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中山王曾担任过武川镇的都大将,他对北方的守卫自然不会毫无关心,然在这几年间,魏军已将柔然击破,加上柔然的王侯之间也有内纷,至少十年之内北方应不会有敌方来犯才是。中山王认为这正是魏全力对梁用兵的无二机会。
后来,被称为“六镇之乱”的大叛乱,将魏之全土完全卷入,几乎快到使国家崩坏的境界。只不过,那时候中山王早已不在世间了。
离开宫廷后,中山王策马前往自己的宅邸。日中的残暑已不在,凉风吹得脸上和心中均十分愉快。中山王因不熟的语言而转头,那是来自遥远西方的异国之人,大家谈笑着离去,这在洛阳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关于洛阳成为魏之国都的故事,在小说中有一些记载——
本来魏的国都是在平城,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大同市。这儿古来就是防御北方骑马民族侵入的一个重要军事据点。汉高祖刘邦曾经率军亲征来到此地,但却被冒顿单于所领的四十万匈奴骑兵所包围,最后仅能得保生命逃离。
魏将中国北半部统一之后,在明元帝太常六年(西元四二一年)将此地建设成一个城壁周围三十里的广大都城。以后,这儿就一直是以政治、军事、佛教文化、和北边及西方交易的中心地而繁荣。
可是,孝文帝却对这样的平城不满。这儿虽是要害之地,也是传统的京城,但当魏的领土拓展直至黄河以南之际。平城的位置就嫌过于偏北了!若是考虑到将来的天下统一的话,就最好是把国都南迁。
“迁到洛阳去吧!”
孝文帝下了这样的决断。可是,就算是皇帝的决断,也不能够立刻就实行呀!北方骑马民族出身的贵族和重臣们,尽皆满足于平城的生活,如果要他们一下就迁都洛阳的话,是一定会遭到反对的,处理得不好的话,还可能会引发武力反抗的!
于是孝文帝和心腹任城王元澄展开了缜密的讨论,决定带领二十万军队亲征南朝。在作了如此宣言之后,不只是军队,他连文官、宫女、宦官等都一起带了南下。他们花了三十天的时间到达洛阳,在休养之后,他穿了甲胄爬上马匹,告诉廷臣们准备再度南下。
廷臣们都在孝文帝的马前平伏道:
“臣等有话向圣上请奏,目前希望南征的就只有圣上一人,动无用之兵以招天下之乱并非圣王之道,还请圣上能够三思!”
“朕想统一天下,让万民能够过着和平的生活,不要阻拦我!”
当孝文帝要再策马前进时,任城王也在马前平伏了下去:
“臣也请求圣上三思,希望能够英断停止南征!”
“是吗?如果连任城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暂时中止南征,再看看状况好了。”
廷臣们不禁响起了一阵欢呼。但孝文帝却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是也不能这么容易地就回去平城,为了安定黄河以南的领土,朕就先在洛阳停留一段时间好了,这样可以吗?”
廷臣们虽然感到茫然,想要再劝阻皇帝,但是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全员就这样子被留在洛阳,朝廷也随之在洛阳开始运作,这是魏太和十七年(西元四九四年)的事情。而平城的政府机构全部移动完毕,完全迁都成功,则是在两年后的事。
于是洛阳就成为“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为建康之外地上少数的大都会。走在洛阳的街道上,除了有汉人和北方出身的骑马民族之外,从西方而来的红毛碧眼的异国人也所在多有,连僧侣和尼姑都不少。而从西边的城门见到商队入城、骆驼队列的那种铃声,则是梁都建康所听不到的。
“这个洛阳已成为天下之京了!”
由于这儿和建康不同的干燥空气,使得落日的颜色更浓,在深红、金黄、和紫色所交织的光影中,中山王缓缓地策马前进着。
九月,平南将军杨大眼又再被任命为平东将军;而开国公萧宝寅则被任命为镇东将军,这些就是为了南征而定的人事体制了。
Ⅱ
天监五年十月。
冬天已经开始。从遥远北方高原所发的风,很快地就赶过了万里的旷野,越过淮河一路吹到钟离城中。
钟离是梁的北徐州政厅所在,也是勇将昌义之率三千兵力镇守淮河南岸之所在。自洛口三十万梁军惨败以来,好不容易拣回一条命的昌义之就养成了一日不欠,立于城壁之上眺望淮河北岸的习惯。他深信着总有一天淮河的北岸会林立起魏军的军旗,以一百二十年来仅见的大军展开渡河攻击的。
这一天,吹起的朔风强劲,连城壁上飘拂着的军旗看来都很冷似的。灰云遮天,淮河的水泛着钝样的光辉,让看的人心情都会不好起来。淮河的两岸如要再重染绿色的话,大概都要再等半年的时间。
突然之间——
“魏军来袭!”
从望楼之上,监视着淮河北岸的卫兵狂叫着:
“前所未见的大军逼进了淮河北岸,盖满了原野,一直埋没到地平线的尽头!”
