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进攻枫叶坡主峰的苏斯部队显然刚刚才从山坡上退下来。随着灰色的苏斯机甲线的后撤,山头上的敌人狠狠地压了下来。
一支支彼得洛夫从未见过的青色机甲组成的小队,如同锋利的匕首般扎进了苏斯机甲已经混乱的散兵线。
他们三五成群,就像是纵马狂奔的骑士一般,呼喝着,从山顶冲下来,以快逾闪电的速度贴近对手,发动致命一击。
彼得洛夫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目光,定格在山腰上。那里,几辆排在散兵线最前面的苏斯机甲,正一边后退,一边疯狂开火。
突前的一辆苏斯【铁甲龙】中型机甲的火力显然已经全开,身上的几门能量炮,以彼得洛夫熟悉的速度和节奏喷射着火力。能量炮弹,封铺了正面所有的角度,弹幕过处,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可是,一辆幽灵般的青色机甲却迎面而上。
他从山顶冲下来,肥胖的身体在空中宛若一只捕食的闪电隼,在接连变向,跃过山坡上的一块大岩石和几具残骸之后,只一晃,就毫发无损地穿过密集的弹幕,一拳轰进了【铁甲龙】的胸口。
当体型远超对手的【铁甲龙】化作一团火球的时候,两侧同一条水平线上,齐头并进的十余辆青色机甲,也同时将拳头、离子匕首或飞踢的铁腿,送进了各自的目标身体。
倒退的散兵线,在瞬间就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乍然点亮的火光映照着那鬼魅般的身影,即便是在隆隆炮声和炽烈的火焰中,也让彼得洛夫感到一种贴着背的阴森寒意。
他的头发,猛地一下就炸立了起来。
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还不仅仅是这里。
就在左翼山头,数百辆青色机甲,已经完全搅入了2122师三团的阵型。
整个三团,被切割成十几个各自为战的小集团,慌乱的苏斯机甲战士,只能漫无目的地拼命开炮。
在纷乱的炮火中,敌人,在展现着他们艺术般的配合。
一个个青色的三角攻击阵型,随着苏斯机甲的炮火而翻滚着。就像是波浪般,一浪接着一浪。
每五步,外围受到攻击的青色机甲就会退入阵中,而阵内拥有完整能量护罩的同伴,则会顶替他们的位置,迎接苏斯装甲部队的炮火。
蓝色,红色,蓝色,红色……能量护罩那薄薄的光幕,宛若虚空中的极光,在不断地变幻着。任凭苏斯装甲集群的火力多么凶猛,都无法将其摧毁。
五步,一次波动。
青色机甲精妙的步伐,就像是远古巫师鼓槌下的鼓声,神秘、自然、流畅,转折衔接天衣无缝!每五步,他们的阵型就会泛起一层荡漾开的涟漪,他们的机甲就会无声无息地换位。
他们的前进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滞,阵型外围,却永远都是那让人绝望的蓝色光幕!
这种步法,这种配合,已经超出了彼得洛夫的想象,同样,也超出了他身旁那些比他年轻很多,比他更有想象力的青年军官们的想象。
苏斯二十一集团军的军官们,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这个林木茂密的山头,看着山下的敌人,为他们展示他们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
流畅的步法和配合,带来的是同样流畅的杀戮。
最普通的三角攻击阵型,被他们赋予了新的生命。三角阵型的每一次转动,都会有几辆青色机甲齐头并进,稳步上前,拳脚翻飞手起刀落间,将一辆辆苏斯机甲变作燃烧的废铁!
左翼,是地狱,右翼,也同样不是天堂。
彼得洛夫艰难地转动着眼睛。
硝烟弥漫的战场右翼,两百多辆青色机甲,组成了五个三角攻击阵型,深深地扎入苏斯装甲集群,不断的向纵深突破。
这些青色的杀神,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他们成群结队的从苏斯机甲身旁掠过,每一次擦身而过,苏斯猬集的阵型都会如同被刀割一般,被划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随着四团的后撤,整个右翼,其实已经是敌人的天下了,留在右翼负责阻击,为中路和左翼部队撤退争取时间的少量苏斯机甲,与其说是在抵抗,倒不如说是在消耗敌人一点用于屠杀的时间!
