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几乎是在恳请我了,但我才不管呢。他站在这儿,脸上露出了怒容。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因为这是我的家,我出生在这里,我也将在这里死去。我不会因为山姆叔叔提出的计划而让人把它占领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可真该下地狱了。现在我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杆枪上了。在比利再有新的想法前,我该让他离开这儿了。
“比利,你听着,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不会和你到任何地方去的。现在,你该走了,去埃米,德克萨斯或其他任何地方,与我无关。我不想杀死你。”
“我向杰利米保证过:一定带你一块走的。”
“我会告诉杰利米你所做的一切的。但请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向他挥了挥枪,我要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真希望他认为我一定会开枪。但他又向前移动了一步。
“我数三个数后,便开枪。—……二……”
他继续向前走,直到在只剩下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在那儿,我也恰好可以射中它。
“三……”我数到,然后开始向他瞄准。
比利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好吧,我走。”他走了。
我猜比利一定真的以为我疯了,或许他还记得那一次,他和杰米利由于一碗饭打得不可开交,我数了三个数他们还是没有停下来,我便用那粘满巧克力粉的木匙撞了他们一顿,他真的走了。
比利走到门廊处转过身来,笑了笑,说:“我不会轻易离开你的,等我到埃米把~切都安顿好,然后,我再回来接你,好吗?估计只有两个星期。”
我什么也没说,他向我挥手告别,然后沿着砂砾马路匆匆地走了。直到看不见他,我才放下抢,重新把门闩好,此刻我的心摔怦地跳着,额头也浸满了汗珠。我就是这么一个保守的老太太。他或许说我虚张声势;要不我该怎么办呢?杀死一只鹿对我来说都很难,何况一个人呢?但我是决不会离开我的家的。他们也许会说我是一个疯狂的老太太,也许会说我在这活不过~年,或许他们是对的。但是我知道我没疯,我只是不想离开这座农场。不管生还是死,只要我在这,他们就不会从杰利米手中把他抢走,起码那是我的。
我把枪放好,又继续去剥大豆,但是在这深秋的寒冷中,我的手不免有些僵直了。我把那几堆又混到一起了。最后我清理了大腿上的豆皮儿,静静地坐着聆听窗外的黑夜。一群大雁飞过,它们凄凉的叫声划破长空;小棚后面传出“吱,吱……”的孤蝉鸣叫;谷仓门上那生锈的铁链发出叮当的响声。
整个晚上,我都沉浸在回忆之中,耳边不断地回绕着孩子们的说笑声。……
一个月过去了,但比利却还没有回来。或许他决定不去埃米了,或许部队已经抓住了他,把他遣送回德克萨斯去了。
不管怎样,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整天端着个枪真是够烦的。
昨晚一场大雪给大地披上了银装,冬季真的到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号,今年的冬季着实来得太早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今早出门去捕一只鹿。要不等到十二月,雪下得更大,路面的雪更深,我恐怕自己是不行的。反正只要晚上温度足以结冰,那么我想,肉就不会坏的。
整个上午,我都在隐蔽处等待着鹿的出现,这个隐蔽处还是斯格而德为捕野生动物而塔的。不知不觉,我的手已经冻僵了,我不得不把两手拉在枪柄上,头挨着手来暖和暖和。
鹿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年,随着人们逐渐地离开此地,动物却纷纷地回来了,鹿的数量也异常地增加了不少。夏季,傍晚时分,鹿群从田间穿过,当它们一看到犬群,又能轻松摆脱,跑掉。我不知道那些杂种狗都抓到什么,但是肯定没有鹿。鹿生性敏捷,但仅有少数适用野生生活。去年夏天,我竟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一只斯格尔德的老黑狗,名叫凯希。可没多久,它便失踪了。我很想它,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它只会把鹿吓跑。
我闭上眼睛打了个吨,忽然从下面传来一阵跌落声。是一只小鹿,看上去像去年春天生的,正在离我十五米远处吃草。我的心评怦直跳,在我拿起枪,向那只小鹿瞄准的那一刻,手也在不住地颤抖。它正在那低头吃着草,看上去它是那么瘦小,那么柔弱,我禁不住地想到,我是不是该等一只较大一点儿的呢?但鬼知道会不会再有鹿出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它翘起尾巴准备穿越田间之时,我扣动了扳机。
我屏住气,只见它的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直到最后,一跌一撞地离去。
我从隐蔽处下来,在雪地里,沿着那斑斑血迹走去。雪不太深,但我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在试探着,以防自己在不太结实的冰上陷下去。一只受伤的胳膊几乎要了我半条性命,那么一条腿还不得要了我整个性命。我不能不小心啊!
