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的将只有各国代表的秘书、地方机关的代表和两百个左右的记者、摄影记者和电影摄影师等。刚好在六点二十五分的时候,东方快车进站了。从了望车上走下来三位身材魁伟、雍容华贵的绅士,步上了红地毯。他们后面跟着几个体形完整、完全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秘书,手里拿着老厚的文件夹。“鲵鱼在哪里?”
有人悄悄地问道。两三个官方人士犹豫不定地走上前去迎接这三位绅士。
这时,其中第一个人急急忙忙小声说:“我们是鲵鱼代表。我是海牙的博士万多特教授。这位是巴黎的律师罗梭·卡斯特里先生,那位是里斯本的律师曼诺尔·卡伐罗博士。”
这几位绅士鞠了一躬,作了自我介绍。
“那么你们就不是鲵鱼了,对吗?”法国代表的秘书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当然不是,”罗梭·卡斯特里博士答道,“我们是鲵鱼的代表。对不起,这儿这几位先生也许要给我们拍电影哩。”
于是这几个面带微笑的鲵鱼代表便被热情地拍下了照片和电影。在场的代表团秘书也表示满意。鲵鱼派人来当代表终归是明智而得体的。和人谈判要方便得多,尤其是某些社交上令人不快的窘境也避免了。
当晚就和鲵鱼派来的代表举行了第一次谈判。议题是怎样尽快地恢复鲵鱼与英国之间的和平。万多特教授要求在大会上发言。他说,无可争议的,鲵鱼受到了英国的攻击,英国的巡洋舰“伊里布斯号”在公海上攻击了鲵鱼的广播电台船只;英国海军部禁止“阿曼霍特普号”送交原先订好的一批炸药,因而破坏了与鲵鱼的和平贸易关系;第三,英国政府禁止供应任何物资,首先向鲵鱼实行封锁。鲵鱼无法向海牙控诉这些敌对行为,因为伦敦协定没有授与鲵鱼提出控诉的权利;同时也不能向日内瓦提出控诉,因为它们不是国际联盟的成员。它们所能做的一切便只有自行防卫。尽管这样,鲵鱼长还是愿意停止敌对行为。不过,这事当然要以下列各点为条件:(一)英国必须为上述侵犯行为向鲵鱼道歉;(二)必须取消一切禁止将物资供应鲵鱼的禁令;(三)必须无偿地将旁遮普各条河道的低地割让给鲵鱼作为赔偿,以便让鲵鱼发展新的海岸和海湾。这时会议主席宣布将向他尊贵的朋友——英国代表(当时不在场),转达上述条件。但他并不打算掩饰他的忧虑,认为这些条件恐怕难于接受,然而却有理由希望这些条件能成为进一步谈判的基础。
接着讨论的是法国代表关于塞内加尔海岸的控诉,这个海岸已经被鲵鱼炸毁,因之便侵犯了法国的殖民主权。著名的巴黎律师、鲵鱼的代表茹里安·罗梭·卡斯特里博士要求发言。他说,我们来把这事澄清一下吧。世界上的地震权威都说塞内加尔的地震是由火山引起的,并说和弗哥岛上庇科火山过去的活动是有关联的。他用手掌拍着自己的档案资料说:“这里就是科学专家的论断。如果什么地方有什么证据说明塞内加尔的地震是由我的委托者的活动造成的,那么谨请各位让我看看。”
比利时代表克鲁克斯说:“你们的鲵鱼长已经亲自说过,这是鲵鱼造成的!”
