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不停的施放冰盾抵御布雷姆的烈焰。
冰盾转眼便化了,还末来得及变成水就蒸发得不留一丝痕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滚烫,亚拉尔的冻气也到了界限,无法凝成足以格挡火焰的冰盾,众人一步步退着,巴萨卡扶起我一直退到门边——门边?
我们来时的那扇巨大的铜门呢??入眼的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墙,与及那些不会唱圣歌的天使们冷漠的面孔。
“门呢?门呢??!!”
巴萨卡一手扶着我,一手用力锤打着石墙。
“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是选择火焚还是要自尽呢?呼……我想还是自尽比较适合你们吧。”
布雷姆的声音从火海的那一边传来。
这恐怖的烈焰比一般的火温高了数十倍,转眼间四周的石墙就几乎无法触摸了。
“那是……什么火啊?”巴萨卡用嘶哑的嗓音道出了众人的疑问。
“噝噝~~~~~~!”
一阵令人脊骨发麻的声音从火焰中窜出,三个硕大的头颅出现在火中,它们由火结成,像岩浆一般闪着灼人的红光,有着一个共同躯体,半透明的长颈彼此交错,三对空洞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猎物。可以烧融一切的毒火正从那三张巨口中吐出,满室的金华早被烧成了白灰。
“天呐……那……那是沙拉曼达!!”
亚拉尔口嘴已经有血丝滑落,再也无法支撑——传说中巨大、邪恶的火灵,竟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沙拉曼达,烈火的精灵,选择与生命结契的唯一时,我毫不犹豫的选了你。我爱你炽热的火焰,更爱你出现后,那片洁净的焦土。
好久没有认真的磨你的牙了吧?从你的眼角我看出你对今天的猎物很不满意,可是……我竟如此急于将他们推进死神的怀抱。
我是害怕了吗?害怕我不再坚强的灵魂,想要拖着我丑陋的身体,如扑火的蛾般,急急的去握死神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向我伸出的,白骨森森的手。
是的,虽然我早就厌倦了这虚假的永生,但是在深深的惧怕自己对死亡的期盼。“原来是……与召唤者生命结契的……灵兽啊……”站在最前的雷里尔金褐色的眼睛里映着沙拉曼达妖艳的火光,闪闪的跳动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上面几道裂缝里的血早就结成了一丝丝的血线,片片白色半透明的皮翻卷着——在扭曲的热浪中看来,他走了形的脸上多少有几分恐怖。
“好美……”在他迷离的眼前不停的有烤焦的头发飘落,他却毫不在意的,像是被那妖异的火勾去了去魂魄。
“见鬼!!!”巴萨卡一把把雷里尔扯到身边:“别在那嘀嘀咕咕的!!看看你都快烤成乳猪了!快想办法出去呀‘~~~~~~~~~~!”
“想办法??”巫师冷冷的把巴萨卡手甩开:“除了把那边火堆里混蛋的脑袋扯下来,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可是……”
雷里尔没有再理睬他,反手撕开了胸前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在他枯瘦得几乎只剩了皮的胸膛上,有一个深陷入肌肤的黑色印记。雷里尔轻抚了一下那印记,划开手腕,把所剩无多的血在身着散散的洒了半圈,双手交叉在胸口,开始吟唱咒文前,他眼里好象飘过一丝犹豫。
被火舌舔过的肌肤,手指只是轻轻一触便痛得冷汗直流,雷里尔急切的把那串从末用过的繁复咒文念出,伴随着被火焰烤裂的石板破碎的“咔咔”声,地上的血滴开始跳动起来……就在沙拉曼达的魔火扑到雷里尔面前的一瞬,一团耀眼的火光拔地而起,生生的与魔火撞到了一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等眼睛能够正视那火光时,才看清楚火中那硕大的身形——一个高达二十英尺以上的巨人,全身都燃着恐怖的烈焰,肌肤赤红,蓬乱的须发亦是火焰的颜色,一对乌亮的角在发间闪闪发光,宽阔的肩如起伏的山峦……一双红得好象能滴出血来的眼睛中两道灼人的白光直射在沙拉曼达身上,后者居然微微的向后缩了一缩——仿佛被这目光灼伤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退在一旁调息的亚拉尔碧绿的眸子里满满的盛着惊恐的疑惑,为了声音不至于抖得太厉害,她一字一顿的说出了那个名字:“伊——夫——里——特!”
