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再也没有了梦的心情。
可是,可是不甘啊,青春才刚刚开始,红颜才刚刚展露,一切就在无奈的等待中结束吗?不甘,不甘……
这一天清晨,枯坐一夜的展虹忽然醒悟过来——昨天,江南是个梦;今天,江南梦已断!
昨天一夜,春蕊竟没有回宫。前天看见她与一个太监在门口耳语,昨天晚上,那个太监竟引春蕊走了……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召一个宫女一夜不回……还能有谁……
而且,那枚石头……那枚夜夜放在枕边陪伴她入眠的石头,竟然也莫名的不见了……
恍然,展虹明白了一切。
春蕊,这是你想要的吗?傻孩子啊,你以为你卖出一个秘密就能换回崭新的前程吗?我其实是万般情愿把眼前这个名分交给你的呢……只是,你万万不可害了他啊……
夜深了,寂静的宫中,一点没有春天的暖意,竟似冬天一般寒彻人心。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那是他的脚步声!
展虹惊喜的扑过去打开门——不!不是他!是一个一身黑衣青巾蒙面的人,而他是总喜欢穿一身白衫的。
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只残破的风筝……
“他?……”展虹心中还有的一丝希望渐渐冷却。
那人仍不做声,另一只手伸手入怀,抓出一枚石头——一枚正在滴血的石头!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淌下来,似乎永远滴不完……
展虹笑了,“……难道是传说中的血滴子?”
那人摇摇头,一松手,把风筝扔在地上的血水里,风筝融化在里面了……
恍惚的,展虹觉得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人,他们有着一般的身材,一般的面容,还有着一般的眼睛,看她的时候,那里面是江南融融的春天。
“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展虹轻轻地问,把身体依靠上去。
他竟不闪躲,只是不说话,用冰冷的手扶住她娇弱的身子。他的手是那么有力,就如同以往他怀抱住她一样,紧紧地,用力地,生怕她丢了一样。
是他!是他回来了!
“是了,我知道了……”展虹心里忽然灵光一现,“他已经先去了,他的魂魄托你来接我的,是吗?”
黑衣人点点头,只是不说话,仿佛一张口,那里面藏着的魂灵就会飘荡出来,随风化了。
展虹要过那枚石子,说也奇怪,石头到了她的手上,便不再滴血,渐渐恢复成温润晶莹的一枚淡粉色普通小石头。
“呀,你流了好多的血啊,很疼吗?”她心疼地说,想着那个白衣的王爷定是至死都不肯闭上眼睛吧?
“不要怕,我就来找你了……”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一同走了……我们去江南吧……那里,永远是春天……”
他出手。
眼看着女子胸前溅开一片血红的花朵,他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像是有什么忽然离开了。耳畔,响起一男一女愉快的笑声……
他大叫一声,抓过女子手中的那枚石头,狠狠地掷向空荡荡的殿宇,石子悄无声息地不知道滑落在哪一个角落了……
天亮的时候,有太监过来,给这座偏殿上了锁。
这里成了一座废殿,再没人住进去。因为在夜晚,这里经常会回响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笑声——不是哭声,而是笑声,偏偏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渐渐地,都很少有人白天从这里走过了。
这里——
仿佛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展虹的妃子。
也从来没有一个叫春蕊的宫女。
更没有来过索命的黑衣人,也没有传说中乱情的王爷。
只有一枚小小的石头,是真的存在过,只是不知道,它又被丢弃在哪一个角落里了……
是的,我写的这个故事,是哥哥讲起的那个“血滴子”的故事给我的灵感。
但是哥哥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又是从哪里来的灵感呢?润枫给我的书里,“血滴子”的故事可不是哥哥这么讲的,那里面只讲了血滴子有两种说法,被民间传说得很神秘很恐怖。哥哥是怎么会给我讲出那样一个故事来的呢……
润枫会不会能看明白?我忽然想,不,这个故事,我忽然不想给他看了。
来到故宫,居然发生了叫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在我即将完成假期的打工的时候,竟有人先我离开这里了。
一个是戴雨晴。
一个是冯阿姨。
周一,领导说,要办一个故宫的“如意展”,叫我们一起帮着布展。我正为能一饱眼福而偷偷高兴,戴雨晴悄悄把我拽到角落。
“我要走了……只告诉你一个人!”她神秘地说。
“走?你要去哪?”我张大了嘴,合不上。
“拍电影!那个导演找到我,请我去演戏呢!”她抑制不住的得意。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我,拍电影是遥远而不可知的事情,我既不认为那是光耀的事情,也不觉得是艰苦的事情,我不知道该鼓励她,还是挽留她。
见我不说话,她就自己说起来。
“这个电影要到海南去拍,很棒很棒的片子!虽然我还没看到剧本,但是导演说,这是奔着拿奖的片子!起用的全是我这样的非职业演员。但是这一部电影上映之后,他保证我们都能成为职业演员,甚至,叫职业演员都羡慕我们!”