万多特教授说:“它的说法是非正式的。”
罗梭·卡斯特里博士说:“我们受权否认这种据说是它提出的说法。我要求请技术专家发表意见,用人工方法在地壳上是不是能够造成六十公里长的裂缝。我提议他们应当以类似的规模给我们做出一个实际的证明。各位先生,当这种证明不存在的时候,我们就说这是由于火山活动造成的。然而,鲵鱼长还是准备向法国政府购买塞内加尔裂缝造成的海湾,那儿适合于做鲵鱼殖民地的基地。我们受权和法国政府在价格方面达成协议。”
法国代表达瓦尔部长说:“如果把价款当成赔偿损失的费用,我们就可以开始谈判。”
罗梭·卡斯特里博士说:“很好。但鲵鱼政府要求有关的契约应当还包括从纪龙德河口到巴荣纳的朗德地区,面积共六千七百二十平方公里。换句话说,鲵鱼政府愿意从法国方面购买法国南部这一部分土地。”
达瓦尔部长(出生于巴荣纳,任巴荣纳议员)说:“那么你们的鲵鱼就要把法国的一块土地沉到海底去,是吗?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罗梭·卡斯特里博士说:“先生,法国将对这种说法感到后悔的。现在我们谈的还是出价购买。”
谈到这里就散会了。
下一次开会时,议程上的议题是向鲵鱼提供巨额国际援助的提案。其中说,摧毁人口稠密的旧大陆是绝对不行的,它们不应当这样做,而应当自行构筑新海岸与海岛。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可以获得一笔优厚的贷款。所造成的任何新大陆与海岛都将得到承认,属于它们独立自主的国家。
伟大的里斯本律师曼诺尔·卡伐罗博士对于这一援助提案表示感谢,并将转达给鲵鱼政府。但他说,“连三岁的小孩都懂得,构筑新大陆比依次摧毁旧大陆不但多费钱,而且慢得多。我们的委托者在最近的将来就需用新的海岸和海湾,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个生死存亡的问题。人类最好还是接受鲵鱼长慷慨提出的报酬,它现在还愿意向人类出价购买世界,而不用武力夺取。我们的委托者已经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从海水中提取黄金。这样一来,它们就掌握了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资金。它们可以为你们的世界付出优厚的代价;这不只是优厚的代价,而是令人惊讶的代价。各位应当认识到,随着时间的消逝,世界的价值就会降低。如果象我们所能遇见的那样,火山或地壳构造运动继续爆发,其规模比我们直到目前为止所见到的大得多,如果大陆的面积这样大大地减少下去,那时的价值就更会降低。今天还能按世界的现存情况出售,但要是只剩下一些的废土,那时就没有人肯出一文钱来购买了。我在这里无疑是鲵鱼的代表和法律顾问,”卡伐罗博士大声说道,“我必须保护它们的利益。但是各位先生,我和各位一样都是人。我和各位一样,对于人类的利益同样感到关切;所以我劝各位,不,我恳求各位,趁着还不太晚的时候把大陆卖了吧!你们可以整卖,也可以零卖。今天各位都知道鲵鱼长的心胸豁达,思想先进。它担保将来即使大陆地面发生任何必要的变动时,都将尽量避免损及人类的生命。大陆的淹没将分期举行,以免导致恐慌或不必要的骚扰。我们受权举行谈判,不论是和这个辉煌的世界协商会议全体谈判,还是和个别的国家谈判都可以。有万多特教授或者茹里安·罗梭·卡斯特里先生这样杰出的律师在这里,各位就可以认为是一种保证,除开为了我们的委托者鲵鱼的正当利益以外,我们还将和各位合作,保护我们大家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也就是保护人类的文化和福利。”
在一种相当低沉的气氛下又有一项提案提出来了,其中说。只要鲵鱼能保证以后永远保障欧洲国家及其殖民地的海岸,就将中国中部割给鲵鱼让它们淹没。
罗梭·卡斯特里博士说:“‘以后永远’这概念太长了。就说十二年吧。”
万多特教授说:“中国中部,那不够。要包括安徽、湖南、江苏、直隶和奉天等省。①”
【① 指一九三五年九月日本帝国主义制造的“华北五省自治”。】
日本代表抗议把奉天省割让出去,因为这个省是在日本的势力范围之中。中国代表站起来发言,但不幸的是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会议大厅的空气愈来愈不安了,时间已经是早晨一点。
