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宾愕然。〃你怎么知道沙地亚矮人族?〃他咕哝道。
〃盖亚女神通晓一切,她告诉泰坦尼亚的。泰坦尼亚再告诉我。你们的前任属国到哪里去了?〃
〃我从没听过有人说他们是属国,〃哈宾重整态势说道,〃他们只是邻接阿基夫山区的一个种族。我们跟他们买金属,结果发现他们也跟米斯拉做买卖。〃〃你们杀了他们!〃泰坦尼亚说话了;那种语言听在哈宾的耳里竟也十分清楚明了。〃你们的人民杀了沙地亚的矮人们。只有少数活下来,做奴隶或是流亡,可是他们的矿脉都被你们搜刮了,居所也被鬼怪们占据了。你们的属国就是这个下场吗?〃
即使在盛怒中,即使她说的是自己的语言,她的声音依旧美丽动人。哈宾结巴起来,〃当时我年纪还小,可是——〃
〃还有佑天呢?〃泰坦尼亚说,〃人类,你的母亲是佑天人。她的祖国做了你们的属国之后又如何?它的北方边界是不是都布满了废料和黑玻璃?〃
泰坦尼亚没在听。相对的,她却歪了头,好像在听着只为她的天声。
然后女五便全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尖声高叫。哈宾不由得退了一步,神殿里其他的人也一样。女王的脸孔开始扭曲,碎裂。藤蔓衣上的绿叶纷纷掉落,藤须不断的剥离。女王在王座上扭转着身子。哈宾开始感到不安。
他在未知的领土上,在一片森林的深处。四周的一切都曾为反对他的开工程而战,而保护着他们一行人的却只是他们首领的一番话;现在这个首领又在他对她大吼之后显得,痛苦万分。他不敢转身去。但是他猜想,身后的每个妖精、人头马或仙子们,都已经准备一战了吧。
但是很快的,女王又振作起来,重新恢复姿态。哈宾看到她身上的绿叶又开始生长抽芽,只不过她的眼神变了。泰坦尼亚的眼睛变成了深渊,倦流的池水,仿佛突然间历经了沧桑和疲惫。
〃你们这些发臭的入侵者,〃她小声的说,〃你们带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全都破坏过我们的大地,都该被驱逐。神器师之子,亚格斯不是你们的,也不属于你父亲或他弟弟的。现在就走,告诉其他的人类:现在离开,或是我们赶你们离开。〃
泰坦尼亚垂下头去。发言人便说,〃听证会已经结束。〃
哈宾还想伸张自己的意见,想警告泰坦尼亚说米斯拉有多危险。可是她的躯壳已经解散,藤蔓和绿草很快的从形体上分开,在掉落地面前便腐烂了。最后只剩下那个玉面具留在王座上。
〃只要你们留在我们的士地上,你们就受到保护,〃发言人说,〃现在你们一定要走。〃
哈宾和另外二个飞行员就这样被送出了大厅。哈宾走在发言人旁边,还有太多的问题想得到解答,也有太多该说和不该说的话。他请求开采林木矿产不成,他也知道他们是永远也得不到许可的。但是,那个奇怪的女王是怎么遥控她的傀儡的?还有,她是不是一直都在场,包括现在,看着他们呢?
