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蓝国,要买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大爷。”曼杜拉仑答道。“我能否烦扰汝去找来六根或八根坚实的木竿?长度约莫要二十呎,木竿底端要有我的手腕这般粗细。”
“没问题!”杜倪克说着便去拿斧头。
“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巴瑞克以低沉的嗓音问道。
“我要跟他们决斗。”曼杜拉仑平静地说道:“看他们是来一个,或是来一双都可以。随便哪个真正的武士,只要是拒绝决斗,都会被人指为怯懦。大人,汝可原作我的副手,替我传达战书?”
“你要是输了怎么办?”滑溜提醒道。
“输?”曼杜拉仑听了似乎很惊讶:“我?会输?”
“算了!”滑溜说道。
杜倪克带着木竿回来时,曼杜拉仑已经把盔甲底下所有的结给绑紧;然后曼杜拉仑手持其中一根木竿,跳上了马,与巴瑞克一同快步地往浓烟行去。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父亲?”宝姨问道。
“我们总得过去,宝佳娜。”老狼大爷答道:“别担心,曼杜拉仑知道他自己在做什。”
众人走了几哩路,来到一个可以俯瞰底下的战场的小山丘上。眼前是个开阔的谷地,大路的两旁各有好几个村庄;离他们最近的村庄已经成了火海,冒出浓腻的油烟,直冲头顶上的铁灰色天空;而农奴们则以镰刀和干草叉为武器,有点心不在焉地在大道上彼此拚斗。更远一点的地方,许多人正在捉对厮杀,以持矛比武来分出高下,而空中的弓箭,则密如雨水般地落下来;一群全副武装,长矛上饰着五彩燕尾旗的盔甲武士,各站在两个互相对峙的小山丘上观战。大型的攻城用投石器,不断地将大石弹至缠斗不休的人们身上——就嘉瑞安所见到的,这是不分敌友,一律毙命了;整个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已死或濒死的人。
“真是愚蠢!”老狼大爷阴郁地喃喃自语道。
“我认识的人里边,从来就没人称赞亚蓝人聪明。”滑溜提出他的心得。
曼杜拉仑把号角举到唇边,吹出了撕肝裂肺的响声。士兵与农奴都停下来瞪着他,战事也暂停下来。曼杜拉仑又吹了一次号角,然后再吹一次,每个宏亮的号角声,都是一帖战书。那两团互相对峙的武士,策马穿过及膝高、在寒冬中枯黄萎糜的草地,奔来一探究竟时,曼杜拉仑转过头去,客气地对巴瑞克要求道:“大人,是否能烦扰汝,等他们一到,就代我向他们下战书。”
巴瑞克耸耸肩:“是你皮在痒,我可没啥差别!”巴瑞克眼睛看着快速奔上前来的武士,然后拉高嗓门,朗声说道:“荣封曼杜城男爵的曼杜拉仑大人,想要来一场娱乐;如果你们两边能各自推选一位高人出来跟曼杜拉仑大人比武,那么大人会顺心大悦。不过,如果你们全都是怯懦的狗腿子,没那个胆量出来比划一场,那就速速止息喧闹,赶紧让出一条路来,给真正的勇士过去。”
“说得真好,巴瑞克大人。”曼杜拉仑钦慕地说道。
“我讲话一直都很有一套的。”巴瑞克谦虚地说道。
那两团武士小心地骑近了点儿。
“羞耻啊,大人们!”曼杜拉仑骂道:“汝在这场无谓的战争里,根本争取不到荣誉。迪利庚大人,这场争执,所为何来?”
“荣誉受辱,曼杜拉仑大人。”那贵族答道;那人身材高大,头盔不但晶亮,还在铁眼罩上方镶了一圈金饰。“这厮恶性重大,非严惩不可,容不得放过!”
