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真。但随即屋里的灯亮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问:“谁?”
糟糕,被发现了!我和英子十分紧张,这会儿留也不是,跑也不是——黑蛋
还在虎口里呢。我们焦急地低声喊:黑蛋!快回来!黑蛋在那边着急地说,墙高,
我爬不上去!随之手电筒一亮一亮地过来了,听见那个男人在喝叫:谁,不准动!
这下糟了,我和英子豁出去,干脆绕到大门,用力擂起门来。大门很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只穿内裤的男子,大约三十一、二岁,娃娃脸,小胖子,戴一双度
数颇深的金边眼镜。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拎一根高尔夫球杆,黑蛋缩头缩脑地
立在他后边。
一个年轻姑娘从里屋跑出来,她大约也是三十一、二岁,长得很漂亮,穿着
短裤,上衣还没把扣子扣齐,露出雪白的肌肤。她看看我三个,笑着说:“哟,
哪来的不速之客?看样子,你们不象是梁上君子吧。”她的一口京片子好听极了。
黑蛋说:“我们当然不是小偷,我们是追踪神龙的。”
我瞪他一眼,这个黑蛋!一句话就把底牌端出来啦!谁知道眼前这一对男女
是什么人?是江洋大盗还是外国特务?他们和龙崽有什么关系?听到我们提到神
龙,那两人脸上掠过一波惊慌的表情,摇着头使劲否认:“什么神龙?我们这儿
没有神龙。”
看他们的表情,心里肯定有鬼!我推推英子,英子甜甜地说:“叔叔阿姨,
我们亲眼看见小龙崽进到这个院子了,让我们找找吧。”
“叔叔”一个劲摇头:“没有,没有,你们找它干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说:“破除迷信呀。它吃人家供品,骗香客给它磕头,把黑龙
潭搅得乌烟瘴气的。”
“阿姨”走过来和气地说:“我们这儿真的没什么神龙,请你们回家吧,这
么晚,你们的父母一定在为你们操心呢。”
黑蛋犟着脖子说:“不,找不到龙崽我们就不走!”这时我忽然心里一动,
这位叔叔的面貌似乎在哪见过!我想啊想啊,突然想起来,学校图书馆有两本书
的封面印着他的照片,那是作者给母校的赠书,还有本人签名。作者叫陈蛟,在
龙口镇中学毕业,考上北大,又到美国读的洋博士。回国后他曾偕夫人一块儿回
过母校,还给上一届学生作过报告呢。我兴奋地喊:“你是陈蛟博士,你是他的
夫人何曼博士!陈博士是龙口镇中学毕业的,咱们是同学,对吗?”
陈博士和他爱人互相看看,我想他们原想否认的,但稍稍犹豫后笑着承认了
:“没错,你怎么认得我?”
“你给母校的赠书上有你的照片!特别是那本《基因魔术》,我们经常看呢。”
陈蛟叹口气,知道无法把我们赶出去了,不大情愿地说:“来吧,请进屋谈,
我的小同学。”屋子摆设异常简单,也相当雅致,中间有一只藤编的逍遥椅,墙
边有一座竹编的袖珍书架,上面堆有几十本书,正厅有一座电脑,屏幕比一般电
脑大。陈蛟穿上长裤和衬衫,一边问着我们的名字,黑蛋说我叫黑蛋,她叫英子,
他叫龙崽。陈蛟追问了一句:“你叫什么?龙崽?”
我点点头,陈蛟和妻子交换着眼神,会意地笑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
发笑——他们给那条龙起的名字也叫龙崽。陈蛟问我们怎么搞起这次追踪行动,
黑蛋详细追述一遍,包括他的动机——让外国大鼻子掏100 万来买神龙的照片。
陈蛟听得只是笑,但听完后却来了个坚决否认:“很遗憾,我们这里从没见过什
么神龙或龙崽,你们不要耽搁了,快到别外去找吧。”
英子和黑蛋苦苦哀求:我们真的看见它进来啦!让我们在院内找找吧。我看
见花脸也在紧张地嗅着空气,分明龙崽就在附近。但陈蛟坚决不松口,冷着脸说
:“这么说,你们一定要搜查这儿了。搜查证呢?”
