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请不要想歪了!这些老女人都是曹将军在年轻的时候所宠爱的人,老后她们也都在这座宅邸之中过活。”
“老后?”
“是的。这些老女人直到死前,都能够在曹将军的宅邸内过着安乐的生活。曹将军说过,尤其是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样的处置是必要的!”
“是想要减轻他的罪过吧?”
“这个嘛……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对于得理不饶人的祝英台之说法,赵草感到困惑,这个有祝英台二倍的巨汉,在与小个子的对手舌战的样子,倒是有着奇妙的另一种可怜。
赵草生于荆沔之间的山地,四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由一位年老的佛僧所养大。这名僧侣是天竺人,听说是当初追随有名的达摩大师前来中国的,不过是真是假则无从得知。赵草从这名僧人之处学得武艺和药草学,虽然也想向他修习佛学,但老僧就在这时死去了。
当喜好狩猎的曹景宗至山中猎鹿的时候,因见到一头红色的巨鹿而射了一箭,没想到像曹景宗这样的名人也有误差,伤了颈部的大鹿在山道狂奔。当曹景宗策马追去时,大鹿的角一振,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危险!快逃呀!”
曹景宗这么叫的瞬间,大鹿却抖了几下之后倒地。
曹景宗止住了马,心想大概是什么人放了箭,然而在见到大鹿之前站着的人影之后,不由又再吃一惊:一名前所未见程度之巨汉,正紧握拳头站立着,那还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子。
他不但具有以拳头一击便击倒巨鹿的怪力,还有不怕大鹿突进的胆识,和正确地击中大鹿弱点的视力和速度,在感叹之下,曹景宗下了马走到了年轻之巨汉的身前:
“就这样对准眉间一击,真是太精彩了!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可是巨汉却在此时往地上一坐,掉着大粒的泪滴向大鹿合掌:
“我只是为了要守护恩人的墓地,但却杀死了无罪的大鹿,阿弥陀佛,请原谅我吧!”
这个年轻巨汉就是赵草。曹景宗将他带到了平地,让他住进自己的宅邸中,让他与部下相竞武艺,能够和赵草一较膂力和速度的人几乎没有。曹景宗便集结了山越的兵士五百人成一部队,由赵草担任其首领,但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虽然同样是山越出身,但这样的想法却太过天真,赵草还年轻,与其指导他人,他宁愿自己行动,在年长的兵士间评价并不佳。特别是在战斗后为了制止兵士对民家的掠夺而出拳揍人这件事情上。
“我们山越为了汉人之间的抗争而供驱策,用生命来战斗,薪俸也不高,既然是将民众从敌军的手中救出,那掠夺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兵士们的主张。赵草虽然想说:“这是不对的!”,但又无法在论理上胜过他们,只有尽力阻止兵士们掠夺,造成了兵士们的反感。
为了解决这个排斥的现象。没办法的曹景宗只有解任赵草,只留下军主的地位命他待在自己的身边。赵草也没发出任何不平,就这样跟着曹景宗,只是在黎明之时就起床,如雷般地大声诵着经文。晚睡晚起的曹景宗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间有厚厚墙壁的半地下房间,让他可以好好地诵他的经……。
曹景宗在一间面对莲池的豪华房舍中迎接祝英台。著饰的美女大约十人,笑脸盈盈地服侍着祝英台坐下,展开了小酌。
“请不用客气。”
祝英台的表情依然十分顽固。
曹景宗就放着身为客人的祝英台不管,自顾自地喝酒吃料理,还调戏酌酒的美女。而对祝英台来说,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陈庆之便到了。虽欲做个形式上的招呼,但曹景宗却只是不耐烦似地挥了挥手。在陈庆之坐下后,曹景宗以醉眼转向祝英台:
“这位祝兄弟出身何处?”
“听说是江州。”陈庆之回答道。曹景宗则扁了扁嘴:
“我不是问你,我问的是那边的那位客人!”
“江州!”
这是祝英台的回答,他只想简单地回答就好了。
“哦,那儿的土地倒是丰饶。我曾在数年前向圣上提过,让我来做做江州的刺吏……”
曹景宗举杯而尽:“本来我还蛮期待的,再怎么说,我要养的人也不少,必须要多些收入才成。如果只是个穷州的刺史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出钱和米养活饿肚子的手下了!”