这时意大利代表的秘书走进大厅,在意大利代表托斯蒂公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托斯蒂公爵脸色发白了,顾不得中国代表还在发言,立刻站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喊道:“主席先生,我可以发言吗?刚才接到消息说,鲵鱼淹没了威尼斯省波多格洛罗附近的一部分。”
接着就出现了一片可怕的沉寂,只有中国代表还在继续发言。
“鲵鱼长早警告过你们了,难道没有吗?”卡伐罗博士喃喃地说。
万多特教授感到烦躁不安,然后举起手来说:“主席先生,是不是可以维持一下会场秩序?议程上的议题是奉天省。我
们受权向日本政府提出以黄金作为报偿。进一步的问题,那就是利益关系最深的国家向我们的委托者提出一些什么保证来清除中国的地面了。”
那时无线电迷正在收听鲵鱼的广播:“刚才播送的是《霍夫曼童话》中的船夫曲唱片。”播音员用嘎嘎的声音说道。“喂,喂,现在要拨到意大利的威尼斯领地去了。”
这时,他们能听见一个阴沉的巨大漩涡的声音,象是海水涌起所造成的漩涡。
《鲵鱼之乱》作者:'捷克' 卡列尔·恰佩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章 博冯德拉先生承担了责任
谁会想到流过了这么多的水,度过了这么多的岁月!就连我们的博冯德拉先生也不再是邦迪办公处的门房了。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家长,他能够平安地享受他劳碌多年得到的果实,靠着一小笔养老金过日子;但是在战争的年月,什么都缺乏的时候,几百块钱又管什么用呢?有时候仍然还能钓到一条鱼,这倒不错;他坐在船上,手里拿着鱼竿,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水里——一天流过了多少水,这些水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有时候他能钓到一条小白条,有时候能钓到一条鲈鱼;不管怎么说,这种鱼在那些日子是比较多的,这也许因为现在的河比那时短得多了。象那样一条鲈鱼也不坏;当然它的小刺多极了,但是鱼肉好吃,有点象杏仁。孩子他妈懂得怎样烧鱼。博冯德拉先生甚至不知道孩子他妈在烧鲈鱼的时候,总是用他一度收集和整理的剪报当柴火的。的确,博冯德拉先生在退休后不再收集剪报了,他买了一个养鱼缸,他在里面除了养一些小金鲤鱼外,还养着各种小鲵鱼。他有时一连好几个钟头看着一动也不动地停在水里、或者趴在他为鱼安排的小小的石头岸上的鱼,然后摇摇头说:“谁会想到它们竟是这样的,孩子他妈!”但是一个人总不能老站在一旁看着,所以博冯德拉先生就钓起鱼来了。“嗯,为什么不行呢?男人总得有些事情做,”博冯德拉太太胸襟宽大地这样想。“这总比上酒馆同政治纠缠不清好一些。”
是的,水已经流过了很多,而且非常多。就连弗朗切克也不再是一个学地理的小学生)或者是为了追求人间虚荣、东奔西跑,袜子穿一双破一双的少年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就是那个弗朗切克,感谢上帝,这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邮政局的小职员了——到底当初那样勤奋学习地理还是有了用处。博冯德拉先生在勒金斯桥下小船里弯着腰,他想,弗朗切克也开始懂点事了。今天是星期日,他不值班,要来看我。我要他同我一道坐船,一直划到射手岛,那里比较容易钓到鱼;弗朗切克会告诉我报纸上有些什么新闻,然后我们就到维舍赫拉德的家里去,我的儿媳妇就会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我……博冯德拉先生暗自享受了一会儿做祖父的天伦之乐,怎么,今年玛蓉卡就要开始上学了——她想她会喜欢上学的;小弗朗切克,噢,就是我的孙子!已经有六十磅重了!博冯德拉先生强烈而深切地感到毕竟一切事情都是一个伟大而良好的秩序的一部分。
但是,儿子已经在水边等着挥手招呼他了。博冯德拉先生把船划到岸边。“我想你也该来了,”他带着训诫的口气说。
“当心别掉到河里!”
