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勃林禁区 作者:[美] 克利福德·西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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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勃林禁区 作者:[美] 克利福德·西马克-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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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伦从嘴里取下烟斗,插在烟灰缸里。他用粗大的手有力地抹了抹蓬松的头发说:“这是难以置信的,简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您说,您看见的这些现象是逐渐出现的吗?”
  “开始时,一上来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古代的情景模模糊糊地笼罩在现实的外面,而后,现实的情景逐渐变淡,古代的轮廓愈加分明。现在就不是这样的感觉了。有时,现代的情景被古代所代替以前,还仿佛闪烁一二次,但大多数情况下变化如同闪电一样,突如其来,现代的情景突然消失,我一下子进入到古代,古代的情景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现实的东西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但是你知道,实际上您怎么有可能跨越到古代去呢?我的意思是指您的身体……”
  “在个别场合,我感到自己置身于古代之外。我身处现代,起变化的仅仅是遥远的山岗或河谷。然而,多数情况下,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尽管这是非常可笑的,我事实上绝不能跨越到古代去,您说的完全正确。我能看到古代,它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真切,即使处于活动状况也是十分清楚的。我可以走近树旁,伸出手去,用手指摸树身。但是,我不能有所作为。那里好象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一样,野兽发现不了我。我明明白白在离恐龙两步远的地方走过,它们还是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也嗅不到我。假如不是这样,我早就完蛋一百次了。这很象看立体电影。起初,我非常担心会把地形搞错了。有时夜里醒过来一身冷汗:我梦见我跨越到古代,一下子齐肩陷到地沼里去了,因为这些土在近几个世纪里不断受到风雨的侵蚀。可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一会儿我还生活在现代,而一秒钟之后,我便到了古代。似乎两者之间有一道门,门坎一跨我就过去了。
  “我己告诉您,实际上我不可能置身古代,但是,我也没有留在现代!我试图弄到点证据,我就带照相机拍了照片。但显影时,从显影槽里取出来的却是空白胶卷,什么古代的情景也没有。然而,更为最要的是,现代的情景也全没有拍下来。假如我真是梦幻症,那么,照相机里应该留下现代的镜头。可是,显然在我的周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拍到底片上去。我又想,该不是机子有毛病或者胶卷不对头吧?于是,我试了几个照相机的暗箱,换了各种胶卷,结果一个样,还是拍不出来。
  “我试着从古代带回一些东西。那里有无数的花,我便采了一点花。用不着什么劲就采下来了。不过回到现代时却是两手空空。我还做过其他一些尝试,心想,象花之类的生物带不回,那无机物质总可以带回来了吧。我收集了一些石头,可同样不能把石头带回家……”
  “您没有带个拍纸簿去画些速写吗?”
  “这我也想到的,但没有这样做,我不会画画。而且,我考虑带了又怎么样呢?拍纸簿反正还是画不上东西。”
  “但是,您还没有试过哪!”
  “没有,”迪尼埃斯承认,“没有试过。偶而,当我回到现代后隔些时候也画一点。不是每次都画,偶然画一点,根据记忆画。但是,我已对您说过来,画画我不在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多伦说,“真的,不知道。您讲的故事完全不可置信。不过,要是这里确实有点什么……请问,您一点也不害怕吗?现在,您讲这些情况时,声调是多么安详,多么平静!但是,起初您总该也有点害怕吧!”
  “起初,”迪尼埃斯肯定地说,“我吓得呆若木鸡,我并不是害怕自己的命保不住了,也不是害怕我掉进了深渊,再也回不来了。我最害怕的是精神失常。后来又增加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孤独感……”
  “孤独感?”
