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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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聊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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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倒在床上,我就开始昏沉沉睡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像过电影一样蹦出很多零星的片段,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个长头发盘在脑后的是冯阿姨吗?啊不,她转过身子,分明是润枫妈妈冷冷的笑脸……她把手中的茶水蓦地朝我泼来,我急忙闪身想躲开,可是身上酸疼酸疼的,每个骨节都像生锈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水越来越大,我仿佛要被淹没了,忽听有人在上面娇笑着——“呀,你怎么掉到金水河里去了?那里冷不冷呢?”哦,是雨晴!雨晴你快拉我一把,把我拉上来啊!——“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拉你上来啊?”笑声渐行渐远,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有人伸手过来,在我手中放了一根线,我马上牢牢地抓住,一阵风起,忽然身子变得轻飘飘的,直上云天,呀,原来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遥遥地望下去,那放风筝的人,他是谁呢?…… 

  我努力地想要睁眼看清楚他,忽然,线断了……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过来了!”身边有一个忙碌的影子——是哥吧?他疲惫地笑了一下,再一次伸出宽大的手掌按住我的额头,“终于退烧了!” 

  高烧退却之后,我才逃离了混沌的状态,没想到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看我一边贪婪地喝粥,一边傻笑,哥慢慢地告诉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那天润枫回去敷衍了他妈妈几句,就赶紧跑出来追我了,但是他没有想到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看电影了,所以在马路上转悠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于是他就干脆跑到我们家里,哥一看他那样子就急了,问他家是不是欺负了我?为什么会把我丢了?润枫则说你先别问那么多,你妹妹到底回来过没有?乱七八糟的,两人就这么急赤白脸地互相嚷嚷了一会,后来觉得谁也听不清楚谁,就只好平静下来,坐下来,推心置腹了一番。 

  哥说,既然门不当户不对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障碍,那还是冷静下来,考虑一下分手的建议吧。润枫不同意,他说大家都需要冷静是对的,但是他不会和我分手的,因为他相信“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他相信故宫中第一次见面时再续前缘的感觉。哥说,如果你们的缘分是上辈子未了的结果,那么你们上一世的爱情一定是不圆满的,冥冥中,你如何能保证这一世是欢喜的结局?哥还说,兴许上一世他就已经欠了我许多,所以这一生他是我的哥哥,要全力保护我…… 

  我呆呆地听着,是啊,上一世,我们各自是谁呢? 

  哥拍了拍我,示意我不要瞎想赶紧回过神来:“好了,再休息两天就全好了,唉,真是不叫人省心啊你!” 

  “哥,你们,还说什么了?”我红着脸问。 

  “也没再说什么了,他昨天接了一个去海南的团,前天过来一直陪着你,直到晚上我把他轰走。” 

  “啊?他来过了?” 

  “来了,帮我照顾你。可是你就是一直睡,怎么叫都不睁眼,好像故意叫劲似的,呵呵,也好,这几天你们俩都冷静想想,我看他们家的阻力不小,他妈妈那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那小子后来都不接手机了,可能是催他回家呢。至于咱们家这边,唉,小姑奶奶,只要你别再病得这么稀里糊涂的,我就知足了。不过这小子要是有一天敢对你不好,我可也饶不了他……” 

  “哥……那他说哪天回来?” 

  “十天的团。” 

  我重新把身子重重地倒回床上:“哥,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唉,谁叫我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就不叫人省心!” 

  “我看小鹿姐姐不错。” 

  “疯丫头,病糊涂了?” 

  “不糊涂。现在心里明白着呢。哥,你别错过了。” 

  “别胡说了,不看着你高高兴兴出门子,哥不想那些。” 

  “哥……” 

  “我再给你煮碗热汤面去……” 

  哥去了厨房。猫猫忽然从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冲我叫了两声。我拍了拍床沿,它马上一个箭步蹿过来,跳上床跟我撒娇。这家伙太聪明了,有时候我一个眼神,它就能猜出我的喜怒哀乐,要是它也有前世,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润枫打来电话,询问我的病情,我尽量把声音调整得好听一点,告诉他我没事了,明天就回学校上课。 

  他为他妈妈那天的冷漠向我道歉,我说我没有在意,那是长辈,她有不喜欢我的权利。也许真如他妈妈所言,我们之间的确是存在着什么问题的。他听了半天没说话,然后告诉我,不管有什么问题,他都能面对,都能解决,只是需要我做一件事情——信任他。还说,等他这次从海南回来,要送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 

  我不想扫他的兴,只好说,我会好好等他回来——回来再说吧。 

  日子一下子变得很慢了,太阳也懒了,懒得升起来,也懒得落下去。有那么两次,我做梦梦见了润枫,奇怪的是,梦里,他总是离我远远的,我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他似乎听到了,却并不回答……我是,是我太想念他的缘故吧。我把他送给我的红风筝找出来挂在床头,算计着,等他回来,我们就去天安门广场放风筝! 

