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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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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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利的萧懿就这样停留在建康,接受宝卷的感谢。一夜,其弟萧衍送来了一封密函,内有如下的传言:

  “大哥此次虽立下大功,但也将因此而招来灾厄。在朝廷的乱脉之下,大哥将有为奸人所嫉,甚至遭到暗杀的危险。建议大哥率军直入京城,将暗君废除,自立登基为是。”

  “说这什么傻话!我可是朝廷之臣,废帝的话不就成了叛逆了吗?”

  “那么就不要继续留在京中,应立刻领兵回返予州,如此即可得保生命无危。若长在京中的话,必定会招来灾厄的!”

  对于弟弟的忠告,萧懿并不见容,他接受了尚书令,也就是宰相的叙任,留在建康处理国政,意图改革宫廷。

  看到热心的萧懿,宝卷只是吐了满是酒气的一句话:

  “这个人看了真是令人心烦。”

  这句话就是对其死刑的宣告。在其叙任尚书令的一个月后,萧懿即为宝卷的侧近所毒杀。

  “杀害萧懿这事若为人所知则很麻烦,把他宅第里的所有人都杀了吧!”

  在宝卷的命令下,三千兵士杀到萧懿的府中,先是从外发射火箭,再将火焰和烟雾下夺门而出的男女-一斩杀,“一个也别给他跑了!”的命令被忠实地实行着。只不过,就在袭击之前,一名少年已经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飞快地脱逃了。这名少年就是萧衍的密使,姓名为陈庆之。

  陈庆之从建康逃出之后,先是往南方以避开追踪者的耳目,然后才渡过长江回到予州。

  收到陈庆之报告的萧衍立刻下了决断,他带领一万之兵起事,这是在其兄长被杀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兵力。齐永元二年(西元五OO年)十一月,此时萧衍三十七岁。而柳庆远、王茂、吕僧珍、吉士胆、张弘策等的名字,则在史书上记为其幕僚。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今日之战也是如此,你们好好看着吧!”萧衍对幕僚这么说道。

  过了一个年,到了永元三年,身为齐屈指可数勇将之一的竟陵太守——曹景宗率兵前来增援,说道宝卷之弟南康王已于汉水边的襄阳自立称帝。既然南康王的使者来招,萧衍便与之会合,在四月间,以曹景宗为先锋,领七万兵先发,水陆两面沿长江往东进击,指向国都建康。

  狼狈的宝卷发了十万军迎击萧衍,先是在江宁的会战中,征虏将军——李居士为曹景宗所杀。

  接着,在五月、六月、七月的持续激斗中,宝卷的军队逐渐落败,投降者续出。

  十月,萧衍的军队包围建康。建康为众所周知的要塞之地,城内除了有二十万的兵力之外,武器和仓粮也相当充足,要将之攻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年之内都不可能被攻下来的,其间还可以割让领土请求北朝的援军……”这样想的宝卷依然沉迷在后宫的酒色之中。十二月,卫尉——张稷和北徐州刺史——王珍国两人带兵侵入了后宫,将裸着身体与美女们喝酒的宝卷斩首。正如萧衍所预言,和建康的城壁比起来,人心的陷落更快。

  翌年四月,萧衍即帝位,改国号为梁,年号则为天监元年(西元五O二年)。

  这个萧衍,就是梁的武帝,即位时年三十九岁。

  Ⅳ

  南北朝时代的特征,从学术上来说并没有一定的际限,但大致可分为贵族社会和佛教文化两大支柱。

  梁武帝的治世正是这两方到达绝顶的时代。关于佛教文化,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诗流传后世;而在贵族制度方面,则有皇帝和贵族们在政治的主导权上的对立和妥协。而由于皇帝重用寒门(指身价低微者)出身者为侧近的结果,身份和权力间的关系遂产生了复杂的情况。

  关于陈庆之,字子云的这个人物,在《亚细亚历史事典》上有如下的记述:

  “梁时代的政治体制由寒门出身到达显贵地位的人并不多,然而他却是这样的少数之一。由此看来,当了解其对北朝战役中的功绩和能力是相当受到重视的。”

  再从《梁书》中看来:

  “具有将略,战可胜、攻可取,盖可称仅次于颇、牧、冲、霍而己!”

