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钓取一些好奇的趋光的小生物。再往前不远是一处岩层的裂隙,火热的熔岩透
过裂隙放射出微弱的红光,黑色的浓烟从这儿大团大团地涌出,就像是地狱的烟
囱。裂隙附近生活着完全不同的生物,两米长的蠕虫在海水里轻轻摇晃着,顶部
是一个羽状的触手,缓慢地开合着,一只细菌蟹游过来,贪婪地啃食着这只触手。
蠕虫痛苦地摇摆着,却无可奈何。
香香和岩苍灵一同潜到这片海底,这对于岩苍灵又是一个新纪录。他俩是珠
联璧合的一对搭挡。两人相比,香香更擅长深潜,但岩苍灵发挥了他的智力优势。
香香虽然没有做过智力提升,但它足够聪明,能与岩苍灵互相交流经验。现在他
和它可以说是互为教练,深潜纪录也一再刷新。
不过弗氏海豚的体能毕竟比不上抹香鲸,这会儿岩苍灵觉得头部发蒙,身体
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弗氏海豚在水下是靠血液来提供氧气,但这会儿氧气已经不
足了。他向香香打手势,说他要返回了。香香此时已经盯上海底一条章鱼,便应
了一声,独自向章鱼游去。
岩苍灵急速上浮,上浮过程中他看见香香已经开始向章鱼进攻。对于香香来
说,这类巨鱿和章鱼都不是对手,所以岩苍灵根本不担心。但他没料到,这次香
香几乎失手了。这是一条雌章鱼,正在照顾它的卵粒。雌章鱼是世界上最称职的
母亲,孵卵期间它不吃不喝,只是不停在翻动着卵粒,让它们得到充足的氧气。
幼章鱼孵出后,母章鱼就心甘情愿地死去。这样抱着必死决心的雌章鱼当然是世
界上最凶猛的斗士。香香在周围转着圈,打量着它,而章鱼也用它阴森森的小眼
死死地盯着来犯者。本来香香不致于输的,但这次它潜得太深,血液中的氧气已
经不足了,不能打消耗战,于是它贸然冲过来,咬住章鱼的一支长臂。这只长臂
被咬断了,但章鱼的其它七只长臂疾速收拢,用吸盘紧紧地吸住了香香的身体。
香香猛然甩动尾巴开始向上浮起,章鱼却紧紧地缠住它,大大延缓了它上升的速
度。
香香在它的箍抱中死命地挣扎着,又咬断了一只章鱼的长臂,负痛的章鱼把
它缠得更紧。香香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但不期而至的
海底灾变救了它一命。海水突然整体摇晃起来,在它们下方突然冒出耀眼的红光,
这是一场海底地震,岩层被震裂,灼热的岩浆冒出来,一接触到海水,立即把成
万吨的海水变成水汽。这个过程引起一场大爆炸,震波以声速在水中传播,追赶
着香香和雌章鱼这对冤家,把巨大的压力波加到它们身上。雌章鱼被震懵了,下
意识地松开长臂,香香抓住这个时机,也借着自海底向上的压力波,急速往上浮
去。
它终于浮出海面,已经精疲力竭。岩苍灵看出了它的异常,不过还没来得及
问询,就看见海面陡然升高,一堵几十米高的水墙向他们劈头盖脸地压过来。这
就是此后拉姆斯菲尔他们看到的巨涌,而在这儿,巨涌比600 海里之外更为凶猛。
岩苍灵和香香穿过水墙,浮出水面,岩苍灵急急问:“怎么样,香香你受伤了吗?”
香香有点晕头转向了,脑袋上留下六七个伤口,嘴里还咬着一条断臂。海面
上冒出了很多深海生物的尸体,它们都被烤熟了,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海面。香香
愣了片刻,,开始吱吱哇哇地向岩苍灵叙述。抹香鲸的语言本来就是很原始的,
再加上它此刻还没完全镇静下来,所以岩苍灵很长时间没有听明白它的话意。它
讲到和章鱼的殊死搏斗,讲到海底的爆炸,这些岩苍灵都听明白了。但香香的叙
述重点显然是在另一件事上,见岩苍灵听不明白,它说得越发凌乱。岩苍灵忙说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你说什么,白光?非常亮?升起又落下?”他忽然
悟出香香是在说什么,“你是说:海底爆炸时,一团很强的白光升起又落下,似
乎是一个球体,对吧。那么,它很可能是雷齐阿约让咱们注意的‘窝格罗’?”
