了再说。”
“谢谢你,”莱拉说,“谢谢你,汉娜夫人,我会的。”
院长给了莱拉开花园门的钥匙,所以她可以随意来去。那天晚上晚些时候,
门房正在锁门的时候,她和潘特莱蒙溜了出去,在黑暗的街道上穿行,听着牛津
城午夜的钟声。
他们一进入植物园,潘就跑过草地追着一只老鼠朝围墙而去,然后又把它放
走,跳上附近的一棵巨松里。看着他能够远远地在树枝间跳跃,莱拉觉得很开心。
但是有人看着时,他们得小心着不这样做,这经历了痛苦得到的女巫的那种人与
精灵分离的能力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换作以前,她会很高兴地向她的顽童朋友们
炫耀,让他们恐惧得瞪大眼睛,但是威尔已教会了她沉默和谨慎的可贵。
她坐在长凳上等潘来到她身边,他喜欢给她惊喜,但是她通常能够在他过来
之前看到他,他那隐隐烁烁的身影沿着河堤移动。她望向另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他,然后在他跳上长凳的时候突然抓住他。
“我差点就成功了。”他说。
“你得更好才行,我听见你从大门那儿过来。”
他坐在椅背上,前爪搭在她的肩头。
“我们怎么跟她说?”他说。
“我们说行,”她说,“反正只是见见这位校长,不是去上学。”
“但我们会去的,是吗?”
“是的,”她说,“有可能。”
“也许是件好事。”
莱拉不知道其他学生怎么样。她们也许比她更聪明,或者更世故,而且对那
些和她的同龄女孩来说十分重要的所有知识一定比她知道得多得多,她不能够把
她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们,她们肯定会认为她简单无知的。
“你认为汉娜夫人真的会读真理仪吗?”潘特莱蒙说。
“有那些书,我敢肯定她会。我在想到底有多少书?我打赌我们可以把它们
全部学会,然后抛开书本去读真理仪。想想要带着一堆书到处跑……潘?”
“什么?”
“你会告诉我在我们分开时你和威尔的精灵做了些什么吗?”
“有一天会的,”他说,“有一天她也会告诉威尔,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说等那个时候来临时,我们会知道的,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不会告诉你们中任何一
个。”
“好吧。”她平和地说。
她把一切告诉了潘特莱蒙,但是他有些秘密瞒着她是没有错的,毕竟是她抛
弃过他。
想到她和威尔又有一件共同的事情,这让她感受到一种安慰,她不知道此生
是否还会有一刻不想念他,不在脑袋里与他说话,不重温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时刻,
不渴望他的声音、他的手和他的爱。她做梦也没想到过深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在历险过程中让她震惊的所有事情中,那是使她最为震惊的。她认为她在它心里
留下的温情就像一道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伤口,但是她会永远地珍惜它。
潘溜到椅子上,蜷缩在她的膝头。在黑暗中他们安全地在一起,她,她的精
灵,以及他们的秘密。在这个沉睡的城市的某个地方,有那些会告诉她怎样重新
阅读真理仪的书,和那个即将教授她的学识渊博的慈祥女人,还有学校里那些比
她知道得多得多的女孩子们。
她想:她们还不知道这事,但她们即将成为我的朋友。
潘特莱蒙喃喃地说:“威尔说的那事……”
“什么时候?”
“在海滩上,就在你试真理仪之前,他说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那是他父亲
告诉你们的,但是还有一个。”
“我记得,他指的是王国完了,天堂的王国,全都完了。我们不应该认为它
比当前的生活、当前的世界更重要,因为我们所在的地方总是最重要的地方。”
“他说我们必须建设一个……”
“那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好好活下去的原因,潘。我本来会跟威尔和基里亚
娃走的,不是吗?”
“是的,当然!他们本来会跟我们来这儿,但是——”
“但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建设不了它,谁也建设不了,如果他们把自己放在首
位的话。我们必须经历所有那些艰难的事情,如开心、仁慈、好奇、勇敢和耐心,
我们得学习和思考,并且努力工作,我们所有人,在所有不同的世界里,到那时
我们将建设……”
她的手歇在他光滑的毛发上,在花园的某个地方,一只夜莺在歌唱,一丝微
风轻抚着她的头发,吹动头顶上方的树叶。城里各种各样的钟敲响了。每个钟都
敲一下,这个高那个低,有些近有些远,一个嘶哑暴躁,另一个庄重浑厚,但是
全都以不同的声音告知着同一时间,即使有些敲得比其他的稍微慢一点。在她和
威尔吻别的那另一个牛津里,钟也会在敲响,夜莺也会在歌唱,微风也会吹动植
物园里的树叶。
“到那时,”她的精灵睡意蒙咙地说,“建设什么?”
“天堂共和国。”莱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