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凯沃终于开了腔。
我伏得更低一些,脸朝向他。我忽然有了一个聪明的想法。
“如果它们不是用起重机把那些兽的尸体放下来,”我说,“那么我们离地面一定比我原来估计得要近。”
“为什么?”
“月球怪兽既不会跳,又没有翅膀。”
他从洼地边缘向外张望。“我真想知道。现在——”他开始说,“归根结底,咱们根本就没有走的离地面有多远──”
我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臂,要他别说话,我听到从下面裂缝里传来了声音!我们扭着身体,像死了一样地静静地伏在那里,各种官能都保持警觉。
又过了不大工夫,我确信无疑是有东西在裂缝里悄悄地向上爬升。我慢慢地、一声不响地紧紧握好我的锁链,等待着那个什么东西出现。
“再看看那些拿着斧子的家伙,”我说。
“它们没什么,不要紧,”凯沃说。
我把栅栏上拉开的那个口子作为假想目标瞄准。那时我已经清楚地听到向上攀登的月球人低弱的嘁嘁喳喳声,它们的手轻拍在岩石上的声音,还有它们向上攀缘用手抓时掉土的声音。
后来我看到在栅栏下面的黑暗里有个东西在动,但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刹那间,一切都像延缓爆发那样静了一下——然后砰的一声!我直跳起来,对准闪亮一下向我刺来的什么东西猛砸下去。那是一支锋利的矛头。我后来想到,一定是因为矛的长度在比较狭窄的裂缝里无法斜下来够到我。但是,它像蛇吐火舌一样地从栅栏缝之间射出来,没有刺到我,飕地又抽了回去,然后一闪,又射了出来。第二次,我一下抓住了它,把它拧向一边。这时,另一支予又向我刺来,可是仍未刺中。
我抓住予向上拉时,觉得那个月球人抵抗了一会儿就放了手。我胜利地喊叫起来,然后我也用矛从栏杆之间向下面黑暗里的尖叫声中刺戳。
这时凯沃也折断了另外那支矛,在我身旁跳跃挥舞着,无效地乱刺。
铿当、铿当的声音从栅栏下面传上来,然后一把斧子从空中飞过,啪嗒撞在前面的岩石上。
我想起来,这是在的里割死兽肉的月球人甩出来的。
我转过身,这些月球人挥舞着斧子成散开队形向我冲来。
它们又短又粗,像小叫花子一样,手臂很长,和以前看到的月球人不大相同。如果说它们以前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那么现在它们一定非常迅速地意识到当前的局势。我握着矛看了它们一眼。
“守住栅栏,凯沃!”我喊道,然后我一面大叫着吓唬他们,一面迎着它们冲上去。
其中两个用斧子砍过来,但没有砍着。其余的立刻都跑了。那两个也没命地向洞穴高处飞逃。它们跑的时候,两手紧握,头向下低。我从没见过有人像它们这种跑法!
我知道我拿的那支矛对我没用。那根矛又细又不结实,只能刺一下。因为太长,没法子迅速撤回来。所以我追这些月球人,只追到第一个死兽那里就不追了。
我捡起一根地下放着的撬棍。拿在手里,觉得够沉的,不管来多少月球人,足可以把他们都打烂,这一点很使我放心。
我扔掉矛,又捡起一根撬棍握在另一只手里。这比拿着那根矛胜过五六倍。我晃动两根撬棍向那些在恫穴较高处暂停下来的一小撮月球人威吓,然后转身去看凯沃。
他正在栅栏两边跳来跳去,用那根断矛威胁地刺着。这样很好,至少那些月球人暂时上不来。我又抬头看看洞穴。
我们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我们已经被困住了。但是洞穴上面的这些屠夫已经受了惊吓,而且也可能已经害怕了。它们除了那些小斧头之外,没有特别的武器。这就是我们可以脱逃之路。这些粗壮的小个子——比那些放牧月球怪兽的月球人小得多,粗壮得多——分散在斜坡上,显出迟疑不决的表情。而我却像跑在街上的一条疯狂的公牛,这在精神上已经胜过了它们。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在数量上好像有一大群,也可能真是有一大群。下面裂缝里的月球人用的矛又确实真够长的。也许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意想不到的东西等着我们。可是,他妈的!要是我们向这个洞的高处进攻,那就得让裂缝里的月球人上来,跑到我们后面;我们要不进攻,那高处的这些小个子畜生又很可能得到增援。只有天知道,从我们脚下的不了解的世界里——那个我们只接触了它的外皮的大得多的世界里——会不会立刻送上来一些可怕的作战机器来毁灭我们——也许是枪、炮、炸弹、地球上用的鱼雷。
很清楚,唯一可以干的就是进攻!
