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着去。”他说。
“可我们要的是能打的人。”霍恩说。
“你要是知道了我这辈子中学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的话,准会大吃一惊的。我去定了。”
和他争论是无济干事的,这样可供选择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红刃,”霍恩说,“我离开的时候由你负责这里的一切。”
“噢,不!”海盗一边不羁地摇着他那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脑袋,一边抗议道,“我可不想错过——”
“你是我惟一能相信的人。”霍恩平静地说道。大个子屈服了。“找一个调度车子的人,等我从下面的管道一离开,让他发个信号再派一辆车送一个人下来。叫以后的人按金色按钮, 然后等红色按钮闪过5次之后再按。穿了太空服之后,一次只能进一个人了,明白了吗?”
红刃点了点头。霍恩转身从地上越堆越多的太空服里拿起一件重的。红刃毫不费力地提起来帮他穿上。霍恩把单粒子手枪放进右手手套上一道专门的槽里,然后左手也伸进了长手套里。他弯了弯手指看能不能活动自如。很灵活。枪准备好了。他也准备好了。
五分钟之后,管道车滑行着停了下来。门打开了。走廊是石头的,灯光昏暗。霍恩迅速地走出车子来到了这地下墓穴中。他关上了身后的石头门。视野之中空无一人。
右边,走廊黑漆漆一片。霍恩于是朝左走。没过几米走廊就向右拐了。在那儿,霍恩开始发现了几具尸体,他们都已经像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样不成样子了。霍恩略一沉吟,便摒住呼吸,打开了太空服前面的对话控制键。
“……这鬼东西还得穿多久——”有人正在抗议。
“闭嘴!”霍恩的头盔里响起了一声吼,“只准说命令和报告。等气散了以后——”
霍恩把开关关上后长出了一口气。后一个说话的是杜凯因。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另一个角落里。角落后面是一个穿着太空服的后背,霍恩赶忙蹲身朝后一撤,连呼吸也为之一紧。这是一个哨兵。不过他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他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霍恩从前面绕了过去。这回哨兵在盯着他看了。透过头盔,可以看到他一脸的惊讶之色。他的嘴巴开始张开,右手开始朝上抬。此时,霍恩的双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一手关掉了对话钮,另一只手按动了扳机。
没有多大的声响,那人就倒了下去,脸上依然充满着吃惊的神色。霍恩隐隐感到了他倒地时产生的震动。他打开了自己的对话按钮,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于是他又把它关上了。
忽然他感到有人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霍恩陡然转过身来,手中的枪就像是延长了的食指一样朝前指着,然后费力忍住才没有扣下扳机。在面对着他的头盔下,塞尔的白发闪着光泽。
霍恩凑过去看塞尔的对话键是否关上了,果然是关着的。他靠上前去,把头盔紧贴着塞尔的头盔。“呆在这儿!”他命令道,“一直等到你手下有一大队人了,然后就发起进攻!”
“你要干什么?”
“要是气体没有毒的话,我或许可以制止一场大屠杀。”
“文妲也在那儿是吧?”
“对,”霍恩承认道,“等着吧!”
