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主妇……你在耍我。”
“没有,你注意不到露易丝的变化,毕竟你昨晚才第一次看见她。”
“她的美貌我倒是注意到了,除了这个,她有怎样的变化?”
“没错,莫里斯,她现在给人的感觉是很漂亮,但昨晚她还是一个超重二十磅的肥妞,你认为她今天一个上午就能减掉二十磅吗?”
“她——是——太重了,虽说漂亮,但也过于丰满。”莫里斯掉头看了看后面,又漫不经心地转回来,“见鬼,她还是这么丰满,但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还有一件事。来,来,吃点比萨。”
“谢谢。”莫里斯拿起一块比萨边吃边说,“不错,还热乎着……什么事?”
“她盯着比萨看了有半个钟头。饼是她买的,但她尝都没尝一下,换在昨天她不可能禁得住诱惑。”
“也许她早餐吃得很丰盛。”
“也许。”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吃的只是减肥食品。多年来她不断收集各种减肥食谱,但以前从没主动试过靠它们活下去。我把这些都告诉莫里斯,可他会相信我吗?“还有其他变化吗?”
“她变得善于进行非言语交际,这是个非常有女人味的技能。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把她的所思所想表达出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有你才具有这种特异功能?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学会了一门新技能:读心术……”
“见鬼!在过去别人是不能碰露易丝的,否则她会紧张不安;她也没碰过别人。”我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谈论个人隐私让我很不自在。
莫里斯的怀疑表露无遗。“你的话显得过于主观,实际上你听起来好像是想自圆其说。弗雷泽,为什么露易丝要吃下药片学习怎样做好家庭主妇这样一门课程?这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在讲家庭主妇,而是在讲述一个盼着说服男人与自己结婚的女人。”他看到了我脸色的变化,“怎么了?”
“但十分钟前我们做了结婚的决定。”
“恭喜。”莫里斯说道,然后等我继续说下去。
“好吧,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直到十分钟前,我们甚至还从没接过吻。我从没去讨好她,她也从没来讨好我。没有,真见鬼,我都不敢相信!我知道她爱我,我也必须爱她!”
“我不否认,”莫里斯平静地说道,“那可能就是她吃药片的原因,而且药效一定非常强烈。弗雷泽,我们查看了你的一些资料,发现你对结婚有种恐惧心理。”
确实如此。我说道:“要是她以前真的爱我,怎么我从不知道而僧侣却知道呢,我都感到奇怪。”
“那个僧侣怎么竟然有这样一种技能?它为什么要把具有这种技能的药片带在身上?说说看,弗雷泽,你可是个僧侣专家!”
“他必须先了解人类,比如通过谈话这种方式……嗯,僧侣能够将外星人的记忆映射进计算机空间,然后通过计算机与这些记忆展开谈话。他们对你的外交官可能就是这样做的。”
“噢,真邪门!”
露易丝拿着酒单回来了。我把酒调好,放在她的托盘里。她朝我们眨了眨眼,然后端着酒向客人走去,绰约的风姿引来了众多的目光。
“莫里斯,你们的大多数外交官——我指与僧侣打交道的那些——都是人类,对吧?”
“大多数是。怎么了?”
“我再想想。”
脑中的想法飘忽不定,难以把握,让我大伤脑筋。只是露易丝的变化对男人来说完全是有利的——僧侣一定已经与许多男人进行了交谈。嗯,这样不是很好么?这样会使得受她吸引的男人或吸引她的幸运男人更加珍视她……
“明白了。”
莫里斯马上抬起头。“噢?”
“爱上我——这是药片使她学习到的一部分内容,这是设置好的。他们把她当作了实验品。”
莫里斯的笑容消失了。“你这么严肃,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你的。但是,弗雷泽,你说的仍不能回答……”
“药片里的是奴隶训练课程,它使得一个女人爱上她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永不变心,还训练她如何取得男人的宠爱。僧侣打算大量生产这种药片卖给人类。”
莫里斯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太可怕了。我们该怎么办?”
“唔,我们不能告诉露易丝说她变成了一个家庭奴隶!莫里斯,我想办法弄一粒记忆清除药片来。要是没弄到,我想我会娶她。别这样看着我。”我说道,声音低沉而严厉,“我还没娶她呢,并且现在不能抛弃她!”