……
“将军。”身后传来卫兵的报告声。
彼得洛夫回头一看,正看见被两名卫兵搀扶着走上山头的2122师四团团长嘴唇乌青,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目光,越过那位已经因为伤重而昏迷的团长,落在几名急匆匆冲上山坡的集团军大本营参谋身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参谋们的脚步,越来越强烈。
“上将阁下,我军侧翼遭敌人忽然袭击,部队损失惨重。中路的2121师已经溃退,后方部队失去联络。”
“将军,2111师一团,于二十分钟之前,遭遇敌人主力强攻,激战之下,因阵地被敌人迂回偷袭而失守,全团壮烈牺牲。敌人主力,正快速通过一线天峡谷,逼近四九峰。”
彼得洛夫身体猛然一晃,眼前一团漆黑。
第九卷 第三十九章 神还是魔鬼
新公元2064年1月5日。
发生在雷峰星的这场战役,在午夜来临的时候,悄然无声地转变了风向。
在人类的视线之外,命运女神赤着光洁如雪的脚丫,踩着流淌着血液的碎石小路,翩翩而来。
她站在十字路口,沉思着。
天际光芒变幻,无数交战的机甲,冲锋的士兵和燃烧的火焰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
那是天神的启示录。
当微风拂动命运女神雪白的长袍时,她在十字路口转向。
新的道路路口交缠的荆棘,在她雪白的足下散开,又在她的身后合拢。无数藤蔓疯一般的生长,严丝合缝,遮挡一切窥看未来的目光。
然后,这一切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渐渐化去。丝丝点点地消散,融入历史之中。
一切都无声无息。
这一刻,浩瀚的宇宙深处,一颗颗星球还在战火中燃烧。人类之间的战争,还如火如荼。
战机自阴霾的天空中掠过,宛若暴风雨下巡弋的秃鹫。
狰狞的机甲轰然闯入城市,如同钢铁丛林中嗜血的兽群。
战舰航行于寂静的星空,在恒星的光芒中闪耀着铮亮的外壳,隐藏着自己漂亮外表下的残暴。
士兵们在泥泞的阵地上拼杀,军官们在低矮而潮湿的地下掩体内分析作战地图,政客们在忙于算计、争吵、指责。
城市化为了废墟,生命消逝于星空。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发生。
直到很久以后,历史学者们才会缓缓合上厚厚的战争史,感慨命运的神奇。
他们会站在帘布轻轻拂动的窗前,看着城市尽头或者远山之巅那一轮火红夕阳,想象在那一个夕阳西下的日子,那支改变历史的军队横穿六大战区,挺进夕阳山盆地的身影。
再杰出的预言家也没能对此作出预言。
就像当时的贝利夫无法知道,当他制定凤凰城西线攻略的时候,一支由他们占领了大部分国土的国家的军人和一群自由世界的亡命之徒组成的部队,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群标准的乌合之众,在一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胖子的带领下,于1月5日的夜幕降临时,给了他致命一击。
……
晚上九点二十,匪军第二装甲师一团抢占枫叶坡,封锁了苏斯第二十一集团军的前进通道。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一团正面击溃苏斯2l22师四个装甲团后,随即向东北推进,配合迂回至苏斯二十一集团军东南方向的匪军第一装甲师三个整编团,向苏斯军发动全面强攻。
虽然彼得洛夫随即命令部队构建工事,就地展开防御,可是为时已晚。
这是一场在战前就注定了结局的战斗。急于抢占四九峰的彼得洛夫,给了虎视眈眈的匪军太多的机会。
首先,他的后勤部队还在上百公里以外,作战单位不但没有构筑阵地的必要物资,就连机甲的能量和弹药也不够充沛。
其次,一直将速度视为整个战役关键要素的二十一集团军,在长距离的急行军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阵型拉长的情况。
当他们被奥尼尔的一团堵在枫叶坡东北的时候,整个队伍前后延绵三十多公里,且组织混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拢成型。
如果是面对普通的敌人,彼得洛夫或许还有时间来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惜,他遇见的,是一群平均手速高达每秒五十五动,实际操控输出高达每秒六十动以上的疯子。
这些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的机甲战士,用闪电般的推进,粉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在匪军的前后夹击之下,二十一集团军,就像是一条被钉死了七寸的长蛇,被一节节抖散了骨架。
黑暗中,军官们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士兵们得不到明确的指令。在他们身旁,除了炮火,就是同伴在烈火中倒下的画面。
建制,在第一时间就被打乱。
一辆又一辆试图抵抗的苏斯机甲,被敌人毫不留情地屠杀。溃退的士兵,则将混乱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向后传递。
在将苏斯军拦腰切成两截之后,拉希德命令一团向东北驱赶苏斯后卫部队,二团和三团向枫叶坡方向强攻。
在具体的战术执行方面,他进一步要求部队不要顾及两翼的溃兵,只集中力量粉碎敌人有组织的抵抗集团和阵地。
这个命令,宣布了二十一集团军的大溃败。其后半个小时,匪军几乎是踩着溃散部队的脚后跟向纵深突破。
苏斯人紧急建立的阵地,组织的抵抗部队,几乎刚刚成形就被匪军击碎。加上通讯指挥等电子系统被干扰,士兵们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周围有多少敌人。
当前面的溃军出现在视野中时,恐慌开始蔓延。
黑夜中的混乱和恐慌,是两服致命的毒药。可惜的是,这两服药,二十一集团军都一点不剩地吞了个干干净净。