我很难地追着它,不一会它便消失了,我不禁慌了起来,万一我射中了它的腿或者肩,它走几英里后该怎么办呢?万—一会天黑了怎么办?我不能跟它走太远,我还有自己的家,但我也不能放它走。我加紧了步伐,愈走愈快,直到后来有些走不动了。我一门儿心思只想找回它。我确实该小心,另外我也要活着。我只是需要肉,其他都无所谓了。
风吹在我的脸上象刀割一样,我的脚也冻僵了。我忘记了寒冷,无心理睬这荒凉的冬季,天变得阴沉下来,使我倍感压抑,我也精疲力尽了。我想我再也不能走了,这时,我忽然看到了前面那只鹿,拐进了弗兰森的谷仓。看到它靠在一个旧棚旁,我又重新来了精神。
小鹿终于倒下了,但当它看到我时,它又开始拼命地挣扎。雪地已经被它的血染成了红色,它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万一它再跑了怎么办呢?没有它,我就无法度过这个冬天。杰利米万一回来,我拿什么给他吃。我拿起枪,正准备利用最后一颗子弹再向它射去时,我看到了在小棚旁堆着一堆木板。
我悄悄地放下枪,向前走去。我抓起一块木板,转向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鹿,它正躺在雪地里,离我仅有几英寸的距离,风在我耳边“呜呜”地吼着,我喘着粗气举起木板朝那只可怜无助的小鹿砸去,一下,两下……直到它再也站不起来。
最后,我终于没劲儿了,我的手臂在疯狂地颤抖着。我向后退了退,我再也拿不住那块木板了,把它放在了雪准里。
我全身不停地抖着,腿上一点气力也没有,再也站不住了,跪到了地上,望着这只死鹿,想着以后的日子,我开始抽泣起来。
清晨,阳光普照大地,雪面上映出耀眼的光茫。泥泞的马路上的冰渐渐融化汇入小河中去。而我正在搬那些从约翰逊的谷仓中拿的木头,这座谷仓在去年夏天历经了几场暴风雨,杰利米的四轮货车一直在那烂泥中,有时倒也能派上些用场。不同寻常的是,在这深冬的季节里,竟然能遇到冰雪融化的天气,别以为我在抱怨什么。我得在大雪真的来临前,储存一些木头,这样的天气真是太美了,我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新鲜的空气。
黄昏时分,在我第三次地运木头时,一只鸟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我抬头看去大路上正有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我屏住气,盯着路边,此刻我是不能赶回家去了。但又无处可藏。
最后我从木难上拿起了猎枪,扛在肩上。那人还在稳步地向前走着,就在我能射到的地方以外停了下来。
“我想你不会回来的,”我说。
比利笑了。“我从不失言,威廉姆夫人,我只是很遗憾花了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是没有机会逃出来,直到后来我们打败了墨索里尼。我才溜出来,长途跋涉地来到这里。上星期我在埃米,等待大雪停止,才到这里来。”
“见到一切完好,我很高兴。我还一直担心你呢。”我笑道。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那般地挂念他。我想自己一直在期盼着他的归来,同时,我也一直在担心他会回来,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竟有些傻,就像一个初恋中的小女生。
他站在那里,直盯着我的枪。说:“我在埃米见到了海德雷一家,我想你还记得他们,是吗?”
我不能说是,只好摇摇头。
“他们还记得你来自PTA。他们答应我们在他家过冬,等春天来时,他们帮你建造一个新房子。”
“比利,我已经有地方住了。”
“别这样,威廉姆夫人。近来你去过城镇吗?真是太棒了。”
“我不会离开这的,我想你应该知道。”
“听我说,他们已经占领了北方的大部分商业区,还有二十多栋住宅区。他们的公用设施及娱乐场所都已实行了,他们甚至还在社区中心开设了图书馆。尽管有些拥挤,但那很暖和;你可以在那生活,给自己建一个新家,或许也是给杰利米的。”
“我已经有家了,比利。我将在这等杰利米回来。
“但你无法独自在这生活,难道你看不出这点吗?”
“至今为止我在这过得很好。”
“据说你之所以挺过那个冬天,就是你储存了一些罐头食品还有最初的不正常的温度。今年如果你没那么幸运的话,你该怎么办呢?”
我把枪在肩上挪了挪,望着比利。我知道比利一定以为他在帮助我,但我不能离开这个农场。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很傻,但这是我的家,我不会轻易离开的。再等一冬,杰利米一定会回来的。
“比利,我很抱歉你会长途跋涉地赶到这里,但我是不会离开这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赶在天黑前再运一车木头了。”
比利看了看这架货车,又望了一眼车轮留下的印痕,问道:“让我来帮助您好吗?”
