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着了。一个首先从月球回来的人这样做,无疑是很乏味的事,我也想象得出,年轻而富于想象力的读者会对我这种行为感到失望,但是我疲乏烦恼得已达到极点,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呢?即使当时我把事情都讲出来,也肯定不会有人相信我,而且还一定会让我受到难以忍受的烦恼。所以我就睡觉了。当我再醒来时,我已习惯于面对这个现实世界。事实上,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已习惯于面对这个现实世界了。于是我到意大利去了,现在我就是在这里写这个故事。假如大家不承认我写的是事实,那么拿它当小说看也可以。那就与我无关了。
这一篇记事已经完了,可是一想起这一场冒险消失结束得这样完全彻底,我自己也感到惊愕。大家都相信凯沃是个不大高明的科学实验家,他在林普尼做实验时把他自己连同他的房子一起炸掉了。在小石镇两英里以外,有个城镇叫利德,那里有个政府机构,经常进行爆炸试验。我来到小石镇以后发生的那一声轰然巨响,人们解释成和利德城的试验有关。
我必须坦白地说,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承认我和汤米·西门斯的失踪有关系——汤米·西门斯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那件事,要想找到论据,解释清楚,恐怕很难。至于我一身穿着破烂,可是带着两根真正的金棒,出现在小石镇的海滩上,人们作了种种不同的巧妙解释——他们对我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担心。他们说我把所有这些事情连贯在一起,是为了避免别人追问我财富的来源。我倒是愿意看到有个人能够编造一个故事,只要能象我这一篇一样前后衔接就行。好吧,他们一定把它当成小说——就这样吧!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现在我又该为我在地球上的生活操心了。即使去过一趟月球,一个人也总得要谋生。所以我就在阿马尔菲写起剧本——就是凯沃走进我的世界以前起草的那个剧本;同时,我正在设法把我的生活重新连接起来,就象我没有和凯沃见面以前一样。我坦白地说,每当月光照进我的屋子,我的心思就很难集中在剧本上。现在这里正值满月,昨夜我在外面那个意大利式小亭子上呆了好几个钟头,凝望着那个遥远的、高不可攀的发光的白色东西。设想一下吧!桌子、椅子、架子和棒子,都是金的!他妈的!——要是再能碰上那种凯沃物质该多好!可是那种事情一个人一生不会遇上两次的。现在我在这里,比在林普尼的时候生活稍微富裕了一点,如此而已。而凯沃以他那比以前人类更为精心设计的方式寻到了自己的归宿。所以,这个故事像梦一样,最后完全地结束了,这件事和生活中所有其他的事情能够协调的地方是如此之少,其中许多情形,离着所有的人经验又是如此的遥远——如在失重时的那种跳跃、奇异的吃东西的方式,那种费力的呼吸等——以致尽管有我从月球上带回的黄金,然而每当想起这些情况的时候,我确实多半相信整个事情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第二十一章 朱利叶斯·温迭吉先生惊人的通讯
当我把我返回地球到达小石镇的这一段记录写完之后,我写上了“完”这个字,挥舞着双手,把钢笔扔在一边。
我完全相信“首先登上月球的人们”这个故事全部完成,不单是写完了,我还把原稿交给了一个文艺作品经办人,允许他出卖,也见到这故事的大部分刊登在斯特兰得杂志上。我正在重新动手写那篇我在林普尼开始编写的剧本时,才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就在那时,一封叫人大吃一惊的信,从阿马尔菲跟踪我到了阿尔及尔(到现在大概已是六个星期以前的事了)。我收到这封信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简单地说,信里告诉我,有一位荷兰电学家,朱利叶斯·温迭吉先生。他一向是在用一种仪器作实验,这种仪器和美国的太斯拉先生所用的那一种相类似,他实验的目的是想找出一种办法和人星通讯。这次写信就是告诉我他每天都陆续收到一些古怪的英文信息,这种信息无疑的是凯沃先生从月球上发射来的。
一开始,我认为这一定是某个看过我那份手稿的人存心和我开玩笑。我也用开玩笑的口气给温迭吉先生回了信,可是他回信的说法却把这种怀疑完全排除了。
于是,我带着一种无法想像的激动心情,从阿尔及尔赶到设在呵尔卑斯山圣哥塔岭上的一座小天文台,因为当时他就在那里工作。
面对着他的设备和记录——主要是当时收到凯沃发来的信息——我那点残余的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我立刻决定接受他的建议,留在他那里,每天帮他记录收到的信息,并想办法向月球发回信息。
