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激动,”罗杰说。“可能你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只不过是想备而不用罢了。我的意思是说,即使干‘看守政府’,其实也没多少事可做。既不需要通过法律,也不必重新制订政策。一切事都有我来照料。如果真有什么事要你做,唯一的就是觐见一下威廉皇帝,可能还得在安排好的记者招待会上露一下面,可能一次,也可能两次。这得看他什么时候复原。其实这些跟你已经完成的任务相比,要容易得多。而且,不管到时是否真的要你干,我们都会付一大笔钱给你。”
“真是活见鬼,付钱不付钱跟这事没关系!还是高抬贵手,把我剔除在外吧!”
罗杰还没来得及说话,比尔没敲门就冲了进来。他朝我们看了一眼,声色俱厉地向罗杰问道:“跟他说了没有?”
“说了,”罗杰回答,“他不肯干。”
“什么?不肯干?开玩笑!”
“我不是胡来。我跟你们订的合同里没有这一条。”
“废话,斯迈思:你大概是太笨了,自己还没意识到,你早已陷得很深了。现在说不干已经来不及啦。那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我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想威胁我?”
他甩掉我的手。
正想开口,我打断了他。“没什么可说的。你给我出去。你在这儿不受欢迎。”
他满脸惊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这儿发号施令?”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么样。但是,这是我的私人房间,是船长分配给我的私人房间。因此,还是请你自己滚出去,免得我把你扔出去。我不喜欢你这种无礼的态度。”
罗杰轻轻说了一句:“走吧,比尔,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是他的私人领地,所以你还是离开的好。”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也该走了,大概再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考虑一下吧!我们可以走了吗,首领?”
“当然!”
我坐下好好想了一会儿。刚才我控制不住自己,跟比尔一般见识,这使我深感遗憾,这毕竟有失尊严。不过……
这时响起一下敲门声。我大声叫道:“是谁?”
“博罗德本特船长。”
“请进,塔克。”
塔克开门走了进来。他坐下后,有好几分钟时间,只是一个劲儿拨弄手指上的倒刺。隔了许久才抬起头说:“如果我把那个捣蛋鬼关进禁闭室,揍他一顿,你是不是会改变主意?”
“哦,你船上有禁闭室?”
“没有,但是临时设一个也不难。“我狠狠地瞪着他看,拼命想弄清楚他那颗大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要是我向你提出这个要求,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比尔关迸禁闭室?”
他抬起头来,眉毛一扬,诡橘地笑了笑。
“不,靠那种办法是当不了好船长的。即使是‘他’向我下这样的命令,我也不会接受。”
他把头朝彭福特先生的房间歪了歪。“有些决定必须由自己来作的。”
“说得好!”
“嗯,我听说你就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没说错!”
“那么是真的哩!现在我很佩服你,老弟。刚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晒衣服的空架子,是个只会做鬼脸的丑角,脑子里空空如也。我错了。”
“多谢啦!”
“所以我不想勉强你。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们来谈谈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看花点时间值得吗?你仔细想过这件事没有?”
“我决心已定,塔克。反正这事与我毫无关系。”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很遗憾。恐怕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复原上了。”他站起身。“顺便告诉你,如果你不打算马上睡觉,彭尼想来看看你。”
我干笑了一声。“只是顺便?你们是不是早走了一步棋?回头是不是该轮到博士,轮到他来拧我的胳膊?”
“本来是该轮到他;但是他正忙着照料彭福特先生。不过,他还是叫我捎个口信给你。”
“什么口信?”
“他说你该下地狱。措词当然不像我说的这么难听,可意思一样。”“他真希望我下地狱?那么请转告他,我一定在狱火旁边给他留个空位。”
“彭尼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以告诉她,不必浪费时间!回答还是‘不’!”
