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这玩意吗?”局长从许多细小的金属条或者塑料当中拿起一个三角形的小条子说,“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不过是……”
“不过?你把手指头伸进去试试。”
听局长的声音好象他是占了上风。
我照他的话试了一下,但并无结果。三角长条中间是空的,反正,我的手指头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但我手指头却怎么也不能再往里伸进一毫米,三角长条里面仿佛装满了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象钢一样硬的东西。
“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要求说。
局长乐意地把这件莫名奇妙的东西递给我。我把它举起来,让灯光透过它的中心。结果是空无一物。我把这三角长条翻来复去,连透明塑料的一点影子也未发现。可是每当我试图把手指头放到孔里去的时候,不知怎的,却总放不进去。
最后,我把三角长条放在形状象沙漏计时器的那个东西旁边。
“要不要再看看?”局长问。
我摇了摇头。
“我承认,切特,这一切我丝毫不懂。但是反正这构不成把乔治关起来的理由。”
“在我未同查理谈妥之前,他只能呆在这儿,”局长固执地说。
“我希望,你是值得的,一开庭,我就会带着释放他的决定来到这里。”
“我知道,约翰,”跟这位局长争论显然无用,“当然,你是一个出色的律师,但我反正不能释放乔治。”
“在这种情况下,请把你们从他那儿搜去的所有东西开张清单,以作证明。我在未确认这些东西锁进了保险柜之前,将不会离开这儿。”
“可是……”
“按照法律,这些东西都是乔治的私人财产。”
“这不可能,你自己也知道,约翰,这是不可思议的。你自己想想看,真见鬼,他是从哪儿搞到……”
“在您未能证实他的这些物件到底是从谁那儿偷来时,这些物品依法都是属于他的。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对他私人财产的来源提供证明。”
“好吧,亲爱的,”局长说,“我来开清单,不过有个问题,这些东西都叫做什么来看?”
那可是他的事情了。
“现在我得同我的委托人单独讨论几个问题。”我说。
经过一番争论和发了几句牢骚以后,局长打开了同被关押者见面的房门。
“是这样,乔治,你说说看,到底你出了什么事。我指的是全部经过。你尽量按先后顺序说说清楚。”
乔治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况且他早就领教过跟我撒谎决无好处,因为每逢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识破他的花样。
“你想必知道,米尔塔走了。”他说道。
“嗯。”
“你也知道,她一不在,我就要消遣消遣,弄上两盅,最后总会慰到一点倒霉事儿。这一回我下了保证,滴酒也不沾,一件倒霉的事儿也不碰。可怜的米尔塔,她为我真是受够苦啦。所以这一回我下决心证明我完全能够体面地管好自己。昨晚我坐在客厅里,只穿了一双袜子,鞋子我已脱掉了。我打开电视机看棒球比赛。你知道,约翰,假如‘孪生子’队能找到一个好的后卫,明年他们就能赢。当然,除了后卫,他们还需要一个很好的前锋,另外,还不要让两、三个左撇子给搅了……”
“别打岔。”我打断他。
“对,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比赛,慢慢地喝着啤酒。我拿出六瓶,当我刚刚喝完第五瓶的时候……”
“我好象记得,你是下了保证不喝酒的。”
“当然,约翰,我很难为情!可喝的是啤酒,我能喝它一整天,而且毫无醉意……”
‘好,你说下去。”
“好,我说,我坐着,喝着啤酒。打到第七局,‘美国佬’队已经领先两分,这时门特尔突然……”
“见鬼,让比赛见鬼去吧!”我忍不住了,“我想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倒霉的是你,不是什么门特尔。”
“别的再也没有什么了。正好在第七局门特尔从空中打进了一球,然后我就看到,我在街上走着,从角落里突然冒出一辆警车。”
“你是想说,你不记得当中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的一桶钻石、一张画和其他一切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乔治摇摇头,说:“我告诉你的是全部经过。我也记不得更多的东西,我不打算跟你撒谎,撒谎又没有什么好处。反正你总会戳穿我的。”
我默默地看了乔治大叔一会儿。继续追问下去也没用。他也许说的是真话,即便多半是真的,不完全是真的,然而要从他嘴里掏出其他东西,我现在却没有时间。
“算了,”我说,“暂时就象你说的这样吧。现在你回到禁闭室去,安静地呆在那儿。要守规矩。我过八小时再来,尽量把你从这儿弄出去。你不要同任何人谈话,不要回答任何问题。啥也别解释,啥也别说,假如有人跟你纠缠,强迫你说的话,你就说是我禁止你讲话的。”
“钻石还会还给我吗?”
“很难说,也许这些根本就不是钻石。”
“可你自己说过要他们开张清单的呀。”
“那又怎样?我不能保证他们会把搜去的东西如数归还。”
“听者,约翰,我嘴巴干得要命,浑身没劲……”
“不,别空想。”
“嗳,只要三、四瓶啤酒,行吗?这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这样可以润润嗓门子。一个人不会因为喝了几瓶啤酒就醉的。昨天我根本就没有喝醉,我发誓,一点儿也没醉……”
“深更半夜叫我到哪儿给你弄啤酒?”