沙拉曼达是居住在极热的岩地石缝里的火精灵,它们数量极少,生性残忍,任何生物只要接近它们的领土,它们就会噝噝的叫着,竖起火红的鳞片,从三张巨口中同时喷出致命的魔火来,把面前的一切烧个精光。尽管它们如此的恐怖,还是有法力高强的召唤师将它们制服并结下契约,成为最可怕的召唤精灵。
伊夫里特则是完全不同的。
他拥有神格却不是神。
他有着能够完美驾御火焰的能力,这一点甚至连元素天使加百列也自叹弗如。但是他总是静静的躺在沸腾的熔岩湖底冥想,从不插手外界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获得他力量。
可是如今,伊夫里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我转头看向雷里尔,想在他那里得到答案,可是他竟然也和众人一样目瞪口呆,紧紧睁着伊夫里特高大的身形。
“这是怎么回事啊??雷里尔,你竟然把伊夫里特召唤出来了??”
雷里尔嘴动了一下,还没等他说出话来,火焰巨人却先开口了:“我是伊夫里特的影子。”他从容的将沙拉曼达逼得退到了远处的墙角,嘴里虽还是噝噝叫着,身体却盘成了一团,三对眼睛恶毒的盯着火焰巨人。
“不过你们称我伊夫里特也没有关系。”
伊夫里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我曾被大天使米迦勒封印在极北之地的冰湖里,在六百年前被迪亚伯罗大人解救,他坚决的不要我的答谢,我只好把自己的影子封入一段咒文送给他,无论何人只要念出这段咒文就可以差遣这个影子为他做任何的事情,当然仅有一次机会。看来他把这个咒文送给了你——”伊夫里特打量了雷里尔一下:“你要我做什么?请说吧,我不会问任何的理由。”
雷里尔没有马上开口,他惨青的脸上阴晴不定,嘴角微微的抽搐着,那个把自己从冰冷孤独的石棺中救出,给了自己又一次生命的,有着金色眸子的陌生人,难道就是我们此行狙弑的目标——恐惧与毁灭之神——迪亚伯罗?
潮湿的接骨木香气从雷里尔骨髓中窜了出来,拉着他纷乱的思绪沉入从前那个布满血腥味的回忆——
不知是第几次,我撞打石棺的声音已经轻得自己都听不清了,再怎么小心,墓穴中的空气也已经所剩无几,眼前浮现的吉拉的脸,还在流着泪——我不要死在这里啊!吉拉……吉拉!吉拉在火焰中哭着喊我的名字啊!我的嘴里满满的塞着肮脏的麻布,一声也叫不出来;他们扭着我的手臂,让我跪在湿淋淋的泥地里;他们扯着我的头发,逼我看着你在火焰中哭着喊我的名字!
终于我不再听到你的哭声,你美丽金发的灰烬絮絮的在狂乱的晚风的飘着,飘着……飘到了我的眼中,转瞬间就融在我带血的泪里……
耳边充满了那些龌龊的人的污言秽语,冰冷的石棺在我头顶上重重的合上,满天刻薄的星光离我越来越远,银制的十字架被他们强行抢去了,尖锐的边在我手上刻了几道血痕——艳艳的,玫瑰的红色,妖媚的透着死亡的气息……
神啊,我们的神啊!为什么不听我的祈祷?!为什么不来拯救你的信徒…………
塌陷的胸骨,连一次的呼吸也无法再承受……吉拉,吉拉……我们被神抛弃了啊……
憎恨!憎恨那些夺去你生命的人,要是能够离开这死神清冷的怀抱,我必定用他们所有人的血,来安抚你哭泣的灵魂!
