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脚上爬过。他向桌子的左下角看去,三个参事蜷缩在那里直打哆嗦。
“怎么样?”威廉问他们。
“是的,它是一头很棒的龙。”第一参事说。
“只不过它不是中等大小。”第二参事说。
“说得对,它是一头巨大的,经济装的龙。”第三参事说。
“它是我在如此仓促的时间中能搞到的最棒的龙了。”威廉笑着说。
国王把公主推到身后,面向龙站着。
“哎呀,你真是个大块头!”他说,“小心那些火焰,这儿有昂贵的壁毯,人与其他值钱的东西。”
龙笑了。但没有人笑。
“我是贝尔奇思,”它咆哮道,“龙之王者!你只是一个人类国王,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但我是一个强大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国王说,“我的话就是法律。我发号施令,我总是在发号施令,而且没有人违抗。所以,请不要烧毁壁毯,人和其他值钱的东西。”
贝尔奇思又笑了。火焰在椽子上欢腾。
“没有可以命贝尔奇思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到这儿来只有一个原因——我想见你的皇家绘图师吉伯林先生。把他叫来!”
6
国王臣服了。
“那就是吉伯林先生,在你刚才毁掉的桌子的最远端,”他说,“白胡子的那个,他手里还抓着个玻璃杯。”
“啊哈!吉的林先生!我们到底还是相见了!”贝尔奇思咆哮道。吉伯林先生——的确已经老态龙钟——缓缓地站了起来。
“呃……我不太明白……”他说。
“你就是给龙冠以恶名的那个人。”贝尔奇思说。
“你是什……什么意思?”吉伯林先生问。
“你的地图!你那愚蠢,肮脏的小地图!”贝尔奇思说话时把吉伯林先生的胡子边儿烧着了。
“‘此处有龙’!无稽之谈!欺骗!无知之徒的权宜之计!”
“对!对”吉伯林先生一边附和道,一边把葡萄酒泼在胡子上灭火,“你是对的!我一直觉得自己相当无知!”
“我想让你知道,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为了不干涉人类,我们龙承受了多少苦难。”贝尔奇思说,“我们化身为其他形式,例如你们刚才看到的小蜥蜴贝尔。我们不想让人类知道我们还在周围,不然他们就会纠缠不休。想象一下,一个年轻骑士如果希望扬名立万,他首先会干什么?”
“我不知道。”吉伯林先生说。
“我会告诉你,”贝尔奇思说,“他会去找头龙杀了。如果他找不到的话,就会找其他东西替代——甚至中能是有益的生物。而你和你那张填满龙的地图却让谬种流传——我们想让那些古老的传说消失,你却使它们广为人知;我们想让人类忘记我们,你却怂恿人类来打扰我们。
“每当一些年轻的侍从拿到你的地图,他们就会幻想奔向周围的群山之中,杀头龙来提升自己的等级,以成为一名骑士。这就给龙带来了一个难题——是把那些人都吃了,还是不管他们。但那些人为数太多,而且难以下咽,更不必说他们难以清洗。我们总是为此困扰不已,而这都是你的错。你要为让人们总是记起一件最好被忘记的事情负责。
“而且,”贝尔奇思断言道,“你是一个非常无知的地理学家。”
“我的父亲是皇家绘图师,我父亲的父亲也是。”吉伯林先生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贝尔奇思说,“你是个无知的地理学家。”
“你是什么意思?”
“那些山上有什么?”贝尔奇思边问边挥动着一只骇人的鳞翼。
“龙……噢!我是说更多的山,先生。”吉伯林先生说。
“承认吧!你并不知道!”贝尔奇思道。
“好吧!我不知道!”吉伯林先生带着哭腔喊道。
“很好,”贝尔奇思说,“不管怎么说,这有点作用。你身上带着羽毛笔,墨水和地图吗?”
“没有。”吉伯林先生说。
“那就去拿!”贝尔奇思咆哮道,“要快!”
“是的,先生!”吉伯林先生说。他冲出大厅时被斗篷绊了一跤。
“……要非常快!”贝尔奇思说着喷出了火焰,“不然我将毁了这个地方——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然后拽着你的胡子把你拖出去,就像从砖堆里拽出一只老鼠一样!”
吉伯林先生以创记录的时间返回。他离开的时候,贝尔奇思就着汤团吃了三只烤猪和十二只鸡,然后又咆哮着烧焦了天花板和王座。
“你拿来了吗?”贝尔奇思问。
“是,是的!就在这儿!瞧!”