我居然改变了主意。真见鬼。为什么彭尼一来,一种观点好像就更加富有逻辑性?我倒不是说彭尼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腕。她甚至连眼泪也没淌。我连手指也没碰她一碰,但我却发觉自己在步步退让。要想拒绝彭尼,几乎是办不到的。她是个济世救人的有志之士,一片虔诚,富有感染力。
在飞往新巴塔维亚途中,我已掌握了我的角色的基本特征,又进一步熟悉了背景,做好一切准备,以便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以彭福特先生的身分出现。
我不得不试着去走这次还有成功可能的走钢丝表演。这得归功于彭福特的那本档案。彭尼把它拿给我看以前,我一无所知。
这本档案都是一些材料汇编。其中包括了彭福特漫长社会活动中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的材料,几乎每件事都有记载。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突然想到,这档案里想必记载着这艘飞船上每个人的情况。我要彭尼翻给我看,她似乎有点感到意外。
没多久就轮到我感到意外了。这飞船上居然载乘着六位大议会议员:罗杰·克里夫敦和彭福特当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塔克在档案里第一条便是:博罗德本特——堪萨斯州人,大议会上议院议员,自由旅游者同盟代表。还提到他是物理学博士;九年前帝国射击比赛,他是手枪射击冠军称号的保持者,还曾出版过三本诗集,我下定决心,以后决不再以貌取人。
彭尼和卡佩克博士也是大议会议员。彭尼还是乔治城大学政治管理专业的硕士……
我把档案还给彭尼的时候,问她是否看过有关自己的记述。她怒气冲冲,叫我少管闲事!不过说完之后,她满面徘红,向我表示道歉。
我大部分时间用来专心研究彭福特,也抽出一些时间认真检查和改进有关彭福特外部特征的化装模仿。尽管这一切费了不少精力,但从各方面春,我这角色更加难辨真伪了。
不过,我在飞行途中全力以赴的,还是彭福特的思想和观点:帝国旗帜所到之处,必须实行自由平等,人类绝不能再重复自种人在亚、非两洲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不断地放录音带,并研究所有演讲,最后竟发现,自己即使没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彭福特主义者,也差不多成了一个信徒。
我发疯似地准备一切,十分投入。
但是,在我们到达新巴塔维亚之前不久,卡佩克博士走了进来,对我说:“亮出左臂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希望你在觐见皇帝的时候,由于过度疲劳而晕倒。打一针以后,你就可以一直睡到飞船着陆。请放心,到时候我们会给你注射复苏剂。”
“怎么回事?这么说,你们已断定他一时是无法复原了?”
博士没有回答,只是给我打了一针。我还想把正在放送的一段演讲听完,但是几秒钟后我就睡着了。后来我所记得的事情就是塔克毕恭毕敬地在我耳边说:“醒一醒先生,请醒一醒。我们现在已经在里泊尔登陆场登陆了。”
八、真皇帝与假首相
帝国“月球”是一颗没有空气的行星。火炬飞船可以在它上面降落。我们这艘“汤姆·潘恩号”就是一艘这样的火炬飞船。它可以在宇宙空间停留,作为行星轨道上的宇宙航行站,它可以在台架上降落。要是我在登陆时没睡着,就可以看到着陆时壮观的情景。听说,塔克驾驶这艘飞船着陆时就像在盘中取蛋那样容易。
塔克就是具有这种高超技艺的六个杰出驾驶员之一。
我没有到台架上去看。我只见到跟气闸相连的风箱式乘客舱的内部,以及通向新巴塔维亚的地下铁路。这里的地铁速度极快。月球吸力较小,人们可以在旅途中自由降落。
我们先参观了反对派首领的住宅和彭福特官邪。预计大选之后,彭福特将会上台。他的住宅富丽堂皇。我不禁想到,那些帝国高级大臣的官邸想必浅:阑?蠢矗掳退呛芸赡苁怯惺芬岳词澜缟献詈晡暗亩汲恰?上В油獗砜蠢矗聪圆怀鏊暮阑忱觥H欢暇故翘粝抵形ㄒ坏某鞘校沂悄芄环烙郾湔ǖ某鞘小?
彭福特住宅有个高空起居室,在那里,通过气泡式阳台,可以远眺到星球和地球。卧室和办公室位于一千英尺的坚实岩石之下,那里有一架私人电梯可供乘坐。
我没时间去浏览这座富丽堂皇的住宅。他们把我装扮得漂漂亮亮,让我去晋谒皇帝。给我穿的是古代宫廷服装:一条不成样子的直筒裤子,一件乡下味十足的燕尾式外套。上衣和裤子一色深黑,衬衣上配了硬梆梆的白色胸铠;翅翼形衣领上还打了个白色蝴蝶结。
这套行头实在难看极了,然而它倒是能很好地烘托出斜挂在胸前的五彩维尔汉米娜勋章。也许,一身黑色和白色可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兴趣,这传统的服装尽管不好看,却威严得很,有气派。经这么一打扮,倒是真像去晋谒国王的人物了。我在镜子里照了一下,颇感满意。
罗杰·克里夫敦交给我一份名册,上面开列着我提名担任各部大臣的名单。他还把一份打印名单悄悄塞进了我衣服的内袋。名单正本已在登陆后事先呈递给了皇帝的国务大臣。按照安排,这次晋谒,目的是皇帝通知我由我组阁,然后我再谦恭地提出我的建议。在皇帝点头嘉许之前,我的提名是绝对保密的,绝对不得走漏消息。
事实上,各种可供选择的方案早已安排就绪。在旅途中,罗杰和比尔就把精力花在内阁名单的斟酌上了,而且保证被提名者的名单已向总部报告。新闻机构却得在我谒见皇帝之后才能知道名单内容。
我拿起名册,并拣起护身杖。罗杰一下子惊呆了。“我的老天爷,你怎么能带着这玩意儿去晋见皇帝呢?”
“为什么不能?”
“嘿!你不知道这是武器么?”
