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她的坏习惯改掉,又不是什么难事。”宝姨不在意地说道。
“直接跳过这一点,找人把她送回贺奈城,不是比较简单吗?”
“她已经逃脱了一次。”宝姨答道:“一旦我们把她送回去,她一定会再次脱逃。所以我才说,把这位公主殿下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有需要的时候,就能马上派上用场,这样才安心哩!如果那个时机来临的时候,我还得到天涯海角去寻找她的踪影,那就不妙了。”
老狼叹了一口气。“随你的意思吧,宝佳娜。”
“本当如此。”
“不过有一点,你得让那臭小子离我远一点。”老狼说道:“我一碰上她就一肚子火。别的人知道她是谁吗?”
“嘉瑞安知道。”
“嘉瑞安?真想不到。”
“不会吧!”宝姨说道:“别光看他外表,他可是很聪明的。”
嘉瑞安已经倍感困惑的心里,又新添了一种情绪。宝姨显然对瑟琳娜维护有加;嘉瑞安觉得心头像是被划过一刀似的。嘉瑞安不无羞愧地了解到,原来自己是在忌妒那女孩子受到宝姨的关照。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更加证明嘉瑞安的忧惧确有先见之明。自从有次嘉瑞安不经意地在公主面前提到,以前他在富洛达农场上的身分是厨房里的洗碗帮手之后,她便无情地以此为由,一天到晚差遣嘉瑞安去做上百件笨得不可理喻的杂事;更糟的是,每次嘉瑞安想要抗拒,宝姨便坚定地提醒嘉瑞安要多注意礼貌。嘉瑞安很快地便了解到这里面的运作规则。
那公主在随众人南行时,编了一套说辞,来解释她为什么要离开贺奈城;不过她的故事一天一换,而且每往南多走一点路,她的故事就变得更荒谬几分。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以单纯的外出拜访亲戚为理由,然后她开始暗示自己被迫嫁给又丑又老的大商人,所以她要逃婚;接下来,她更严重地暗示有人要绑架她以勒索赎金,最后她神来一笔,干脆坦承这宗绑架她的计划,背后其实有政治动机——绑匪的最终目的,是要掌控特奈隼帝国。
“她撒谎撒得真差劲,是不是?”嘉瑞安趁着某日傍晚,和宝姨并 而骑的时候,对宝姨问道。
“是啊,亲爱的。”宝姨很是同意。“撒谎是一种艺术。上好的谎言,是不该添油加醋成这样的。她若想靠这个本事闯出一番名堂,那还得多加联系呢!”
一行人离开贺奈城的十日之后,终于看到波伦城在下午的阳光中出现。“我看,我们可得在这儿分道扬镳了。”滑溜似乎松了一口气地对吉博司说道。
“各位不进城吗?”吉博司问道。
“不了。”滑溜答道:“我们在波伦城里没什么生意可做,而寻常的解释和盘查又得耗费不少时间——至于贿赂的花费更不用说;所以我们要绕过波伦城,再从波伦城的另外一边,接上通往兰奈城的那条路。”
“我们可以跟你们多走一段路。”瑟琳娜立刻说道:“我亲戚住在城外南边的地方。”
吉博司以惊讶的眼光瞪着她。
宝姨策马上前,挑高了眉毛,看着那小女孩。“我看,这儿倒是大家把话聊开来的好地方。”宝姨说道。
滑溜很快地看了宝姨一眼,然后立刻点点头。
众人都下了马之后,宝姨便对那女孩子说道:“我相信,小夫人,你也该把真相跟大家交代一下了。”
“但是我都讲了呀!”瑟琳娜反驳道。
“噢,算了吧,孩子。”宝姨说道:“你编的故事颇引人入胜,但你总不会以为有人会信以为真吧?我们之中,已经有人知道你的身分,但我真的认为,我们还是把话摊开来讲清楚得好。”
“你知道?”瑟琳娜迟疑地问道。
“当然了,亲爱的。”宝姨说道:“你要自己来说,还是由我来跟大家说?”