“受辱的人可是我!”另外那一方的贵族愤怒地叫道。
“汝到底如何受辱,奥多连大人?”曼杜拉仑问道。
迪利庚和奥多连人都不自在地转开目光,两人都不答腔。
“汝发动大战,然则起因竟是连两位都不记得的侮辱?”曼杜拉仑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本以为两位大人并不虚浮燥动,但现在我已经体认到自己的错误。”
“亚蓝贵族难道没有别的正经事可做吗?”巴瑞克以极为不屑的口气说道。
“我们都听说过曼杜拉仑那杂种。”一个皮肤黝黑,身着上了黑釉的盔甲的武士说道:“但是这个大言不惭的红胡子猿猴是谁?”
“这口气你吞得下去?”巴瑞克对曼杜拉仑问道。
“这话是有几分真实。”曼杜拉仑不避讳地以痛苦的表情承认了这一点:“因为我的出身是有一些目前仍属非正规的情况,所以我的身分多少引起怀疑。这位武士是哈杜林大人,他是我远房堂兄弟,系出同一对高祖父母。由于我们亚蓝人认为,让亲属身首异处,乃是不得体的行为;所以哈杜林大人当面激怒我,还可以便宜地挣得英勇的名声。”
“哪门子笨习俗!”巴瑞克不齿地啐道。“我们吉鲁克人,对付起亲人来,比对付陌生人还要热切。”
“哀哉。”曼杜拉仑叹道:“可惜这里不是吉鲁克。”
“如果我来处理这件事,会不会冒犯到你?”巴瑞克客气地问道。
“一点也不会。”
巴瑞克凑近那黝黑的武士。“我是巴瑞克,吉鲁克王国崔翰封邑伯爵。”巴瑞克高声地宣布道:“吉鲁克国王安斐格的近亲。我发现某些亚蓝贵族不但没大脑,礼貌还更少。”
“北方国家乱如猪圈,这种自己滥加的封号,亚蓝国的大人们根本就视如草芥。”哈杜林大人冷漠地反驳道。
“我发现你的话很冲喔,朋友!”巴瑞克语带威胁地说道。
“我还觉得汝的猴子脸和乱七八糟的胡子很滑稽哩!”哈杜林大人答道。
巴瑞克根本连拔出剑来都懒得。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大力一挥,他的拳头便以惊人的力道打在那黝黑武士头盔的侧面上;哈杜林大人从马鞍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两眼发直,掉到地上时则发出很大的响声。
“还有谁对我的胡子有第二句话吗?”巴瑞克质问道。
“柔一点,大人。”曼杜拉仑劝道;然后他以满意的眼神,看着他那个不醒人事、正躺在长草堆里抽搐的远房堂兄弟。
“难道我们就这样,百依百顺地任由他人攻击我们英勇的同伴吗?”迪利庚爵士同伙的人之中,有一名口音浓重的武士严厉地质问道。“把他们都杀了!”那人说着便要伸手去拔剑。
“那剑只要一离鞘,汝便立刻丧命!”曼杜拉仑冷冷地劝道。
那武士的手停在剑柄上,一动也不敢动。
“羞耻啊,大人们!”曼杜拉仑指责道:“诸君一定都知道,依照礼仪与惯例,在诸君回应之前,我所下的战书,乃保障我自己,以及我的同伴的安全。诸君速速选人应战,不然就撤退。我开始厌烦了,而且脾气将会变得暴躁易怒。”
双方人马后退到一段距离之外去商量,并有几个武装的人上到小山丘来,把哈杜林爵士给抬走。
“刚刚想要拔剑的那个人是摩戈人。”嘉瑞安小声地说道。
“我注意到了。”希塔低声应道,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们又来了。”杜倪克警示众人。
“我将与汝对决,曼杜拉仑大人。”迪利庚男爵走近之后宣布道。“我知道汝并非浪得虚名,但是我所赢得的胜利,也不在少数。能与汝以长矛一决高下,乃是我的荣幸。”
“而我也愿意与汝较量较量,武士大人。”奥多连男爵宣布道:“我这双手臂,在亚蓝国的一些地方,也是人见人惧。”
“非常好!”曼杜拉仑答道:“那我们就找个平地,开始进行罢。光阴宝贵,而我的同伴们与我,还等着往南边去处理事情呢!”
