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法语:“你和我,我们都是人类。”】
我耸耸肩膀。房门(我从来不锁门,这里不会有人闯进来)开了,那个粗壮的侍应生走了进来。他一定是尾随我回家的。这是标准的工作程序——目的是确保顾客从塔楼出来后不至于有过激的情绪。偶尔也会出现杀人流血的情况,而现在侍应生的跟踪是强制性质的,“你,”他对那个女子说:“到这边来。”
他走向她,抓住她的手臂。我已经领教过这一抓的分量。它反而使我违背自己意愿地笑了笑。她看见了我的微笑,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开始显得茫然,“你不理解?”当侍应生把她带出去时她说。
然而我很理解。
(白锡嘉 译)
《科幻之路》(第四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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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星寓言
科幻小说一向注重情节或发生的事件,使读者能够尽可能清晰地了解叙述的意义。除了情节以外,意义的其它载体,例如人物、背景、基调、措辞以及间接的评论、形象化的描绘和隐喻,可以向读者传达故事多方面的情况,或补充情节,或取代情节,但它们传达的意义很少能够像情节所传达的那么一清二楚。然而意义不明确的叙述往往得到认可,甚至受到欢迎,假如这是故事为了丰富生活、丰富文学引喻以及丰富文学原型、寓言和童话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的话。
由于科幻小说作家一开始是从人文学科而不是从自然科学中涌现出来的,因此他们的原型表现为文学上的丰富多彩而不是科学上的清晰明朗。他们不太注重陈述而比较注重启示。
迈克尔·毕晓普(1945- )是人文学科的产物。他出生于内布拉斯加州林肯市,就读于乔治亚大学,1967年获得英语专业学听学位,1968年获得硕听学位。他1968年至1972年在空军学院大学预科教英语,1972年至1974年在乔治亚大学任教。自从那时以来他一直是专职自由作家。
毕晓普发表的第一篇小说《矮松的采伐》刊载于1970年Lo月号的《银河》。他的短篇小说常常被列入评奖的最后参评作品。《阿萨迪人的死亡和名称》和《童年的白水獭》双双列入1974年星云奖和雨果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在巨蛇座的街道上》列入1975年星云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卡瑟多尼亚的奥德赛》列入同年雨果奖的最后参评作品;《阿拉肯的血迹》列入1976年星云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劣种番茄》列入同年雨果奖的最后参评作品;《武听和柳树》列入1976年星云奖和雨果奖的最后参评作品;《春日的早晨》列入1980年星云奖的最后参评作品。毕晓普的部分短篇小说已编入《阿拉肯的血迹》(1982)和《伊旬园的一个冬天》(1984)。
毕晓普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火眼的葬礼》发表于1975年(1980年出版修订版本,趣为《火眼》),此后他发表了《在伊克巴坦陌生的树林里》(1976年重印平装本题为《在破损的月球下》)、《被偷的脸》(1977)、《一点知识》(1977)、《地下墓窟年》(1979)、《改变容貌》(1979)、《在天桥下》(与简·沃森合著,1980)、《谁造成了斯蒂维·克赖伊》(1984)、《往昔的日子》(1985)、《秘密攀登》(1987)、《双角兽的山》(1988)、《盖格的忧伤》(1992)和《轻松的赛局》(1994)。《除了时间没有敌人》(1982)获雨果奖。
毕晓普的小说把对人类学的关注(往往从外星人、异化和外星环境方面来表达)与文学语言的应用和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结合起来。在《火眼的葬礼》里,外星世界被称作特罗普(TRope),这个字眼在英语里的意思是“比喻”。伊恩·沃森称毕晓普的作品是“外星寓言”。
毕晓普的手法和技巧的一个例子(尽管笔调比他一向忧郁的叙述手法轻松愉快一些)就是《劣种番茄》,原先发表于《新维度》第五集(1975)。故事的开头就像弗兰兹·卡夫卡的《变态》一样,描述一个普通人变为某种庞然大物,在这一篇故事里是转变为像火星那么大的番茄。毕晓普设法让读者接受一篇超现实的故事,其手法不仅在开篇的时候与《变态》类似,而且将“变态”这个字眼用于第一个小标题,此外还有主人公的取名。菲利普·K·使人联想到卡夫卡《试验》中的主人公约瑟夫·K·。
情节容易概括,但是毕晓普的故事在其它层次上卓有成效。首先是措辞这一层次。故事的措辞不是菲利普·K·这么一个原航空航天空间工作人员的措辞。相反,它是文人的措辞,这号文人喜欢用多音节的或旧式的词,例如“两边对称的”、“圆滚滚、无四肢的”、“酗酒”、“放荡不羁的行为”和“粗暴而不公平的”。这些词让读者有思想准备去接受后来使用的这一类字眼,例如“圣餐式的”、“本体论”、“被吞噬的”、“曼陀罗”和“天使报喜”。