  “也许,这词用得不确切。也许,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对环境的不相适应。我经常处在没有任何可能立足的地方,处在人类还没有出现,而且几百万年内仍不会出现的地方。周围世界是这样不可言状的陌生,我恨不得缩成一团,躲到偏僻的角落里去。事实上,绝不是世界陌生,而是我在那个世界里感到陌生。后来有时也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感觉。虽然现在这种感觉对我已不再生疏,我好象也能克制住,但是,有时一种苦恼的情绪仍会涌上心头……在那遥远的年代,连空气连光线也是另一样的。可能,这只是一种想象的游戏吧……”
  “为什么不作这种肯定呢?”多伦接口说,
  “可是,我主要的担心,就是担心自己精神失常。这种担心已成过去。现在我相信,我并没有丧失理性。”
  “相信什么?人们怎么会相信这个呢?”
  “野兽、生物,这些我在那里亲眼看到了。”
  “好吧,您是根据后来读的书本中的插图才熟悉它们的吧?”
  “不,不对,主要不是插图,不仅是在插图上。当然,插图对我也有帮助。可是,实际情况恰恰是对不上号,关键不在于相似之处而在于不同之处。明白吗,没有一种生物跟书上画的是一式一样的。有些生物则完全不一样,完全不同于古代生物学家所绘制的图象。假如野兽丝毫无误地跟插图上一个样子,我就依然会觉得这仅是一种幻觉,和我在书本上读到的或看到的一个样子,会认为这些想象是从积累的知识中得来的。但是,假如表现出来的那是不同之点,那么,从逻辑上说,我的视觉并没有错。要不,我怎么能知道暴龙须下的垂肉呈七色彩虹的颜色,我又怎能猜出,有几种剑齿虎的耳朵上长着一撮一撮的毛呢?什么样的想象能够告诉你,始新世年代的巨兽,其兽皮和长颈鹿一样是斑纹状的呢?”
  多他转过脸对他说:“迪尼埃斯先生,我很难毫无保留地信任您所说的话。以往我所学到的一切知识都是和这些说法相对立的。因此我也不能不认为,不值得再为听这些荒唐的事情花费时间。不过,毫无疑问,您本人是相信自己的故事的。您给我的印象是个诚实的人。请您告诉我,您还和别的什么人谈过这个题目没有?和别的古生物学家、地质学家,或者,也许和精神病学家谈过没有?”
  迪尼埃斯答道:“没有,您是我找的第一个专家,第一个听讲这些情况的人。而且,我还远远没有讲完呢。说句真心话,这不过是个开场白。”
  “我的天!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仅仅是个开场白……”
  ‘是的,是开场白。您可知道我还能倾听星星对话呢。”
  多伦一跃而起,开始把散在桌子上的资料叠在一起,从烟灰缸里拿起熄了的烟斗,衔在嘴里。
  当他再次开口讲话时,声音已是干巴巴、冷冰冰的了:“谢谢您的来访,和您谈话真是使我得益非浅!”

  三

  “真不该这样大意,”迪尼埃斯自怨自艾地说,“真不该去扯什么星星!……”没扯星星之前,一切都很顺当。多伦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但是他还有好奇心,愿意听下去,可能还会进行小型调查呢,虽然这种调查无疑会是极其秘密的,小心谨慎的。
  “糟就糟在那个禁锢在岩层底下的生物一直缠在我的心头,”迪尼埃斯心想,“关于古代的事还不算一回事,岩层深处的生物不知比它要重要多少倍呢……但是,为了说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生物的,有意无意地必然会牵扯到星星上去。”
  迪尼埃斯又责怪自己:“当时脑子要动得快一些,话到嘴边打个顿就好了。唉,真是太蠢了:难得遇到这样一个人,虽则他有点犹犹豫豫,但准备听完你的叙述,而没有嘲笑一通了事。你呢?出于对他的感激,一下子扯到不该址的地方去了。”
  一阵阵过堂风从钉得很马虎的门缝里呼呼地钻进来,掠过厨房里的桌子,吹得桌上煤油灯的火苗直晃。
  傍晚,迪尼埃斯刚喂好奶牛就起风来。在阵风的袭击下,整个屋子晃动起来。屋子另一角的炉膛里烧着木柴,炉火抖动的光亮在地板上闪来闪去,烟囱被风灌得呼呼作响。
  迪尼埃斯回想起多伦明白地提示他去找精神病学家。也许一上来是应当去找这方面的专家的。可能,要使别人对你的所见所闻感兴趣,首先应当弄清楚,你是怎么样听到和看见别人听不到、看不见的东西的,为什么你能这样而别人办不到?只有深刻地懂得头脑构造和意识活动的人,才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如果问题真有答案的话。
  难道说,车祸的创伤竟会促使思维过程发生偌大的变化,能使头脑具有某种新的,从未有过的特征吗?会不会是脑震荡和神经功能紊乱触发了某种沉睡着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本该在今后千百万年间通过自然进化的途径才会逐步发展的?看来,脑部的损伤使这个进化过程在短时间内便完成了,而使他——仅仅使他一个人——的能力和感觉几乎超前了百万年?
