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向外星人那样说阿拉格语。”
谢恩大笑。
“不是。我说得很好——对一个人类而言。”他说道。
“作为一个信使,你跑遍了全世界一”彼得转向玛丽亚和乔治,“你们在听吗?”
玛丽亚没理他。
“你为什么那样做?你为什么要尽力救我?”她用眼神锁住他。
又是一阵寂静。
“狂魔。”他缓缓地用阿拉格语说道。
“什么?”
“他们的语言是这么说的。这是一个阿拉格的词,用来形容一头牲畜突然发狂攻击他们的人。这就像是我第一次在奥尔堡的时候,我迅速在墙上——他们用吊钩处死的男人下方做了那个朝圣者的记号。”
“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们相信你就是那个首创反抗外星人记号的人OE?”
“你下地狱去吧!”谢恩用英语说道。
“你说什么?”彼得快速问道。
“你知道我说什么,我不在乎你们相不相信我。停下来吧。不要继续假装你会说意大利语了。”谢恩残酷地告诉他,仍然是用英语说的,而且就是用彼得的生长地略带伦敦腔说的。
彼得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潮,一时间眼神躲闪。谢恩轻易地读懂了他。他是那种学起外语来只能唬住他自己的人,他说得完全不像当地人。谢恩触到了他的一个痛处。
但随后彼得大笑了起来,红潮和躲闪的眼神都不见了。
“发现了,上帝啊,你发现了!非常好!真是太棒了!”他用英语说道。
谢恩看着他,心想,正因为这样,你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了。
“看着,告诉我——”彼得抓了一张有靠背的椅子,把它向前推,“坐下来谈吧。告诉我,你肯定有通行证以使你能自由地通过阿拉格人的任何常规检查。”
“我所携带的就是我的通行证。地球第一上校的书信能使一个信使到达任何地方。”谢恩说道。
“当然当然!坐下来吧。”彼得说道。
他推着谢恩坐到椅子上。而谢恩,也突然意识到了他双脚的疲惫,坐下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里,一看,是一只平底玻璃杯,里面装有三分之一的浅棕色液体。他把玻璃杯放到唇边,闻出了是白兰地,不是上好的白兰地。因为某些原因,这令他很安心。他想,如果他们想对他下药,他们肯定会把药放在更上档次的酒里。
舌尖上白兰地的灼热感让他从走进的士发现自己被绑架后的紧张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解除了他刚被抓时的威胁。这些人绑架他是因为他们一开始认为他是阿拉格人的走狗。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意识到他的能力和优势了。至少,彼得已经在思考着要把这些优势运用在反抗运动中了,这点是很明显的。
但是情况仍然很微妙,也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他们都明白,他的一个口误、一个错误的动作,都有可能使他们陷入险境。所以,他们有可能重拾杀他的决心,并坚定这种信念,迅速把他处理掉。
这一刻,看起来是他们首领的彼得似乎决定利用他。而谢恩这边,他发现他最初绝望时的鲁莽已经杳无踪迹了,他想活下来。但他也不想被人利用。他比他周围的这些人更清楚,他们反抗阿拉格的成功之路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如果他们继续下去,被斩首的可怕结局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他们执意孤注一掷。就让他们自掘坟墓吧。他只想安全离开这里,在将来尽量远离这种人。但是太迟了,现在他已经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意识到他给了他们太多对付自己的力量,他告诉了他们他的真名、他为阿拉格人工作的性质。总之,他想,他必须保持他有里特,安给的钥匙这个秘密。他们会为了得到能打开大部分阿拉格人的大门的东西——从大门到仓库,到军械库,到通信工具——出卖灵魂。谢恩可怕地想,自己对他们太有吸引力了。现在是抹掉魅力的时候了。
“我剩余不到三十分钟了,我得去机场与将和我一起飞到里特·安总部的阿拉格官员见面。如果我没有按时抵达,我会的语言再多也无力回天了。”他说。
房里一阵沉寂。他能看到他们都看着对方,特别是彼得、乔治和玛丽亚在用眼神交流。
“准备车子,让他准时到达。”玛丽亚用意大利语说道。
彼得还在犹豫。
彼得猛地行动了,好像玛丽亚的话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准备车,你来开。玛丽安,你跟我和谢恩一起来。乔治——”他叫道。
他这话正好堵住了烟斗男子的抗议。
“我要你关了这个地方。埋了它!现在是紧要关头。我们需要找到比这更安全百倍的地方。然后,你自己躲起来。我们会来找你的。你懂了吗?”