众人下了山丘;平地上已有一片枯黄的长草快被脚踏平,双方武士则各据比武场的一边。迪利庚快马加鞭地奔至比武场尽头,然后把马头掉转过来等着,至于钝头的长矛,则仍停在他脚上的的马蹬上。
“汝之勇气,与汝十分相配,大人。”曼杜拉仑一边叫道,一边拿起一根杜倪克去树林里砍的长棍子。“我尽量不要下手太重。汝若准备妥当,是否就此开始比试?”
“开始罢!”那男爵一边说着,一边把铁眼罩放了下来。
曼杜拉仑喀哒一声,也把铁眼罩放下来,接着把长矛放平,并将马刺往马腹上一蹬。
“在这种情况下将这个话可能不大合适。”滑溜低声道:“可我仍不禁希望我们的那位不可一世的朋友,可以经受一点失败的耻辱。”
老狼大爷给滑溜一个莫可奈何的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滑溜唏嘘地问道。
“等着看就知道了。”老狼对滑溜说。
曼杜拉仑与对方在比武场中央轰然对撞,力道之大,使得两人的长矛登时破碎,而踏平的草地上也散落着木屑星子。两人风驰电掣地擦身而过之后,又掉转马头,骑回起始的地点。嘉瑞安注意到,骑在马上的迪利庚,人有点摇摇晃晃的。
两人再度持矛冲撞;刚换新的长矛再度散开碎成片片。
“我刚刚真该多砍几根长矛杆子的的。”杜倪克若有所思地说道。
但是这次迪利庚男爵骑马冲过来的时候,人摇晃得更厉害;到了第三回合,他的长矛失了准头,被曼杜拉仑以盾牌格开,而曼杜拉仑的长矛却结结实实地打在迪利庚身上,所以那男爵便因为这一撞而滚下了马。
曼杜拉仑停住他的战马,垂头俯看着迪利庚。“大人,汝尚能续战否?”曼杜拉仑客气地问道。
迪利庚摇摇摆摆地爬了起来。“我不认输!”迪利庚一边喘息着,一边拔出了剑。
“精采。”曼杜拉仑答道。“方才我唯恐自己失手伤了汝呢!”曼杜拉仑从马鞍上滑下来,拔出了剑,然后大力一挥,打在迪利庚头上;这一击把迪利庚慌忙间所举起的盾牌给打飞了,然后曼杜拉仑又毫不停歇地连连进击。迪利庚好不容易挡了几剑,但接着曼杜拉仑一剑打在他头盔的头侧,迪利庚摇了一下,便颜面朝下地倒在地上。
“大人?”曼杜拉仑殷殷地问道;接着他低下身来,将倒地的对手翻过身来,又将男爵头盔上,已经撞凹了的铁眼罩打开。“大人,汝是否感到不适?”曼杜拉仑问道:“汝是否希望续战?”
迪利庚没有回答。他的鼻子里涌出鲜血,两眼也翻白了;他的脸色铁青,右半边身体不时抽搐。
“既然这位英勇的武士无法代表他自己说话。”曼杜拉仑宣布道:“那么我在此宣布,他已经输了。”曼杜拉仑放眼四顾,他的宽刃剑仍握在手里。“我的话有没有人不服的?”
四周一片沉寂。
“能不能来几个人,把迪利庚抬下去?”曼杜拉仑提议道:“他的伤势看来不严重,只要在床上休息几个月便可痊愈。”然后曼杜拉仑转向奥多连男爵;此时奥多连的脸色变得很苍白。“怎么样,大人。”曼杜拉仑开心地说道:“可以开始了吧?我的同伴们与我等着要上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奥多连第一回合冲刺,就被打得摔落在地,而且还跌断了一条腿。
“真是背运哪,大人。”曼杜拉仑一边评道,一边下了马,拔了剑,向奥多连走过去。“汝认输否?”
“我站不起来。”奥多连咬紧牙关说道:“别无选择,那只好认输了。”
“那么,我和我的同伴可以继续我们的旅程了吗?”