  看来,这一看法即使不是十分完善的,也是唯一可以说得通的解释。也许,专家们还会找到某种别的理论。
  他从桌旁站起来,推开凳子,走近炉子。炉门歪斜得很厉害。迪尼埃斯用火钩把它往上微微撬起才把炉门打开。炉里的木柴己烧成木炭了。他弯着身子,从靠墙的木柜子里拣了一块劈柴,扔进炉膛,然后,又加了一块小一点的,把炉门关上,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愿不愿意,这几天之内应该把炉门好好修一下。”
  他走出房间站在凉台上,望着河对岸的山岗。风从北边吹来,呼啸着绕过房子,向通向河流的深谷袭去。但是,高空晴朗清彻,似乎叫风抹了个干净。点点星光从天际洒落下来,星光在狂吼的大气中闪烁不定。
  他瞅了一眼星星,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它们今晚又在谈论什么事了吧?”但并没有去细听。要听星星对话,必须集中注意力。记得他第一次听到星星对话,也是在这样明朗的夜晚,他走到凉台上,忽然寻思,星星在谈些什么呢?它们之间能够交谈吗?真是个愚蠢的想法!古怪而不切实的念头!但是,既然头脑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就真的开始倾听起来。自己意识到举动的荒唐,但同时又醉心于这件蠢事,就象一个确信有圣诞老人或驯顺的诞圣诞小白兔的孩子,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在这百无聊赖中,要是能听到星星的对话该多么幸运呀。于是,他听呀听的,终于听到声音了。不管叫人多么惊奇,但是不容置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些异种的生命体在互相对话。他好象被接上了一根同时承担着几百万次、甚至几十亿次的长途电话对话的巨型电话电缆线。当然,这些对话不是用语言进行的,而是用某种特定的信息(也许是一种思维),这种信息并不比语言难懂。如果不能全听明白——说实话,全然听不懂的情况也是常有的——那显然是因为他缺乏有关的训练和知识。他把自己比作聆听核物理学家科学讨论会的门外汉。
  自从那晚以后不久,当他爬进人们称为野猫洞的那个不很深的山洞之后,他第一次感到岩层深处有生物存在。他想:“要是我不去听星星对话,或是听了不去深加研究的话,也许我再也不会怀疑到会有生命体埋在石灰岩层的深处。”
  他站在凉台上,眼望着星星,耳朵里只听得风声呼呼。过了一会儿,河对岸远处盘山公路上,闪过微弱的灯光——那里晚上经常有汽车驶过。风好象骤然停息了,仿佛是在积聚力量,以便吹得更加凶猛。就在这间隙的一刻,迪尼埃斯恍惚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斧头砍树的声音。他再仔细一听,又传来一声,但辨不清是哪一个方向传来的,风声把一切都淹没了。
  “也许是我搞错了,这么个夜晚谁还出来砍柴禾?”迪尼埃斯这样断定。不过,也不能排除猎人出来打貉子的可能性。猎人找不到隐蔽得很深的貉洞时,有时会情不自禁地砍起树来。这种做法不大合适,只有贝恩·亚当斯跟他的俊小子们会干得出来。可是,这样的狂风之夜,根本不适宜打貉呀。风把各种气味都搅混了,猎狗很难嗅出野兽的行踪。只有平静无风的晚上,才是猎貉的好时机。如果神志清醒的话,有谁会在这暴风之夜砍树呢?大风会改变树木倒塌的方向,弄得不好就压在伐木人自己身上。