“非常好。你现在跟我来。”说着,贝尔奇思用爪子抓住了吉伯林先生的斗篷,带他穿过了宴会厅尽头的双开门——国王的荣誉队有时会骑着马穿过这里。它带着他飞入云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龙会把他带到哪儿去呢?”第三参事问。
“也许最好别想这个问题了。”第一参事说。
“我们最好清理一下这儿的烂摊子。”威廉说。
7
他们飞得离王国很远。贝尔奇思向吉伯林先生指出,世界上有其他的国家,有河流,湖泊与山岭,有山谷,平原与沙漠,有港口,牧场,农庄与粮仓,海上有舰队,战场有军队。
它不时会问:“你把这些都记在纸上了么?”而这里,吉伯林先生就会说:“是的!是的!”然后后羽毛笔在地图上涂抹一番,记录下原来一直写着“此处有龙”的地方真正存在的事物。
很久以后,他们返程了。贝尔奇思在庭院里把吉伯林先生放下,自己则落在墙上,像一只巨大的红绿色的鸟。
“你得到教训了吗?”贝尔奇思问。
“是的,是的,阁下,伟大的贝尔奇思阁下。”吉伯林先生说,并把地图拿在胸前,像是要保护自己。
“那现在我就要离开了,”贝尔奇思说,“我希望从今天起你会制作准确的地图。而且给我记住,”它补充说,“我希望你忘了龙。”
“是的,我保证。”吉伯林先生说,“我会忘记关于龙的一切。”
“注意你的所作所为。”贝尔奇思说,“要让我知道你再敢乱写,我就会回来找你算帐,你不希望有那一天吧?”
“不,不!我再也不敢了!”
“那就再见吧。”贝尔奇思展开巨大的双翼,腾入云霄。王国里再也没人见过它。
那以后,国王开始更多地听取威廉的意见,而且不是其他参事的。很快,威廉就成了他的第一参事,原来的第一参事则成了新的第四参事。
吉伯林先生继续绘制着美丽的地图,画上了他所到的所有东西:其他的王国,河流,湖泊与山岭,山谷,平原与沙漠,港口,牧场,农庄与粮仓……他的地图十分准确。一段时间后,人们再也不怕龙了,他们开始翻越群山,与其他王国的人进行贸易,并向他们学习。其他王国的人也来拜访他们。
同时,国王渐渐发现,他的王国并不像他曾经认为的那样强大。于是他开始鼓励贸易,使他的王国繁荣起来。
一天,国王正在研究一幅新地图,他说:“啊,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海!”
“是的,陛下。”威廉说,“这是真的。”
“我在想,海之外是什么呢?”国王问。
“也许海是永无止境的,”威廉说,“也许它们之外有其他的陆地。”
国王点点头。“我要问问皇家绘图师,”他说,“他最近在给制图法研究生上课。”
于是,国王来到吉伯林先生的绘图室,问道:“你在你的地图上,作为陆地边界的海之外有什么东西?”
吉伯林先生拂了拂胡子(他的胡子又完好如初了),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地图,然后他拿起羽毛笔,大笔一挥(用花体字),在所有水域的边缘处写道:
此处有海蛇。
《赐予的瘟疫》作者:大卫·伯瑞
黄汉杰 肖炜 译
你以为快要抓住我了,是不是?来吧,我正等着你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钱包里有一张伪造的卡片,上面注明我的血型是AB-,我对盘尼西林、阿斯匹林和苯氨基丙酸等等过敏;注明我是一个虔诚的、身体力行的基督徒。在那必将到来的一天,所有这些花招都会阻止你。
即使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也决不让输血管插入我的胳膊,决不!任何有你的血液我都不要。
而且,我已经注射了抗体。因此,你最好离我远点!ALAS。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也不会被你感染。
你这狡猾的魔鬼,我知道你的弱点!你很脆弱。你不像TRAP,你既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又不能抗热抗冷,也不能存活于酸碱中。血液对血液,这是你惟一的通道。你还有什么花招呢?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进化得很完美了?
内斯莱·阿杰森叫你什么来着:“完美的大师?病毒的楷模?”
记得很久以前,HIV-AIDS病毒的狡猾和高效吓坏了每个人。但和你一比,HIV只是个粗野的屠夫罢了:疯狂而草率的电锯狂人,随意杀死自己的寄主,只是依赖人类一些不良的习性才得以传播,而这些恶习,人类花些力气就能克服。哦,老HIV是有几条诡计,可和你比,简直就是个业余选手。
流感病毒倒是聪明许多。它们四处游荡,快速变异。很久以前它们就学会如何使寄主们流鼻涕掉眼泪打喷嚏咳嗽,就这样把痛苦传向四面八方。通常,它们不会杀死寄主,只是让他们在难受的同时把病毒传给邻居们。
噢,当年内斯莱·阿杰森常常责备我把研究的东西当人看。每次,当他踏进实验室,发现我正在用丰富的得克萨斯-墨西哥脏话咒骂一些该死、顽固的病毒时,他就会习惯性地扬起一边的眉毛,用他那干巴巴的温彻斯特口音评论道:“病毒听不见的,福瑞。它们没有感觉,严格地说,它们甚至没有生命,只不过是一堆蛋白质基因罢了。”
“没错,内斯,但那是些自私的基因!只要给一点机会,它们就要占据一个人类细胞,强迫细胞产生新的病毒军团后杀死它,再去攻占新的细胞。它们可能不会思考,它们所有的举动也可能是凑巧而已。但你不觉得这像是有计划的,这些肮脏的小东西是被什么东西所指引吗?它们使我们难受,甚至会要我们的命!”
“好了好了,”他对我的新世界观微微一笑,“如果你没有欣赏到它们的美,你还会干这行?”