“诸君可以自由离去。”躺在地上的奥多连痛苦地说道。
“还没完呢!”一个严厉的声音出言阻止;那个全副武装的摩戈人策马穿过骑着马的众武士,直接来到曼杜拉仑面前。
“我刚刚就在想,这人可能会凑近来搅和。”宝姨平静地说道;然后她下了马,踏进比武场。“曼杜拉仑,你让开来!”宝姨说道。
“行不得也,女士!”曼杜拉仑抗议道。
老狼大声叫道:“让开,曼杜拉仑!”
曼杜拉仑满脸疑惑地走到一旁。
“怎么样,安嘉若祭司?”宝姨一边挑衅道,一边把兜帽拉到身后。
那骑士看到宝姨额前那一绺白发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接着他几乎是绝望地举起一只手,然后低声地念念有词。
嘉瑞安再度感到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波涛,心里也充满空洞的巨大响声。
一会儿,宝姨全身笼罩在一股绿光之下;但是她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一定是疏于磨练了。”宝姨对那人说道:“要不要再试一次?”
这次那安嘉若祭司同时举起两手,但也好不到哪去。杜倪克悄悄地驱马接近那全副武装的人;然后杜倪克两手举高斧头,俐落直接地朝着那安嘉若祭司的头盔顶上砍下去……
“杜倪克!”宝姨叫道:“快走开!”
但是那面色凝重的铁匠却再度挥斧,而那不省人事的安嘉若祭司则砰然落马。
“你这个大笨蛋!”宝姨大怒道:“你在干什么呀?”
“刚才那人要害你,宝佳娜女士!”杜倪克解释道,他的两眼仍燃着愤怒的烈火。
“你下马来!”
杜倪克下了马。
“你知不知道刚刚那有多危险?”宝姨质问道:“你差一点就送了性命。”
“可是我要保护你,宝佳娜女士。”杜倪克顽固地说道:“我虽不是战士,也不是魔法师,但是我绝不让人伤害你。”
宝姨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张得大大的,然后又眯了起来,最后才柔和下来。嘉瑞安看在眼里,从小由宝姨带大的他,一下子就了解宝姨迅速的情绪变化。宝姨突然抱住杜倪克,连杜倪克都嚇了一跳。“你这个超级笨拙的、亲爱的大傻瓜。”宝姨说道:“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了——绝对不行!方才我的心跳差点儿就停了。”
嘉瑞安喉头像有什么东西似地哽着;他把头转开来,恰好看到老狼大爷脸上闪过一抹狡 的微笑。
站在比武场两边的武士们霎时起了奇妙的变化;有的人四面张望,脸上挂着刚刚从恶梦中惊醒的惊讶表情;有的人则突然陷入沉思。奥多连大人挣扎着站起来。
行不得也,大人。”曼杜拉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按着奥多连。“汝切莫伤了自己。”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个样子?”那男爵苦闷地喊道。
老狼大爷下了马,蹲在受伤的男爵身旁。“这不是你们的错。”老狼大爷对男爵说道:“这场战争,乃是那摩戈人所为;他扭曲了你们的心智,令你们彼此杀伐。”
“法术?”奥多连喘气道,脸变得更苍白了。
老狼点点头。“其实他不是摩戈人,而是安嘉若祭司团的祭司。”
“而现在咒语已经破解了?”
老狼又点点头,并朝着那失去知觉的安嘉若祭司看了一眼。
“把那摩戈人用链条锁起来!”男爵对聚上来的众武士吩咐道;然后又回头看着老狼。“我们对付法师,自有我们的一套。”奥多连严肃地说道。“就以此来庆祝这场不自然的战争的结束罢;这个安嘉若祭司,以后别想再作怪。”
“很好!”老狼挤出一丝笑容。
“曼杜拉仑大人。”奥多连男爵一边皱着眉头挪动他那条断腿,一边向曼杜拉仑问道:“诸君让我等恢复神智,此大恩大德,我们如何回报?”
“此地已经恢复和平,这报酬就够了。”曼杜拉仑志德意满地说道:“因为,就像大家知道的,我是全国上下最爱好和平的人。”曼杜拉仑一眼瞥见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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