“拍电影要很长时间呢,那,你打算辞职吗?”
“不。”她的神情一下黯淡下来,“我还没敢告诉我爸爸妈妈,你知道,他们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想,等我成功了,他们自然就接受我当演员的事实了……”
“那你也得有个交代啊……”我替她担心,这件事太突然了。
“我就说,出趟差……等他们知道了,我已经在海南了,兴许,已经是明星了!”
她握住我的手,好像要从我这里找到一丝支持的力量,我笑着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算是祝福。
第二天,果然就再没见到戴雨晴。没有人问起她,大家都觉得就是请个一天半天的假。她经常有这样的情形。看来,一个人悄悄地消失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冯阿姨的消失却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她是在上班的时候,忽然就不见了的。
那一天,我们在钟粹宫布置“如意展”。我注意到冯阿姨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我在老师傅的带领下,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的把一件件金的、银的、玉的、象牙的如意一一摆放在展柜里。
冯阿姨一反常态地站在一边,并不帮手。
直到我捧过一件小巧的紫檀木雕刻的如意。这个如意比其他的如意要小很多,一看就给女子把玩的,它颜色黯淡毫不起眼,但是雕工却特别的精致,如意柄上镶嵌着一粒粒细小晶莹的紫水晶,仿佛捧月的星星,而中间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竟然是空的!
我正发呆,冯阿姨忽然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一把抓过那柄如意。
我吓了一跳!她还没有戴手套呢!
“冯……”我正要提醒她,却被她狠狠地瞪住了,不敢再出声。
她不再理我,低头专注的看着那残缺了的如意。许久,她才摇摇头,把它还回我手里。
“这如意残了,是不如意了。”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我心里忽然一阵寒意。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出了宫门,没有回头。
我委屈地站在门口,捧着那如意,直到那位老师傅走过来。
“你这丫头,怎么把这柄如意拿出来了?”
“怎么了?我并不知道它是残的啊……”
“唉,当初,老冯的丈夫,盗卖的,就是这如意上那枚石头……”
“啊?”我楞住了,“是什么石头啊?找到了吗?”
“要是找着了,还能叫它残着吗?也说不上是什么石头,好像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老冯的丈夫也真是,按说也是个行家,居然为这么一块石头……不过话说回来,好在不是很值钱的东西,要不,估计这辈子就出不来了……”
老师傅来回来去地说着,我早已经听不进去了。手中那柄失去了宝石的如意,如同一只没有眼珠的眼睛,空洞洞的盯着我……
我忽然很想润枫,想他早点回来,我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冯阿姨就是那样从我的视线里走出的,一走,就再没了影踪。谁也说不清楚她离开钟粹宫以后去了哪里。下班签日志的时候,惟独不见了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几个可以进出的门岗都说没有看见她。
处处都关门上锁,她能在哪里呢?
眼看天就黑了,很多乌鸦开始排着队飞回到太和殿前的广场,这里是它们晚归的寓所。鸦儿归来了,人却不归。
领导叫我们先回家,说冯阿姨可能是临时有急事先走了,门卫换岗没有看见她。同时也叫夜班的人多留意着点。
直到我离开故宫那天,冯阿姨还没有回来。很多人在传说,那天,是冯阿姨的丈夫出狱的日子,她去接他回家,他却不肯,寻个机会跑掉了。冯阿姨怎么可能甘心呢,等了那么多年啊,于是,她就去找他了,一定要找他回来,再不许他从身边走掉,这一找,便是天南地北……
我没能知道最后的真相。
轮到我离开的那天,领导客气地对我说,小同志,这一个暑假表现的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你。以后毕业了,欢迎还回来,能到故宫工作,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啊……
我知道那是客套话,但还是愉快地听着。我也希望有一天还能回到故宫来,但是,我还能回来吗?还能天天流连在这里吗?
戴雨晴走了,冯阿姨走了,我也要走了,我们,谁能归来呢?
哥看出了我的不开心,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忧郁地看了我一眼。我受不了他那样的目光,忙作出愉快的样子,把猫猫抱在怀里使劲地胡噜,惹得猫猫不满意地叫着。
“你欺负它干吗啊?”哥说。
“我哪欺负它了,我这是爱它!是吧猫猫?”拍拍它的脑袋,猫猫真的乖乖地不出声了。
哥终于笑了,“这猫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要是我这么折腾它,早就一爪子挠过来了!”