“好吧,早点和我联系吧。”乔治说。
“两天之内吧。好了,卡罗——”他看了看四周。
“卡罗取车去了。行动吧,彼得。要不然我们不能按时到达机场了。”玛丽亚说。
谢恩跟着他们穿过了他来时经过的走廊。他挤坐在的士后座上玛丽亚和彼得的中间,卡罗开着车。他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就像是他们都在演一场闹剧。
“告诉我,你说是你做的第一个记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说你把它刻在哪儿来着?”彼得用英语以从未有过的友好态度问谢恩。
“丹麦奥尔堡。那时我正送信件去那里,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两个外星人。他们是父子俩,正骑马穿过有克瑞姆公牛雕像的那个广场——”
当他讲述的时候。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个儿子用力地挥舞他的长矛柄把一女子扫开,否则的话,那女子可能已经被踩在他的骑座下了。女子的丈夫霎时被狂魔主宰,赤手空拳,发疯似的扑向那个外星人,结果被打得不省人事。女子想去救她的丈夫,反倒被杀了。根据阿拉格法律,那时在广场的所有人类,都要被迫观看那个男子的受刑过程。广场尽头处的一堵墙上挂着一个刑罚用的三角吊钩,那男人就在昏迷不醒中被扔到了锋利的吊钩上。
谢恩站在那儿看着,半小时后那个男子才死掉,那父子俩坐在他们的骑座上,就在那男子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个父亲压根没有想到,在他们周围居然有那么罕见的会说阿拉格语的人类。父亲轻轻地责骂他的儿子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救那女子于马蹄之下的。这诱使谢恩继续听下去。父亲说,因为这样,他们被迫杀害了两头健康的牲畜,而不是一头;而且他们得举行审判仪式。尽管这很必要,但也会对其他人类产生干扰效应,增加他们的反感。
回忆起这恐怖震惊的一幕,也激起了他的愤怒,谢恩感到内心深处凉如冰。他告诉他们他是怎样走进一家酒吧。付了白兰地的钱,喝的却是走私的劣质威士忌;他告诉他们他如何被三个流浪汉攻击。他用他的手杖打伤或打死了其中两个,第三个逃了。他本来没打算都告诉他们的,可一旦开了头,他就情不自禁全都告诉他们了。他告诉他们他是怎样穿过那时已经空荡荡的广场,冲动之下在吊钩尸体下方刻上了那个朝圣者的记号,然后才去了机场。
彼得说:“我相信你。”
谢恩什么也没说。和他们挤在一起,他感觉到紧挨着他的玛丽亚柔软的大腿,她的温暖似乎也进驻了他内心的冰冷,并且使它慢慢融化,就像一个在暴风雪中迷路冻僵的人类,正从另一个人类的体温中找回热量,恢复生命。
他对她升起一股突然的渴望,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阿拉格鼓励牲畜繁殖,特别是像里特·安的特殊人类翻译和信使那样有价值的牲畜。但是,像谢恩和其他人一样,长期生活在外星人的监视下,确实是会产生妄想狂的。他们太了解他们主人手里有多少方法能置他们于死地了。当他们完成使命后,他们就会被分开,孤单地爬上各自的床,锁好各自的门,就怕彼此的亲密接触会送了他们的命。
无论如何。谢恩都不想要小孩。他想要爱情——如果可以很短暂的话。因为地球第一上校高价位的人类从仆是要不起爱情的。一时间,玛丽亚的温暖就像一个平和的梦一样吸引着他。
他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彼得奇怪地看着他。刚才这个男人说什么来着?他相信他?
“你可以叫人去奥尔堡核实一下,问一下那里的人。我做的记号应该还在那里,如果阿拉格人没擦掉的话。”
“不需要了。你所说的足以解释为什么那个记号会像现在这样在全世界传播。也只有像你一样能在世界各地走动的人才能让世人都知道那个反抗的符号。我一直在想,这个传奇的背后肯定有个人物。”彼得说。
谢恩对彼得的这部分评论没有做出回应。他显然不懂谢恩从这些旅行中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了在被征服者中任何一种传闻的传播速度。在巴黎,他被认为是传闻中的主角。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在米兰,他又听到了相同的言论。而且,彼得似乎把持之以恒传播记号的功劳归结于谢恩本人,关于这点,现在也最好别去纠正他。
卡罗急速转弯的时候,彼得使劲靠在谢恩身上说:“我认为你应该面对现实。是时候把这个传奇继续推进了,是时候建立一个有针对外星人的实际反抗目标的组织了。期望着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将他们全部杀死,或者把他们彻底赶出地球。”
谢恩侧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个男人居然无比严肃地谈论这些事情。但是,彼得肯定没有看到谢恩所看到的,那就是近距离地感受阿拉格的力量。老鼠也梦想过杀死或赶跑狮子。他本想直说的,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谨慎行事。他没有正面回答,换了个话题:“这是你第二次提到传奇了。是什么传奇啊?”