昌义之直觉地感到这份报告并不夸大,他无言地登上了城壁,记室梁山伯则跟在他的身边。
昌义之将视线投向风吹来的方向。
在淮河的北岸,似乎起了什么骚动,看来虽像是地上的云影,但四处又有光点透出,像波浪一样涌动着,那些全都是甲胄和刀枪在阳光之下的反射。
“使君!那个是中山王的军旗吗?”
因为梁山伯的声音而往其目光所见看去,的确见到了一个既高又大的军旗,在黑色的背景上以银色写得大大的“征东大将军元英”。
“是吗?中山王他自己来了呀!”
昌义之提高了声音对着北岸大叫道:
“来得好,中山王!而且不是合肥,而是这个钟离,欢迎欢迎!即使是败了,我这昌义之之名也会传于后世的,真是感谢你了!”
昌义之的左右排了一排兵士,大家均对着淮河的北岸大叫着。而当看到了有名敌将之军旗后,便向上官及僚友报告道:
“也看到了平东将军杨大眼的军旗!”
“还有镇东将军萧宝寅的!”
兵士们的声音因兴奋而震颤着。
“征东、平东和镇东都到了,那大概安东将军也应该在哪儿吧!”
在笑声之中,昌义之对记事梁山伯说道:
“赶快写份战报吧!在完全被包围之前,要赶快让急使送到建康去才行!”
“知道了,现在立刻去写!”
在从城壁上赶下来后,梁山伯回到北徐州政厅内自己的房间内,在从仆迅速地磨墨之后,就立刻下笔。写这篇文章并不需要苦于思考文案,在兴奋之中振笔疾书,一口气写好。连墨都还没全干,就赶紧拿到了城墙上的昌义之眼前。
昌义之读完后点了点头,选出了练达的骑兵五人为前往建康的使者。当五骑从城门中离开不到半刻钟后,人马之潮就开始团团地将钟离城包围了。
到建康的路途,使者们拼死地也走了两天之久。
“魏军来到钟离!”
当收到这份战报的时候,梁的朝廷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吃惊。是预测、是觉悟,总之,准备已久的事终于成为事实了!
“钟离的守备军只有三千,就算昌义之为历战的英雄,也不知道能够坚守多久!”
从中卫将军——王茂开始,他的左边就是陈庆之,所有的僚将都无言地盯着地图。
自北方而来的战报也一一地送到了萧衍的眼前:
“魏军的总数八十万!”
这正是陈庆之四月时所预测的数字,而更详尽的报告随即而来:
“骑兵二十四万、步兵五十四万、水军两万……”
“光是骑兵就有二十四万……!”
王茂喃喃说道。其他的廷臣也都感到吃惊。这当中只有陈庆之的声音和其他人不同:
“太少了……”
萧衍听到之后说道:
“八十万的军势应该不算少吧!”
“不,臣指的是水军。如果只有二万水军的话,那再怎么说都是太少了!”
萧衍再度开口道:
“对魏来说,应该不是以水军来决定胜负的,只是要将兵员运过淮河这个目的的话,那二万并不算少吧!”
“不,真的是太少了!臣本来预测魏应当准备十万左右的水军才是……”
“那只不过是预测错误罢了!原来子云的预测也会出错呀!你只要向朕道个歉,朕就原谅你!”
随着萧衍的笑声,廷臣们也笑了起来。如果要破魏军的攻势,最后还是要使用水军才行,因为如此的决议而笑。陈庆之也暧昧地笑了一下。但立刻就止住了。
是自己在什么地方漏估了吗?陈庆之敲着自己的手指。一旦梁的水军进入淮河之中,魏的军队立刻就会被分断为南北两半,而与本国之间的联络断绝……像这种程度的计算,魏军不可能没有想到才是。
中山王、或者是杨大眼,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从王座上看着陈庆之努力东想西想的样子,萧衍虽然露出有趣的表情,但还是转向了王茂,问起昌义之的报告文:
“对了,这篇文章的礼式相当严谨,昌义之虽是忠勇无双的良将,但应该没有如此的文藻才是!”
“起草这篇文章的,应该是昌义之的记室才是!”
“哦,他的名字是?”
“这是我从钟离的使者听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确实是叫梁伟,字山伯。”
一瞬之间,陈庆之想起了这个名字:
姓梁,名伟,字山伯。
这不就是祝英台一直在寻找着的人吗?
陈庆之探身向王茂询问道:
“这个姓梁的人物,是什么样的经历?又是哪里出身的呢?”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些事呢?”
“因为他也许是我认识的人也不一定!”
