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中找到了格瑞黛丝,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她的对面是安西。人群中没有贝斯洛,库拉克也不在这里。
这美好的一天并没有引起杨丹多大的兴趣。她跪到了地上,将光裸的脚趾伸进沙子中,感到了温暖、干燥的沙层下面的阴冷与潮湿。欢笑声与溅水声从远处传过来,深绿色的湖面上是蓝色的鱼背和闪闪发光的鱼鳍,费瑞人正和这群快乐的动物们嬉戏。在这欢乐的天穹之下所掩盖的又是怎样严酷的真实呢?伯里本在一圈人中忙碌,把像是衣服上的标签一样的东西依次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停在杨丹面前,将一个标签递给了她。她看见那是一个平整的、三角形的卡片,卡片的前面贴着水晶。一根细细的导线从卡片的后面悬垂下来,导线的末端是一个小小的塞子。
‘你可以用这个来听,“他解释着,”把它对着帕雷塞伯特的水晶接收器。“格瑞黛丝帮她把标签粘在衣服上,给她演示着怎样把塞子插进耳朵中。安西正从圆圈的对面看着她,他笑了笑,对杨丹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杨丹也对他笑了笑,便安心地坐在那里,用静默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当她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帕雷塞伯特正在人座。一块闪闪发光的绿色水晶放在圆圈中间,杨丹把耳塞插进耳中。传来了令人愉悦的编钟声,接着是马西亚克的声音:“早上好,帕雷塞伯特。门特们都按你的要求到齐了,我们期待着你的快乐。”
帕雷塞伯特向圆圈里的人点着头。“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召开这次会议,而低估今天早上所要讨论的问题的重要性。”她开始说话了,缓慢而严肃。
“我们明白。”马西亚克回答说。他的声音非常清晰,好像就站在这个圆圈的中心。
“我们反复重温了您的命令,我们一致认为以这样的方式召开这次会议是非常必要的。”
“那我们就开始吧。”
“太好了,帕雷塞伯特。泰勒斯门特准备了一个正式的发言。作为门特院的书记,我承认他的德高望重。”
“我们现在听泰勒斯门特的陈述。”
“朋友们,”泰勒斯开始发言了,他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我的发言不会太长。
“从我们的祖先们当机立断地断绝了与圆屋顶的一切联系,把他们留在罪恶之中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十一个世纪了。我想没有必要提醒大家在与他们隔绝的日子里,费瑞人过着怎样富足而快乐的生活,但我想说的是天父对他的人民的预示。
“在不到半个太阳活动周之前,我们在死亡之地发现了几个仍然活着的旅行者。
一些门特,也包括我自己,将旅行者的出现看作是我们与圆屋顶隔绝的时代结束的象征。
“我们相信无所不在的天父正借助旅行者们的出现向我们预示。我们必须认真倾听他的预示,并从中选择我们的方向。”
泰勒斯迟疑了一下,杨丹觉得他似乎要说别的事情了,可接着他又说道:“听着,朋友们,我劝你们敞开心胸和灵魂,听听教导之神的声音。”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帕雷塞伯特说话了:“谢谢你,泰勒斯。你的发言非常好。你提醒我们时机是至关重要的,我想我们现在最好听听旅行者中一个人的陈述。”
杨丹向四周打量,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脸上,才意识到帕雷塞伯特说的是她。安西鼓励地对她点头。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谢谢你,帕雷塞伯特。”她说,努力镇定着自己。
“我是杨丹。”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虽然我只在你们当中生活了很短的~段时间,我充实并净化了自己。我体会到了无所不在的天父对他的人民,对我的爱。
“我也了解了你们的过去,以及你们选择让圆屋顶自行其事的原因。当然,你们不会忘记那可怕的一天带给你们的悲哀——你们把那一天称做大火。
“是的,你们不会忘记悲哀,那悲哀伴随了你们许多世纪。但是,你们却忘记了恐怖。那同样是不应该被忘记的。现在,就让我为你们补上这段记忆吧。”杨丹闭上眼睛,开始用嘶哑的声音讲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动一动,也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早上的太阳照在光明之城绿色的草地上,孩子们在玩耍,相互搂抱着的情人们醒来了,学生们去上学,工人们去上班,费瑞人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太阳爬上了大空,你停下手中的工作来吃午饭。有人拿着食物来到门外,欣赏着古树的阴影投射到这个世界上的美丽。微风吹拂着你的头发,抚摩着你的身体。
你或者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或者正在你的家人和朋友之间欢笑着。
“光线突然黯淡下来,阴影遮住了太阳。不过没有什么,也许是云。但过了一会儿,你听到了机器的轰鸣,导弹尖啸着坠落下来。你抬起了头。
“蓝色的光焰——比太阳亮一万倍,就在离你只有一千米的空中——你的眼睛立即就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地面上离你八百米远的地方,原子弹爆炸了。在这惊心动魄的一秒钟,强光仍在向着地面辐射,光源所在的地方,温度已经达到了三万度——相当于你们的太阳表面温度的许多倍。
“地面上,石头建筑熔化成了滚烫的熔岩,金属桥上燃起了大火,连下面的河中都是一片火光,房顶上的瓦片也沸腾了。你们的人民,仍在往天空看着,最初的恐怖刚刚闪过大脑皮层,便被蒸发掉了,他们的身体立即化做一股气体,一切都在顷刻之间消失了,无影无踪。
