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姗曼莎呢?”
他摇了摇头。
“这是我要忍受的痛苦,卢里太太,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小心谨慎、目不转睛的注意她。”
布强生走后不久,卢里太太也离开了实验室。她并未去办每周一次的采购,而直接回到了家。每周五晚上,她通常都会烧几道小菜,可是今晚,她的胃口全消。这一天的事使她惊颤得无法吃下东西,在回家路上,她决定要暂代布强生周末的班,假如他需要休息的话。整理好房间并洗完澡后,她便上床休息。
然而往事一直涌上她心头,使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她至今已寡居五载,而且膝下无子,因此,睡眠实验室便填补了她生活中空虚。她是全心全意地沉溺于实验室的每日活动,以致最后,实验室是一时一刻都不不了她。那儿变成了她存在的理由,而睡眠自愿者也就成了她的孩子。她为他们的问题而忙,为他们的成功和失败而欢喜、悲伤。她可以说非常溺爱布强生,但却一点不干预他的私生活。在他与姗曼莎的关系经证明不只是露水之欢后,她也分享了他的兴奋情绪而欣喜。
现在,一股强烈的无助感使她无法睡着。假如她能帮上忙,或者找到一些他疏漏之处,那该多好……她看了看床头钟一眼:1 点40分。去他的大头鬼,她心想,由于未能获悉最后的紧要详情,她极感心神不宁,因此决定亲自再去查阅一次报表。打定主意后,她立刻甩开床单,穿上衣服。一旦回到实验室,她便将从橱架里找出最近的报表。凭那一堆纸的数量,光是最粗略的看一遍就得花上好几个钟头,说不定还要到天亮。虽然怀疑自己会发现什么布强生忽略的细节,但因赌注实在太高,它总是值得一试。而且,另外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也一直使她放心不下。
她在实验室外面漆黑的走廊上查看了一下手表。这时已将凌晨两点。在把钥匙插到锁上后,她愕然发现门是开着的,她责骂自己竟如此神不守舍,忧虑、挂念也不该是粗心大意的理由。她打开电灯开关,让门微微半开半掩着。
实验室空无一人。她直接走进贮藏室,打开里面的电灯后,顿时惊愕的停住两脚,张在了嘴瞪着迷你电脑,那部机器竟然在转动!她把手放到座架上,烫得一下子缩了回来。一直使她心神不安的就是这个。迷你电脑的温热。
终端机不停吐出一张报表,落到字纸蒌后面灰尘厚积的角落上。她弯下腰,拉开墙边那个极少使用的铁箱,只见后面堆着一叠整整齐齐、积满灰尘的报表。她急忙捡起报表,一张一张翻阅起来。
我的天啊,她心中惊叫,原来他们要找的全在这儿,简单地印在她面前的方格纸上,但是,是怎么……?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得到了全部答案。现在,她只要通知布强生就行了。
突然,实验室大门门栓隐隐发出了咔嗒一声。那是打开,还是关上呢?她想那一定是布强生,或许他也跟她一样睡不着觉。她揉了揉太阳穴,背对着入口等待他打招呼。可是半天却不见人。
“布强生?”她站起身子低声问。
实验室的电灯突然被人关了起来,向前接近的脚步声并不是他的。她是该放胆转过身子,还是关上贮藏室呢?她斜着头,倾耳而听,可是只听到一片死寂。恐惧感不觉袭上她全身,吓得她魂不附体,毛骨悚然。接着,一条人影由后向前逼近,逼得她不得不冒死采取行动。于是,她忽地转过身子。
藉由贮藏室的灯光,卢里太太认出了闯入的人。她松了一口气的塌下肩膀,垂下两手,叹说:“谢天谢地,刚才我还以为——”
话才说了一半,她却突然惊惶失色的张大两眼,并且本能的伸手阻接当面而来的一棒。可是她的速度太慢,而向她攻击的人也太强壮有力了。那根铁棒打碎了她的脑壳。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卢里太太终于恍然了。
她砰然一声倒在血泊中,弄乱了她的灰发。然后,缓慢但彻底,就好像是按计划似的,实验室被搞成了瓦砾之场。不但迷你电脑被砸了个粉碎,就连座架也被打翻了。事情办完后,那名闯入者便扬长而去。
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时,一团断了线头的往事散满了卢里太太的脑中,不久多,她便抱恨离开了人世,未能及时显示她和布强生所拼命寻找的证据。
《怪胎》作者:'美' 大卫·肖彬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二十二章
一股必不可免的感觉象铁丝似的缠绕着他,紧箍着他的肺部,使他透不过气。从他昨天晚上离开卢里太太起,他就晓得姗曼莎的大限已到,再也活不过几天。
现在,他只严阵以待,通知姗曼莎的产科大夫,并向附近的所有医院发出警告。
他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中不停地摆弄着电话线。他必须保持忙碌,否则,他会精神发狂。锁上他家的门后,他决定去姗曼莎她家。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是留意她,不论她愿意与否。他开车直驱她的住所,停好车后,发现她家大门没锁,里面没人,而且又脏又乱,一堆沾满泥巴的慢跑装就随便扔在沙发上。他扒开百叶窗,向外窥看公园,可是到处不见姗曼莎的人影。
在急忙打了电话给急诊室和产房之后,布强生走到外面的公园,面对她家那幢建筑物坐下。这是10月下旬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他神思恍惚地靠在椅背上,跷起了脚。现在,一切都得靠姗曼莎了。他早已丧失了主动者的角色,而只能根据她的行动作反应。他感到绝望无助。假如她离开城市了。那该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她象一团鬼火似的悄悄飘到了他后面。老半天后,他才感觉到有几根发丝轻擦着他的颈背,接着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强烈的汗臭和酸腐味。她手上提着一个褐色的纸袋。
他用手示意要她坐到他旁边,但不知她究竟会不会理他。她看来极为疲惫,居然立刻绕过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到绿色的木板条上。
“袋子里是什么?”