  是说他已可和历史上有名的廉颇、李牧、卫青、霍去病等相提并论了。

  虽然他的出身低微,但他自小就跟着萧衍,在宅第之中担任杂用。和他一样的小童当有不少,在贵族之间,为了养成将来的有能幕僚,家中多会有许多这样的小童。

  某一天,萧衍正觉无聊之时,正好看到陈庆之来到庭园准备喂食饲养的孔雀,就命他担任围棋的对手。

  和武艺一样,围棋是一种初学者不可能胜过熟练者的游戏,萧衍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和陈庆之分出胜负,而只是想要打发时间罢了。在教导了他置放石子的方法之后,萧行便拿了白石悠然地打了起来。而就在一个不注意,萧衍打了一着错手。

  “这一子下得不好,如果被攻于此地的话,那我就输了……不过,以子云的能力应该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着的……”

  就在萧衍这么想的时候,下黑石的陈庆之就以自然无比的动作在石盘上下了关键的一子。萧衍不禁愕然,因为陈庆之所下的,正是他这一着中唯一会造成胜负变化的地方。

  不管那么多,萧衍又下了一手,只是在互相经过五手之后,萧衍的形势愈来愈坏,接着萧衍就被追杀而完全败北。当然他依然不可置信。

  “再来一盘吧!你还是当我的对手,子云!”

  “可是我必须要去喂孔雀了!”

  “孔雀这种东西别管他了!不,让别人去喂吧!你当我的对手就好了!”

  这时,萧衍已经三十三岁,而陈庆之则只有十三岁。这名被誉为“博学而兼有文武之才”、位居将军地位的青年贵族,却以一名少年为对手下着围棋,而且在七战之后,萧衍居然还二胜五败。若是下得十分完整的话,则萧衍获胜,但只要有一着失策,他就会由此而败。在一声叹息之后,萧行赞赏着说:

  “你真是个天才呀!我二十年才达到的境地,你居然一天之内就达到了!”

  “请不要这么说,我并没有这样的价值!因为我到现在连怎么胜主人的都不知道呢!”

  “哦,是说你不了解自己的胜因吗?”

  萧衍在想了一下之后,叫来了自先代即跟随萧家的老棋士。对于这名平伏于地的棋士,萧衍命其与陈庆之对奕,他低声对棋士说:

  “我的目的并不是要看围棋的胜败,我希望你在对奕中只下一着恶手,此外绝不可放水!”

  这真是奇怪的命令,只不过这对熟练的棋士来说并不困难。依据主命和陈庆之对奕的棋士,在追杀了对手一阵,就在差三手左右即可逼对方弃子投降之时,棋士故意下了一着恶手。虽说是恶手,但这也不是普通的凡人可以发现的。而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形势竟已逆转。最初,在发了一声惊叹声之后,棋士的表情开始变化,开始努力地防守起来,但最后也只有弃子投降。萧衍在谢过他并命其退下之后;再度看向陈庆之:

  “怎么样?你想成为武人吗,子云?”

  “武人……是吗?”

  “你似乎是具有能够看穿唯一胜机的才能,这是一种天赋,若不是将之运用在棋盘之上,而是运用在战场之上的话,则对朝廷一定大有益处!首先,我介绍适当的武艺师父给你,接着再上兵学。”

  就这样,陈庆之开始学习武艺。经过半年之后,教导他弓和剑的牙将(士官)要求面会萧衍,他说:

  “像子云这种毫无素质的人,我还是初次见到!照道理,如他一样具有热忱地练习的话,正常应该是会更进步的才是!”