香香兴奋地点动着它那巨大的黑脑袋。
“窝格罗?窝格罗?”岩苍灵喃喃自语着,他太兴奋了,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当然,不管真假,他一定要去现场察看一次。“香香,快领我去!――啊,不不,
你太疲累了,等你歇过劲再说吧。”
香香确实是累惨了,它在水面上呆了一会儿,把那只章鱼长臂吞下去。然后
它就急着要领岩苍灵下水。
岩苍灵坚决制止了它。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深潜运动员,他当然知道往2400米
深的海底潜水是多么危险和消耗体力。半个小时后,香香缓过劲了,他才让香香
领着他下潜。
这次寻找非常顺利。他们下潜到1000米之后,原本应变得漆黑一团的深海却
慢慢透出一线白光。随着他们的下潜,白光越来越强。很明显,白光是从一个点
光源发出来的,他们朝光源迅速下潜。现在到了,一个白球静静地躺在海底,体
积相当小,只相当于海人的脑袋大小,那么强的白光简直不像是它发出来的。海
底的趋光动物都被这强光弄晕了,但强光吸引着它们,使它们从四面八方慢慢向
这儿凑,其密度之大,使这儿成了一锅稠稠的生鱼汤,而岩苍灵和香香不得不挤
开它们才能前进。白光照亮了海底平原,一些受惊的动物钻进沙里,另一些胆大
的动物却慢慢向它逼近。奇怪的是,这个发着强光的东西并不热,从那些越来越
靠近的动物就能看出这一点。
岩苍灵已经潜到自己的极限,虽然那个宝物就近在二三百米之内,他也不能
亲手把他弄上去了。就在这时,一只小章鱼懵然逼近了白球,试探着把长臂搭上
去,没有什么反应,它既没有受到电击也没有受到灼伤。而且似乎与白球的接触
是件很舒服的事,它干脆把八只腕足全部搭上去,紧紧搂住白球。白球的强光让
章鱼变成了一个完全透明体,它体内的神经、墨囊和生殖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
白光的外泄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岩苍灵看到这是个机会,急忙向香香做一个手势。聪明的香香猛然扎下去,
轻轻咬住小章鱼的脑袋,然后急速上浮。受惊的小章鱼不但没放松白球,反倒抱
得更紧。光源的突然离去让围拢来的深海生物们都懵了,但它们随即惊醒过来,
紧紧跟着白光上浮,在岩苍灵和香香的身后形成一个十分壮观的追随者的大军。
5 木筏终于到了原美国加州的圣地亚哥港,近6000海里的旅程花了1 8 天的
时间。当木筏越来越接近这个军港时,拉姆斯菲尔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当然,
他估计那个一万多人的小族群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这缘于两条简明的推断:如果
他们仍生活在海边,那么信息发达的海豚人社会就不会听不到一点儿风声;但按
照灾变后的条件,他们生活在海边才是最恰当的选择,因为海洋里的生态系统还
保持着完整,便于取得食物。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越来越迫切地想上岸,想赶快去探查一番。索朗月和苏
苏都能体会他的心情,不时安慰两句。
圣地亚哥港到了。第一眼的印象十分令人失望,这哪里是一座城市啊,只是
一片莽莽苍苍的热带荒原,极目所止,尽是一片浓绿,它遮盖了平地、低房,也
紧逼着原来城市的高楼。这些高楼都只有上半截身子露在绿色之外,就像是在沼
泽中挣扎的只剩下脑袋的行人。过去熟悉的码头、栈桥也都看不见了,被这一片
蛮悍的绿色所包围了。
这儿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木筏停靠在岸边,拉姆斯菲尔目光苍凉地看