“我知道。只是……哦,再倒些杜松子酒。”
“现在别往四处看。”我说道。
玻璃门上出现了一团移动的黑影。那是一个人的轮廓,上面带着兜帽,浑身阴影重重,透露出超自然的神秘气息,整个形体高度扭曲,没个人样……
他飘然进门,衣摆刚好拖曳在地板上。除了飘拂的灰色长袍、兜帽里的黑暗以及长袍分开处的阴影,我们看不到他的任何部位。房地产商人突然停止了对土地的谈论,直呆呆地瞪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其中一个伸手去拿治心脏病的药。
这个僧侣犹如复仇的魔鬼向我飘过来,来到吧台一侧我们特意留给他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来的不是同一个僧侣。
他的形体和前两晚到这里来的那个僧侣一模一样,露易丝与莫里斯一定完全被蒙在鼓里了,但我清楚来的不是同一个僧侣。
“晚上好。”我说道。
他用耳语般的僧侣语言同样问候了我。他的翻译装置的功能开启了一半——把我说的话翻译成僧侣的耳语,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进行翻译。他说道:“我想我们应该从冰糖黑麦威士忌开始。”
我转身倒酒,只觉得背后传来腾腾的杀气,让我如遭针刺一般难受。
当我手拿小量杯再转回来时,他正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武器,这一定是从他的长袍里取出来的。这件武器的外形就像一个扁平的垒球,上面有深深的沟槽,僧侣的五只爪子就抓着那里。两根平行的枪管朝我伸出来,末端的透镜冷冷地闪着寒光。
“你知道这件武器吗?它叫……”他说了它的名字。
我知道这个名字。这是粒子束武器①,一种多频率的激光武器。它由一根枪管锁定目标后,通过枪身内置的调速轮跟踪目标。
【①粒子束武器是利用加速器把电子、质子和中子等基本粒子加速到数万—20万km/s的高速,并通过电极或磁集束形成非常细的粒子束流发射出去,用于攻击目标。】
莫里斯已经看到了这个武器,他认不出这是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而我也没办法对他做出暗示。
“我知道这件武器。”我答道。
“这些药片你必须吃两粒。”僧侣用另一只手拿出了药片,它们小小的,粉红色,呈三角形。他说道,“我得确信你吃了这两粒,你要是敢耍滑头我就让你吃得更多,而服药过量会影响你的自然记忆。靠近些。”
我靠得更近一些。“长勺”里的男男女女都盯着我们,没一个敢动弹。我的任何暗示都会使特工举枪瞄准僧侣,而X射线的微小粒子束则会要了我的命。
僧侣伸出他的第三只手/脚/爪子,以手指/脚趾扼住我的喉咙,用的力气虽不会使我窒息,但也让我够难受的。
莫里斯在心里直骂娘,却无计可施。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
僧侣耳语道:“你清楚扳机的设置,如果我现在把手松开,武器就会开火,而射中的则是你自己。如果你能阻止那四个政府特工攻击我,你现在就该阻止他们。”
我掌心朝上向莫里斯打了个手势:什么都别做。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地点点头,没有朝我张望。
“你可以看出别人的心思。”我说道。
“没错。”僧侣答道。我一下子知道了他的内心——他能看出任何人的心思,但我的除外。
莫里斯的小把戏被看穿了。但是僧侣看不出我的心思,而我却能看出他想些什么。
我现在看出来,要是不把这些药片吞下肚里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把这些粉红色的药片放在舌头上,一次一粒,然后不用酒水就艰难地往下咽。莫里斯眼睁睁看着,一筹莫展。僧侣知道我已经把药片吞下去了。
就在僧侣确信我已经把药片吞进喉咙之后,我创造了一个奇迹。
“你那些由药片产生的记忆和技能将在两小时之内消失。”僧侣说道。他拿起倒有冰糖黑麦威士忌的小量杯送进兜帽里,当酒杯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里面的酒只剩下一半了。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知识?”
“你没付钱。”
“可这是免费给我的。”
“他没权利把药片送给你。”僧侣说道。他在盘算着离开这里,我必须有所行动。因为经过仔细分析,我现在知道这个僧侣卷入了一场罪恶的行动之中,要是他不留下来跟我聊天,我就无法说服他。
即使他留下来了,要说服他又谈何容易。他是一个僧侣,一名船员。他吃的核糖核酸药片除了让他具有职业技能外,还把道德观植入了他的大脑。
“既然你说到了权利,”我用僧侣的语言说道,“那我们就来谈谈权利。”这些耳语般的词语在我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嗡嗡声,使我产生痒痒的感觉,但是耳朵告诉我——我没把它们说错。
僧侣吃了一惊。“他告诉我你学到了我们的语言,但没说你还能讲。”
“他告诉了你给我的是什么药吗?”
“一粒语言药片。我不知道他随身带着这么一粒。”
“他还没把地球上的酒品尝完。你要再喝一杯吗?”
我感觉到他在猜测我的动机,可是没猜对,他以为我是在利用他的好奇心来推销我店里的东西赚钱。
而且我又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呢?不管我在僧侣的药片里学到了什么能力,它们都会在两个小时之后消失。
我倒了一小杯酒放在他面前,问道:“你是怎么看激光发射器的?”