我们得知,凯沃不但没有死,而且还自由地生活在那种像蚂蚁一样生物的几乎不可思议的社会中,生活在月球洞穴里蓝色黑暗中的那些蚂蚁人中间。看样子凯沃是瘸了,可是除了这一点,他的健康还不错,他在电讯里说得很清楚,他的健康比平常在地球上的时候还好。他发过一次烧,但是没有什么不良后果。自然,他现在很痛苦,因为他相信,我不是死在月球的陨石坑里,就是在太空中失踪了。
温迭吉先生是在于另外一项研究工作时开始接收到凯沃的电讯的。
读者们无疑还会记得,本世纪实初曾发生过一个轰动一时的事——美国有名的电学家尼古拉、太斯拉先生报告说他接收到从火星传来的一个信息。他的报告唤起许多科学家对于他们早就熟悉的一个事实的注意,那就是,经常有一种电磁干扰波传到地球上来,这种电波和马可尼先生的无线电报所用的电波完全相似。除了太斯拉先生以外,还有许多别的从事于观测工作的科学家,一直在研究,改善接收和记录这种电波的仪器,但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进一步考虑把这种电波真正当作是某种星外发报者发来的信息。
就在这些极少数人之中,温迭吉先生得算上一位。自从1898年以来,他几乎完全献身于这个课题。由于他很有钱,就在罗萨山的侧腹建立了一个天文台。建筑的位置非常独特,在各方面都适合这种观测。
必须承认,我在科学方面的学识不够丰富,但仅就我那点学识来判断,温迭吉先生用来发现记录空间电磁干扰的机械装置,确实是独创的,也是巧妙的。
由于各种条件都凑巧,就在凯沃第一次试图向地球呼唤大约两个月之前,这些装置就安装完毕投入使用了。所以,凯沃发来的信息,从一开始就接收到了,遗憾的是,只是一些不完整的片段。他打算告知人类最重大的事情,那就是关于凯沃物质制造方法的指导,却飘人了空间,没有能记录下来。由于没有收到,所以不知他是否确实发出了这方面的信息。我们打算给凯沃发些信息,可是从来也没有成功。因此,他也无法知道我们都收到了什么,没收到什么;他也不能确知地球上究竟有没有人知道他努力要和我们联系。他能够坚持发来18部分关于月球的长篇叙述(如果接收得完整,应该是18部分),这件事,表明自从两年前离开地球以来,他是多么怀念他的出生地,这个星球啊!
您可以想像得出来,温迭吉先生发现他的电磁干扰记录中交织着凯沃直截了当的英文时,该是如何的惊奇。温迭吉先生对于我们那一趟发疯一般的月球旅行,本来一无所知,可是,突然间——从太空中传出这种英文!
这些信息大概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的,是应该让读者有所了解的。反正不知是在月球的什么地方,凯沃一定有机会接近大量的电子仪器,似乎他自己安装了——也许是偷偷地——种马可尼式的通讯装置,他使用这种装置时间没有规律:有时半小时左右,有时一连三四个小时。他就是以这种无规律的时间向地球传送信息,而没有理会月球和地球表面各点的相对位置是经常改变的。由于这种结果和我们记录仪器的心然缺陷,他的信息在我们的记录中就时有时无,完全是种间歇阵发式的状态。一会儿变模糊了,一会儿很神秘地减弱、消失了,简直叫人急得发火。除此以外,还得加上他操作的不熟练。通常使用的电码,他不是忘了一部分,就是从来就没有掌握。而且当他疲劳的时候,就会出现不合常情的漏字和拼法错误。
总算起来,他发来的全部信息,我们可能丢失一半。我们收到的这部分,里面也有不完整的、中断的和部分消失的,因此,在后面的摘要里面,读者必须准备遇到大量的中断。落字和主题转换。温迭吉先生和我,正在合作整理一份凯沃记录的完整注解本,我们希望能够出版,同时附上一份我们使用的仪器的详细说明,在未来的一月份里先出第一卷。那个版本是一份完整的科学报告,现在这个版本只是通俗普及本。不过,这里所写的,至少对补充我讲过的那个故事,是足够用的了;同时,它对于另外那个世界,也给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那个世界离我们自己这个世界是这样近,关系这样密切,可是又是这样地相类似。
第二十二章 从凯沃那边收到的前六条信息摘要
凯沃先生的前两条信息,很可能保留在前一章提到的另外一本篇幅较长的书里。这两条十分简洁地、并通过某些有趣的但不至关重要的细节的差异对比,只单纯地谈了制造球体和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一些事实。通篇之中,凯沃谈到我时,都把我当作一个已经亡故的人看待,但是叙述到我们在月球着陆那一部分,他的感情很古怪地改变了。谈到我时,他用了“可怜的贝德福德”、“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这种称呼。他责备自己,觉得他引诱了一个年轻人,“参加了一个根本配备不充分的冒险事业”,为了一个前途莫测的使命,离开了一个星球,“他在这个星球上本来一定会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我认为,在促成他理论中的球体为现实这一方面,他低估了我的力量和实际能力所起的作用。他只说了“我们到达了”,而对于我们通过空间那一段却没有说明,就好像我们是平常坐火车旅行一趟一样。后来,他变得对我越来越不公平。我的确没有料到一个为寻求真理而受教育的人,竟会不公正到这种程度。关于这些事,回顾一下我以前写下的记录,我要坚持认为我对凯沃要比凯沃对我公正得多。我掩饰得极少,什么也没有隐藏。但是请看他的记录:
“很快就明显了,我们周围的环境和情况千奇百怪——高度的失重,稀薄但含氧很多的空气,随肌肉作用力而产生的夸张的结果,那些从微小的种子长出来发育飞快的植物,火红的天空。——使我的伙伴过度激动。在月球上,他的性格似乎变坏了。他变得好冲动、冒失、爱吵架。没有多久,他就干了一件蠢事,他吞吃了一种巨大的泡囊植物而中了毒。由于他干的这件蠢事,以致我们对月球人一点适当的观察都没有做到,就被月球人捉住了。”
(您可以看,他一点也没承认他同意吃这种“泡囊植物”。)
然后,他又接着说:“我们随同他们来到一个难走的通道,贝德福德误解了他们某些手势的意思”——好漂亮的手势(指用刺棒打——泽者注)!——“采取了无理由的暴力行动。他一阵乱打,打死了三个。这一场暴乱之后。我不得已跟着他一同逃跑。后来,有些月球人拦住我们的路,我们又同他们战斗,打死了七八个。我第二次被捉到时没有立即被杀死,这说明这些生物有很大的度量。我们走到了月球外部,在我们到达月球的那个陨石坑里分了手,以便增加找到球体的机会。但是,不久我就遇上一群月球人,为首的两个,长得和我们所遇到过的月球人不一样,他门的头大一些,身体小一些,身上缠的东西也比其他的月球人要精致得多。我躲避了半天,掉到一个裂缝里,头划破得恨厉害,膝盖骨也脱臼了,爬行时很疼痛。于是我决定,如果他们能准许的话,我就投降。结果他们准许我投降了。看到我毫无办法的情形,他们把我拾回到月球里面。关于贝德福德,我既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听到他任何消息,据我所能猜测到的来看,也没有任何月球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不是在陨石坑里落入黑夜之手,便是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的情况,那就是他找到了球体,因为打算背着我干事,坐上球体跑了——只是,我怕他控制不了球体,在外层空间遭遇了更加渺茫的命运。”
从这以后,凯沃没再提到我,转到一些更有意思的题目上了。作为凯沃故事的主编人,我不愿意利用我这种地位。
为了我的利益而歪曲他的故事。但是我不得不反对他对于一些事情的说法。他一字未提他在那张沾有血迹的纸片上说的或准备说的气急败坏的话,这些话和他现在说的不一样。我要坚持说,他那种高尚的自动投降,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在月球人之中呵以安全,才产生的新想法。至于那种什么“背着他逃跑”的说法,完全可以由读者按照这本书中所看到的,自己去判定我们之间谁是谁非。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典范人物——我也没打算假装是那么个人。但是,我是他说的那种人吗?
然而,我的错处不过就是这么多了。此后就可以心平气和地编写凯沃的故事了,因为以后他就没再提到我。
似乎凯沃遇上的那些月球人把他抬到月球内部,然后用他说的“一种气球”把他送下“一个大竖坑”而到了某个地方。从凯沃这一段相当混乱的叙述和他以后的信息中得到的偶然的暗示里,我们情侧这种“大竖坑”是一个巨大的人工竖坑系统之一,每个竖坑都是从一个所谓的月球“陨石坑”向下约100英里通到我们这个卫星——月球——的中央部分。这些竖坑之间由许多横的坑道联接,由竖坑分出一些深不可测的洞穴,再扩大成许多巨大的球形场所。月球的实质,从外向内约有100英里左右,实际上是一种海绵样的岩石结构。凯沃说:“这种海绵样结构,一部分是自然形成的,但大部分是以往的月球人的巨大劳动造成的。那许多巨大无比的圆丘,就是里面挖掘时掏出的岩石和泥土,堆到各个坑道外面形成的大圆圜,地球上的天文学家(由于似是而非的推论错误)把这些圆丘认作火山。”
凯沃就是在那个“一种气球”里被月球人送下竖坑,先送人一种漆黑的黑暗里面,然后进入一个磷光越来越多的地带。从发来的信息可以看出,凯沃常常忽略细节,作为一个研究科学的人,这是很奇怪的。但是我们猜想,这种光就是从那些泛溢着向下注入中央海洋的溪流和瀑布发出来的——这些溪流和瀑布里面,“无疑定一定含有某种带磷光质的有机物。”接下去凯沃又说道:“月球人变得也发光了。”最后,他看见在他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没有热度的火焰形成的湖,那就是中央海洋的水,它闪闪发光,起伏不定打着漩涡,显得非常奇怪,“很像就要煮沸的发光的蓝色牛奶。”
凯沃在下一段中说道,“这个月球海洋并不是停滞不流动的海洋,一种日光潮推动着它,使它不断地围绕着月球的轴线流动,于是产生奇怪的风暴、沸腾和冲击,还时常从这个海中发出冷风和雷鸣,向上传人上面大蚁冢的繁忙的通道里。海水只在动荡时才发光,在它少有的平静季节,它是黑的。通常看这海的时候。整个海面像油一样地波动起伏,上面也有些薄片片和大量闪光多泡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