“由于电离的作用,搅浑了的空气中充满辛辣的味道,气流中全是臭氧。耀眼的天空先是变成了黄色,再后来是绿色,后来又变成了棕红色,再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天空中升起了绵延二十多公里的羽毛状烟云。罪恶的蘑菇云高高地挂在天空,它那强大的热能将地面上的水分都蒸发干了,粘稠的黑雨落了下来——强辐射的坚硬而潮湿的泥块从天空倾泻下来,打在幸存者们的身上。
“在最初的十分之一秒内,离爆心投影点半径九公里之内的地区,所有的人都成了灰烬,所有的建筑物、树木、灌木以及矗立在地面上的一切,都在爆炸声中化为乌有。
“离爆心远一点地方的损失更为令人震惊。在半径三十公里之内,人们都被炭化了。母亲抱着婴儿逃跑,男人们跑去保护家人,光热扫过之时,站在露天中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碳化人。
“强热过后是每小时一千公里速度的强风。可怕的风卷起地面上的物体,连屋子里的东西也被它从窗口和门口吸走了。人们在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裹挟下离开了地面,他们也像弹片一样成了以迅猛速度前行的物体,但一遇到墙壁和固体物质,便被撞得粉碎。人的躯壳、脊柱和骨头都在顷刻之间化成了粉末。
“那些有幸躲开了大风的人们,却没有躲过随之而来的那种强大的超压,它顷刻之间就将人的肺部和耳膜撕裂了。在这种超压之下,窗子被从建筑物上挤压下来,变成无数针刺一般的碎片,刺入人的身体,产生强大的破坏力量。
“离爆心大约五十公里的地方,爆炸所产生的热能立即就将树木和蔬菜点燃了。
人们站在地面上,变成了一只人造的火把,每一座建筑物都变成了火葬场。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你们中的一些幸存者终于活了下来,迈着滞重而迟缓的脚步,穿过还在发热的灰烬去寻找亲人,却迷失在毫无特点的废墟之中。所有的标志,所有的定位点都消失了。除了刚刚燃烧过的土地,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起初,你们还能感觉到一点痛苦。满目疮夷所带来的震惊让一切正常的人难以承受。你光着身子到处走着,你的衣服早已被风吹走或者烧掉了。你丧失了羞耻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体面,要想在火烤过的身体中辨认出谁是男人,谁是女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朋友和家人们也已无法相互辨认。每个人都被烧掉了头发和眉毛;大部分人的脸部器官都移位了。也许烧坏了的鼻子被‘描’到了脸颊上,剩下的一只耳朵又被‘嫁接’到了脖子上。除了难以辨认的眼睛和鼻子以及没有了嘴唇的裂缝以外,人脸上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你伸出手去,帮助比你受伤更严重的人,却所触之处都是从裸露的白骨上脱落下来的皮肤和肌肉。一浸人水中,你的伤口便开始冒烟,你像稻草人似的伸开双臂走路,以防剥落了皮肤的肌肉相互摩擦或粘连在一起。
“湖里和水库中塞满了红肿的尸体——水蒸发干的时候,牺牲者仍然还活着。
那些恰巧目击了火光的人立即就变成瞎子,他们的眼眶变成了一个空洞。你穿过一片残骸,跌跌撞撞地走着,从正在融化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已经滴到你的脸颊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幸存者们令人恐慌地死去,他们的身上渗着血,皮肤大块大块地脱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那些逃过这场严重伤害的幸存者们数以千计地死去。他们的大脑细胞被辐射损坏了,这引起了大脑在颅内肿胀,产生严重的恶心、呕吐、腹泻症状,伴随而来的是嗜睡、发抖、发作、抽搐,体内大出血,最后呼吸系统也被堵塞了。
“几周过去了,放射性粉尘和辐射仍在发挥着作用。开始的时候,你只是感到虚弱或疲惫;接着,你就发现头发开始脱落,你的牙齿坏了,牙龈在出血,你没有了食欲,呕吐,接着就是便血,你的皮肤在出血,传染病也来了,再后来就是发烧与昏迷。死亡慢慢降临,原因就是失血和饥饿。
“你慢慢地死去,也看着你所爱的人们慢慢死去。数以千计的人们,突然之间就放弃了挣扎,一个接一个。置身你家乡荒凉的废墟之中,你体验了恨所带来的难以承受的创伤。”
杨丹说完之后,睁开眼睛。费瑞人无言地震惊了,他们的眼睛紧闭,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寂静的泪花。
“这发生在很久以前,”杨丹直截了当地说。“可是,不久之后它又要发生了。
我的旅伴奥林·托勒预言过此事,他的预言是对的。我现在才明白。圆屋顶的罪恶正在酝酿。即使现在,它的恨火仍在烤灼着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恨火就要烧到我们中间来。
“托勒回到圆屋顶去,就是为了阻止他的预言变成现实。现在,他正冒着生命的危险,阻止着那场疯狂的大火再一次降临到我们面前。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托勒需要帮助。
“保护之神送出了他的消息,让会说话的鱼给了我们警示。库拉克本来是和托勒一同回到圆屋顶去的,可是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具神智不清的、可怜的躯壳。这是圆屋顶的罪恶意图的另一种警示,我们已经得到了预示。”
杨丹停了停,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一圈人。他们在想什么呢?他们同意她的观点吗?好像只有安西支持她,他正在定定地打量她。此刻,她还能做的就是提出要求了。
“我们已经得到了预示,”她重复着。“现在,我们必须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说到这个,我就没有建议权了。我只知道我必须回到圆屋顶去,为那些正在反抗不断扩张的黑暗的人,送去我的生命,送去我的光明。
“这就是我所要说的。谢谢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她低下头去,心中强烈地祈祷着她的话能发挥作用。
帕雷塞伯特说话了:“杨丹的话很有说服力。有人要向她的观点挑战吗!”