讨论的话题变得极为专业。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让我们举个特殊的例子,假如有一种文明,具备星际飞行的能力已经有大约六十四个年头,甚至是这个数目的八倍,后来一颗小行星从天而降,掉入一个大洋中,导致了冰河世纪的突然来临……”这事曾发生过一次,他知道得很清楚,“自然灾害并不能完全摧毁人的智慧,对吧?除非它直接影响了脑组织。”
最初吸引他的是好奇心,后来是我。他再也不能抱着超然的心态听我说话。我提的问题他以前从没想到过,他是飞船的一个乘务人员,头脑冷静清醒,而现在他却带着福音传道者般的狂热与我争论起来。
“那我们再举个一般的例子,”我记得当时这么说道,“一个不能建造激光发射器的世界是个动物的世界,是吧?而僧侣自己也会变回动物。”
没错,他知道。
“那你们自己造激光发射器去。如果你们不能,那你们飞船上的船长、船员就都是动物。”
到最后只剩下我在说话,用的都是僧侣耳语般的语言。这种语言的语音非常容易辨别,而且只需要我任意改变喉咙的形状,即耳语就行。
莫里斯明白了我的手势的意思,没来干扰我与僧侣之间的交流。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他,我也不会告诉他,即使我可以不说话、不打手势或不进行心灵沟通——就能把我的意思表达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他。
僧侣能看透莫里斯的心思。在我和僧侣低声争论的时候,莫里斯则坐着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的开胃酒,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可是飞船!”僧侣耳语道,“飞船该怎么办?”他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因为保护飞船是我们的义务……
在凌晨一点十五分的时候,僧侣已经把底层酒架上的酒喝了一半,他从凳子上滑下来,用一张张一元的钞票付了酒账后飘然而去,消失在门口。
我目送着他离开,心想他所需要的是时间,而我所需要的是一整个上午的睡眠,但我恐怕不能如愿了。
“一定不要让任何人去拦截他。”我对莫里斯说道。
“不会的,但我们会跟踪他。”
“没什么用。外星人穿的衣服具有很多的功能,它可以作支架,帮助僧侣保持人类的体形;可以作护罩和空气过滤器;它还是一件可以隐身的外套。”
“噢?”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把这些告诉你。”
莫里斯站起来,扯下他湿透了的运动衫,说道:“我们给你洗个胃怎么样?”
“没用,现在大部分的核糖核酸酶一定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你最好趁我还能记住些僧侣的事情,赶紧把我记得的所有东西都记录下来,因为九个或十个钟头之后,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当然我说的全是谎话。
“好吧,让我把录音机打开。”
“我可是要收费的。”
莫里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哦?要多少?”
对此我已经精心考虑过了。“十万美金。如果你想还价的话,请记住我们浪费的是谁的时间。”
“我没想还价。”他想了,只是又改变了主意。
“那好,趁我还能看出你的心思,现在就把钱划到我账户上。”
“没问题。”
他主动提出,让我和他一起到电话亭里去听他办理划款手续,我拒绝了——玻璃不会阻止我看穿莫里斯的灵魂。
莫里斯走回来时一言不发,因为发生了一件他害怕知道的事情。然后他问道:“僧侣怎么办?我们的太阳怎么办?”
“我说服了那个僧侣,这也是我不想他受到骚扰的原因。他会去说服其他的僧侣。”
“说服他?怎么做到的?”
“别提有多难了。”我突然想让自己的灵魂大睡一觉,“职业药片把职责植入了他的基因,他必须保护飞船。我的基因里也有植入,我清楚这种职责感有多强烈。”
“那……”
“别傻了,莫里斯。飞船待在月球的轨道里一点危险都没有。只有当它处于星球之间孤立无援的时候,才有危险。”
“噢。”
“说服他的不是这个,这只能让他理性地思考该怎样处理当前的形势。”
“要是有人又使他改变主意了昵?”
“有这可能,因此我们最好把激光发射器造好。”
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并非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在前四个小时我把能记起来的东西都告诉了他们,包括僧侣的空间传输系统、各种先进技术、家庭生活及道德观念,还有僧侣与其他外星人之间的关系,关于其他外星人的详细情况,其他世界——不管有没有生物——所处的方位,总之是一股脑儿全说了。坐在我周围的莫里斯与刚才扮作顾客的特工,看起来就像一群围坐在篝火旁听故事的孩子。而露易丝给我们冲了新鲜的咖啡后,就到一个包间里睡觉去了。
讲完后,我的身心一下子松弛下来。
到上午九点的时候,我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每隔三十分钟左右就漫无边际地说些胡话。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体内出现了一大摊黑乎乎温热的咖啡,只觉得全身疼痛,而最痛的是眼睛和眼眶。这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没起疑心,我知道。
但莫里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相信我,这我感觉到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按他们原有的路数对我进行盘查。这么做对他没什么害处,不会给他造成任何损失。要是我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