  十天过去了,润枫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 

  我问哥。 

  哥说,他带的团已经回来了,不过他没有跟着回来,好像是有什么个人的事情滞留在海南了,他只是把团送到机场,北京这边派了另外的导游去接。为此,已经有客户投诉他了,公司这边也在等他回来处理这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面临除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哥摇摇头,只有等他回来自己解释了。 

  又过去三天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的心一时空落落的,一时又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相信他,我一定要相信他!我对自己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润枫这个疯子,准是想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一个惊喜呢!我不打算再这么枯坐在窗前守着电话了,我要给自己换上一份好心情!于是带上风筝,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在放风筝了。今天的风正好,太阳也不晃眼,正是要落山的时候。我拎着风筝走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放上去,每次松开手,跑开去,风筝都跟着我的步子倦倦地跌下来。 

  润枫不在,我怎么连风筝都不会放! 

  “姑娘,你这么放不成,你得跑起来,呛着风,还得把线赶紧放开才成,你不送线,那风筝怎么飞啊?”一个卖风筝的大爷笑眯眯地说我。 

  我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冲他礼貌地一点头,就匆匆跑到广场的另一边——又来到了紫禁城前。 

  日落紫禁城。 

  正是最令人黯然魂销的一刻,落日的柔和光韵薄薄地陈铺在金瓦红墙上,暮色中的殿宇似乎要在这最后的温暖中沉沉睡去,许是累了,许是倦了,五百年来,它一直在现实和梦幻中挣扎着,大约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吧? 

  痴想着,天色就暗了下来。 

  那边,国旗已经降下了。广场上的人群纷纷散去,南来北往,东奔西走,都往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了。我该去哪里呢?是面前的紫禁城吗?为什么它是如此的吸引着我?我的目光竟久久不能离开它…… 

  忽然一阵风起,手中的风筝被吹得汩汩地响,我一楞,来不及多想,返身跑开两步,手一松,风筝倏忽上了天。 

  线轴转到了尽头,风筝似乎还不甘心,它还在一挣一挣地向上窜着。难道想走吗?我的红风筝? 

  似乎是回答我心里的问题,“嘣”的一声,线断了。 

  一切都是在短暂的瞬间发生的。 

  红风筝别我而去,我借着天边残留的最后一丝光韵,清楚地看到我的红风筝逃进了紫禁城。不知道它会落在哪个角落——天完全暗了,这个问题我是永远不能知道的了。 

  手中攥着无线的线轴回到家,哥已经在等我了。看他那表情,我就知道不是好消息。 

  “那小子辞职了。”哥尽量平淡地说。 

  “什么?他回北京了?”我吃了一惊。 

  “我没有见到,说是一大早公司没开门就回来了,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个一干二净,给老总留了一封辞职信就没影儿了。” 

  “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叫我知道……”我跌坐在沙发上,猫猫跳上来,用黄眼睛看着我。 

  “你别着急,他也许是今天才刚回来,要处理很多事情。反正你也帮不上手,还是耐心等一下,他会给你一个解释的,别乱想。”哥拍拍我的脑袋,像小时侯那样。他很久都不这样拍我的脑袋了。 

  我点点头。 

  我答应过润枫,我会信任他的。 

  然而,夜深了,也没有他的电话打进来。他的手机一直关着。 

  一大早赶回学校,公寓门房的阿姨递给我一封信,是润枫昨天晚上送来的。 

  他的笔迹略微有点凌乱,字写得很大。信上说,他已经回到北京了,有些事情要处理,是帮朋友的一个忙。现在还不能见我,要我耐心地等几天,他会告诉我所有的事情的。最后特别说,丫头,记得,相信我。 

  起码,他还是好好的;起码,他回到我身边了;起码,我很快能见到他了……我为自己罗织出一连串的理由,叫自己开心起来。 

  可是,我做不到。 

  隐约觉得,他就像那只红风筝,已经挣脱了我的羁绊,飞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还不如当初我就一病不起呢!我赌气想着,这样,我就不用知道他的离开,也不用品尝等待的煎熬,更不用忍受猜疑的折磨了! 