自以为是,自谓神圣的老好人内斯,他从来没有发现病毒吸引我的真正原因。在它们贪婪的行动中,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甚至比我还大的野心。即使它们没有思维我也不放心,我常常想,人类是否高估了自己的头脑?
我首次遇见内斯是多年前他来奥斯丁度假时。那时他就享有天才的美誉了,自然我处处巴结他。最后他邀请我去牛津工作,结果现在我一边聆听英伦三岛淅淅沥沥的细雨声,一边和他进行温和的争论。
内斯莱·阿杰森常以充满自负的哲学家口吻,和他那些一副艺术家派头的朋友高谈阔论。他不停地吹嘘那些肮脏的小东西的美丽与精细,但他骗不了我,我知道他和我们一样疯狂地渴求诺贝尔奖。就像追逐猎物一样,狂热地搜寻着生命奥秘的碎片——那通向更多的资助、更大的实验室、更新的设备、更高的声望……通向金钱、地位,最后,也许是斯德哥尔摩。
他本人宣称对此不感兴趣。真是这样的话,在政府大量削减科研经费的今天,实验室又是如何不停地扩张的呢?
“病毒有它们好的一面。”他总这么说,“当然,刚开始是要开开杀戒的。但最后,要么人类本身有了防御措施,要么……”他爱这种戏剧性的停顿。
“‘要么’什么?”
“要么大家达成妥协,或是和解……甚至结成同盟。”
这就是内斯经常鼓吹的:共生。他甚至对一些狡猾而邪恶的杀手,如HIV,崇敬有加,真让人毛骨悚然。
“看看它是如何与受害者的DNA结合的吧!然后它耐心等待,直到受害者受到其它病菌的攻击,当T细胞准备分裂应战时,它占据了T细胞的兵工厂,不是产生两个T细胞而是产生一队新的AIDS病毒。”
“那又怎样呢?”我说,“这与其它病毒也没什么两样嘛。”
“对,但有人受感染后其基因可能变得刀枪不入!”
“什么?你是说抗体或T细胞能抵御AIDS的侵入?”
内斯兴奋时总是一副该死的父亲式的派头。“不不不!孩子,我是说被感染后。偶尔,AIDS病毒占据细胞染色体后,可能发生变异而变得无毒,这样细胞就不会分裂,也不产生新的病毒。”
“只有几个细胞而已……”
“可如果这是个生殖细胞呢?如果用它生育出下一代,那么小孩的每个细胞都可能带有这种新的基因。想想吧!一种新的人类,不受AIDS病毒侵袭,却又有AIDS基因,噢,他的基因组成,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会有多少种变化啊……”
虽然英国佬认为美国人搞科学挺行,但他们却总瞧不起美国人的哲学水平。
“病毒自身虽然灭亡了,孩子,但它们的DNA却在我们体内长存!”
我真痛恨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气劲。
内斯在黑板上画了起来:无害→杀手→非致命疾病→使人难受的病→无害。
“寄主与病毒相互作用的典型方式,每个箭头都代表了病毒变异及寄主适应的一个阶段。
“首先,一种原先无害微生物的新变种从老寄主,如猴子,传到新寄主——人身上。开始,人体没有足够的防御措施,于是它就像梅毒在十六世纪的欧洲那样疯狂地屠杀我们。其实这并不高明,只有过于贪婪的寄生者才太快地杀死寄主。
“接着,是一段寄主与寄生者之间相互适应的痛苦时期,就像一场战争,或是一场艰苦谈判中的僵持时期。”
我厌恶地哼了一声:“神秘的废话,关于战争的观点还差不多,要不实验室怎能得到资助?”
“可能吧。不过有时会发生变化。”他又画了一张表:无害→杀手!→非致命疾病→使人难受的病→良性的寄生→笨拙的结合→共生→有益的结合。“好比大肠杆菌,它的祖先杀了多少人类的祖先啊,而现在它们为我们消化食物。”
“嗤!照你说病毒也这样,遗传性癌症和风湿性关节炎都只是暂时为恶,总有一天它们的DNA会和我们结合在一起喽?”
“哈哈,我赌人类基因中的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呢,先是入侵者……”
疯狂的东西。幸好他没把实验室的工作领向他那疯狂的理论。我们的天才对资助结构了解得很,他们可没兴趣付钱来证明人类是病毒的后代,他们渴求的是与病毒作斗争的武器。
于是内斯把人力主要集中在病毒传播媒体的研究上。
对了,你需要病媒!如果你杀了一个人,得有一艘救生艇逃离沉船,才能去进攻新的受害者,有时你也未能征服寄主,所以你得不停地移动。即使你与人体和平相处了,你也想进一步传播吧,你这个贪心不足的殖民畜生。
我知道这只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能传播的病毒找到了病媒,没传播的没找到。可这也太凑巧了,甚至显得含有某种目的性……
流感让我们打喷嚏,霍乱让我们拉肚子,天花让我们长脓疮。都有离船的好方法,都是为了进一步的征服。也许以前有种病毒使我们的嘴唇变大,让我们产生接吻的冲动。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