着岸上。索朗月过来说:“理查德,不要难过,也许他们在内陆呢。你们上岸去
寻找吧,咱们只得暂时告别了。小木屋里放着一支螺号,你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
虽然苏苏他们都会使用低频通讯手段,但万一有什么意外,比如你们走散了,你
只要到海边吹起螺号,海豚人一定会及时赶来的。苏苏,”她转过头对苏苏说,
“咱们的雷齐阿约就拜托你照顾了。我想,咱们一定会很快见面的,但如果万一
有什么意外,你们不能返回了,那么你一定要照顾他,直到他终其天年。苏苏,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能做到。”
苏苏笑着说:“当然了,他是我的丈夫嘛。”
“还有约翰你们五个,也请你们多费心啦。”
约翰简短地说:“放心吧。”
“那么,让咱们告别吧。理查德,”她开玩笑地说,“能否同我吻别?你还
没吻过我呢。”
拉姆斯菲尔有些尴尬,俯下身吻吻索朗月的长吻,也搂住她光滑的躯体。这
会儿他真的泯灭了人和“异类”之间的界限。索朗月是这样的深情款款,细心周
到,怎么还能把她当成异类呢。想起他和约翰此次来圣地亚哥港的真正目的,他
感到深深的内疚。他问:“你要返回深海吗?”
“不,我暂时不返回,我会在附近找一个飞旋海豚人的族群,加入进去,在
这儿盘桓几个月,等着你们的消息。”
“谢谢。再见。”
他松开怀中的索朗月,体味着心头的怅然,他确实感到恋恋不舍。他领着约
翰五人弃筏上岸,把木筏牢牢地系在岸边。11位海豚人用力搅着尾巴,把大半个
身体露出水面,又做了一个整齐的鱼跃,算是向他们的最后告别,然后掉头向外
海游去。
他站在栈桥上眺望着,直到11道尾迹消失。
海豚人离开了,约翰凑到拉姆斯菲尔身边,急不可待地说:“核潜艇在哪儿?
我们现在就去吗?”
拉姆斯菲尔扫他一眼,冷淡地说:“慌什么,我要先寻找我的同伴。”
城市已经面目全非,他只能凭记忆定出行进的方向。路面上铺满了藤蔓,行
走起来十分困难。拉姆斯菲尔曾奇怪,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怎么能生长植物呢,
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儿多是一种叫“克株”的藤类植物,是很早从日本引进的,
这种在日本只是用作观赏植物的克株到美国后却大肆繁衍,生命力极其强悍,植
物学家们费尽心机才勉强阻遏了它的扩展态势。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现在,在
地球的灾变之后,这种克株肯定经过变异,藤条之粗壮赛过旧金山大桥的钢缆,
一棵克株的延伸长度能达数公里,这样它们就能在有土壤的地方扎根,而把藤叶
铺到几公里外的水泥路面上来吸收阳光。
没有见到一只哺乳动物。这不奇怪,在长眠前的18年中就是这样,连生命力
最顽强的老鼠也彻底消失了。前面的藤蔓中一阵索索的声响,一只像豹子那样大
的动物爬出来,用没有眼珠的复眼冷冷地盯着他们。无疑这是一只变异的昆虫,
但它是由什么昆虫所变异,已经无法辨认。昆虫没有向他们进攻,它大概也正为
这7 个从没见过的动物吃惊呢,僵持片刻,它跳进叶蔓中敏捷地逃走了。
270 年过去了,陆地上已经成了昆虫的世界。
他们在叶蔓中大概行进了五公里,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他也
越来越失望。看看身边的6 个伙伴比他狼狈多了,他们长蹼的脚不适宜在这样的
路上行走,娇嫩的皮肤也禁不得枝蔓的挂擦。苏苏娇喘吁吁,赤裸的身体上有很
多挂痕,不过她倔犟地忍受着,闷着头紧紧跟在拉姆斯菲尔后边。拉姆斯菲尔叹
口气,知道若依靠海人来寻找旧伙伴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指指前边说:“再