我不知是否该让他帮忙,但干了一上午的活,我的确觉得浑身酸痛,忽然间,我是那么留恋他,于是向后退了几步,指着小货车说:“我很愿意,谢谢。”
比利接过车,便朝房子推去。我们静静地走着,我觉得有比利在身边,漫步在温暖的阳光下,心情格外的舒畅。这种感觉太危险了,但我尽量不去考虑它,只好享受这美好的感觉罢了。
当我们来到房前,他把木头卸下来,放到门廊前,下来,望着我。
“在你走之前进屋喝口水好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去埃米?”
我没作声。我真希望我告诉他,那么他就会明白,但我不知该怎么说。
“天哪,您真是太固执了。我该怎么让您明白您有多傻?”
“再见了,比利。”
他大声地喘了口气,好像要做出一项重大的决定。“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他又朝我跟来。
我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该死,地为什么总在逼我?我不想吓唬他,但以前却把他吓走了。我端起枪,对着离他肩膀两英尺的地方瞄准,既然你非要那么做,那么我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比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枪,笑道:“我知道你在吓唬我,威廉姆夫人,你连只苍蝇都不伤害,更不会对我开枪的。”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比利,我要开枪了,”但他还在向前走,我不知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他,但我也不能让他把我带走。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忽然间,枪走火,我和比利都惊住了。
比利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手捂着肩膀,睁大着双眼盯着我。噢!上帝,我把比利给杀了!此时他正在地上呻吟挣扎着,企图站起来,我向他靠近了一步,又犹豫了一下,万一他说服了我怎么办?我跑进了屋,拿了一条旧被单和半瓶威士忌。
“该死的,”比利大声叫道,“混帐的!”
“你没事吧,比利?你要绷带吗?”我迅速把床单撕成了几条,我的手抖得异常地利害。我真不能相信,自己竟向他开了枪,我明明不是向他瞄准的。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比利只是在怒视着我。“你向我开枪!我不能相信你真的向我开枪。”
“给,”我把市条和酒瓶扔给了他。“我就这些了”
比利犹豫了一阵,然后开始脱掉衣服和衬衫,他的胳膊上淌了那么多血,我感觉到阵阵恶心,而他却轻易地就把血擦干净,致此,我才放下心来。比利没事了,他会好起来。我论了一口气,弯下腰,拿起枪。我只希望他别知道我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比利一边擦拭着胳膊,一边无奈地摇着头。“我想您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疯了,或许是我疯了。为了帮助您,长途跋涉地到这来挨了您一枪,我本可以在部队里就挨上这一枪。”
“我非常感激你到这来,比利,我是真心的,但我从不需要帮助,我只想一个人留在这。”
“嗯,我想是的。”他把最后一块布条缠到了肩膀上。
“很对不起,我打中了你,其实,我并不想向你开枪。”
“但你却向我瞄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
“我只是不想走。”
“好吧,别担心,我不会再要求你离开了。”他慢慢地穿上衬衫和衣服,然后抱着肩,站在那看着我。
“那么就这样吧,你真让我把你独自扔在这儿等死吗?”
“我并没打算死。”我说,尽管我可能会死。即使那样也要比离开此地好得多。因为那是必不可免的。
“是的,我想那不是你的选择。”他盯了我一阵,又低下头来。
“真糟!我该怎么跟杰利米说呢?说他的妈妈比传言中的还要疯狂?他不会信的。”
“告诉他,今年夏天。农场会一直等着他。我也将在这一直等待着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亲自告诉他呢?天黑前我们赶到埃米,海德雷家有电话。”
“我不走。”
“您真是一个大傻瓜。”
这一回我笑了说:“你可能说得对。”
他跺了跺脚,环顾远方说道:“这有魔力,的确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你。”
“我很赞同他的说法,但我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便不作声。比利看了看我,转过身去朝埃米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有些缓慢,但是很稳健,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旷的乡间,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走了,我来到车旁,捡起那瓶威士忌。我真希望比利能理解我为什么会留在这儿,但事实上,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留在这儿的原因。有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生活的。我想如果我不那么固执地话,那么我也可能会和其他人一样离开这儿了。但我觉得那永远是不可能的。危机只属于加利弗尼亚和纽约,而不是中西部。在这里的生活是缓慢的,变化也会逐渐地到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一天早晨,醒来后,发现大家都走了。杰利米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走?房子里死气沉沉”。并不是电给了这个农场生机,而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和一切美好的回忆给这座农场增加了生气。
他们说我只是在抓住鬼魂不放,是的,或许他们是对的,但如果再抓的时间长一点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把这座农场留给杰利米了,那么或许有一天,他会重新使这里充满生机。我靠在货车的把上,仰头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然后又去约翰逊家拉另一车木头。
时光在沉寂的冬天里慢慢流逝,只有那风和记忆中的鬼魂相伴。哈兰过去常常说对一个农民来讲最快乐的事不过于一月份放假,去弗罗里达,当然我们很喜欢这里,并且从未到过任何地方,但在这漫长惨淡的日子里,每当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