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义之为韦睿所信赖的僚将,此次也参加了攻击洛阳的北征军行动。韦放立刻就乘舟从合肥出发了。
Ⅳ
昌义之虽为梁之重臣,但并未留下字号,正确的年龄也不详,只知他此时大约四十多岁而已。
他的爵位是永丰县侯,官为冠军将军、北徐州刺史。开始守备钟离城是在天监二年的事情,整整三年间一直是在梁北方防卫的最前线。
在《梁书》中有着“累战有功”;在《南史》上也有着“每战必捷”的记载,是个实战的勇将型人物。对兵士也思虑深且赏罚公正,具有相当的信望。
韦睿和昌义之不但担当的地域相邻,同时也互相认定对方的为人而互有敬意。当以父亲使者身份的韦放来到钟离城时,昌义之还亲身来到城门迎接,说明翌日将从城中出发与北征军会合,担任先锋的工作等。昌义之身材高大,从右眉到左颊有一道刀痕,笑容给人强勇而可信赖的印象,而韦放也知道他确实是个如其给人印象的人物。
在读取韦睿的书信间数度点头之后,昌义之叫了书院中一名具文人风的青年前来,口述了回信。
“这名男子今年才加入我这儿,目前担任我的记室。喂!打个招呼吧!”
所谓的记室,就是秘书官。在昌义之的命令之下,青年以洗练的动作向韦放一礼:
“我姓梁,名伟,字山伯,请多指教!”
韦放回了个礼,昌义之则很高兴似地把手搭上了梁山伯的肩上: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这么个好幕僚哦!我自年轻的时候就在战场上往来,根本没有修习学问的闲暇,而他就是我在这一点上的好辅佐!”
而韦放在接到回信之后,立刻就从昌义之处辞行回到合肥,他虽然认识祝英台,但却并不知道梁山伯的名字。
六月下旬,三十万梁军接续北上,在黄河近处的洛口布下阵形。
关于此时梁的北征军总帅临川王,在《资治通鉴》中有着“个性懦怯”的评语,总之就是一个“胆小鬼”就对了!对一个宫廷中的贵公子而言,也许还没什么关系,但对一个最前线的指挥官来说,可就不怎么好了!
“魏之中山王已经接近我军,另外邢峦所率的大军也已经开始渡过淮河了!”
在收到这样的战报后,临川王开始害怕,就算杨大眼不在,中山王和邢峦也都是大敌呀!他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将军开会。其实他宁可立刻逃走,但形式上还是需要如此做的。
将军之一的吕僧珍察觉临川王的真心而发言道:
“既然与之作战是如此困难的话,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前进,应该暂存兵力,暂时退兵,以待日后的机会才是!”
临川王露骨地浮现安心的神色,正要说“那就这样做吧!”的时候,却出现了激烈反对的声音:
“该死的吕僧珍,处斩他!”
当临川王视线转向声音的出处时,只见昌义之从座位中站起,和平时温和的昌义之不同,他以苛烈的眼光射向临川王,展开了他的热辩:
“既然发动了这样的大军出征,岂有还不见敌人踪影就闻风而逃的道理!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那淮河流域的居民就会对我军失去信赖,失去人心比失去领土还可怕,可就是国家的危机了!”
临川王无话可说。此时再度响起了甲胄的鸣响,原来是朱僧勇和胡辛生二位将军从座中起立拔剑。
“正如昌使君(昌义之)所言,殿下!就让我们为先锋攻向洛阳的城门吧!殿下和其他的将军即使踏着我们的死尸驱上洛阳的城壁,也是我们的希望!”
跟着,柳惔、马仙碑、裴邃等将军也一一立起,向临川王以“退却乃是问题之外,请命我们往洛阳进军吧!”进逼。吕僧珍再度发言:
“各位不要误会了,临川王殿下自昨夜起,身体即不适,如果无理地行军的话,导致殿下的病状恶化怎么办?”
临川王首次开口了,还得要装一下:
“就是这样,余因身体不适之故,在恢复之前就不要行动吧!”
就这样,临川王带了三十万的大军在洛口不动,白白过了十日之久。
昌义之对着梁山伯叹气道:
“以巨下之身实是僭越,但这样圣上也真是可怜!有这样的兄弟实在是无益呀!”
往西百里就是洛阳,只要两天的时间就能够直冲魏之国都了!然而临川王却脱了甲胃,每天只是和侧近酒宴。就在这之间,中山王所率的魏军就绕到了洛阳前面布阵。一夜,从魏军的阵营中传来了对梁军兵士的歌声:
不畏萧娘与吕姥
但畏合肥有韦虎
“我们魏军不害怕女人一般的临川王和婆婆一样的吕僧珍,只有合肥的韦睿,才像老虎一样地令人害怕。”
“这个歌是中山王作的吧!”