“你那冰箱里总是有好几瓶藏着吧,无非是让你跑六条街就是了。”
“好吧,我跟局长说说看。”
局长毫无异议:行,就让乔治大叔把啤酒喝个够吧,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法院大楼的圆顶上射出一束月光。在随风摇曳的灯光照射下,耸立在广场中央的无名战士纪念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我抬起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至于雨,那就别提了。曙光即将出现,太阳一升,田里的玉米又得干枯了,农场主要提心吊胆地看着那用力过度、噗哧噗哧咳喘个不停的抽水机,细细的水流艰难地流到木盆里。就是用这水喂牲口都不够。
法院大楼前的草地上有五、六条狗在嬉闹。把它们放到街上去是不允许的。但是维洛乌-格罗乌夫的市民们谁也不理睬这条禁令,他们只希望当城里的狗贩子维尔泽尔·托姆普森出来求财的时候,这些狗能安然回家。
我坐上汽车回家,从冰箱里拿出四瓶啤酒,送到警察局乔治大叔那里去以后又回到了家里。
时钟指着清晨五点半。我想,再睡也没意思了,就烧了咖啡,煎鸡蛋。爱尔西听我在厨房里摆弄餐具的声音就下了楼。我只好又添上两个鸡蛋顺带为她弄了一份。然后我们在桌旁坐下来开始商谈发生的事情。
乔洽大叔已经不止一次碰到各种倒霉事了,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我总能设法为他解脱。他决不是一个酒鬼,相反,城里的人都喜爱他那诚实、温和的性格。他在城郊办了一个垃圾场,居然能靠微薄的收入过活,这些收入是从求助于他的人那里讨来的。他把地圾运到附近已经成为沼泽的地带。凡是还能派上一点用场的废物,他仔细地拣出来廉价以售。当然,这并非很赚钱、很兴旺的买卖,但是不管怎样,乔治大叔有了这一份差使,在我们维格乌-柏罗乌夫这个小城里,就算不错的了。
可是,这一回从他身上弄出来的东西,完全是另外一码事,这正是使我担心的。他是在什么地方搞到这些东西的呢?
“你不觉得该给米尔塔大婶打个电话吗?”爱尔西关切地问。
“现在不必打。反正让她知道也没用。她只会数落着嚎啕大哭和难过得捶胸顿足。”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先要找到本逊法官,从他那儿得到释放乔治大叔的命令。但愿查理·尼文斯别再想什么理由来延长关押的时间,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至少现在是这样。”
唉,我一个早上也没能接到通知。我己拿定主意要到法院去找本逊法官了,这时我的女秘书多罗蒂·英格列丝——一个严肃的老处女,告诉我,查理·尼文斯请我接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拿起听筒,连招呼都还没说出口,检察官就嚷了起来:
“你别想躲!你最好马上就说出来,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我搞啥名堂啦?”
“你用什么法子帮乔治逃出禁闭室的?”
“他不是关在警察局里的吗!我去的时候,他给关在那儿,我正想去找法官……”
“可是他早就不在了!”查理拼命叫着。“门锁着,可是人却不见了。只剩下四个啤酒瓶排成一排放在地上。”
“听着,查理,你是了解我的。这样吧,请相信我,整个这件事,我确实是一点儿牵连也没有。”
“我当然了解你。没有这个龌龊勾当……”
他甚至气得喘咳起来。他这是活该。在我们州的所有吹毛求疵的法官中,他是顶顶讨厌的一位。
“如果你打算下一道命令,把乔治当作逃犯关起来的话,那么你可别忘了,头一次逮捕他时就没有证据。”
“见鬼,还要什么证据?一桶钻石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假如那是真的话。”
‘这是货其价实的钻石,你放心好了。加里·约翰森今天早上验看过了。他肯定,钻石无疑是真的。照他的话说,根本问题只在于,地球上没有这么大的钻石,没有任何钻石会有它们那样纯。”
查理停了一会儿。接着,又放低沙哑的声音说:“听着,约翰,你说实话,出了什么事?我谁也不……”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你同乔治谈过话,他跟局长说,是你命令他不要回答任何问题的。”
“这是通常的法律手续,”我说,“这一条你是驳不了的。还有一点,你要负责,不要把钻石无意中失落掉。我让切特开了清单,并且,由于缺乏罪证……”
“那么,他从局里逃跑的事又怎么说呢?”