Ⅱ
江州位在长江中游到下游的位置,南边就是海一样广阔的鄱阳湖。要溯长江而上、顺长江而下、横渡长江,甚至进鄱阳湖、出鄱阳湖的船全都要通过江州。从大船换小舟、从小舟换大船、从舟到陆地、从陆地至舟,人和货物均在此乘降,除了是梁一个重要的港口外,也是商业发达的都市。在鄱阳湖的旁边耸立着有名的庐山,上面有着一间东林寺,算是南朝佛教文化的一个中心。
祝英台既是生于江州的名门,而江州又是一个如此富裕的都市,当然在文化和学问上都有所进展。祝英台小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气氛之下长大的,四岁即开始习文字,后来也读了儒学、老庄、《史记》和《汉书》。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江州的环境不足以勉学,便向父亲请愿前往建康,以一年的期限勤学,并在此遇到了梁山伯。他认为当不当官还在其次,希望能够一生都尽兴于学问之中。
“学问还真是让人幸福呀!”
曹景宗再度举杯一饮而尽。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讽刺,从表情中看不出来,但祝英台倒是还以露骨的嘲讽:
“您不用担心!托您的福,小弟十分地幸福!”
陈庆之只有插口道:
“对了,曹将军,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曹景宗用象牙筷子挟起盘中的肉:
“说说看吧!”
“那么我就说了!我希望能够让小弟的友人祝英台殿下暂时住在将军的宅邸中,一直到找着梁山伯殿下为止,不知意下如何?”
曹景宗一面啃着肉,一面以横目看向祝英台。祝英台这时已是瞪大了双眼望着陈庆之,白皙的双颊上染上了红晕,猛然开始了他的抗议:
“大哥,您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这件事小弟不能接受!”
“你听我说,如果贤弟是女人的话,我是不会向曹将军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陈庆之开始他的说明,曹景宗倒是从鸡再换到鱼,没停过他的筷子,还换了四种酒,像是与自己无关,他只是一个人自在地享用他的宴会。而在这之间,一头汗的陈庆之还在继续着他的说服:
“当然能够一直照顾贤弟是很好的,只是很遗憾地,今后恐怕无法办到。在我那儿实在是很不自由,因此才想到要拜托曹将军……”
祝英台早已脸色发青,吐着痛苦的声音:
“大哥的好意令小弟十分感激,小弟可能想得太过简单,之前一直麻烦大哥,还以为今后也能够如此,这是小弟的错误,小弟应该以自己的力量来寻找梁山伯殿下才是!”
祝英台深深地向陈庆之低下了头:
“今后小弟将不再麻烦大哥,一直至今的照顾,小弟衷心感谢。明日就会从宅中离开,寻找适合的住宿之地,请不用挂意小弟……”
“不,不行!不可以这样子!”
对陈庆之来说,目前的状况实在是出乎意外。
“我并没有赶贤弟离开的意思!算了,没想到贤弟竟然会这么想,不好意思,就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
“不!没有考虑到贤弟的心情,就要让贤弟住在这种地方……”
曹景宗突然露出促狭的眼光:
“我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
“啊,对不起!顺口就……”
“顺口就把事实说了出来?算了,这儿的确是充满了俗恶之气,腐儒们光是经过都会倒在门前呢!不过,这样吧,我要单独和这个自大的黄口儿说几句话。子云,你就暂时离开这儿一下吧!”
陈庆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我还不想让你讨厌,不会做什么事的!”
既然曹景宗这么说了,陈庆之就只好把祝英台留了下来,到隔壁间去品尝晋陵的铭茶。在这个时代,茶还是上流社会所饮的东西。
美女们也离开了。
“好了,我们一对一的谈谈吧!”
曹景宗笑着,是那种好色汉的低级笑容,让人简直无法相信他竟是一个身系一国命运的大将军。祝英台虽然瞪着曹景宗,但就如蚊刺一般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么,怎么样呢?子云可是厚意地提案唷!你要住在这儿吗?房间倒有不少的。”
“我当然拒绝!”
“为什么呢?正如子云所说,我对娈童没有兴趣,你大可放心!”
“你想不想娈童是你家的事,真是令人不愉快!”
“本来嘛,这个世界上就有不少以生命为赌注般醉狂于娈童的人,我可不希望伤到他们的心啃!”
自己也说“喜爱娈童的都是疯子”的曹景宗居然还步步进逼地说教,让祝英台气急败坏:
“真是对不起了!小弟并不是娈童,这一点可要先说明清楚!”
“那也没有成为娈童的意愿啰!”
“那当然!”
“嗯,的确!女人是没有资格成为娈童的。”
最后的声调虽然十分地悠闲,然而祝英台却像是落雷就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般的反应,好不容易才从红唇之中硬挤出了几个震颤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
“知道吗?当然啰!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像子云这种人了。那家伙说纯情是纯情,要说迟钝也算。”
是苦笑还是悯笑呢?总之他的笑意没有离开过嘴上。曹景宗继续说道: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子云那家伙已经喜欢上你了!”
“这……”祝英台说不出话来了。一瞬间完全忘了对曹景宗的反感。
“可是,就算是现在,子云兄并没有发现我是女儿身呀!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呀!所以子云是在不知你是女儿身的情况之下就喜欢上你了!”