我看到很多新来的月球人向洞的低处朝我们奔跑的腿时,这种情况就更明显了。
“贝德福德!”凯沃喊道,他已跑到栅栏和我正中间的地方了。
“回去!”我喊,“你要干什么——”
“它们有——那东西像枪!”
在栅栏里那些抵抗的长矛之间,挣扎出一个古怪瘦削的月球人,它的头和肩有棱角,带着一个复杂的器械。
我明白了为什么凯沃在这场正在进行的战斗中这样无能。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挥舞着两根撬棍从他身旁冲过去,我叫喊着去扰乱那个月球人的瞄准。它非常古怪地用那东西顶着肚子瞄准。
“滋!”的一声。这东西不是枪,发射时更像个弩弓,并在我的一次跳跃中把我打倒了。
我并没有落下来——只是比我不被射中落地快了一些,从我肩膀的感觉来判断,那东西好像碰了我一下便飞出去了。后来我的左手撞到它的杆上,我觉出那是一根象矛一样的东西,把我的肩头刺穿了一半。我右手握住撬棍一落地,便不偏不斜地打中了那个月球人。它垮下去了——它被打烂,缩成一团——它的头像个鸡蛋一样被打碎了。
我扔掉一根撬棍,从肩头拔出那根矛,就往栅栏中间向下面的黑暗里刺戳起来。每扎一下,下面就传出尖叫声和喊喊喳喳声。最后,我用全力把那根矛朝它们向下投去,然后跳起来,捡起那根撬棍,向洞的高处的那一群月球人跑去。
“贝德福德!”凯沃喊,“贝德福德!”我飞过他身旁时他喊道。
我似乎记得他的脚步声在我身后追上来。
迈步,跳!啪嗒,迈步,跳!每跳起来一下都似乎持续很长时间。
每跳一下,这个洞扩展得更大,见到的月球人数也增加得更多。
开头它门好像乱了窝的蚂蚁各处乱跑,有一两个挥舞斧头向我迎来,更多的在跑开,有些逃进旁边怪兽尸体形成的胡同里。一会儿,另外一些拿着矛的月球人出现了,一会儿又出现一些。
我看到了极不寻常的场面,它们全部手脚并用,奔逃着找地方躲藏。
洞的远方高处变得越来越暗。飕!什么东西从我头上飞过。飕!当我跳出一大步正飞在空中时,看见一根矛射中了我左边的一具怪兽尸体,在上面颤动。我落地时,又一根矛射在我前面的地上。我听到在很远的地方传来“滋!”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这样的矛就发射出来。飕,飕!一时之间就像一阵阵雨一样。它们在齐射!
我突然静止不动了。
我想,我那时的思考不是清楚的。似乎记得一种刻板的短语掠过我的头脑:”火线,隐蔽!”