瑟琳娜小小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你跟他们说我是什么人,吉博司教授。”瑟琳娜静静地吩咐道。
“您真的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吗,夫人?”吉博司紧张地问道。
“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了。”瑟琳娜说道:“如果他们存心不良,老早就动手了,不会等现在。我们可以相信他们。”
吉博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相当正式的口气宣布道:“本人很荣幸地介绍,这位乃是瑟琳娜公主,帝国皇帝朗波伦十三三世之女,波伦王朝之珠。”
滑溜吹了声口哨,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其他人也露出类似的惊讶表情。
“贺奈城的政治局势已经变得太不安稳、也太危险,因此公主留在首都不再安全。”吉博司继续说道:“皇帝交代我秘密地将他女儿送到波伦城,因为城里的波伦家族,能够保护她免于受到佛杜人、贺奈人和贺拜人的陷害与操纵。我很骄傲地说,我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当然也多亏你们的帮忙。我会在我的报告上提你们一笔——也许写在注脚里,也可能收录在附录中。”
巴瑞克扯着自己的胡子,眼神看来思虑重重。“一个帝国公主横越了大半个特奈隼帝国,却只有一个家教保护?”巴瑞克质问道:“更何况这当下各大势力彼此当街舞刀下毒?”
“这听起来,还不止是普通的危险,是不?”希塔应和道。
“汝可曾当面听到皇帝的派令?”曼杜拉仑对吉博司问道。
“那倒不需要。”吉博司顽固地说道。“陛下非常倚重我的正确判断和老谋深算;他知道我一定有办法安排妥当的假身分,以及安全的旅行方法;因为公主再三跟我保证,陛下对我很有信心。当然了,这个行动是最高机密,所以公主才会半夜到我房里来,跟我面授皇帝的命令,以及为什么我们必须迅速离城,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吉博司的声音变得渺不可闻,然后他开始以恐惧的眼光瞪着瑟琳娜。
“你不如把真相告诉他吧!”宝姨对那位小公主劝道:“我看他已经知道了。”
瑟琳娜的下巴高傲地抬得高高的。“命令是我下的。”瑟琳娜对吉博司说道:“我父亲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吉博司脸色死白,人差点瘫在地上。
“你怎么会笨到想要不从你父亲的皇宫里逃出来?”巴瑞克对那小女孩喝道:“现在大概整个特奈隼国的人都在找你,而你就把我们给卷了进去!”
“小声一点。”老狼对那巨人一般的吉鲁克人说道:“她虽是公主,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别把她嚇着了。”
“不过巴瑞克的话很有道理。”希塔有感而发地说道:“如果被人逮到我们跟帝国的公主同行,那我们就都得去特奈隼的地牢里一游啦!”然后希塔转向瑟琳娜问道:“你到底有没有个说法,还是你根本就在耍我们?”
瑟琳娜趾高气昂地挺起身来。“我不习惯跟仆人解释我的行动。”
“我看,有几个误会,我们的尽早澄清一下。”老狼说道。
“你就回答问题,亲爱的。”宝姨对那女孩说道:“别管问题是谁问的。”
“我父亲把我囚禁在皇宫里。”瑟琳娜想当然尔地答道,好像一句话就足以解释一切。“我实在受不了,所以我就走了。还有另外一件事,不过那件事跟政治有关,你们不会懂的。”
“瑟琳娜,我们懂的可多了,多到你会很惊讶呢!”老狼大爷对她说道。
“我习惯被尊称为夫人。”瑟琳娜尖锐地说道:“或称为公主。”
“我还习惯人家跟我讲实话哩!”