他朝着灯光渐强的方向走去。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卫兵。霍恩从后面抓住他,然后同样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他。地板上倒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的人身上没什么异样,有些人的颅骨凹陷了下去。
霍恩低头看了看他刚杀掉的那个家伙。他右脚的靴子上沾满了血渍。霍恩为自己杀了他而感到高兴。
走廊变宽而且没有守卫了。霍恩重又打开了对话按扭。耳机里传来一阵背景的喘气声,这是很多人呼吸的声音。
“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是杜凯因在说话,“我们需要几个人告诉我们这儿是怎么控制的。把他们捆起来……”
他们还能醒过来,霍恩心中顿感宽慰。他沿着走廊溜进了宽敞的、四面都是岩石的屋子。四周墙上的石头嵌板全都朝外打开着,后面是各种各样的指示器、计量器、开关和屏幕。一扇扇的门都朝着其他有亮光的房间敞开着,房间里到处都是穿着塑料和金属衣服的人。他们正在忙碌着。他混杂在众人之间,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杀了那个和那个,”杜凯因很随意地说道,“他们不会有用的……”
霍恩环视着四周,想要找到杜凯因。他注意到那些昏迷着的人正在被拖到房间远处的一头。霍恩于是七拐八弯地绕过翻倒的桌椅和杜凯因的手下朝着那个方向跟去,他终于找到杜凯因了,看见了塑料面罩下面那张阴沉而又趾高气扬的脸,于是慢慢靠了上去。
等霍恩走近的时候,杜凯因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他把眼光移开了,因为另外有个人手臂中夹着一个人朝他走来。
“啊——!”他深吸了一口气,“文妲!”他低头朝那张平静的金色脸庞望去,她那金红色的头发正如血一般披落在挟她那人覆着金属外衣的手臂上。“小心照看好她!我还要派她的……”
霍恩现在已经到了杜凯因的身后了。他的枪像一根金属的手指一样放到了杜凯因的背后,但这位埃戎的新任总经理却没有感觉到。
“你什么用场都派不了了,”霍恩打断了他的话,“我就在你的背后,杜凯因。别动!想活命就老实点儿。”
“我知道那张脸。”杜凯因疑惑地说道。
“把她放下,”霍恩慢慢地说道,“小心点儿。有谁动一动,你们的主子就没命了——他一死你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他们于是全都像金属雕像一般站着,除了那个抱着文妲的人。他开始朝着地板弯下身去。
“杀了她!”杜凯因尖叫了一声,朝前一扑,随即又朝边上一闪,“杀了他!我们不能停——”
他在空中扭动身体,想要拔枪,但抱着文妲的那人已经在文妲的身体下面举起右手,端起了枪口。
霍恩左手用力一击,敲破了杜凯因的头盔,打断了他的叫喊。只见他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就凝住了。头盔破裂的声音很响,但随即响起的其他声响和它接得那么近,听上去就好像是完整的一串一样。抱着文妲那人的头盔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洞,随后在他前额相应的地方也出现了一个黑黑的洞。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慢慢地倒在了昏迷着的姑娘的身上。
霍恩根本没有时间来看一下结果。他的枪喷射着子弹在房间里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他纵身一跃,躲到了一张翻倒着的桌子后面。桌子其实并不能为他提供什么保护,但至少可以让他藏一下身。就在此时,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不,不止一个人,但打头的正是满头白发的塞尔,他的食指扣动着扳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准确发射着子弹。众人纷纷倒地,耳机中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
房间里突然变得一团漆黑。
历史
不可预知的事物……
总会有小卵石让我们跌跤,总会有突然而至的阵风吹冷我们的热望或是撕碎我们的恐惧,总会有地震把我们的计划弄得一团糟……即便是最睿智的历史学家所做的最小心的分析也会与事实大相径庭。
没有人能预测不可预知的事物。
或许还是这样最好。如果生活变得可以预测了,那它也不成其为生活了。只有无生命的东西才不断重复自己。但即使是对于无生命的东西而言,如果有人对它挖掘到一定的深度,也总能触及到某个层面,在这个层面上,万物皆不确定的原则使得预测成为徒劳。
没有人能够预测出生命的长短。即使有人预测了,他也无法估量出这份生命所能造成的影响。这不是人的经验所能及的。历史学家们尽力想获得长远的预见,却又因他们那些从已知得出的推断而不把这些预见放在心上。
一个人如果能从世纪、文化、种族的高度来计划事情——而且又能活着看到这些计划结出果实——那么他将是一股无法估量的巨大力量……
《星际桥梁》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第二十章 原动力
霍恩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光线是一片柔和的金色。它移动了。霍恩感到脸上有一些凉凉的东西,凉而且湿。他明白了,光线不是金色的,这只是一种折射。在他的上方有一张脸,脸是金色的。他应该是认得这张脸的。即便脸上满是倦容,又未施粉黛,可它依然是美丽的。
他马上坐了起来,脑袋立刻感到一阵晕眩,随即一阵疼痛直刺进来。他背靠着粗糙的墙面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然在眼前。
“你马上就会好的,”文妲说,“疼痛会消失的。”
“发生什么了?”霍恩木木地问道。
“杜凯因的部队被赶跑了,但你的头盔被流弹打破了,你吸进了一些气体。”
霍恩朝走廊下面看去,只见沿墙躺着许多人,有的死了,有的受了伤,有的仍陷于昏迷之中。“塞尔呢?”他问道。
“他很好。他们正在肃清残敌。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老人。”
霍恩记起了他站在走廊里,弹无虚发地朝杜凯因手下那些穿着太空服的人射击的情景。“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到一半呢。”霍恩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据他说,以后的几天里还会有一些零星的战斗和骚乱,但他认为有组织的抵抗马上就会结束了。”
“杜凯因呢?”霍恩问道。
“他还活着。他们把他关在一间牢房里。”她的头朝走廊的远端点了一下。走廊笔直地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被带到樊地去了。”霍恩说。
文妲看来明白他是在解释他失踪后的去向。“我知道。塞尔告诉我了。他还告诉了我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真是了不起,真是大胆——”
“男人得做他该做的事情。”霍恩耸耸肩说道。
“你为什么该这样做呢?”