我知道当时我一下子冲进两具兽尸中间的空隙,站在那里喘着气,而且自己感觉怀着很凶恶的心情。
我四处寻找凯沃,他好像暂时从世界上消失了。后来他从那一排兽尸和洞的岩石壁之间走了出来。我看见他那张小小的脸,又黑又蓝,由于汗水和激动而闪着亮光。
他嘴里在说着什么,但我没注意他究竟说的是什么。我已经认清我们可以从一只怪兽尸体转移到另外一只,向洞的上方运动,直到和它们接近得足以向前冲锋。只有向前冲,别无他法。
“跟我来!”说着,我领头走在前面。
“贝德福德!”他无效地喊着。
我们在兽尸和洞壁之间的窄胡同里向前走时,我心里一直在盘算。岩石凹凸不平——它们不能直射我们。虽然在这个狭窄的地方我们不能跳跃,但是以我们出生在地球上的力气,还是比月球人走得快得多。我估计不久就会闯进它们中间。一旦我们向它们冲过去,它们比一大群蟑螂可怕不了哪儿去。不过,一开始一定是一阵齐射。
我想出一个策略。我一边奔跑一边脱下我的法兰绒上衣。
“贝德福德!”凯沃跟在我身后喘着气说。
我往后看了一眼。“什么?”我说。
他正向怪兽尸体上方指着。“白光!”他说,“又是白光!”
我看了看,果然是真的:在比较远的洞顶处闪着朦胧的一点白色的微光。这使我增加了一倍气力。
“靠拢,”我说。
一个扁平高个子的月球人从黑暗里冲出来,尖叫一声跑了。
我停住脚步,用手拦住凯沃。我把上衣挂在撬棍上,俯身跑到下一个兽尸旁边,放下撬棍和上衣,直起身体暴露了一下,又急速缩回来。
“滋!飕!”只有一支箭射过来。
我们已经离月球人很近。它们站成一群,宽肩的、矮个的、高个的都在一起。有一排那种发射的器械指向岩洞的低处。第一支箭射出以后,又射来三四支,然后就停止了发射。
我把头伸出去一下,只差一根头发丝,没被射中。这一次我引来了十几箭,也许还多,还听到那些月球人发射时激动的喊叫声和喊喳声。我又捡起撬棍和上衣。
“喂!”我说着把上衣伸出去。
“滋!——滋!”刹那间,我的上衣像长了胡子一样射满了箭,我们身后那条兽尸上也射满了箭,在那里颤动。我立刻从上衣里撤出撬棍,扔掉上衣——说不定现在这件上衣还在月球上放着呢——跳出来向它们冲去。
一时之间可能成了大屠杀。我当时凶猛得皂白不分了,那些月球人也许是吓坏了而无法战斗。反正它们对我没有作任何战斗。
就像俗话说的,我眼都红了。记得当时我在那群像皮革样的精瘦的东西中间冲撞,就像一个人在长得高高的草丛中行走,一左一右地又扫又打;砸,砸!很多湿泪得像小水珠一样的液体向四外飞溅。我践踏着一些压碎的、尖声叫的、变得滑脚的东西。这一群散开了又台拢了,像水一样地流动。它们好像没有任何综合的计划。我周围飞舞着长矛,有一根擦着我耳朵过去了。我的手臂被刺了一下,脸颊也挨了一下,但那都是后来血流出来变凉使我觉得有些湿润时才知道的。
凯沃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当时这场战斗好像持续了很长时间,并且需要永远继续下去。后来突然一切全结束了,除了四散奔逃的月球人的后脑勺在一起一伏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自己,似乎毫无损伤。我喊叫着向前跑了一段路,然后转回身看。我不禁大为惊奇。
我已经大步流星地飞着从它们中间直穿出来,它们全落在我的后面,到处乱窜着找藏身处所了。
对于我亲自投入的这场大战的烟消云散,我觉得非常惊异,同时也感到一阵狂喜。好像我没有觉出那些月球人意外的脆弱,而是觉得自己意想不到的强壮。我愚蠢地哈哈大笑。这个奇异的月球!