马西亚克的声音从耳塞传过来:“书记允许门特列那发言。”
门特列那清了清嗓子:“朋友们,我被旅行者杨丹的话所深深打动了,我们大家都一样。我想提醒今天的与会者,无论如何,我们对于圆屋顶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确定了的。我们不干涉他们,我们已经选择了道路,就不要因一次危险的暗示而放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力量不是自己的,而是无所不在的神灵的。我们坚持或者倒下都是他的旨意。”
门特伯翰立即对他的话做出了反应:“门特列那说了很多,这毫无疑问。可我要提醒他的是,在把圆屋顶交给罪恶之前,我们的第一个选择是把手伸向我们的兄弟。我们没有选择那条路是因为力量不够,因为当时在那样冷硬的心灵和致命的敌人面前,我们没有和解的路可走。
“大火所造成的愤怒和恐怖,通过杨丹的叙述活灵活现地再现到我们面前,在我们制定计划的时候,那场大火仍然鲜活如初。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天父的烛照之下,这是事实,但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继续走一条已经到了尽头的路吗?“我们再也不能允许圆屋顶制造黑暗与毁灭。如果我们拒绝所能够给予的帮助,我们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我们知道回屋顶制造了罪恶,这是与天父的旨意相违背的。可是,如果有人对他所能阻止的罪恶却听之任之,那他也犯下了同样的罪恶。我们连这种概念都没有吗?“我们为自己感到愧疚,朋友们。这么长时间,我们一直对那些在黑暗中劳作的人们吝啬着光明,让罪恶任意地滋长。我相信到了换一种方式的时候了。我同意杨丹的请求。我们必须到圆屋顶去,必须找到在罪恶再次摧毁我们之前遏止它的方法。”
伯翰的话刚说完,另一个门特就站起来发了言。“门特伯翰提醒我们恰当地运用概念,他是对的,”发言者说。“可是我们又怎么知道圆屋顶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旅行者的出现尽管是不同凡响的,但这并不等同于危险。因为我们知道,圆屋顶一直都生活在他们固守的命运之中。它没有理由对我们发出警示,真的。”
争论仍在继续着,一些门特赞成杨丹的观点,另一些则反对她的观点,争论就像跷跷板一样,上下摇摆,时而倾向于这一方,又时而倾向于另一方。杨丹对他们的争论有些不耐烦了,情绪也低落下来。只有安西、泰勒斯和伯翰支持到回屋顶去远征的观点。马西亚克也倾向于支持杨丹的请求,但作为门特院的书记,他不能明确地表现出支持这一方或者是那一方。多数人倾向于反对改变对圆屋顶的既定政策。
争论仍在继续,杨丹离开围坐成一圈的人们,沿着岸边走去。她走出了很远,远处费瑞人的营地越来越小。她坐下来,凝视着海湾对面那白垩色的悬崖。
在悬崖远方的干燥高地的更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森林,在蓝森林的远方是光秃秃空荡荡的山峰,圆屋顶就森然逼人地坐落在那里。
我试过了,奥林,她想。上帝知道我试过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就只能表示抱歉了。
于是,她低下头,哭了起来。
《太空烽火》作者:'美' 斯蒂文·莱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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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阴郁的阳光提醒着刚刚醒来的叛军,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在狄哈根人充满着腐臭气息的墓地建起一个新家。前景并不乐观。这个地方的荒凉与破败远远甚于托勒的想象;在墓地山周围方圆一公里的地方之内,没有另一个矗立的物体。纤弱的树木和石堆表明,这里甚至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特伍德和科佩特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抱怨开了。“简直毫无希望,”科佩特宣称,“没有一处具有战略防御意义。”
“一旦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我们就转移。”特伍德说。“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