“我还以为这里你当家呢?”瑟琳娜对滑溜问道。
“这问题我就答了。”滑溜直接了当地接口道:“你被表相骗了。”
“是个旧条约的事情。”瑟琳娜说道:“那个条约我又没签,所以我想不出我为什么要受那个条约的拘束。我必须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出现在历瓦王大殿上。”
“这我们都知道。”巴瑞克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就是不去,说什么都不去。”瑟琳娜宣布道:“我不会去历瓦国,而且任谁逼我都不去。树精森林之后乃是我的亲戚,她会让我避一避的。”
吉博司稍稍恢复了神智。“瞧你干了什么好事!”吉博司在惊嚇之余,质问瑟琳娜道:“我会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我很明白我会受到优渥的报偿——甚至还会升官;但你这等于是拿我的头去撞墙,你这个小白痴!”
“吉博司!”瑟琳娜叫道;她被吉博司的话吓了一跳。
“我们别站在这儿,还是离大路远一点罢!”滑溜建议道:“我们显然还有些话要谈,而站在这通 大道上,只怕难免遭人打扰。”
“这主意倒不错。”老狼应和道:“我们就找个地方过夜吧;等早上醒来,人清醒一点,我们再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事。”
众人上马,穿过广阔的田野,朝着一哩外,沿边种了一排树的乡间小路而去。
“这儿如何?”杜倪克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路旁一株开始在午后的春阳里冒出新叶的大橡树。
“可以了。”老狼说道。
大橡树宽广的树荫相当宜人。这条乡间小路两边都有矮小的石墙;石墙冰冰凉凉的,上面长了青苔。爬过了石墙,就看到一条一条小径,蜿蜒地通往附近的池塘边。
“我们可以在石墙后头升火。”杜倪克说道:“这样火光就不会被大道上的人看见。”
“我去捡柴。”嘉瑞安自动提议,眼睛一边四下搜寻树下散落的枯枝。
到了这时候,众人已经发展出一套搭营过夜的默契;在一个钟头之内,就把帐篷搭好、马儿喂好,火也生妥了。此时杜倪克眼尖地看到池塘的表面有几个小涟漪,便把一根铁钉放在火堆里烤热了,然后小心地把这钉子槌成弯钩。
“这要做什么用的?”嘉瑞安对杜倪克问道。
“我刚在想,晚餐若来点鲜鱼也不错。”那铁匠一边说道,一边把鱼钩按在自己的皮围裙上面磨,接着杜倪克把鱼钩放在一旁,又夹了一根铁钉,放到火里去烤。“你要不要也来试试运气呀?”
嘉瑞安对杜倪克露出灿烂的笑容。
坐在附近,正拿着梳子与打结的胡子搏斗的巴瑞克抬起头来,巴望地问道:“如果再请你做一根鱼钩,会不会太麻烦了?”
杜倪克咯咯地笑了起来。“只要几分钟的功夫就成啦!”
“还得有鱼饵才行。”巴瑞克说着便马上弹起来:“你的铁锹在哪儿?”