人群中又浮现一个人类的面孔,表情仍旧狰狞而愤怒。哈宾想起那些穿着褐色长袍的人类,便问发言人,〃这里也有人类吗?〃
发言人点点头,脚步仍未停。〃有的。不过他们并不是你们的朋友,神器师之子。他们痛恨神器,以及所有的机器,所以才逃到我们的岛来寻求蔽护。〃哈宾想了一下,〃所以你们才知道克撒和米斯拉的事情?他们是从大陆来的难民吧。〃
发言人微微一笑。〃神器师之子,西坦努的德鲁依们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已来到了此地。〃
〃可是你说他们痛恨神器呀。〃
〃难道你以为,〃发言人说,〃你们的帝国是第一个倚赖机器之暴虐的国家吗?还是最后一个?〃哈宾没说话,发言人便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带那些飞机来这里?〃
〃扑翼机?〃哈宾说。〃这样走比较快,而且也不会伤害你们宝贵的树。〃
〃那是一种力量的展现。〃
哈宾觉得好难为情。发言人说得对。不过在看了女王的能力之后,哈宾已经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的力量了。
〃是的,那就是。〃发言人的语气平缓,〃一种小小的展现。接下来,请让我们也展现一点小小的力量。〃
他们来到停机的草地上。五架机器都在,另二名阿基夫人则站在扑翼机的后方。一旁也有妖精战士和更多披长袍的人类。西坦努的教士。
〃看着。〃发言人接着就对长袍教士打个讯号。
那些教士们马上唱起颂歌。低沉而缓慢,却直入人心,仿佛不是用耳朵听见,却是用骨头感受到的。颂歌中的语言就是发言人对女王说话时所用的。他们的声音时高时低,又分成二部的合声,在空间中彼此互振共呜。
飞行员们都伸手去按他们的武器,不过哈宾举起手阻止了他们。妖精们则没有动静。
就在此时,扑翼机竟开始移动。起初哈宾还以为是空气的振动带动了气流,翅膀受此影响才牵动了机身,谁知道五架扑翼机的翅膀居然自己折了起来,收进机舱中。哈宾亲眼看着所有的螺旋桨脱落,电线一条条的绷断,和着那些僧人起起伏伏的音律唱颂,发出尖锐的声音。
其中一名飞行员大吼着奔向他的爱机,却已经来不及。扑翼机像五头发狂的疯马,对着地面挥动着翅膀。有那么一瞬间,它们看起来就像受伤而垂死的鸟儿;很快的,它们就自动解体了。残破的桅梁和碎裂的纤维再不能支持机身的形体。
现在眼前只剩下五堆破败的木头和缆线。妖精们已经开始退后,消失在林木间。
〃你们展现力量的方式。我们展现力量的方式。〃发言人开口了,〃要知道,你们在天上飞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这么做,不过到你们离岛之前,你们都在泰坦尼亚的保护之下。在抵达你们污染的国土之前,你们都无需惧怕。〃
发言人笑着。仿佛笑得很满足。〃祝你们走得愉快,人类。〃然后他也消失了。
※ ※ ※ ※ ※
米斯拉的行动比阿士诺预期的还要快。她抵达在刚的时候,他已经领着侵略舰队向新岛出发。好不容易透过人情和交换条件,阿士诺才在其中一艘补给船上买到了位子,跟着第一波攻击的最最最尾巴走。
那座岛还没出现在地平线上,阿士诺就能看得见它了。一阵浓浓的黑烟升起;她所乘的船才刚通过暴风圈,狼烟便已向她招手。
海岸线已是一片焦黑的残破景象,烧焦的断干残株零零散散的突起在地面上,好像蚀坏零落的牙齿。树林的边缘已经退到眼界所见之处的地平线外,而米斯拉的工厂已经在这空出来的地上组建完成,也开始将这些资源转换成可用的武器了。
阿士诺沿着焦土走,这才发现这座岛原来并不是无人之境;它的居民也不驯服。不远处有一个龙引擎的残骸,旁边则有一个大坑,里面装了许多尸体,有生化增幅人的,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妖精的。
她本想一上岸就找米斯拉,不过再想想,米斯拉放逐了自己,他大概不怎么期待这种重逢。最好先找个副官探探口气。所以她就去找哈札。
他就在离岸二哩之处的一个沼泽旁,正在打捞一部半沉的巨型兵器。他一看到阿士诺就怔住了,然后只是点点头。这样的欢迎比她自己预期的要温暖多了,或许是哈札做人成熟吧。