我看了看散乱地倒在洞里地上的那些砸烂的和扭动的身体,模糊地觉得还会有暴力行为,然后急忙去追赶凯沃。
第十七章 在阳光下
不久,我们看到这个洞在我们前面通往一个雾蒙蒙的空间。又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倾斜的坑道上,这条坑道向前突出成了一个广阔的圆形空间,一个直上直下的巨大圆形竖坑。这条倾斜的坑道围绕着竖坑延伸,没有人行道,也没有突出部分,延伸了一圈半,然后高高向上又投入岩石之间。当时我不禁想起穿过阿尔卑斯山圣哥塔岭的铁路的这样一个螺旋形弯道。一切都这样巨大无比。我几乎无法希望能够向您表达那地方的巨大比例——它产生的巨大的影响。我们的目光循着坑壁巨大的斜坡辽渐向上看。在头上方的远处。我们看见了一个圆形开口,中间嵌着暗淡的星光,这个圆口的过边一半被太阳的白光照得儿乎使人眼花缭乱。一看到这个,我们同声喊叫起来。
“跟我来!”我说着带头走在前面。
“但是到那边怎么办?”凯沃说着小心地走到倾斜的坑道边缘上。
我也走过去,伸长脖子柱下面看,但是从上面来的光线使我眼花,只能看见一个无底的黑暗,里面飘浮着红一块紫一块的东西。我虽然看不见,可还能听得见。从这种黑暗里传来一种声音——像是在蜂房外听到的愤怒的嗡嗡声,这声音是从这个巨大的空洞中传来的,可能在我们脚下四英里。
我听了一会儿,然后握紧撬棍,领头顺着坑道向上走去。
“这一定是原先我们从上往下看的那个竖坑,”凯沃说,“就在那个盖子下面。”
“在底下,就是我们看到那些亮光的地方。”
“亮光!”他说,“不错——就是我们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个世界的亮光。”
“咱们会回来的,”我说。
因为我们逃过了那么多的困难,因而我非常轻率地自信我们会找到球体的。
我没有听清他的回答。
“什么?”我问。
“没关系,算了,”他回答,然后我们继续默默地向前赶路。
我估计那个倾斜的侧坡路,连同它的曲度考虑在内,大概有四五英里长。它上升的坡度,要是在地球上,几乎陡峭得无法攀登,但在月球上,向上迈步却很容易。在整个那一段逃跑路程中间,我们只见到两个月球人,而且一见到我们就急忙跑开了。显然,它们已经听说了我们的力量和凶暴。我们向坑外走的道路是意想不到的容易。螺旋形的坑道变直了,成了陡峭上升的隧道,隧道的地面上有许多月球怪兽的足迹,隧道和巨大无比的穹顶很相称,又直又短,以致没有绝对黑暗的地方,并且很快就变亮了——这隧道通向外部的开口出现了,很高很远,也很明亮。它像阿尔卑斯山的陡峭斜坡,上面戴着那种刺刀样的灌木丛形成的毛冠,这些植物长得很高,但现在已经毁了,干了,死了,在太阳衬托下形成许多尖刺形的剪影。
非常奇怪,不久以前对我们人类还似乎是怪异可怕的植物,现在居然使我们带着一种流放者重返家乡时见到本乡本上的感情来看它。我们甚至连那种稀薄的空气也表示欢迎,尽管它曾使我们跑步时气喘,使我们说话不再像平常那么容易。
我们头顶上的日光圈变得越来越大,离我们较近的隧道全部沉入一圈辨别不清的黑暗之中。我们看到那些死去的刺刀样的灌木丛一点绿色的痕迹都没有了,而只是棕黄色,干枯和紧密。高处的枝干高得看不见,只有它们的影子形成密密交织的图案落在滚倒的岩石上。就在隧道口的边缘上有一片宽阔的践踏出来的空间,那是月球怪兽出入的地方。
我们终于走出隧道、踏上这块空地,走进了打击我们,压迫我们的光和热之中。我们忍受着这种痛苦,走过开阔地带,爬上一个灌木丛中间的斜坡,最后在一大块扭结的熔岩的阴影下面的一块高地上坐下来喘息。就在这阴凉下,觉得岩石也是热的。
空气极热。我们感到身体非常不舒服。虽然如此,我们总算脱离了那种梦魔状态。我们好像重新回到自己的本土,坐在星光之下。在下面阴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