昌义之的手战栗着,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生气的缘故。看着所尊敬之上官,虽明其心中所思,但梁山伯只有无言。
而受到如此侮辱的临川王又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只是立刻发出了以下七个文字的布告:
“人马有前行者斩”
是说只要有向敌军前进的,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必斩首。
梁军的将兵见到这布告无不激怒,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布告撕去。临川王失去将兵信望之事,很快就由细作传到了魏军耳中,对于请求总攻击的征虏将军奚康生,中山王回答道:
“临川王是个不怎样的家伙没错,但麾下有韦睿和昌义之,如果没有万全准备是很危险的。当然全面的攻势是必要的,还是再观望一下他们的企图,只是我想应该不会太久才是!”
无论在实战经验、勇气、用兵术、战略眼光,还是在将军的人望上,中山王均高出临川王太多,对目前的中山王来说.是还有余裕能将深入敌地的梁军歼灭的。
中山王除自己率领十万军队进逼梁军外,还派使者联络杨大眼和邢峦,指示其横击梁军之退路,以及牵制合肥的韦睿。然而,在使者刚出去后,就进入了全面的攻势,如同十年不见的大暴风雨一般。
从阴历七月开始,时序尚未进入秋季,应说是残暑的时节。然而这一天却特别地热,是个万里的晴空。过了午后,南风开始转强,在河南的平原上驱赶着云影。
“云的动向真是令人不快!”
对昌义之不安的声音,梁山伯回答道:
“云间有白龙在跃动着……”
“嗯,我听到鸣声了!”
随着远雷的雷光,地上将兵的表情中不安之神色渐浓。深入敌地的他们就这样不战而葬送着日子,连发泄的场所都没有。
这是突然发生的事情。
在天地染成一片紫色之后,突然的巨大雷光一闪突刺向大地,就落在临川王的本营附近。在轰隆的声音下,五、六名兵士随即死亡。而几乎在同时,数亿的雨粒落向大地,豪雨的厚幕封闭了梁军。持续的落雷和强风,掀倒了幕舍和军旗,大地已经化成了一片泥泞。马儿在悲鸣之下乱窜着,似乎有什么人倒在昌义之的脚下,昌义之注意到这是临川王的侧近。
“临川王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风雨声中,人声完全被吹走。满是泥泞的侧近为昌义之拉起,他是因不习惯穿甲胄之故,因而无法自己站起来。在好不容易吐出口中的污泥后,终于回答道:
“殿下已经逃走了!”
“你说什么?”
“殿下为落雷所惊……以为魏军攻来了,大叫着抛下我们……”在拉近耳边才好不容易听出来后,昌义之在风雨中走出数步,在下一个落雷的轰隆声中,消去了昌义之的叫喊:
“胆小鬼!卑怯的小人!不知羞耻!”
在大雨之下、大风之中赶来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梁山伯:
“昌使君,既然临川王已经逃走了,那这儿就不宜久留,留在此地只会被魏军包围歼灭而已!早一刻也好,赶快命全军撤退吧!”
“我知道了!”
在昌义之点头之际,四方的响音沸腾了起来,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雨声,更不是雷声,而是大军的喊声,以及马蹄在地上踩踏的声音。相信即使是历战的昌义之,头盔下的毛发一定也都竖立了起来吧!
“看到中山王的军旗了!”
“终于出现了!”
对悲鸣似的报告咬一咬牙,昌义之跳上了马背:
“韦予州一定有所接应,大家尽力冲回合肥,只要回到合肥就一定会得救的!”
理所当然地,昌义之担任断后,在暴风雨中且战且走,用大刀斩伏、用刀柄殴倒了左右包围而来的魏兵,在马蹄踢散的泥泞和人血中,努力地往东南方逃。但因军列为敌截断的缘故,一队兵力完全受到包围而歼灭。
一夜之间,梁军损失了五万兵力,而且还是为了直击洛阳而选出的精锐。其他受到战栗损害的二十五万兵力好不容易才到达合肥,由待机的韦睿所救出。就连昌义之也都掉了头盔,甲上还插着六支箭,好不容易能够再见到韦睿一面。
一直追击梁军到合肥之前的中山王止住了马。
“我军失去了合肥,敌军则失去了精锐五万人,到底哪一边比较伤痛呢?就算是不分胜负好了。”
中山王回转了马首,对合肥的城影连看都不看一眼地回到了洛阳。对他来说,冬天到来时的大攻势才是真正的决胜战。
就这样子,在魏领土的梁军就此一扫。
另一方面,把兵士们置于敌中而逃的临川王,带着六、七名侧近一同来到了汉水岸边,藉舟沿川而下。
经过一天之后,沿川有个白石垒。这是梁军北方防卫线的据点之一,既然称之为垒而非城,就是纯然的军事设施,并没有市街。而守备这个谷间要塞的,是临汝候渊猷这个人。
来到了白石垒的临川王将舟船着岸上陆。立于城门之前大声地报名求救。渊猷从城壁之上看了这一行人一眼。
渊猷是知道临川王的,由于他也知道其为人,立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放弃了总帅的责任,置全军于不顾而逃的。本来还想让他尝尝箭雨的滋味的,但最后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如果真是临川王殿下的话,那他应该率领着三十万的大军才是,如今这些大军何在呢?”