至于再进一步的事情,陈庆之想要尽量避免,他不希望被追问,不过,知道梁山伯的人倒是一个也没有。
陈庆之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公私不分,幸好萧衍也命廷臣们先回家,在再度召集前必须要想出对策。然而陈庆之在退出后就直接往曹景宗的宅邸而去,本来陈庆之的家就比曹景宗的要远,因此在形式上他只是顺道前去而已。
来到宅邸见到了赵草,他说主人曹景宗目前正在长江岸边做着军船的准备。而当陈庆之提出祝英台的名字后,赵草立刻将他引进了一室之中,并前去叫祝英台出来。
迎着陈庆之,祝英台行了一礼。陈庆之则说出他的来意:
“我是因为有件事情一定要让你知道才来的,我立刻就要回到圣上的御前,所以时间并不多……”
连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的样子,陈庆之首先向一脸疑问的祝英台确认道:
“贤弟所寻找的人,是不是姓梁,名伟,字山伯?”
“是的,没错!”
“找到了!”
对于陈庆之语中的含意,突然之间祝英台竟然不能理解,因为实在是太唐突了!而当理解了其中意义的时候,她的表情便含满了光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庆之却挥手制止了:
“不,我的说法不太正确,应该说是知道梁山伯殿下的所在了才对!”
“就真是这样也真是谢天谢地了!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是在建康这里吗?”
陈庆之摇了摇头:
“很遗憾,并不是在可以立刻见面的地方,是在钟离。”
“钟离……是那个北徐州的……”
祝英台曾在书馆中学过地志,也以自己的双脚旅行过,当然知道钟离这个地名,以及其所在。
“是的!日前正在魏军的包围之下。”
“魏军?”
“中山王已经带了八十万魏军攻打钟离,钟离的守军只有三千,现在只希望能够早一日出兵拯救他们……”
祝英台的身体一下倒到了地上。不,其实在落地之前的瞬间已被陈庆之抱住。陈庆之虽然有所反应,但只有上身突出,就这样抱着祝英台而跌了下来。
祝英台因心理上的冲击所引起的贫血导致视野狭隘。后悔说出这个坏消息的陈庆之,忍着背部的痛楚想要抱着祝英台起身。
但瞬间,陈庆之的表情变了!
“这是……不……该不会……”
无意义的呢哺为一阵大声浪所淹没:
“陈将军,请您住手!”
在数珠般的声音之中,赵草的巨体出现了。他驾了在广大宅邸中所用的轻车,其上乘了五、六个老女人。老女人们从轻车之上意外地轻身跳下,从陈庆之的腕中抱起了祝英台。老女中的一个人尖声说道: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妾身们吧!请男士们离开,快!”
既然如此,陈庆之也只有在留下“那就麻烦你们了!”后往外走去。跟着出来的赵草则说明道:
“这些老女在年轻的时候即已修习武术,在曹将军的身边守护,现在祝小姐就在她们的照顾之下……啊,你不用担心!曹将军是将祝小姐视为客人对待的。”
赵草强调着他的主人绝对没有对她出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半是茫然,半是遗憾地,陈庆之又在自言自语着。
“曹将军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
赵草回答。可怜似地望着陈庆之。
第一次见到祝英台的时候,曹景宗似乎就想对他说些什么,好像是“有时天才比常人更迟钝!”之类的吧!他说的并不是泛指一般的天才,而是指陈庆之。
“您要等待祝小姐清醒吗?陈将军!”
“不,我先走了!”
如果再见的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且本来一开始就不准备久待,他想要立刻回到皇帝的御前。
像是被追赶一般,陈庆之迅速地离开了曹景宗的宅邸。当他再度回神时,他手中竟拿着马的缰绳,就这样徒步来到了秦淮河河畔。
秦淮河是在七百年前的往古,由秦始皇帝所开凿的运河。小舟一一浮在河上,在水面上映着横塘的灯火。这是个满月的初冬之夜,无风的空气凝重着。而在运河边,陈庆之就呆呆地牵着马站着。
至今陈庆之当然不是说完全没有恋爱的经验,但这一回实在是个异例,以他的经验是完全无法对应的。如果是曹景宗的话,就算不完全也总有个对应法的,只是,梁建国以来的大战在即,是不可能有私人的相谈时间的。而且,就算是讨论了也好,祝英台的心意向着谁,那也是毫无疑问的。
陈庆之的视线中装满了秦淮河的夜景,而他浮动的视线突然间凝聚在一个焦点上,那就是秦淮河的名胜,一座叫做朱雀航的浮船。因季节的不同,秦淮河的水量也有很大的落差,与其建立普通的桥,还不如使用浮桥来得好些。
“啊!”陈庆之大叫了一声。他再度望向秦淮河的双眼中,出现了闪亮的光芒,在这一瞬间,他完全忘了祝英台的事情。他在夜道之上奔跑着,就牵着马的缰绳奔跑着,不是为了恋爱的事情,而是为了战争的事情!这件事已经在一瞬间占满了他的脑袋。
“桥!就是桥!”
陈庆之大声叫着:
“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呀!中山王居然想要在淮河之上筑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只要有少数的水军就可以了。在五十四万步兵之中,用半数的人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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