坚持一会儿,咱们要找的国民银行马上就要到了。”
国民银行同样被绿色遮盖,只剩下最上面两层房间从藤蔓的缠绕中挣扎出来。
大门敞开,他拨开叶蔓进去,来到地下金库,来到覃良笛做基因手术的工作间,
来到他曾与覃良笛幽会过的房间。时间已经彻底打扫了288 年前的痕迹,他也彻
底死心了。他们曾尽力维持的族群肯定没有逃过强幅射的蹂躏,在几代之内灭绝
了,覃良笛当年的预言不幸而言中。他站在这些房间里,默默追忆着当年的情景,
心中酸苦,强忍着没有落泪。
他们开始向海边返回,6 位海人在空气中暴露了一天,皮肤剌痛和发红,已
经难以忍受。因为有来时走过的路,回去时相对容易得多。月上中天时他们返回
海里,海人们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海水澡,又捕猎了一些食物。他们回到岸上,找
到一个濒水的楼房,撞开几扇门,安排了住处。房间的窗户都被藤蔓封死了,屋
里显得十分潮湿,充满了浓重的霉味。苏苏在海水中泡了一会儿后已经恢复了精
力,这会儿兴致勃勃地帮他打扫着屋子,好奇地问:“理查德,这就是陆生人习
惯居住的房子吗?这么黑,这么难闻的气味,你们怎么住得惯呢。”
拉姆斯菲尔只有苦笑,现在,无论你怎么形象地向她讲解,她也不会真正体
会到陆生人的生活:宽敞明亮的大厅,光滑如镜的地面,随风飘拂的透花窗帘,
灯红酒绿的宴会和乐音缭绕的舞会,还有体育、文学、音乐、魔术、游戏,等等
等等,一切的一切。不过他还是尽可能地讲解了,他搂着苏苏娓娓讲着,几乎讲
到天亮。苏苏也听得津津有味:“真的吗?真的那么漂亮?呀,我真想亲眼见见!”
苏苏在晨光中睡着了,安心地蜷曲在他怀里。看着她,拉姆斯菲尔心中已经
失衡的天平又转向这边来。
这些天,他看到(部分是通过索朗月的眼睛)一个崇尚简洁和平衡的海豚人
社会,他们的社会规则让他深受震撼,特别是他们虽有能力摆脱外在的制约,却
自觉地禁用这种权力,这是陆生人类万万做不到的,甚至想都想不到。但是,回
到久违的人类城市后,陆生人类那五彩缤纷的文明对他有更强的吸引力。
他不能为了海豚人的简洁社会而放弃这些东西。苏苏的后代还是应该过上陆
生人类那样的生活。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还是要为海人争得足够的生存空间。他的陆生人伙
伴看来已经灭绝,现在,海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拉姆斯菲尔宣布要带大家去参观核潜艇。苏苏知道这是丈夫“生前”
驾驶的机器,非常感兴趣,一直对拉姆斯菲尔问东问西。弗朗西斯走近约翰,躲
开拉姆斯菲尔夫妇,轻声问:“让苏苏一块儿去?”
约翰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含义。苏苏不是他们的同道,甚至老拿他们的“大
海人主义”作调侃,而且她与索朗月有很深厚的情意。这些征象表明,一旦得知
这次圣地亚哥之行的真正目的,她大概不会赞成的。不过约翰也没太往心里去。
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是海人,又是雷齐阿约的妻子,如果某一天雷齐阿约决定对
海豚人摊牌,她绝不会背离丈夫而站在海豚人那一边。他低声说:“这怎么能躲
得过她?不过,咱们说话时尽量避开她就是了。”
他们在附近的汽车间里找到足够的工具,下到海里,向潜艇船坞游去。苏苏
很兴奋,一边游一边大声同拉姆斯菲尔交谈着,而拉姆斯菲尔和约翰则担心地看
着外海的方向――他们怕苏苏的说话声惊动那边。
如果海里出现一位海豚人甚至是一只海豚,他们的行踪就可能很快为索朗月
他们知道。可是,他们也没有理由制止苏苏的谈话。还好,一路上他们没有发现
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