“你不知道?”彼得的声音透出一丝胜利的喜悦。他没有回答。
“传闻所有的记号都是一个人做的。一个叫‘朝圣者’的人。他有这个能力来去自由,阿拉格人阻止不了也抓他不了。”玛丽亚也用英语说,带着一丝意大利威尼斯口音。
“你们所有人都在帮这个‘朝圣者’,是吗?”谢恩提高声音问道。
“关键是,现在是时候把‘朝圣者’与一个实体组织联系起来了。你不这样认为吗?”彼得插话了。
谢恩感到被他们绑架时那股使他麻木的厌倦又回来了。
“如果你们找到了你们的‘朝圣者’,问他去。我不是他,我没意见。”他说。
彼得注视着他,好一会才说:“你是不是‘朝圣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帮我们,我们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从你刚才告诉我们的这些,显而易见。如果你当各反抗团体的联络人,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谢恩残忍地笑。
“你都没停下来好好想想,你怎么能那么肯定你不想这样做呢?”彼得质疑道。
“从你们一开始绑架我,我就对你们说了,是你们不听。你们不了解阿拉格人,我了解。正因为你们不了解他们,你们可以欺骗自己你们的反抗会有一线希望。我很清楚。他们几千年来都在占领着像我们这样的星球。把当地人改造成他们的奴隶。你们认为这是他们实验的第一个星球?你们不能想出任何他们从没见过或者对付不了的进攻方法。而且即使你们想出新的方法,你们也赢不了。”谢恩说。
“为什么呢?”彼得的头靠得更近了。
“因为他们就像他们自称的那样是天生的征服者。他们永远都不会受制于人。永远都不会被打败。你不能折磨一个阿拉格人企望从他那里得到信息。你不能用武器指着他,逼他后退或投降。你所能做的只是杀了他,—如果你很幸运的话。但是他们那么强大。他们的军事力量那么强大,以至于除非你同时杀了他们,不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使只有一个逃了出来示警,你们也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任何的示警,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会使他自己变得刀枪不入,然后他们利用一切时间来阻止杀戮。他们会一个一个地毁灭地球上的城市和地区。”
“仅仅一个阿拉格人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如果他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的话?”彼得说。
“你不会认为宇宙中所有的阿拉格人都在这里吧?地球只是意味着其他地方的过剩阿拉格人口拥有很多崭新的领地而已,哪怕只有一个阿拉格人活在地球上。不到一年,这里的阿拉格人就会和以前一样多。唯一的结果就是,那些死了的人类白死了,那些毁了的地区白毁了。而且,阿拉格人会建立更加严格的控制系统以使没人敢反抗。”谢恩说。
车里一阵寂静。卡罗载着他们急速转过另一个弯。谢恩看到高速公路旁的指示牌上提示离机场只有一公里远了。玛丽亚的体温贯穿他全身,他甚至能闻到多用途肥皂粗劣的气味,她肯定今天早上才洗了头。
“所以你不会帮我们了,即使是举手之劳?”彼得问。
“我不会。”谢恩说。
卡罗把车转到了去机场的公路,驶出匝道上。
“难道没人愿意做点什么吗?没人吗?一个人也没有吗?”玛丽亚突然大喊道。
一股冰凉的电击刺激了谢恩全身。它就像是一把直刺他心脏的刀,虽然他期望已久,却也会要了他的命。它刺到了他本能的根部,激发了远古种族和性的反应能力,狂魔正是在这些反应里应运而生。玛丽亚的措辞虽然简单得微不足道,但她的呼吁却重于一切。
他麻木地坐了片刻。
“好吧。让我想想。”他说。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很遥远。
“按照你们现在这样的方式,你们永远都不会成功的。你们一直在做着错误的事情,是因为你们不了解阿拉格人。我了解。也许我能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但是我必须得吩咐你们,不要质疑我说的话,否则是行不通的。你们会按照我说的做吗?不然是没用的。”他说。
“好的!”玛丽亚说。
停了一会,彼得才说:“好吧。”
谢恩转过去盯着彼得说:“如果你不这样做,没用的。”
“为了打击阿拉格人,我们愿意做任何事。”彼得说。这次他回答迅速。
“好吧。我仍然需要考虑一下。我怎么和你们联系?”谢恩空洞地说。
“如果我们知道你将去哪个城市,我们就能找到你。在你去之前,你能在当地报纸上安排一条广告吗?”彼得说。
“我没那么多预告。要不这样吧,我到一个城市后,首先会去市中心的商店买一件灰色朝圣者斗篷。就像我上次穿的那件一样。然后用阿拉格金币或银币付款。如果有人那样做的话,你们可以叫店主通知你们。如果描述与我的情况吻合,你们就盯住当地的阿拉格总部,截住我就行了。”谢恩说。
“好的。”彼得说。
“还有一件事。”谢恩说,他们几乎要到机场的航站楼了,“我见过阿拉格人审问过人类,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他们怀疑我,他们就会审问我。你们必须理解。如果其他方法没用的话,他们有那种药会让你开口说话直到说死你为止。他们不喜欢用这些药,因为效率很低。他们得费力听上好几个小时的胡言乱语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但是不得已的话,他们也会用。你们懂吗?他们审问的任何人都会告诉他们一切。不仅仅是我,任何人。这一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