其次是文学和宗教引证这一层次。故事尊崇的不仅有卡夫卡,无疑还有菲利普·K·迪克(他也写了幻想现象和现实性质的作品)、威廉·伯勒斯(见于《新星快车》)、《2001:太空奥德赛》(见于“星门”)和库尔特·冯内古特的《泰坦的海妖》(见于“时间同向漏斗”)。第三是玩弄文字这一层次——“全息的”、“迈密登鳞翅目昆虫”和“被吞噬的”。
不寻常的措辞和玩弄文字突出了情景的滑稽可笑,但是菲利普·K…(不像格雷戈·萨姆萨)对答案的关注预示着较为严肃的结局,这些答案一步一步引导他走向最后的报喜(就像加百列向圣母马利亚报喜),但他还没有找到一种报喜的方法。菲利普·K·起初懊恼自己上面无人居住,由此导致他幻想让失去的心上人来吃食,这跟圣餐是同等性质的;他把自己比作爱情之果,由此引出与知识树的果子所作的比较;迈密登鳞翅日昆虫的到来导致他希望让人类吃食,由此又引出与欧塞里斯、基督和绿色骑听复活的同一性;迈密登鳞翅目昆虫被视为大天使和守护神;最后,得救的途径——“人获得神灵的无限知识和微妙的销魂喜乐,其途径并不是吃知识树的果子,相反,是变成果子本身……然后被啃食”——由一个劣种番茄带到地球上来。
《科幻之路》(第四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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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种番茄》'美' 迈克尔·毕晓普 著
菲利普·K·的变态
菲利普·K·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夜之间已经由一个体态完好、·两边对称的人变成……一个圆滚滚、无四肢的形体,围绕一个轻薄透明的巨大红星旋转着。事实上,凭着简单的感觉,凭着映入他的意识种子①的总气氛,菲利普·K·认定自己是个番茄。不消说,正是那玩艺儿:温室里培育的那种番茄。
【① “意识种子”在这里隐喻眼睛。】
菲利普·K·绕着与垂直面倾斜七八度的直立轴线慢悠悠地旋转着,沐浴着远处红色巨星刺目的光辉。他晒着太阳,不得不承认自己百思而不得其解。以前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怪事。他是个正人君子,不酗酒,也没有其它放荡不羁的行为。竟然一下子变成了火星那么大的番茄,他深感这是一种粗暴而不公平的转变。这种事情何以临到他头上呢?怎么转变的呢?
“至少,”他思忖着,“我还知道自己是谁呢。”即便外观变成了巨大的番茄,围绕着一个不熟悉的太阳旋转,但他的意识还是人的意识,还是他自己的意识,“我是菲利普·K,不知怎么搞的我还在呼吸着,其中必有一种科学道理。”这就是此后几个小时(不消说,一小时按照菲利普·K·自转周期的二十四分之一计算)他的思想过程的相当精确的概括。
只要我一息尚存
几个菲利普·K·日①过去了。变态的患者发现他有一个舒适宜人的大气,一个至少一英里厚的拓扑结构的外皮(或谓外壳,虽然对于无人居住的品种Lycopersicon esculentum②的外皮来说,外壳这个字眼不见得完全恰当),还有气候的变化。菲利普·K·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气,进行着光合作用。晨露从他极柔嫩的弯曲部位滴落,下午的露水也是如此。有些露珠大如汪洋。乌云在菲利普·K·的腰身赤道带上形成,泻下千千万万吨凉爽的雨水。由这些气象现象和他自身绕轴旋转所产生的风吹来吹去,吹上吹下,吹过他绷紧的、成熟的外皮。
【① 菲力普·K·自转一周的时间为一个菲利普·K·日。】
【② Lycopersicon esculentum,拉丁语学名:食用番茄。】
活着真有意思,哪怕是活在这种令人烦恼不安的形态之中。况且不像冥王的牡蛎,他的快乐不是愚昧无知的。
菲利普·K·体验着风、雨、自身雄伟的旋转、内部体液的充盈、呼吸的愉悦,于是他冥思默想所有这一切。不幸的是在他上面无人居住(这是他常常冥思默想的事情之一),无奈他释放了那么多浓厚的氧气。近期殖民的希望也不大。人类不会很快就冒着危险到星球上来。
仅仅在两年前,他的变态菲利普·K·是得克萨斯州休斯顿市航空航天空间①的工作人员,他已经被解雇,此后一直未能找到其它工作。事实上,在最后的四五个星期,菲利普·K·是靠热水加一丁点儿番茄酱的混合汤勉强充饥度日的。当个番茄——他冥思默想着——可谓是一种积极的解脱。
【① 航空航天空间,指大气圈及其以外的宇宙空间。】
菲利普·K·呼着气,吸着气,进行着光合作用,他有愉快的存在主义观念,这就是他已经取代了中间人。
情节复杂起来
几个菲利普·K·月过去了。他对火红的巨星焦虑不安,开始担心自己的轨道在衰变,他正在不可避免地、不可抗拒地落人他的主星的熔炉里,将在那儿过早地被炖烂。他的太阳已经变得多么大呀。