“这里好钓吗?”儿子问。
“不怎么好钓,”老先生发牢骚说。“我们最好到上游去,好不好?”
这是一个舒服的星期日下午,不是那些傻瓜和游手好闲的人看完足球和其他这样愚蠢的消遣后匆匆赶回家去的时候。布拉格一片宁静,到处空荡荡的,看不见人。河岸上,桥上,零零落落的有几个人,他们从容、悠闲、温文尔雅地散着步。他们是比较体面、比较正派的人;他们不挤到人群里去,也不嘲笑在伏尔塔瓦河钓鱼的人。博冯德拉老爹这时候又有了那种伟大而良好的秩序的感受。
“报上有什么消息?”问的时候带着做父亲的尊严神情。
“没有什么大事,”儿子回答说。“我刚在这里的报纸上看到消息说,那些鲵鱼已经设法伸展到德累斯顿了。”
“这一下那里的德国人要遭殃了,”老先生说。“你知道,弗朗切克,那些德国人是个古怪的民族。他们有教养,但是很古怪。我认识一个德国人,他是一家工厂的货车司机,这个家伙真是粗野透顶。可是他的货车保养得很好,这是没有疑问的。
现在你看,德国已经从世界地图上消灭,”博冯德拉先生自言自语说。“他们一向闹得多厉害!这真可怕:全是军队和战争。
当然,甚至德国人也不够厉害,不是鲵鱼的对手,我了解那些鲵鱼。你记得你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怎样给你看鲵鱼的吗?”
“当心,爸爸,”儿子喊道。“鱼来了。”
“不过是条小白条,”老先生移动了一下鱼竿喃喃地说。他想,嗯,真想不到德国也完了,嗯,这一下再碰见什么事情你都不会奇怪了。从前鲵鱼使整个国家沉没的时候,引起多么大的喧嚣呀,这种事当初可能轮到美索不达米亚,也可能轮到中国,报纸上登满了这种消息。博冯德拉先生眨着眼睛望着他的鱼竿,忧郁地想,人们今天的反应不同了,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还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还没有轮到我们,何必为这件事担心,只要东西不那么贵就好了!比方说,现在咖啡的价钱就太贵了。的确巴西也消失在海底下了。毫无疑问,当世界的一部分沉到海底下去的时候,商业是受到影响的!博冯德拉先生的鱼漂在缓和的小波纹上跳动。老先生想,那些鲵鱼已经用海水淹没了多少土地。它们不怕埃及和印度,也不怕中国,连俄国也不怕,多么庞大的一个国家,那个俄国,当你想到从黑海一直到北极圈——多大的一片水呀!毫无疑问,鲵鱼已经咬掉了足够的陆地!它们的工作十分缓慢,这一点还算运气。
“你说,”老先生说道,“那些鲵鱼已经钻进到德累斯顿了吗?”
“离德累斯顿还有十六公里。那就是说差不多整个萨克逊将被水淹没。”
“我同邦迪先生到过那里,”博冯德拉老爹说。“那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弗朗切克,不过关于那里的食物很好这句话——不,我不能这样说。在其他方面那里的人非常好,比普鲁士人好。不,这是没法比的。”
“但是,普鲁士也已经完蛋了。”
“难怪,”老先生说。“我不喜欢那些普鲁士人。但是现在德国人既然完蛋了,法国人就有好日子过。法国人会觉得大为放心。”
“也不那么放心,爸爸,”弗朗切克不同意。“目前报纸上登着消息说,法国整整有三分之一淹没在水里。”
“唉,”老先生叹口气说。“同我们一道,那就是说,同邦迪先生一道有过一个法国人,一位管事,名字叫作冉,他追求女人,真不要脸。你知道,这种轻浮的行为必然要得到报应。”
“但是他们说,在离巴黎十公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