不久之后,三人便越过田野,来到池塘边,然后摘了小枝子为鱼杆,认真地钓起鱼来。
这里的鱼贪得无厌,连连攻击鱼钩上的虫饵;所以才钓了一个钟头,池塘边的草地上便躺了二十来条体型不小的鳟鱼。
他们乘着落日的红霞回到营地,宝姨则严肃地审视他们钓鱼的成果。“很不错。”宝姨对三人说道:“不过你们忘了杀鱼清内脏了。”
“噢。”巴瑞克应道,脸上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我们以为——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钓到了鱼——”巴瑞克说不上来了。
“去吧!”宝姨温言软语地对巴瑞克使了个眼色。
巴瑞克叹了一口气。“我看我们还是把鱼清一清的好。”巴瑞克很抱歉地对杜倪克和嘉瑞安说道。
“你说得没错。”杜倪克应和道。
更晚的时候,天空转为紫色;等到众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星星都已经出来了。宝姨把鱼烤得爽脆焦黄,就连那位闷闷不乐的公主,也找不出这一餐有什么好抱怨的。
吃过饭之后,众人把餐盘放到一旁,开始讨论瑟琳娜逃离贺奈城的问题。吉博司沉郁异常,以至于他整个晚上说不了几句话;瑟琳娜则是不管众人怎么劝,都嚷嚷着就算他们把她送会贺奈城,她也会再度逃跑;所以到最后还是谈不出个结果来。
“不管怎么做,我们都麻烦大了。”滑溜愁眉苦脸地论道:“就算我们把她送到她族人那里,也免不了要面对一些尴尬的问题,而且我敢说,她一定会编造出精采的故事,让我们吃不完兜着走。”
“这些问题,明天再谈就可以了。”宝姨说道。从她平静的声调听来,她似乎胸有成竹,但是她却没明讲。
接近午夜的时候,吉博司逃跑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家庭老师,策马向波伦城飞奔而去的时候,众人都被响亮的马蹄声所惊醒。
滑溜站在仅剩余火的些微火光中,脸上显得很气愤。“你为什么不把他挡下来?”滑溜对负责守夜的希塔问道。
“我是遵照指示,故意放他走的。”那穿着皮衣的爱力佳人瞄了宝姨一眼。
“他这一走,就把真正的症结给解决了。”宝姨解释道:“那家庭教师要是留下来,才真的是尾大不掉呢!”
“你早知道他会逃跑?”滑溜问道。
“那是当然,因为诱使他逃跑的人就是我。吉博司会直接去找波伦家族的人,并为了保全自己一命,而托出瑟琳娜是自行从皇宫里逃跑出来,而现在落在我们手上。”
“那你们得去把他拦下来!”瑟琳娜高声叫道:“快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我费了那些唇舌劝他走开,现在还要去把他找回来?”宝姨问道:“别傻了!”
“你怎么敢跟我说这种话?”瑟琳娜逼问道:“你似乎忘了我是什么身分。”
“夫人。”滑溜世故地说道:“你若是知道宝佳娜有多么不在乎你的身分,只怕你会非常惊讶。”
“宝佳娜?”瑟琳娜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宝佳娜?你先前不是说她是你姐姐吗?”
“我撒了个谎。”滑溜坦承:“这是我个人的小缺点。”
“你不是寻常的生意人。”那女孩指责道。
“他是德斯尼亚的凯达王子。”宝姨说道:“其他人也都具有类似的显赫身分。我敢说,现在你一定可以看出,为什么我们对你的头衔无动于衷。我们自己也有头衔,所以我们知道头衔有多虚无。”
“如果你是宝佳娜,那么他一定是——”—那公主转身瞪着老狼大爷。老狼大爷正坐在低矮的石阶上穿鞋。
“没错!”宝姨说道:“他看来不太像是那种人物,是不是?”
“你们到特奈隼来做什么?”瑟琳娜以震惊的语调说道:“你们要来这里使魔术,好控制王位继承的结果吗?”
“何必呢?”老狼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特奈隼人老是以为自己的政治情势会撼动全世界,但是其实世界各地并不在乎到底是谁取得了贺奈城的王位。我们之所以到这儿来,为的乃是一件比继位要紧得多的大事。”老狼望着暗夜中波伦城的方向。“吉博司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能让城里的人相信他不是疯子。”老狼说道:“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一带,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在想,我们最好离开通 大道远一点。”
“一点问题也没有。”滑溜向老狼大爷保证。
“那我呢?”瑟琳娜问道。
“你想去树精森林。”宝姨对她说道:“而我们也顺路,所以你跟我们一起走;等我们把你送到树精森林,再看看桑霞女王怎么说。”
“那我现在变成你们的囚犯喽?”那公主固执地问道。
“如果把你自己想成囚犯,你会高兴一点,那你就去想吧!”宝姨说道。然后宝姨就着残火仔细地审视那小女孩。“不过我一定的把你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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