我们哑口无言,哪有什么搜查证,我们不被当作小偷已是万幸啦!在我们和
陈蛟磨牙时,何曼不为人觉察地离开屋子,再也没回来,我想了想对主人说:
“”既是这样,我们就告辞了,对不起,打搅了。“
陈蛟愉快地说:“别客气,其实我很喜欢你们这种敢想敢干、有责任心的孩
子。以后尽管来找我们玩。”
“请问厕所在哪儿,我急着撒尿。”
“在院里。”
我捂着肚子跑出去,但没有去厕所,而是蹑手蹑脚地到东屋去,因为我刚才
似乎看见何曼闪到东屋了。从门缝里一看:那不是龙崽吗?它正亲亲热热偎在何
曼怀里,就象一只通人性的狮子狗,何曼在它耳后搔着,低声命令:“龙崽龙崽,
乖乖待在屋里别出去,外面有生人。”
原来它在这儿!原来它也叫龙崽!我忍住欣喜,悄悄退回去,跑回南屋大声
催促同伴:“走吧,别打搅主人了!”
黑蛋和英子显然很不死心,但也无可奈何,不情愿地同陈蛟告辞。我们带着
花脸走出大门,我说:何曼阿姨呢,我们要跟何阿姨告别。陈蛟不大情愿地喊了
一声,何曼从东屋赶出来为我们送行。我突然发难,用手捂成喇叭对着东屋大声
喊:“龙崽龙崽,快出来送客人!”
陈蛟和何曼的脸色刷地变了,不等他们阻止,从东屋就窜出来一只——龙崽!
它用四只龙爪踏着舞步,颠颠地跑过来,蹭着陈蛟的腿。黑蛋和英子哇哇地叫起
来:“哈,龙崽龙崽!你果然在这儿!”
花脸狂吠着冲过去,在龙崽旁边蹦来蹦去。龙崽好奇地看着花脸,可能它还
从来未见过猎犬,不知道它是何方神将。龙崽友好地探过脑袋朝花脸嗅嗅,花脸
惊慌地蹦到一边,仍然勇敢地吠叫着。这样的事态发展显然不合陈蛟的心愿,他
沉着脸说:“好了,别让你们的狗乱吠啦。既然你们见到了我的龙崽,走吧,我
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你们。”
他让我们回屋,我没加考虑随他跨进院门,黑蛋在后边惊慌地喊:“龙崽别
进去,他们想杀人灭口!”
我愣住了,也许黑蛋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在我的印象中,陈蛟和何曼都不
象是冷血杀手,但人不可貌相呀。陈蛟马上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吼道:“不进
去?能由得你们?龙崽(这是喊它的龙崽),把他们三个给我抓进去!”
龙崽显然听懂了他的命令,刷地游过去,张开大嘴咬住了黑蛋的胳臂。黑蛋
的脸色刷地白了,我想他一定吓得屁滚尿流。花脸狂吠着冲上去,但被龙崽用尾
巴轻轻地一扫,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下打击大大挫折了花脸的锐气,它仍然吠
着,但吠声里多了些恐惧,再也不到龙崽周围三尺之内了。
龙崽把黑蛋横拖竖拽地拉进屋内后才松了口,黑蛋看看他的胳臂,那里显然
没什么伤口。龙崽又朝英子游去,英子吓得脸色苍白,不等龙崽张嘴,乖乖地进
来了。我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没让龙崽他老人家动怒。
三个小囚犯——不,四个,还有花脸——乖乖地立在墙边,龙崽得意洋洋地
守卫着。陈蛟收起凶恶的表情,笑眯眯地坐在逍遥椅上,何曼过去,微笑着依在
他身上。陈蛟说:“别害怕,咱们也算有缘,我把有关龙崽的超级机密透给你们,
但你们一定要为我们保守秘密,行不?”