说得很明白,祝英台再度无话可说。曹景宗在举起杯子之后继续说道:
“子云那家伙就是发现了自己心中所想,才觉得这样不妥。当然他对娈童这件事并没有偏见,然而男子与男子间这种友谊却是背义!唉,这都是在这条路上不成熟的人的想法啦!”
对曹景宗来说,是有好像很伟大似地评论之资格,他在“这条路”上自然是比陈庆之有千倍以上的经验。
“因此子云才会想要离开你,他是必须与魏作战之身,当然不能一直照顾你,所以才会在此拜托我。与其说是信任我,倒不如说是硬推给我,反正也没有比我更危险的人物了,不是吗?哼!”
“那你想对我怎么样呢?”
祝英台的声音依旧给人苍白的感觉,曹景宗又充满嘲笑地看向她:
“如果你只是在欺骗子云,利用他的友谊的话,那事情很简单,我会千方百计让你成为他的人,让你知道男人不是好玩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是有意欺骗他,那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告诉他自己是女的呢?”
“……这……”
“怎么样?你愿意回应子云的思慕吗?还是即使身份被揭发也不愿意接受他呢?”
“这样是不行的!小弟……妾身……”言语的混乱充分表现出了祝英台的心情:“……已经有了思慕的人。”
“就是那个叫做梁山伯的男子吗?”
“是的!”
“所以不是妹妹,而是你自己的婚约啰!”
“……正如你所说的……”
“那对子云就无法有任何回报了……”
曹景宗叹了口气。祝英台则只是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那我就不能够再增加子云兄的麻烦了。小弟会立刻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子云兄的面前了!”
“这不可以!”
曹景宗以无妥协的口调说道:
“如果你现在消失的话,子云一定会尽他的力寻找你的!对魏的战争即在眼前,如果他成了这样一个失去自我的人,而在空前的大战中不能发挥的话,那损失的可就是本朝了!”
祝英台更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总之,你现在就只有待在这座宅邸了,我会请那些老女人照顾你的。对我来说,说算的,我是不会想要卷进这种纯纯的爱里自找麻烦的。如果你对子云还有感谢之心的话,就千万不要让他再有所期待了!”
祝英台无言地点了点头,曹景宗随即拍手叫来侍女。在说了你也到邻室中去饮茶好了之后,祝英台就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当场。目送其离去之后,曹景宗的脸动了一下,对着隐藏在屏风后的人影说道:
“你都听到了吗?赵!”
“是,是的,非常地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偷听的!”
赵草的巨体虽然好不容易隐藏起来,但是颈间的巨大念珠却发出了声音,曹景宗早就发现了,只是他没有说破而已。起身了的曹景宗步向面对庭院的回廊之中,而赵草则以其巨体紧跟在后。
Ⅲ
曹景宗并未转身,直接对着背后的巨汉开口道:
“你现在知道大概的事情了吧?”
“……是,大概知道了!”
“哼,怎么样?你现在可清楚地知道我是个多大的善人了吧!”
赵草的声音带着颤抖:
“曹将军……”
“什么事?”
“下官也完全没有发现祝小姐是个女人……”
“唉,你也是和子云同类呀!”曹景宗笑道,赵草倒是没有笑:
“我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建康的美丽雅致少年而已……”
这时传来了一阵水声,似乎是池中锦鲤跳跃的声音,让几乎已经暗下来的水面上,推出了一瞬的白圈。
“那么将军又是怎么会发现祝小姐是个女人的呢?”
“我是个健全的男人,不管是多么的美,我也从来没有为男人所吸引过,然而却只是看了一眼,我却觉得不能不去在意这个姓祝的!”
曹景宗以掌揉弄着因酒而发热的双颊:
“既然能够吸引我的注意,那她就一定是个女人,是个扮了男装的女人!于是我再看了第二眼,至于发现真相则是之后的事。”
赵草动了一下:
“那又是为什么呢?”
“只是一种感觉!”
“您说得真是单纯哪!”
促狭似地,曹景宗将视线投向这个忠实的巨汉:
“什么叫做单纯!你不会说是明快吗?”
“这……非常对不起!”
赵草对着上官的背后低下了头。
在史书之上,记载着曹景宗“不管是对身份高的人、还是身份低下的人,他都是一样口无遮拦的!”,不管是这个时候也好,就算是对身为皇帝的萧衍也是一样,他一样曾在喝醉之后取笑过呢!另一方面,他对庶民和兵士们也都是“喂!喂!”地叫来叫去。
“你既然已经身为贵人,总要稍微自重一些,最起码是要依照符合自己身份的礼法行动才好!”
当听到朋友如此的意见时,曹景宗只是从鼻尖发出了一声冷笑:
“礼法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要被打破而存在的,如果大家都守礼法的话,那那些罗嗦的儒者不就都要失业了吗?”
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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