最后一丝空气,懨懨的从我身边溜走了,刺骨的寒意,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恶臭的腐尸的味道,揉成一团混浊的青黑,拽着我最后一点意识,笔直的坠落到黑暗的深渊中去了……
我就要死了……
我已经……
死了。
“啪”
一颗清凉的水珠滴在我的眼瞼上,我费力的把眼睛支开一缝——满天的星光,瑟瑟的抖着,像是随时都会坠下来。
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的立在我身边——石棺已经打开,我一边忍受着胸骨的痛楚,一边贪婪的呑食着寒夜清新的空气——我从地狱回来了。
我无力抬起头,无神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遥不可及的苍穹。陌生人在我身边蹲下,伸手擦去我脸上的火灰、石粉、泥土——他的手冷得犹如亡者一般,湛湛的寒气直沁到我的骨髓中去。
一个银色的东西在我眼着晃动,光的残象把夜色一次次撕开……那是我的十字架,细长的银链挂在他惨白的手上,染血的十字在无声的摇摆着,神之子痛苦的脸上仿佛带着一丝冷笑,望着这个忏悔了却得不到宽恕的人。
不知从那里来的力量,我一把抓过那冷得刺骨的银,生生的捏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基督还是在笑,脸残酷的扭曲着,空洞的目光凝视着他的殉葬者。
“……我听到你灵魂的哭泣……”
他薄薄的嘴唇中吐出淡淡的接骨木香气,夜空里一弯惨白的月从他黑色的长袍后透出来,像极了死神的鐮,盈盈的闪着寒光。
“就要死了……你的身体……可是现在的我无法帮你……”他脸上还有犹豫的神色,我却紧紧抓住他的长袍:“帮……帮我吧……把我的一切都……都拿去……让我再……再看一次……吉……我的吉拉……”
“你是上帝的信徒……如果接受了这个契约,你会终生都被诅咒的……”
“请……请帮帮我!”生命的最后一滴也在挣扎着想要脱离我的身躯,他踌躇着,不过还是念出了那段咒文,我的伤在他悦耳的声音中奇迹般的痊愈了,一个乌黑的印记也慢慢在我胸前浮起。
“好了……我已经将你的灵魂与一个的精灵结契,他的力量足够支持你的身体……记住,千万不要念刚才的这段咒文,它会让精灵离你而去,同时也将带走你的生命……”
我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站起来,直直的看着远处已经只剩一星半点灯火的村子……吉拉,我的吉拉……我与魔结了契约,为的只是能再看看一眼……我的脚碰到了那个扭曲的银十字架,神,神!我们的神在哪里?我恨恨的将它踏进了土里,陌生人看着我,金色的眼中流出一丝淡淡忧虑来……
“不要被憎恨吞噬了你的心……”
他的声音在寒夜的风中荡漾着,清凉得让人迷醉……
如果没有看到吉拉的尸体……
我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憎恨让我笑着,愉悦的看着在太阳下蒸腾的尸气。我……好象曾答应过那个有着金色眸子的陌生人,忘记这一切,埋葬了吉拉就离开的……
如果没有看到吉拉的尸体……
我没有守住我的承诺。
用我尘封已久的巫术,清理这样一个只有二、三百人的小村落,只消片刻的而已。我抚摸着胸前他给我的印记——吉拉的灵魂还是低低的哭泣着,越过我的身体,到没有光的地方去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 之后我想到了死。
却不知道该死在什么地方。
身体的每一寸都冷冷的,唯有胸前的结印灼热得让我发狂。我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游荡在世界每一个我可以到达的角落。
罗马。
青白的大理石间回荡的是幽幽的钟声,精致的十字架上是那个被我诅咒了无数次的神灵。从来没有听懂过的颂歌第一次让我觉得优雅得有种暖意——我看到一个长着有如太阳光辉般漂亮金发的骑士,匆匆从教庭走出。他细长而有力的手指不安的在腰间的佩剑上游移,脸色晦暗,蹙着修长的眉,薄薄的嘴唇好象在颤抖……白骑士团的徽章在他胸前闪闪的折射着午后毒辣的阳光。
阴暗的小酒馆中意外的踫到了他。脱下了盔甲的身体有些单薄,不离身的长剑也斜斜的倒在身边,像是要与他同醉。
“伊洛尔。”
悦耳的声音。我轻易的问到他的名字,问及他的姓的时候,他怔怔的看了手中的酒杯,清亮的酒面映出他寂寞的笑容来。
“我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他纯美的金发与华贵的白骑士徽章,无一不显示着身份的尊贵,理应有个同样高贵的宗族才是……亦或是有不愿告人的理由??