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回答——谁知道他是什么秘密?万一是祸国殃民的秘
密呢,这俩人是不是想拉我们下水?但陈蛟并没强求我们答应,继续说道:“讲
述之前,你们先检查检查龙崽,看看它的龙角啦,龙爪啦,龙鳞啦,是不是假的,
是不是用手术加上去的。龙崽,过来让他们摸一摸!”
龙崽摇头摆尾地过来,把脑袋杵到我们的腋下,我大着胆子摸摸,检查检查。
它身体的各部位天衣无缝,肯定是“天生”的。黑蛋和英子也都摸了,我们同声
说:“是条真龙!”
陈蛟得意地说:“没错吧,一条真龙!可是,这条真龙是从哪里来的?要知
道,龙只是传说中的动物,是原始部落各种动物图腾的集大成。也就是说,自然
界中从来不存在这种长相的龙,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自从看见陈蛟夫妇,这个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我
得意地大声说:“我知道它从哪里来——基因魔术!”
我们对陈蛟夫妇的戒意很快就消失了。本来吗,这个面相和善的小胖子和他
漂亮的夫人,怎么也不象是阴谋家或冷血杀手。何曼招待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早
饭,龙崽和花脸很快化敌为友,头挨头挤在一个盘子上吃饭,舔得哗哗哗响成一
片。
陈蛟把有关龙崽的根根稍稍全告诉我们了,黑蛋和英子如听天书,一头雾水。
我呢,到底比他俩多读了两年书,再加上又读过陈博士赠龙口镇中学的那本《基
因魔术》,所以听起来相对省力些。陈蛟讲述的知识大致可以归结为四条:第一。
生物体的所有遗传信息都藏在DNA 中,藏在这本无字天书中,这已是基本常识了。
所以,黑蛋和英子没什么疑问。
第二。所有生物是“同源”的,都从一种低等生物发展而来,所以所有生物
的基因都非常相似。比如主管眼睛的基因,无论它是苍蝇的复眼,还是能伸出眼
眶转动的变色龙的眼,是无比敏锐的鹰眼,还是对静物盲视的青蛙眼睛,其基因
都是极其相似的。再比如四肢基因,无论是鱼鳍(爬行动物正是一种四鳍鱼进化
而来),是蜥蜴的四肢,还是高度灵活的人手,它们的生成基因也是非常类似的。
连蛇类也是如此,尽管它们的四肢早已退化,但相应基因仍保留着。
黑蛋和英子听得瞪大眼睛,最终他们也信服了。
第三。所有动物的细胞核都是万能的,每个细胞核的DNA 都包括了全身每个
部件的信息,但它是否表现出来,以及成长为哪一个器官,要按生物体的指令。
第四。21世纪基因技术早已发展到这个阶段:科学家可以随心所欲地激发基
因,让它活化,成为表现态,比如:让果蝇翅膀上长出一双眼睛,让螳螂身后再
长出一双大刀,让每一片树叶都变成花朵。。。。。。这些好象是魔术或法术的
变换,在生物学家手里已可以随手拈来。
我们三人连声惊叹:真的吗?太神啦!不可思议!
这四点讲清楚后,陈蛟说:“当我在美国读完博士学位、熟练掌握了上述技
艺之后,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你们知道,在国外,中国人常被称作龙的传人。
龙的传说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汉民族在蒙昧时期就有海纳百川的气概,龙图
腾是各种动物图腾的集大成。如果我们今天能把传说中的龙变成实际存在的东西,
应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龙的诞生将是基因工程集大成式的进步,它不
再是对动物个别器官的改良,而是按人们头脑中的蓝图去设计一种完整的生物。
我找同学何曼谈了这个想法,两人一拍即合——这次合作也促成了我俩的婚事。
“从基因工程学的水平来看,做到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当然实际做起来困
难重重。我们先去选定龙的各个器官的素材。其实,东汉学者王充早就为我们设
计好啦,王充描述龙的形态‘角象鹿,头如驼,眼如兔,颈如蛇,腹似蚕,鳞如
鲤,爪似鹰,掌如虎,耳似牛’。因此,我们只用把上述动物相应器官的基因取
来拼合就行了。我们重新选择的唯一器官是龙的大脑,我们认为,这条龙应当有
尽可能高的智力,所以我们选择了海豚和黑猩猩的成脑基因加以拼合。今天我敢
说,我们的小龙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它的智力与人类相比也相差无几。小
龙崽,告诉客人,3 乘4 等于几?”