晚上十点,奥尼尔率领的一团彻底击溃2122师,向东北的苏斯集团军临时防线发动试探性进攻。
十点二十五分,一团尖刀连迂回到枫叶坡东北四公里的苏斯出击阵地,切断其主力与前线的联系,并摧毁了大半个出击阵地。
随着后方军火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苏斯临时防线顿时崩溃。
抓住机会的奥尼尔趁势挥军直入,向敌人的纵深发动攻击。
十点四十五分,一团占领枫叶坡东北六公里的一个山头,将二十一集团军2111师的二团、三团及2112师的一个团,挤压在一个宽两公里,长十二公里的狭长地带。
十点五十分,从东北方向发动攻击的匪军第一装甲师二团和三团,在相继击溃试图阻击的苏斯2111师二团,2112师三团的两个营后,完成了对苏斯二十一集团军前段部队的切割。
十一点二十,奥尼尔所部与拉希德的匪军第一装甲师会师。
十一点三十,一个位于枫叶坡东北九公里的无名山头被攻克,数百名身穿不同于普通士兵的黑色制服,驾驶高级机甲的士兵,连同三辆指挥机甲在绝望中宣布投降。
十一点四十,俘虏甄别工作完成,二十一集团军司令彼得洛夫及以下主要将领被俘。
凌晨一点,战役清扫工作完成。
当一队队走出机甲的苏斯士兵高举着双手,在匪军机甲的炮口下踩着泥泞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临时战俘营时。
当力图保持贵族仪态的彼得洛夫在蛮横的匪军士兵的推攘下,踉踉跄跄走进拉希德的指挥机甲时,枫叶坡西北五公里,匪军主力,已经浩浩荡荡越过四九峰,挺进夕阳山盆地。
……
“咣”
精致华美的酒杯,跌落在指挥机甲坚硬的地板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翻飞,反射着迷离错乱的光,宛若一朵盛开的冰花。
贝利夫缓缓地垂下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铮亮的黑色勒梅尔水牛皮靴上飞溅的点点猩红的酒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宽敞而明亮的机舱里,鸦雀无声。衣着笔挺的军官们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被美杜莎的眼睛凝视过后的石雕。
天网屏幕的光线,在变幻着,如同夜里游泳池底的灯光,随水纹的波动,在众人的脸上身上轻轻荡漾。
可是,这如梦般的光芒,带来的不是浪漫,而是一股让人战栗的彻骨寒意。
弗伦索镇战区七个装甲师并一百辆裁决者机甲全军覆没,六大战区被敌人一举击穿,兵力超过十个师的斐盟部队越过四九峰,席卷夕阳山盆地。秀水河镇告急,七星镇告急……
精心策划两个月,数百参谋辛勤工作,前后动员近百个师的兵力,消耗了天量资金和物资支持的作战计划,到最后,竟然……
贝利夫死死咬着牙。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虽然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就收到了他派出的通讯小队自杰彭二十五集团军防区飞奔回来报告的消息,可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斐盟耍出的一个漂亮的小花招。
这些狡猾的斐盟人显然很明白,以他们捉襟见肘的兵力,根本无法破解夕阳山的危局。
他们的大部队,已经被进攻弗伦索镇的苏杰联军所牵制,夕阳山,就只有还依靠那个低矮的小山头抵抗的三个或者四个装甲师。
那是他们在夕阳山的最后一点力量,除了为他们争取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于是,他们策划了这一出戏。
他们利用刚刚抵达雷斯克的匪军作为机动兵力,集中力量,突破比利镇,随即掉头向北,做出大部队向夕阳山迂回的姿态。试图以包围的威胁,逼迫进攻夕阳山的苏杰联军主动后撤。
一旦苏杰联军中计后撤,他们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以各个击破的方式,先稳定弗伦索战区,然后回师增援夕阳山。
毕竟,他们手头的预备兵力,还有整整二十个装甲师。这些部队分开来,毫无用处,集中到一起,又有足够的时间的话,完全可以取得一线生机。
一定是这样的!
当贝利夫在得到杰彭二十五集团军遭遇攻击的消息之后,趴在电子沙盘上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出了以上的判断。
他坚信,早已经被他将兵力计算到极致的斐盟联军,不可能拥有在二十个小时内歼灭弗伦索镇七个装甲师,并横穿六大战区的兵力。
那只是他们的一个花招。
说不定,就在通讯小队离开杰彭二十五集团军的同时,他们那所谓的向北迂回的“大部队”,就已经撤了回去。
即便他们愿意做得更逼真一点,他们也不可能通过杰彭二十五集团军和苏斯二十一集团军的双重阻截!
毕竟,那是两个集团军整整十四个师的兵力,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捏的软柿子!
除了这个判断以外,还有一点让贝利夫气定神闲。
那就是早在十个小时之前,他就已经命令指挥部掌握的十个预备装甲师战备集结。只要再过十个小时,他就能在夕阳山盆地西面的地图上,再放下几个攻击箭头,为自己的作战计划,上一层保险。
他不想因为敌人的一个小花招兴师动众。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强者的风范。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他,只需要等着夕阳山防线被攻克的消息传来。
防线一破,任何花招,都不过是一个不值一哂的笑话而已。
在等待夕阳山前线的消息时,贝利夫没有再看作战地图一眼。虽然他一向以谨慎著称,可他不是随便被人一吓就会缩回头的乌龟。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在享受美酒的同时,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