  “没有进步的可能了吗?”

  “下官平日教训弟子,只要努力必有所成,然而如子云这般的人在下官这儿,却和下官的说法不合,还是让他从其他路途上发展较好。”

  萧衍从牙将那儿将陈庆之叫回来。很遗憾地告诉他没有可能了。然而陈庆之却回答道:

  “没有素质确实是蛮可悲的!”

  他并不难过,只是直直地看着萧衍说道:

  “现在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武艺的素质了,没有早点知道这一点倒是很对不起主公。”

  萧衍微笑着。陈庆之本身倒是十分正经,这少年的言行并没有一点能够引人发笑的地方。而身为主君的萧衍倒希望再为这少年做些什么。

  “那么,你就专心于兵学之上吧!”

  “是的!”

  “好,今后你可以自由出入书库,只要你喜欢,任何书都可以拿来读,碰到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吧!”

  萧衍的书库之中藏有二万卷左右的书,在印刷术尚未发明的这个时代,二万卷是很了不起的数字了!陈庆之的脸上满是欣喜,跪在地上感谢主君的恩惠。

  “战可胜,攻可取!”从外敌手中守护南朝四十余年的和平稀世用兵家,就这么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       ※       ※

  ……而在十年之后,受到已成为梁之天子的萧衍叙任为武威将军的陈庆之,为了即将来到的大战而来到了北方国境视察。

  当时在北方国境与魏军对峙的梁军指挥官,就是予州刺史——韦睿。陈庆之将来到他的阵营之事,韦睿早就收到报告,方才命其子韦放出迎。

  叫做胡龙牙的男子虽然没有被缚住,但周围却围满了兵士,他只有和他的手下恍然地走着。祝英台则紧张地抓着马,看来是不习惯骑马,不过,在韦放眼下,倒是比陈庆之要好一点。

  “祝殿下是为何而旅行的呢?”

  “是为了寻人!”

  “哦,寻人?”

  陈庆之努力地抓着缰绳:“不知道有什么小生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是否可以告知是在寻找什么人呢?”

  陈庆之自小就受他人厚爱而长大,自然对其他人也相当亲切。对祝英台来说,他已经被陈庆之救了一次,而且他的地位又高,如此可依赖的人是再也没有了,于是便答道:

  “我寻找的是妹妹的许婚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他的名字是?”

  “姓梁,名伟,字山伯。”

  “这不是值得恭贺的姓氏吗?和本国的国号相同呢!”

  陈庆之笑道。当他想接着问其他详细的事情时,前方出现了刀枪的戒备,原来已经来到了梁军的阵营。

  Ⅴ

  梁于州刺史——韦睿,这年已高龄六十五岁,头发胡须都和霜一样地白,加上其瘦身及所穿的儒服,给人一副高雅文人的印象。在他的生涯之中,即使是在战场往来,他也不着甲胄,甚至还是个不骑马的人物。

  韦家本家出身北方,是长安附近的名门。当建立宋的刘裕远征北方之时,韦睿的父亲受招加人阵中,因厚遇而留于江南。以后,七十年来韦家一直都是南朝的名门,仕奉着宋、齐、梁三代朝廷。

  当武帝——萧衍起兵讨伐昏君宝卷之时,得到韦睿的辅佐和深厚信赖。当时韦睿率领三千兵士准备与萧衍的军队会合,但因大雨而导致道路中断,于是,他以竹编筏,顺川而下,在约定的时日中与萧衍会合。其后,韦睿也替萧衍守襄阳,不但安定了后方,也防止了北边魏军的侵攻,因而立下大功。在新旧王朝更换之际,他对动摇人心之镇静、难民及病人的救济,均是确立了人民对新王朝信赖的重要功劳。

  来到了本营的陈庆之,向韦睿行了个礼:

  “韦使君,真是许久未曾向您问候了!”