“哥……”我手一松,放掉了猫猫,“你说人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呢?”
“你说呢?”
“有吧……要不好多事情怎么解释呢?你就说故宫里吧,就有好多神奇的事情说不清楚……”
“我看你是看那些杂书看多了吧?”哥转身看着我说,“丫头,收收心,过两天就开学了……那个金润枫,我说了,跟咱们不是一样的人。”
我知道哥想说什么,故意不回答。
“他家是有地位有背景有钱的,姓金,满族,以前也是皇族血统呢。他爸爸妈妈都是专家啊教授啥的,咱们可高攀不上,再说,他们家规矩多,你这野丫头受不了的……”
“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他跟你一样的,不过是个小导游……”
“你不懂。”哥摇摇头,“他不可能像你哥一样,永远窝在这个小水池子里。这次是他帮了咱们一个忙,叫你进故宫站殿打工,这个人情我会还他的。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喜欢上你……”
我红了脸,低下头。
“这事他倒是主动跟我说了,可我叫他别再想了,说你学业还没完成呢。丫头,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哥是为你好,你要听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
“有些事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哥叹了口气。“哥不会硬逼着你答应什么的,但是哥把话放在这里,富家子弟,跟咱们不合适。你心里要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哥为什么不喜欢润枫,仅仅是因为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吗?那是多么陈腐的观念啊。皇族血统,这个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若是放在从前,润枫是什么?阿哥?还是贝勒?要不然,是个王爷……总不成,是皇上?不,不会,他绝对不是皇上的。忽然心里就这么坚决地想。
见我发呆,哥不再说这个话题,提议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去后海那边,吃烧饼夹肉,这是我打小就贪的美食。一听这个,我便来了精神,跳起来就跑。
在船上,一边啃着烧饼,我一边絮絮叨叨地给哥讲起戴雨晴和冯阿姨的故事,哥摇着船,心不在焉地听着。
“哥,你说他们俩会回来吗?”我傻傻地问。
“不会。”哥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
“一个太小,一个太老。”
“啊?这算什么理由啊?”
“她们想要的,一定得不到,所以,就不会回来了。”
哥的话太难懂了。
我把目光放到远处,层层垂柳的后面隐约有飞檐闪现。我,还能回到那里去吗?
回到学校上课已经一周了,同学说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开始不觉得,后来渐渐明白了,原来,我学会了思念。
我有时候会对着日历发呆,一天一天地划着那些数字,划掉一个,心里就增加一份沉重——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润枫说他要带团离开十二天,我一天一天地算计着,今天,已经是第十四天了。难道,他和戴雨晴、冯阿姨一样,一去无归吗?不会的……我对自己说,不会的吧?
“韩映雪,有人找。”寝室的对讲机忽然传出这样的声音,我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来,差点忘了自己是在上铺。
跑到楼门口,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看看我说,你能往右边看看吗?
这算是什么事啊?我莫名其妙的转头过去——润枫正靠在一棵杨树上冲我傻笑着。
“天啊……”我脱口而出。
那个女生看看我,又看看他,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然后如释重负地跑掉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呵呵,”他故意卖关子,“走,请你吃冰淇淋,然后就告诉你。”
“不吃!你不说,我不吃!”
“好好,”他无奈地说,“找你还真不容易呢!小丫头!”
我撅着嘴看他,“你不是都回来两天了吗?”
“是啊,我溜溜地找了你两天啊!大小姐啊,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恍然明白,一直一直,他都是和我哥一样,只叫我“丫头”的。
“你亲爱的哥哥呢,不喜欢我找你。当初推荐你去故宫,我也马虎,都没多问问你的情况,直接叫我老爸写了一张纸条:‘推荐此人去故宫站殿实习’。后来,跟着你哥管你叫丫头,觉得挺顺嘴,也没问你的真名实姓,哦对了,幸亏知道你也姓韩!”他长出一口气。
我忍着笑看他。
“还知道你是这学校的,我啊,这两天没干别的,就是挨个宿舍找你这一级姓韩的女生,后来被你们宿舍门口的大妈怀疑上了,我只好求刚才那个女生——她也姓韩,被我从那个公寓找出来的——帮我打听,问了这半天啊,还好还好,老天保佑,还真找到你了!”
我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这举动够疯的,真是难为你啦。”
他更紧的握住我的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