“这是一种礼仪式的武器。罗杰,哪个公爵,哪个无聊的男爵不带佩剑?我也要带这个。”
他摇了摇头。“他们是贵族,他们的礼服、佩剑象征着他们有义务亲自以武器去支持和保卫君主。而你是个平民。根据传统……”
“不,罗杰。要抓住这大好时机!”
“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嘿,你看,要是我今天带上这根护身杖,信息会传到火星上去吗?”
“什么?嗯……我想会的。”
“那好!如果我带护身杖,他们会知道;我不带他们也会知道。因为这是礼节问题,是火星人的传统,”
“是的,可是你……”
“你忘了我也是个火星人哩!”
罗杰脸上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我继续说道:“想一想,即将被命名为皇帝陛下的首相,这样做将给‘卡族’带来多大的影响?”
这时候,塔克进来了。他也赞成我的意见。
他们把我送到皇宫更衣室,把我交给了威廉皇帝的侍从武官帕蒂尔上校。
上校是个和蔼可亲的印度人,很有礼貌。
他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礼。他鞠躬之低,意味着我将要担任皇家首相的职务。
他朝我的护身杖瞟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先生,那是不是火星人的护身杖?最好能放在这里,那就安全多了。”
“不,我要带着它。”我答道。
“先生,你说什么?”他眼眉拧了起来,等候着我自己未纠正明显的错误。
我从彭福特常用的陈词滥调里挑出一个斥责别人傲慢无理的口头禅:“我的孩子,织你的毛衣去吧,别管我的事,”
侍从武官脸上竟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
“很好,先生。请这边走。”
我们停在了皇室进口处。远远望去,远处高台上的皇位是空的。宽敞的大厅两侧站着长长的两排人,想来都是皇亲国戚。这时正等候着迎接圣驾。大概这时帕蒂尔已经打过一个什么暗号:皇宫里奏起了“帝王之歌”,个个立即肃然静立,帕蒂尔笔挺地像个机器人似地站在那里。我以工作过度劳累和普通中年人双肩松垂、稍稍驼背的姿势站着,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上去,皇宫里的人就像商店橱窗里的陈列品。不过气氛庄严。我真希望皇宫里永远不会取消这种庄重壮丽的仪式,贵族们那些稀奇古怪的服装和矛枪、佩剑,就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帝王之歌演奏到最后几节时,皇帝终于从后面出来了。他漫步登上皇位。这就是威廉·奥伦治大公,那沙君主、卢森堡公爵、罗马帝国高级爵士,帝国军队海军总司令、火星顾问……。他还是各行星和宇宙空间苏格兰低地帝国之主。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心里不知怎么会涌起一般热流。我对皇室不再怀有敌视之感了。
威廉皇帝就座时,帝王之歌乐曲恰好结束。皇帝对群臣点头答礼。这时,副官帕蒂尔退下,我便把护身杖夹在腋下,举步一瘸一拐地缓缓向前走去。路似乎很长,这景象如同一次伟大的进军。一路上又奏起了帝国组曲,其中有马赛曲、星条旗之歌以及许多其他歌曲。
走到石阶前,我停住脚步,先是一鞠躬,接着再鞠躬,最后深深地一躬到地。按礼仪,贵族是要下跪的,可我并没下跪,我是平民,享有与国王同等待遇。这我长于表演,完全能应付裕如。
“您好,皇帝陛下!”要是我是荷兰人,我一定会说“君主”,可我是美国人。
我们用小时候学的拉丁文交谈。他提醒我,是他召见我的,问我想要什么。这之后,他便用英籍美国人的口音跟我交谈起来。那发音还带着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上腔。
“你过去曾在我父亲手下供职,表现很好。你现在也可以在我这里工作。你意下如何?”
“君主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皇帝陛下。”
“你上来吧!”
也许是好事过了头,反而不顺当。这时我突然发作了腿痛。通向皇帝宝座的台阶又很高,我由于腿痛又引起心理紧张,发作了心痛病。我差点儿跌倒。威廉皇帝从高座上一跃而起,搀起我的手臂,低声说:“别着急,老朋友。我们尽快地谈吧!”这时我听到大厅里一阵骚动,似乎有不少人在喘着粗气。
皇帝把我扶到皇座前的凳子旁,要我坐下。我十分尴尬,但只好落座。他伸手向我要名册。我递上去,他便随手翻开,假装端详空白的一页。这时厅里又响起乐曲声,这回奏的是室内乐,宫廷里气氛活跃起来:贵妇们欢笑起来,绅士们也温文尔雅地献着殷勤。侍者就像油画上的小天使似地托着各色甜品,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有一个小侍者向威廉下跪行礼,呈上甜品。威廉随手接过,却仍看著名册。小侍从又把托盘端到我河前。我顺手接了一客无比精美的巧克力,想必是荷兰货,别处是制造不出这样好的东西的。
我发现,宫廷里有不少人我曾经见过。地球上大部分无所事事的皇亲国戚都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曾拥有许多头衔,可如今已披列为养老金领取者。这一来可以使宫廷生色不少,二来脱离政界,留在皇宫,便少了不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