对于严厉的质问,城门外的临川王虽然狼狈,但还是努力地把话转回来,哀求道:
“由于敌方的卑鄙,很遗憾地我军遭到了落败,敌军不知何时会追赶而来,请快打开城门吧!”
“既然不知道敌军何时会追赶而来,那就更不能打开城门了!你这个骗子为了想要拯救自己的生命,居然以临川王的御名欺骗,还不赶快给我离开!”
临川王半哭泣着从白石垒离去,二十日后终于以比流民还破烂的样子回到了建康。这个临川王的丑态,并没有记载在《梁书·临川王传》中,但在《梁书》的其他部分及《魏书》、《资治通鉴》等都有记录。萧衍因弟弟的无能导致天下统一的大志难伸,不由失去了数日的快活。得知昌义之的生还固然高兴;但之后也只有重重地叹了口气:
“让宣达(临川王)负责指挥军队是朕的错误,在此只有觉悟,等待北贼的大举侵攻了!”
之后,临川王也没有受到任何败军之罪的处分,以其大贵族的身份,过着富贵与充满丑闻的生涯。后世说到南朝大贵族的腐败与堕落,就几乎一定会举到这个临川王萧宏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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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菖蒲之时
Ⅰ
曹景宗的宅邸是在建康城内,皇宫的西南方,一个叫做乌衣巷的街区。当然和华林园是不能比,但也算是令人吃惊的宏伟。规模在周围的贵族和高官邸第群中显得相当地醒目。乌衣巷是个绿意甚多的安静住宅区,已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进入大门之后,有着槐树和柳树的绿林,也有石榴和橘子的果树林。在赵草的迎接之下,祝英台本想在美丽的庭园之中绕绕的,但却为池畔的美景而驻足。
“这些都是真的景致吗?”
祝英台一面感叹不已,一面走入了菖蒲园中。花色虽然都是紫色,但浓淡各自不同,在微风中摇动着就像是地上的彩虹,还带有淡淡的芳香,让祝英台完全呆了下来。
对梁王朝来说,菖蒲是一种代表喜兆的花。初代皇帝萧衍的母亲,听说就是在冬日见到了菖蒲花开,认为这一定是个吉兆,在闻了花香之后,怀孕而生了萧衍。
同时,在南朝也有以菖蒲花比喻美少年的习惯:
歌舞诸年少 唱歌跳舞的少年们呀
娉婷无种迹 你们的优美是从何而来的呢?
菖蒲花可怜 就像是菖蒲花一样地可怜可爱
这是在合肥尚未陷落前的天监五年五月,大约将近黄昏的时刻,以“寻找妹妹的婚约者梁山伯之行踪”为名的祝英台,为什么会出现在曹景宗的宅邸之中呢?虽说是和陈庆之一同到访的,但因为陈庆之要接受皇帝关于军事上的谘问而比较慢,因此祝英台就先到达了。其实祝英台还不知道,陈庆之是想要在自己长时间不在的时候,将祝英台交托给曹景宗。陈庆之的想法是这样的:
“如果祝英台是女孩子的话,那是绝对不会交托给曹将军的,那就像是把小羊放在狼的面前一样。不过,曹将军对娈童并没有兴趣,而他其实又是个重义和亲切的人,应该是很值得信赖的。”
因为陈庆之以前曾听过曹景宗以下的宣言:
“子云呀,你知道吗?世上有半数的人是女人,其中又有半数是年轻的,而其中再半数则是美丽的!如此一来,值得去爱的对象在地上何止数百万人,为什么还要喜欢男人呢?从我这样健全的人看来,有娈童兴趣的人全都是疯子。”
曹景宗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称的健全人是不知道啦,不过他未曾被美少年所迷惑倒是事实,因此陈庆之才会想要把祝英台寄托在曹景宗这儿。
再次开始展开步伐时,祝英台闻到了大气中的异臭:
“这个奇怪的臭味到底是什么呀?”
“那是硫磺的味道。”
在建康的南方有座叫做汤山的山,虽是不生树木的秃山,但在山麓共有六个地方有带硫磺的温泉喷出。这温泉能够治疗关节痛,对皮肤的美貌也有所助益。曹景宗就是将这温泉运至家中,重新加热后使用于浴室之中。
和硫磺的臭味同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年轻女性的声音。从这些声音听来,在曹景宗的宅邸中养有四百个女性之传闻看来是真的了。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变得不快,赵草指了另一条小路:
“从这里绕过去好了!这边是上风,比较没有硫磺的臭味。”
意识到客人的感觉,赵草选择了左边的路。在这条什么特征也没有的草地间的小道上,秋天时放了上千只的蟋蟀,在月夜中奏起了天然的音乐。在前进的途中,祝英台远远地看到了十数名老女人,关于祝英台的疑问,赵草回答道:
“那些都是曹将军所养的老女人。”
“养这些老女人要做什么?”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更加严厉,赵草连忙摇手,为了守护主人的名誉,他努力地辩明着:
“不,不!请不要想歪了!这些老女人都是曹将军在年轻的时候所宠爱的人,老后她们也都在这座宅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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