姗曼莎举起袋子让他自己看,似乎累得连口都没力气开。他伸头往袋子里瞧,看见里面装的是桔子汁和什锦糖果。
“这是点心嘛,”他说:“今天不吃正菜?”
“这是活力食品。蔗糖,还有葡萄糖。”
“你是为了什么锻炼身体?”
说完,他提高警觉的注视着她,小心她的每个动作。出乎意料的,她什么也没有,反而做出她几周来不曾做过的事,把他吓了一跳。姗曼莎竟然缓缓斜过身子,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她悄声说:“我们到海边的事吗?”
“记得。”
“还有我当时告诉你钻入我脑中的念头那些话?”
“也记得。”
“我觉得我好象被人麻醉了似的,我的脑中是乱糟糟的。我想我记得的最后一些事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有一次我睡过头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恶梦。你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有一次想要坠胎?”
“是几个月以前。”
她不表示意见地点了点头,继续整理她的思绪。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次睡眠研究,或是昨天?我记不得了。我是不是一直在做这种研究?”
“对。”
“好奇怪。我全都记不得了,不过我却记得这一次,我知道它就是我做过的最后一次。”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这是事实。有件事情就快发生了。别问我是什么事,或者怎么回事,我知道有件大事今天就将发生了。这是一种不可动摇的感觉,一种信念。就好象,你记得肯尼迪总统被刺的那天吗?我记得看到报纸说,人们‘知道’那一天将发生什么事。结果他们是对的。现在我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一种不确实的确定感。我只是知道我以前必须跑,而现在必须休息以恢复气力一样。因此,我必须用这个。”她指着袋子说,“来增加我的血糖,以储藏精力。这是不是很奇怪?”
他没有答腔,等她继续说话。可是她的目光开始变为呆滞。
“我得去洗个澡了。”
她这毅然决然的口气又出现了。姗曼莎再又板起冰冷的面孔,眼神转而茫然。胎儿又一次控制住了她。
进屋后,她先拿出桔子汁,从容不迫的喝完了一大罐,然后再去洗澡。擦干身子后,她坐在沙发上吃起了棒棒糖。
“我想出去兜个风。”她突然说。
“去哪里?”
“瀑布,你记得吗?我想去那。”
“天快黑了。改天再去吧。”
“我想透点新鲜空气。我要现在就去。”
别紧张,他心想。假如她想去那儿,那就载她去吧。只要他都跟她在一起,他就能立刻送她到医院,万一有紧急情况发生的话。
她穿了一条孕妇裤,一件宽松上身,又套了一件毛衣。他们往西,直奔乡间而去,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记得得他们前一次旅行。那是在六月初,他获知姗曼莎怀孕之后不久的事。他从几个朋友口中听说了这个地方——一条诗情画意、与世隔离、林木繁盛的小溪,以及一座深谷和一道窄瀑布。它是在一条杳无人迹的侧路之外。那儿大部分的天然景色都未遭人工破坏,没有石凳或烤肉店,也没有碎玻璃和破铝罐,而阴凉、生满青苔的河岸更使它充满了浪漫气。那儿是恋人谈情说爱最理想的地方。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行驶了两里,直到尽头一片杂草蔓生处才停下来。他锁上车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毛毯和一只手电筒,并打开手电筒为她照路,不过她似乎并不需要,就能轻易从灌木丛中找出路来。远处,湍急的河水声越来越大;姗曼莎象块磁石似的被吸了过去。布强生踩着她的脚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走了几百码后,他们到达一块花岗岩表面的平地。
姗曼莎走过这块长约6 米的巨石,坐在边缘上,布强生则跟过去,站在她身旁。岩石陡峭地向下斜去。此外,就一条小溪来说,这儿的水面相当宽广,约达5 米左右。冰冷、急速的溪水下流15米尺后,在两块巨大的鹅卵石处急剧增加,并在狭谷中掀起汹涌的波涛,汇聚成一道壮观的窄瀑布。
天上斜挂着一轮明月。在淡黄色月光的照耀下,花岗岩露出灰蓝的色彩。布强生打开毛毯,坐到姗曼莎旁边,和她一起默默凝望月儿升上树梢。
不知是因感觉到他在注视她,还是因为情绪的昂扬,姗曼莎转过脸来,温柔地回望着他,并且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把他的脸拉了过来。他们嘴唇轻轻地贴在了一块儿。
不可以,布强生心想,她有病。虽然我深深爱她,并且也极想要她,但是我不可以。
她的动作转为急迫。而渐渐的,他的抵抗力也融化了。她又变成了以前的姗曼莎,强求但温柔。他们从容不迫地为对方脱下衣服,赤裸裸地躺在毛毯上,并且挤作一堆以抵挡刺骨的夜风。然后,他们以一种他所特有的方式,一种他原来担心已永远消失的方式,在月光下温存了一番。
然后,姗曼莎毫无表情的躺着凝望穹苍。她把手放在腹部上,轻轻的压一下再松开,然后每隔3 分钟又做一遍。到了第四次时,布强生也摸了摸她的腹部,只觉它紧绷缘的,非常结实。原来,她的子宫已开始收缩。
“它在动了。”她说。
她仍然凝望着穹苍,每隔几分钟就用手指揉她的腹部,并开始按摩她的乳房,紧捏她的乳头。
“姗,我们该走了。”
“时候还早。”
“你可能很快就会生出来的。”
“第一胎的平均分娩时间是14小时。”
听完这句话,他好奇地望着她揉摸她的乳房。
“你在干什么?”