〃你回来啦。〃他简单的说。
〃新地标,新机会。〃她答道,〃我有没有机会见见他呀?〃她说着把背包搁下,举起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我带了礼物唷。〃
哈札没说什么,只是把打捞的工作转手给一个下属,然后就迈步走开了。阿士诺拿着盒子和背袋,急急跟上去。老法拉吉的背影显得更佝偻了,这几十年照看米斯拉的差事并不好做,辛苦全写在这个贴身保镖的瘦长脸上。
他们走到一处营房,门外有成堆如山高的粗木和原石。这里看来也经历过一场恶斗,因为四处都显得凌乱,墙外更是遍布焦黑的灼痕。
〃我猜一定出过状况吧?〃阿士诺说。
哈札点点头,〃这座岛上已经有人住了,不过我们一定要拿下它。〃
阿士诺也点头回应。〃有机会跟原住民沟通吗?〃
〃我们一到就有人,岛民的首领来跟我们谈了。一个绿色的女人,穿着树叶和绿树藤的衣服。〃
〃谈得怎么样?〃话是这么问,不过阿士诺已经想到答案了。
哈札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米斯拉下令机器龙喷火烧她,她尖叫一声就不见了。然后我们就开打了。〃
〃他怎么样了?〃她问道。〃我是说,米斯拉现在还好吧?〃
〃他还,〃哈札欲言又止,看着阿士诺。他的表情里竟有一丝温柔,〃他也不一样了。你看了就知道。〃
营房大门就在眼前,室内的摆设完全是战地的模样,一切从简。族长的宝座是从船上船长的椅子直接搬下来用的,二旁站着怪模怪样的基克斯人。一个装着机器手臂,另一个的脸上贴了一层铁皮盖过眼睛。
哈札留在门边没进去,阿士诺当下便知道,族长心腹的顺位已经变了。
米斯拉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他比放逐阿士诺那时更精瘦更结实,以前的赘肉现在都成了肌肉,绷在袍子下面。他的头发和胡子看起来好像也变黑了。阿士诺还猜想,这个老家伙总算也爱面子,用起在刚的保养品啊。
可是那对眼睛却让她大为惊异。炯炯有神的目光,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眼神;阿士诺都快忘记他还有这种表情了。那把沙林斯的神符还夹在他的腰间,只不过当地早就脱离了法拉吉的统治,动乱四起。阿士诺暗暗叮咛自己,等一下不要提起这件事。她放下背包和盒子,径自走向神器师族长。
〃我来向您请安,沙漠之主和海洋之王。〃她带着敬意说完,没等米斯拉回应就站起身。
第三十二章 默示之路
哈宾和他的部下徒步走到泰坦尼亚的领土边缘,毫发无伤。回想起妖精女王宣誓保护大地和子民时,那股精神实在可敬;因此虽然他们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上都有人监视,但是那些精灵们都没有出手,就连动物们也离他们远远的。
站在树荫里,哈宾向外看;所谓泰坦尼亚的领土,现在已经有了区隔。高大的树丛蔓生处,便是庄严高深的桃源仙境;森林骤然消失之地,是哈宾的父亲和阿基夫人占据了的地盘。人类进驻的土地已经铲平,林立的神木只剩下断株上平整的锯面,仿佛一座座悼亡的墓碑。砍下的树干上,沙尘和树叶全被去除,废弃物和软枝藤蔓等等成堆成堆的在不远处闷烧。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哈宾可以看到大型的机器正在铲地挖土,一寸寸的掘开岛的血肉,寻找深处的矿脉。
眼前的光景看来就像阿基夫,那个他生长于斯的国度;不再像是妖精们宣称的亚格斯。哈宾猛然惊觉,他们不只是来撷取这里的资源而已。他们改变了这片土地,把它变成阿基夫,没管过结果是好是坏。才踏出树荫外,脚下的感觉立刻变得死硬,不像林地那样的柔软;阳光无情的射在他身上,令哈宾不惯地眨眨眼。其他人在踏出林地之后也是一样。
在他们身后,妖精们的战嚎自森林中传出来。
五人不约而同地箭步冲过遍地的残株,只求在妖精们追上他们之前,能在这片焦土上找到掩护。
※ ※ ※ ※ ※
安坐在喀洛斯的山洞里,基克斯正透过一个信徒的眼睛观赏一段余兴节目。