我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不想再看他清冷的眼神。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看着不到二十人的白骑士早早离开了罗马,伊洛尔也在其中。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们是被教庭派出前往东方净化被恐惧之神污染的地方,每一个骑士脸上都多多少少有着视死如归的虔诚。伊洛尔回头的一瞬,我们的目光轻轻触了,他的笑容,还是与昨天一样,冷冷的有种不甘的寂寞……
再次相逢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下着雨的黄昏,我在泥泞的林间小道上慢慢的走着,一抹鲜亮的金色,艳艳的从灰暗的水雾中透出来,我走过去时;看到了他微笑的脸,还有肩上新鲜的伤。
同他一起出来的同伴们都死了,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女法师。听到我走近的声音,女法师立刻警觉的挡在他面前,手中有两团莹白的冰雪在跳动着,野猫一般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敌意。
“……是你啊……”他还没有忘记我,很快就叫出了我的名字:“雷……雷里尔……”他的声音中总是带着点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的笑意,那不经意的笑……却让我有一点点的迷失。
没有太多考虑就踏上的征途,如今已依稀看到了终点………………
雷里尔怔怔的呆在没有出声,这奇异的凝重仿佛无形的蜘丝般粘住了我们,恹恹的说不出话。伊夫里特仍是背对着我们,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不屑的气势,纷纷扬扬的火星在他和沙拉曼达之间飘荡着,不时的阻着彼此的目光。雷里尔仰起头看了伊夫里特威严的眼睛,心中竟生出一股凄凉的无助来。
“……玩够了吧?!!”
布雷姆郁闷的胸膛里终于急切切的吐出这一口气,声音从干涩的嗓子里窜出,稍有些走调……是害怕了,伊夫里特巨大的身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竟会遇上这样的家伙……火光中隐约能看到站在伊夫里特身旁的那个清瘦的巫师,他在犹豫吧?必竟是奉上生命的召唤……自己这一次是断然没有胜机了。
还能……活着离开吗?死亡的阴影在这个瞬间悄悄的掠过他的脑海,乌安德的话又再次出现在耳边:“这次……我们一起……”
拒绝了乌安德,那时的他眼中好象有过一丝不安的遗憾……
自己选的,会是个死亡的承诺吗?
“你走吧。”
冷冷的一句话,从雷里尔苍白的唇间挤出。
“什么!!!你说什么??!”
巴萨卡第一个跳了起来,其余几人也大惊失色。这句话一出口,不就等于宣判了我们死刑吗??另一边的布雷姆也是一脸难以至信的表情。
伊夫里特也愣住了,不敢相信这差不多连站稳都快成问题的巫师,竟会轻易的说出这种话来。他皱了浓厚的眉,沉声问道:“你……不后悔?”言语间微微有些怒意。
“哼……”雷里尔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你那种施舍般的服从!!伊夫里特!回去做你的神吧!”说这话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歉意——为了他一个人的任性,而要断送了我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