龙崽仰起头,莽哈莽哈地叫了12声,然后非常自信地看着我们。它的回答激
起我们巨大的兴趣,兴高采烈地围着它,纷纷给它出题,龙崽全都给出了正确的
回答。每次正确的回答都激起一片欢呼。陈蛟摆摆手,不在意地说:“这只是雕
虫小技,实际它的本领大着呢。”他递给龙崽一个特别的键盘,说:“龙崽,随
便打几句话,向小客人表示欢迎,”
龙崽用龙爪熟练地敲着键盘,正厅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个汉字:“我叫龙
崽,欢迎你们来这儿作客。我很聪明,你们愿意和我对话吗?”
它的本领真把我们震住了,陈蛟夸弄地说:“怎么样?它的智力已超过7 岁
的人类幼儿啦!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用哪个代词来称呼它,是用宝盖头的它,
还是用人字旁的他?”
我们听得如痴如醉,我由衷地说:“陈博士,何博士,你们真伟大!”黑蛋
也说:“对,我们可不是拍马屁,你们真的很伟大!”
娃娃脸的陈博士高兴得闭不上嘴,但他谦虚地摆摆手:“不,我们一点不伟
大,伟大的是造物主。你们知道吗?我俩满怀信心地投入这项研究,但在那颗拼
合的细胞核开始正常分裂时,我和何曼反倒陷入了彻底的自我怀疑中——我们能
成功吗?不错,我们使用了正确的零件,使用了各种动物各种现有的器官,但这
些器官能不能拼成一个整体的生物?它的大脑会不会指挥陌生的四肢?它会不会
吃饭?会不会成长?有没有生存欲望?现在这些担心都烟消云散了,这说明,生
物内部有一个天然正确的程序在自动谐调着各个器官之间的关系,这个程序究竟
是如何工作的——我们还毫无所知,我们就象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试探
着拼出一个电动玩具,一按电钮,它开始运转了,但对电学的深层机理却糊里糊
涂。所以,”他再次感叹道:“我们越深入了解自然,越是觉得造物主伟大。”
我们被他引入一种浓厚的宗教氛围中,在心中赞颂着造物主的大能,很久,
我才难为情地问:“陈博士。。。。。。”
“别喊我陈博士,也别喊我们叔叔阿姨——我们没有这么老吧,尤其是何曼
肯定不乐意这个称呼,就喊我们哥哥和姐姐吧。”
我难为情地问:“蛟哥,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做出了这么伟大的成就,应
该向世界宣布的。可是,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对不起,这个词儿不好听——
地躲地深山老林里,还故意在神龙庙装神弄鬼?”
陈蛟的脸刷地红了,看起来他比我更难为情。他看看何曼,何曼爽朗地说:
“这不怪他,是我的主意。其实,黑蛋应该知道我们这样干的动机。”
黑蛋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呀!”
何曼姐姐说:“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嘛。用基因拼合来创造新的生物,这是孤
独者的事业,因为大多数生物学家和生物伦理学家反对这样做,认为这样太危险,
可能在世界上留下隐患。平心而论,他们的意见有其正确性。但我和陈蛟认为,
尽管危险,总得有人做起来,而且要由那些富有责任感的人去做。这就像是电脑
病毒,有责任心的电脑专家绝不会去制造电脑病毒,但你总得去研究呀,否则一
旦病毒肆虐,社会就束手无策了。基于这个看法,我和陈蛟不顾反对意见,推进
着我们的研究。但是,这种研究无法得到官方的资金支持,我们的研究经费全部
来自于私人积蓄,来自朋友和几家私人企业的支持。现在,我们已欠了两千万元
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