她是兄弟会里的一个倒霉鬼,没能通过机械测试;原本装在她膝关节上的活塞和机件失灵,坏掉之后又不能换新。现在她倒在宝座前的地上,下肢散落一地,嚎哭了好一段时间,哭自己的悲惨命运。基克斯后来听烦了,干脆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不过她还是有用的。基克斯用利爪扣进她的脑子,透过她的眼睛观赏眼前的一场比斗,啜饮她无处发泄的战栗情绪和痛苦。
二只苏其在基克斯的命令之下开始对打。熟悉这块土地之后,基克斯又发明了一些机器,让他渐渐能在远处控制机械的灵魂和心,就像他控制兄弟会的人类信徒一样,越来越熟练。他命令二只苏其分出高下,它们也不会迟疑或抱怨,就是打到死为止。
苏其在宝座前狠命地厮杀,其中一只带着长铁链,另一只则装有大棍棒。机械激烈碰撞的声音,还有冷血生物无情的搏命,让基克斯的观战者惊恐得发抖。偶尔有一片破碎的外壳或组件飞向宝座,她会猛然一惊,但是却被恶魔牢牢地抓住不能动。恶魔就是要享受这种感觉,享受她体内肾上腺素急剧增加的冲击。要是没有她的感官、她的反应,这场打斗根本只不过是力量的冲击;但是看在人类的眼里,二具非生物的机器竟也有全然不同的外貌,这份不同也是基克斯的佳肴。
机器的战斗无所谓疲劳,只有破坏和损伤。带着铁链的一方缠住对手的脖子,猛一挥便拉掉它的头。拖着蓝色电线的头颅滚到那女人的脚边,她又吓得发抖。无头的苏其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攻击,反而使出更大的力量反击。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带铁链的一方关节处开始喷出火花。它甩掉无头的苏其,双手插进对方的胸膛,猛然撕裂开来。一阵火花和电线断掉的小爆炸,带棍棒的一方倒下,轰然瓦解。
那名观战者颤抖地想别开视线,但是基克斯硬是把她转回去,逼她睁开眼睛,好品尝火花在她眼里灼烧时的刺痛。战败的一方已成地上的废铁,看着胜利者蹂躏对手的残骸,更让观战者的恐惧无以复加,基克斯觉得那滋味大概就像美酒。
他放开她,抽回他的利爪,任由她颓倒在地上。基克斯走向那名胜利的苏其,看着它关节处迸出的火花,还有刚才在打斗中造成的裂痕;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推,苏其便倒在石地上撞毁了。一阵火花迸射,钢铁碎裂在石地上的碰撞声,然后归于平静。
〃废物。〃他说了一句,算是给它的墓志铭吧。
基克斯看着二具倒地的机器,想起那对兄弟也是如此:盲目,任由摆布,攻击时又极残暴。而且到最后,胜利的一方在基克斯面前也是一样的脆弱而无所遁形。
〃快了,〃恶魔狰狞笑着,〃就快了。〃
※ ※ ※ ※ ※
泰坦尼亚女王就要死了,关娜想着。女王就要死了,大地也会随着她一起死去。
随着岛上的土地一寸寸的沦为那对兄弟的战场,久久不散的浓雾愈形扩散,开始笼罩着整片残存的森林。克撒从一边进攻,米斯拉就从另一边,战后的土地同样的枯竭。林地一分分沉沦,树木一棵棵遭机器砍伐消耗,还有山峦的矿脉暴露掘失,在在都使得大地越发虚弱。地力一弱,女王也失去力量;女王的衰弱,接着便是她的子民。
关娜感觉得到,她的同胞们也一样。他们和土地之间的牵系消失了,体内深处的那种柔和与定力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空虚,还有木材燃烧的黑烟。
有人在传,说泰坦尼亚退进了她王国的最深处,打算计划最后的突击。关娜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却不是这个样子;女王陛下已经形容枯槁,憔悴已极,她不可能再从圣堂起来。因为每一次对这片大地的冲击,就是对她的冲击。关娜知道,他们就要失去泰坦尼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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