  使君是指“刺史阁下”。陈庆之自是较韦睿年少不少,当萧衍起兵时,陈庆之才不过十七岁,曾以萧衍密使的身份见过韦睿一次,对他充满了敬爱之意。而韦睿也是,他对这个几乎如孙子般年龄的年轻人具有好感,而让嫡子韦放与之交往。

  虽然有些意外,但祝英台也郑重地打了招呼。在说了一些关于天候和健康之类的客套话之后,话题立刻就转到了军事之上:

  “前方展开的魏军兵力如何?”

  “大约有二十万左右!”

  “算是相当的大军呀!”

  “哦,这还不是中山王全部的实力呢!”

  韦睿轻笑道。中山王乃是魏的皇族,也是与梁军作战超过数十回的有名武将。

  “不过中山王这个人该不会是吃饱了没事干,才每年往这儿出兵吧?”

  “那就要看魏朝廷内部的情形了!”韦睿一针见血地指出:

  “也就是说,中山王必须要靠军事来守住自己的地位,依据从潜入洛阳的间谍传回的报告,这点是相当符合的。”

  洛阳,也就是魏的国都。

  “原来如此,那中山王也算蛮辛苦的嘛!”

  七年前,也就是魏第六代的高祖——孝文帝驾崩,当时十七岁的皇太子即位。孝文帝为稀世的英主,其功绩和名声虽具有压倒性,但死后的反动也不小。魏的军队强劲、国库中充满了财货、京都洛阳荣华至极,然而新帝却因崇尚佛教而没有完全专心于国务,政治上又没有定见,常因有力者或侧近的意见而动摇。

  韦睿再度开口道:

  “魏拥有百万之兵,也有动员百万之兵的财力。从中山王看来,现在自然是煽动新帝提出空前的南征计划之时机才对!”

  “中山王是否有异心呢?”

  将梁灭亡,即使不是统一天下,中山王的武勋也是巨大盖世,既然年轻的新帝没有指导力和人望,那中山王以其实力和背景进行篡夺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在思虑之中,韦睿以手捻着白白的长须:

  “目前还不能断言,中山王虽是魏先帝忠良的臣下,然而对新帝又是如何呢?”

  韦睿领着陈庆之和祝英台前进,阵中耸立着的组立式望楼就在眼前。当问道是否有兴趣登上望楼,一窥魏的阵营之时,陈庆之的两眼浮现了充满兴趣的神色。

  “看得到杨大眼吗?”

  “他一定是立在阵头的,所以应该望得到才是!”老将苦笑着说,“只可惜虽然看得到,但我方的兵士却无法将箭矢射得那么远,因此我们也只能够看看而已!”

  当听到杨大眼这个敌将的名字时,祝英台的全身不由得一阵紧张。

  “当世推其骁果,皆以为关张弗之过也”

  是说当时的人说到杨大眼的豪勇,皆以为“连关羽和张飞都不及于他”!从《三国志》这个关羽和张飞活跃的时代至今,大约经过了三百年,他们的勇名流传后世,在南北朝时代,当要评价一个人的武勇时,多会把他们的名声拿来比较。像是刘宋的檀道济即被称为“张飞再世”;而陈的萧摩诃则被称为“关羽再世”。

  而杨大眼则本身就是一个传说,听到他的名字时,即使是哭泣的小孩也会安静下来,是梁国无论自天子到贫民都知道的猛将。而当魏出兵与梁作战时,主将是中山王,副将就是杨大眼。

  韦睿步了出来,陈庆之和祝英台则跟在后面。

  “愿意的话,祝殿下也上来吧!如果看得到杨大眼的话,也算是不错的经历唷!”

  这时的陈庆之并没有注意到韦睿看着祝英台的视线,这名高雅的老将似乎以一种探视的眼光看着祝英台,而后又似乎是确定了些什么而点了点头。

  “不过不用勉强,如果不想看的话,就先休息吧!”

  应着韦睿的话,祝英台以苍白的脸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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