  那天,我做了很多我认为润枫不会喜欢的事情——我逃课了。然后跑去超市拿好多我并不需要的东西,在收银台说自己忘了带钱,全扔在那就跑掉。接着去西单图书大厦把那里书架上的书翻个乱七八糟……最后,我去坐了地铁。 

  那是润枫最不喜欢的事情。他说他不喜欢到地下,他莫名其妙地厌恶地铁。 

  可是我却坐在环线的地铁车厢里,随着列车的颠簸,一圈又一圈地环绕在北京城的地下。我希望那隧道永远没有尽头,也不要有车站,朝着更深的地下开吧……仿佛我要找的东西应该是在那里的。 

  头顶上应该是城墙吧,在很多年前。 

  似乎我们格外偏爱墙。一个小小的花池会有篱笆做墙,一个院落会有青砖砌墙,一个城市会有高大的城墙,一个国家也要有长城做墙……对了,还有紫禁城,它也有坚固的墙,有它阻隔着,进去的出不来,出来了就回不去。 

  一连几天我就这样荒唐地在地铁里耗费着时光,有时候我会在天安门东站或者西站下车,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一会,听着列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看它从地洞的一头钻出来,再从另一头钻进去。上上下下的人有着各自不同的面孔,在我看来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呆滞。有时候我会恍惚觉得是润枫朝我走过来——但是不是,他是不会坐地铁的。 

  我真傻,怎么能在一个他不会来的地方期待见到他呢?也许,我是期望,他会为了找到我而到这个他憎恶的地方来?他会吗? 

  我到底是想等他,还是想躲他?当我说不出答案的时候,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一个说天天离不开你的人,忽然地就不再出现了呢?那些曾经的日子,就像水纹一样淡淡消散了吗?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拉我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傻丫头,你跑这里干什么?”——是哥。 

  我浑身的力气忽然一下子消失殆尽,哥把我牢牢地抓在手里:“不许胡来!” 

  “哥——我没有,我只是,想他……”话一出口,眼泪决堤。 

  哥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掏出手帕胡乱抹着脸。我已经不会像小时侯一样再躲进哥的怀里耍赖了,也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把头靠在哥的肩膀上——自从润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知道那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只能是他的。 

  哥似乎看出我的窘态,摇摇头说:“我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背着你回家了,丫头,你现在太沉了,哥可背不动了。” 

  我只好使劲攥着他的手,表示我如同小时候一样离不开他。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家吧?” 

  “回家吧。” 

  出了地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上地面,呼吸间有了尘世的温暖,耳畔也多了人间的笑语,再抬眼,呀,落霞漫天,又是日落时? 

  我们俩同时站住不动。 

  “哥,你还记得小时侯吗……” 

  “记得,每到这个时候,姥姥就会喊我们回家,再不许我们出门,怕我们丢了……” 

  “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手拉手,跑回家……” 

  “恩,我们跑!回家……” 

  “回家……” 

  就这样跑起来,把紫禁城渐暗渐黑的身影,丢在身后。 

  我怎么也没能想到,见到润枫的时候,还看到了雨晴。 

  哥告诉我他看见润枫的时候我几乎是欣喜若狂,以至于他后面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楚。一直到了地坛公园西门,哥指给我看:“他们在那儿呢。”我才听清他说的是“他们”。 

  润枫黑了许多,也瘦了,看到我,他招了招手,却并没有跑过来。 

  我楞在那里。哥在后面轻轻推了我一下:“去吧,我们刚才已经碰过面了,我在门口等你,不要乱跑。” 

  我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因为我看到了雨晴坐在润枫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他们俩很规矩地坐在长椅上,中间甚至隔着一尺的距离,但这越发叫我感到不舒服。 

  “本来想过两天再去找你的,今天……碰巧遇到了你哥哥。哦,你看雨晴也回来了,她也很想见见你。”润枫站起来,对我说。 

  “雨晴,你好。”我僵硬地说。 

  “好……你还好吧?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我就坐着说两句,我就走……”她有点语无伦次,大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神采,声音也弱弱的。 

  “怎么?你病了吗?”我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半年没见,她似乎变了一个人。我极力在脑子里搜索从前我们在故宫站殿时她的样子,有点模糊,就记得她爱笑,对,很爱笑。 

  “还好。不过有点不舒服而已……在海南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幸好遇到了金少爷,否则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北京来。”她看了润枫一眼,润枫微微一笑,低下头。 

  “金少爷?”我扭头望着润枫,这真是个别扭的称呼。 

  “呵呵,小时候我们大院的孩子胡乱叫,你不要这么叫我啊。”他急忙解释,却笑得那么不自然,难道是想起了小时候的光阴? 

  我一时无话。 

  三个人楞在那里,只有风微微吹过,给我心里带来一丝凉意。我看看润枫,又看看雨晴,一时便觉得恍惚,这两个人,我都认识的,不,我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便认识他们的,那时候,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我更不是我…… 

  头晕眩得厉害! 

  雨晴站了起来:“好啦,我不给你们捣乱了,我先回去了,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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