  他又凝神谛听起来,想再一次捕捉住那个不明不白的声响,但是风停息片刻喘了口气以后,刮得比原先更厉害了。除了风的呼啸声,什么声音也辨不清了。

  阴暗的早晨一片静寂,风势减弱了,只听得轻微的簌簌声。
  迪尼埃斯半夜醒来晚听到风敲打着屋顶,窗框吹得象敲鼓一样咚咚作响。在两侧陡削的河谷里,大风悲切地呼号着。
  他再一次醒来时,一切都平息了。窗上透出拂晓的灰暗曙光。他穿上衣服走到屋外。周围悄无声息。天空布满云层,一点儿出太阳的先兆都没有。空气清冽,好象刚刚经过了一番洗刷,同时又很沉闷,因为地面上白茫茫地紧裹着一层潮湿的水气。满山岗的秋叶亮光闪闪,比在明朗的晴天还要风光。
  迪尼埃斯于完家务,吃罢早饭。就到山岗上闲逛去了。当他下了山坡来到最近的一条山谷时,心里暗想:“但愿今天不要发生时代变换的情况……”情况再反常,他也不至于每天都碰上时代变换的问题。他找不出可能引起时代变换的任何原因。有时,他很想哪怕只是大致上摸出个原因来,便作了种种详细的记录,早晨以来有哪些感觉,干了些什么事,甚至外出散步选择的路线也记下来,但是,仍然没有发现其中的规律。这规律性肯定隐藏在脑海深处,稍微一触动那根弦,便会具备新的功能。然而,这一现象总是突如其来,不由自主。迪尼埃斯无法掌握它,也不能有意识地控制它。有时,他试图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变换时间,硬想使古代复现出来,但每一次都枉费心机。两者必居其一:或者是他并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特殊功能,或者是这种功能实际上是不可能加以控制的。
  今天他真诚希望奇异的功能不要突发出来,他多想在山岗上逛逛,趁着山岗还没有完全失去它那最为迷人的景貌,充满着幽微的悲切:山林清晰的层次由于大气中雾汽弥漫而显得模糊含混,树木失去了劲头儿,象一群忠诚的老友默默地等待着他的来临;枯萎的树叶和苔藓在脚下沙沙作响,盖住了走路的脚步声。
  他下坡来到谷地,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坐了下来。近旁就是一条涓涓山泉,这是一条小溪的发源地溪水顾着多石的河道向下赐漏流去。如果在五月,山泉的间流处长遏了星星点点的沼泽花,小坡上铺满了颜色鲜嫩的野草。可现在既看不见野草,也看不见花朵。树木默然伫立准备过冬。夏秋的植物有的已经干枯,有的正在萎黄。落叶一层一层地覆盖着地面,象在细心地保护树根免遭冰雪的伤害。

  迪尼埃斯想道:“在这样的地方,好象一年四季的特征一下子揉合到一起来了。”一百万年以前,也许还要更早些,这里的一切就象今天显现的这个样子了。当然这中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远在几千年以前,这些山岗以及整个世界是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而大约一万多年以前,在北海,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还矗立着一座足足一英里高的冰山。那时,从现今收场所在的山脊上,大概可以看到地平线外有一淡蓝的线条,那就是冰山的顶端。可是在冰川期,尽管常年冰雪封地,但已经有了四季的变化。
  迪尼埃斯站起来,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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