“按摩,这会刺激内生催产素的分泌,引起子宫收缩,就跟你的分泌物功用一样。”
“精液。前列腺素。”
好在胡言乱语什么……刹那间,他恍然大司的瞪大了眼。
当然。催产素……前列腺素。该死!原来她从头到尾一直在利用他,他的思绪飞回到他和卢里太太的那次谈话上,当时,他向她解释了前列腺素如何可能引起分娩。真是该死!就连任何一个医学院学生都知道,人类的精液是前列腺素最丰富的天然来源!而他居然没有想到!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或许,真正的姗曼莎以前间或也曾闪现过,但是指挥她和他做爱的,其实是那胎儿;命令她带他到她家和她发生性关系的,也是那胎儿。那个孩子知道,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布强生的确能够提供些前列腺素给她的子宫,而刚好足够引起几次收缩,促使“成熟”;而至现在,又刚好足够使她开始分娩。
他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凭他那些医学训练,他怎会一直未察知这件事?而且又怎会要待她提醒后,才明白她按摩胸部是要引起另一种荷尔蒙的分泌,以刺激分娩?
自怨自艾无益,他心想。如今,时间已不容浪费,只要他越早把她弄入医院,他就越早协助采取行动,以预防那些并发症,如果必须,他就是拖也得把她拖到医院去。
“再待会儿。”
“不行!我们要走了!”
“你记得那个瀑布吗?”
“姗——”他失去了耐性了。
“我们再去看看,然后就走,我保证。”
好吧,他就再纵容她最后一次吧。
他带头过岩石突出部分,一面用脚尖探索稳固的立足点。姗曼莎紧跟在他后面,由他领路绕过较近那块鹅卵石,直到狭谷边缘。溪水在花岗石下面一尺外光汹涌而去,垂直落入底下的平地。他们驻足观赏了片刻。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拜托了,就让我把脚浸一下水嘛!”
“天哪,”他摇着头说。可是她的声音是那么哀愁,就好像一个赖着不肯走的小孩所做的恳求一样。“十秒钟,姗,就准泡泡脚趾头而已。”
布强生蹲下身子,然后坐在狭谷边缘上,他把脚伸进水里面,顿时冷得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此外,水势非常急速,他非得两手抱住岩石突出部分才不会被冲下去,坐稳当后,他转过头来看姗曼莎。
千万没有料想到,她两手竟高举着一块岩石,两眼炯炯发亮。他惊疑不止的傻在地上,不知所措,却见她竟又抓着石头向他脑门砸来,这下,他才想到举起手臂抵挡,但已太迟。不过,在他举起手时,他的一只脚也跷了起来,而另一只脚禁不住激流的冲打,以致身体稍微偏动了一点。岂知幸好由于这一偏,那块岩石只是从他前额擦掠而过,而未造成致命的伤害。
布强生头晕眼花的倒在一边,恍恍惚惚只听得姗曼莎在尖声嘶叫。鲜血滴入了他的眼中,他忍痛抬起头来望着她。到底她在叫些什么?
起初,他只听得她在噼哩啪喇的破口大骂,半天后,他才听出原来是在吼叫:布强生医生该死!但是这段期间,姗曼莎仍然举着那块石头,她究竟为什么不再打他?他发现她竟在哭泣,两行泪水流满了面颊。
他想用两掌撑起身子,没想到她又用石头向他手腕砸来,而同时却仍在低声哭泣。他疼痛难忍的滚下身子,在岩石突出的部分摇摇欲坠。
“我求求你,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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