“逮捕人要有合法的理由,这是前提。”
查理砰地一声扔下听筒。
我坐到椅子上,想把头绪理一理。然而,整个事情好象太离奇了,真需要彻底弄个明白。
“多罗蒂!”我喊女秘书。
她探头进来,显出一副勉强的样子,从整个情况来看,她同全城的人一样,已经听说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总的说来,她对乔治大叔的印象并不很好。我跟他的关系使她不满,她一有机会就强调说,我要为他花去不少钱和时间,并且没有任何希望得到补偿。这当然是事实。但总不能坐等这个城里垃圾场的主人付给律师出奇的酬金呀。再说,乔治又是爱尔西的叔叔。
“多罗蒂,给我接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学院的凯尔文·罗斯,他是我的老朋友……”
银行家艾伊莫斯·斯蒂文斯飞也似地闯进屋,多罗蒂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从她跟前一晃就过去了。
“约翰,你知道你那儿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你跟我说说好吗?”
“这是伦勃朗的画!”
“唤,你指的是那张画吗?”
“你认为,乔治是怎么弄到伦勃朗的画的呢?要知道,这个画家的画决不会随便扔在路上的,只有到博物馆才能看到。”
“很快我们就会弄清楚的。”我急忙安慰斯蒂文斯,他是维洛乌-格罗乌夫城里唯一的艺木专家。“他们马上就会打电话给我,到那时……”
多罗蒂又把头伸进门来:“罗斯先生请你接电话。”
我一拿起听筒就感到有些不对劲。我同凯尔文·罗斯有十五年未见面了,我甚至都不相信他还记得我。但我还是报了自已的名字,并且无拘无束地谈了起来,就象是我们昨天还一道儿吃过早饭一样。不过,他也以同样的心情向我表示欢迎。
接着,我便转入了正题:“凯尔,我们这儿右一张画,我想,你不妨看一看。有人认为这是一张古画,也许还出自一个古画家的手笔。当然,你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不过……”
“你说,这张画是从哪儿找到的?”
“就在这维洛乌-格罗乌夫城里。”
“你看见啦?”
“看来一下,可是我很难……”
“告诉他,这是伦勃朗的画。”斯蒂文斯恶狠狠地小声说。
“它的主人是惟?”
“事实上它暂时还没有主人。这张画在警察局里。”
“约翰,你实说,你是不是想把我拖进一桩什么尴尬事情中去?或许,你是要我来当一个鉴定人?”
“谈不上,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说,你的帮忙同我现在正在经办的案件有关。要不要我先跟你谈妥,让他们先付给你一笔钱……”
“告诉他,”斯蒂文斯还不善罢甘休,“这是伦勃朗的画!”
“你那儿好象有人提到伦勃朗,是吗?”凯尔问。
“不,谁也不能这样肯定。”
“那行,我说不定会抽空到你那儿去一趟。”
凯尔显然对此产生了兴趣,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件事也许引起了他的好奇。
“我去租一架客机把你直接接到维格乌-格罗乌夫来。”我许诺说。
“案件当真是这么重要吗?”
“说真的,凯尔,我自己也不很清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吧,飞机订好之后就打个电话给我。只要一小时我就能到达机场。”
“谢谢,凯尔。”
我早就知道爱尔西会生我的气,而多罗蒂则会大发雷霆。在我们这样的一个非县属行政中心的县辖小城里,要是有哪一个律师去租一架飞机简直等于得了神经病。不过,假如我们能够弄到一块钻石,或者哪怕是能搞到一点儿钻石,那么飞机的费用就是小事一桩,不值一谈了。说实在的,就是加里·约翰森看到钻石,我也不完全相信他能辨别出个真假来。当然,他在自己的小店里就是做钻石买卖的,但我怀疑,他不过是轻信了某个批发商的话,说这都是真货。
“你刚才跟谁说话?”斯蒂文斯问。
我告诉他,凯尔文·罗斯是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说这是伦勃朗的画呢?”银行家冲着我说,“别人的不去说,伦勃朗的画我还是能识别的,你难道不相信这一点吗?”
我刚刚要告诉他说,我正是不大相信,就在这时,猛然想到,可能我以后还会不止一次地向他求贷。
“你听我说,艾伊莫斯,”我耍了个滑头说,“我只不过是不想预先把它的结局挑明罢了。他来到这里一看这画,肯定会认出这是伦勃朗的作品。”
我这一招使银行家得到了一些安慰。接着,我把多罗蒂叫来,请她洽谈帮凯尔搞飞机的事。我每说一个字,她那张薄薄的嘴唇就瘪紧一分,脸上表情不单是不满,简直象陈醋一样溜酸,要不是有艾伊莫斯在场,她一定会教训我,浪费钱财危害之巨。
看着多罗蒂,我明白了,在清教徒集会的时候,她为什么是那么快活。每年夏天,这种清教徒在维洛乌-格罗乌夫和附近的小城里一簇簇地出现。她一次也没有放过这些机会。至于是哪个宗教团体或派别组织的,这倒无关紧要。在炎热的夏天,她能在硬梆梆的石凳上坚持坐好几个小时,不断地往碟子里扔钱作为捐奉,并且非常得意地听着关于违犯教规者与地狱之火一类的胡说八道。她经常劝我光临这样的聚会,而且我有这样的印象,照她那坚决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