最终,在他成为行星番茄的第一年年底,菲利普·K·认识到他的轨道并没有在衰变。不。相反,他在长大,在变丰满,产生出无限的生命活力。然而,既然他橙黄色的表皮含有一层完全连续的视觉细胞,那么他的“眼睛”,或谓他整体的眼睛(取决于你愿意怎样看待这件事)就一直骗他去相信最糟糕的情况。现在他知道自己只是长大到天王星那么大,从而使自己的视觉器官更加逼近太阳,他便觉得至福至乐。
全息的视觉尽管有多方面的优点(例如同时领悟白昼和黑夜,360度警戒和令人飘飘欲仙的置身宇宙中心的幻觉),但它有时候也会变成明显的不利条件。
尽管他的轨道没有在衰变,一种危险仍然存在。他将会再长大多少呢?菲利普‘K·可不想在太阳炉里遭受全食而黯然失色。
人际关系
除了担心撞入主星,菲利普·K·偶尔考虑一些别的事,或者当这种担忧渐渐淡忘的时候,思忖着植物的优越性。
他想念着他已忘却的姑娘(她正在接近经绝期而不是男人们凭眼力称之为番茄的那一种)。实际上,他已忘却的姑娘在他自己经受超现实的生命转变之前早就把他给忘却了,“啊,莉迪娅·P·”诚然如此,他还是从内心深处咕哝着,接着又叫了一声:“啊,莉迪娅·P·”他原谅他已忘却的姑娘抛弃了他,在他失去工作之后立刻无情地抛弃了他。他原谅她……
于是沉迷于可耻的幻想之中,要么莉迪娅·P·——在来自地球的首批星际殖民者的陪同下——在他上面着陆,要么他缩小到正常大小(对于番茄而言),进入休斯顿她那狭窄的寓所,漂浮在她酣睡的脸上,将自己委身于她。Pomme d’amour①。菲利普·K·从他脑中杂物仓库里挖掘出这么一个字眼,从中得到安慰。
【① 法语,相当于英语the apple of love,即下文解释的“爱情之果”。】
法国人认为番茄乃是一种春药,当它第一次从南非输入的时候就用那个字眼来叫它。Pomme d‘amour。爱情之果是也,说不定就是知识树的果子①呢。但是在一个血肉之躯的女人和一个冥王星那么大的番茄之间能存在什么意味深长的关系呢?
【① 知识树(the tree of knowledge)又称分别善恶树(the tree of the knowledge good and evil),它的果子即禁果。《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三章记载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受蛇的诱惑,偷吃了神吩咐不可吃的果子。他俩吃了以后能分别善恶,知道羞耻,但因为背叛了神,被逐出伊甸园。】
菲利普·K·越来越频繁地产生一种幻觉,似乎莉迪娅·P·在他绿叶茂盛的果柄南边某个地方跪了下来,用微小的牙齿啃食着他那成熟的外皮,然后用微小的声音惊叹他纯正的美味。这种幻象使菲利普·K·既心烦意乱又兴奋之至,以至于他连续几天旋转着,别无所思,别无所望,别无所求。
本体论的思考
倘若不产生心上人吃喝他的身体这种圣餐式的幻觉,菲利普·K·便严肃认真地思考自己存在的问题,“何以变成一个番茄呢?”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述这件事的。
他本来可以同样挺容易地变成一个滚珠轴承、一个标有8字的黑色台球、一个金属球体、一个气球、一盏日本灯笼、一个球状彩饰陶罐乃至一个钟形潜水器嘛。但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个会呼吸,没有一个具有生命。
那么何以不变成一颗葡萄、一枚樱桃、一个橘子、一个罗马甜瓜、一个椰子、一个西瓜呢?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全是圆形的;它们全是太阳崇拜者,全都会生长,全都含有生命的液汁和生命的肉质甜食嘛。但无论是谁还是什么因素造成了他的转变,都没有把他变成这些甜美果实之中的一种;菲利普·K·把自己的变化看作是一种智力干预的结臬而不是偶然性或者某种天然发生的化学再调整的结果。他们把他变成了一个番茄,“何以变成一个番茄呢?”Pomme d’amour 是爱情之果嘛。是知识树的果子嘛。
啊哈!菲利普·K·突然大彻大悟,明白了他牵连到莉迪娅·P·的被吞噬的幻想与他目前的状况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一个计划正在向他显露出来,改变他的人已经煞费苦心使他明白他自己的意识活动正在慢慢地使这个计划显露出来。哦,原来是个开导人的骗局!关键就是Pomme d‘amour。他之所以变成一个番茄而不是别的东西,原因就在于番茄是传说中的知识树的果子。(番茄不长在树上,读者诸君请勿介意。)不管怎么说,当菲利普·K·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他曾经跟北美洲一个日益发展的教派信徒们进行过多次探讨,他们认为圣经上记载的伊甸园事实上位于新世界①。得,番茄是在南美洲土生土长起来的(离这些教派信徒确认的伊甸园不远,他们争辩说伊甸园就坐落在奥扎克斯②高地上的某个地方),而他菲利普·K·就是一个新的世界嘛。尽管这件事仍然模糊不清,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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