霍恩抬头看着她的脸,注视着她正好奇地望着他的双眼。这次他不再把眼光避开了。他对文妲的感情,就是人们称之为“爱”的那种东西。虽然其中也包含着占有欲,但又决不仅仅是占有欲。这是一种想看到她没有受到悲伤侵扰的需要。“我想你或许会需要我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文妲把目光移开了,“你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吗?难道不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我那时还不认识你。”
“你为什么要那样干?”她突然问道。
“为了钱。”霍恩答道。
“我怕的就是这个。你如果是为了报仇或为了某个理想、某种激情,那或许还另当别论——”
她要转身走开,霍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等等!我只想要你能理解我。”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除了对他身边很了解他的几个人,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人。对其他人而言,他只是一个偶像,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象征。偶像和象征是不会流血,也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只要有需要,他们是可以被塑造、被改变、被打碎的。当了埃戎的总经理之后,你的父亲便放弃了他的人性。”
“我只说了一部分,”霍恩接着说道,“很小的一部分,要想了解其他,你必须知道我的过去。”霍恩对文妲讲了起来,开始慢慢地,后来随着话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也说得越来越快起来。他跟文妲讲起了星团,讲起了他在那里的生活,讲了他是怎样受雇来刺杀她的父亲,讲了他怎样历尽千难万阻到达了地球,然后又到达了方山,讲了吴老头和莉儿,讲了他怎样到了埃戎以及后来发生的事。她清醒地,聚精会神地听着,头微微地朝一边侧着。
“但我为什么要干这件事呢,”他讲完了来龙去脉后说道,“我实在无法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有钱的原因,但钱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种象征,让人知道如果一个人够强壮够聪明的话,他可以从宇宙中得到些什么。我一辈子都在干这件事,现在我得到了一个机会,通过做某件事来向我自己也向所有人证明我比别人更强壮、更聪明……你知道,对我来说要紧的并不是开枪射击,而是赶到那里,在智慧上胜过那些想要阻止我的人,克服所有的障碍。然后当我终于把他放进了瞄准镜的时候,我就只能开枪了,因为我收了人家的钱。
“但是别问我为什么要杀你父亲。我也不知道。这是另一个人的事,我对他根本不了解。当然,人是会变的。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一个人没有连续两秒钟是完全相同的。而要是一个人活得很艰难,经历过我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那么他会变得很快、变得很多。我不是在试图替自己开脱。的确是这只手杀了你的父亲,也的确是这根手指扣下了扳机。”
她摇着脑袋仿佛她弄不明白似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那么残忍,事先也不警告一下——”
“手无寸铁?!”霍恩叫了起来,“他有数以千计的卫兵,几十艘战舰,再加上集中在那里的那么多火力!那你父亲杀掉的数以亿计的人又该怎么算呢?他难道不也是很残忍而且事先不警告的吗?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当一个人靠他的智慧而活着的时候,他便是在与整个宇宙作对,他就会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每个人也都是孤身一人在和其他人较量,就像一大群狗在抢一根骨头一样。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好像各个星球由埃戎的管道连接在一起那样。”
“可这样说也没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激动地说道,“我非得恨你不可。任何东西都改变不了你杀了我父亲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又要留下命令把控制室交给我呢?”
“因为你是对的——你说埃戎正在腐朽。帝国可能曾经是有价值的,它曾经对人类做出过贡献。而现在它却只知索取了。我要是想挽救埃戎剩下的好东西的话,便只有帮着将它推倒。你说过只有塞尔才能拯救它。我以为塞尔死了,我想或许我那样做可以对此做出一些小小的补偿。如果关于那点你是对的话,我想可能你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对的。”
“明白了。”霍恩说着,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头不再疼了。他沿着走廊走下去,弯腰从一个死人身上捡起一把他再也用不着的手枪。
“你上哪儿去?”文妲问道。
他回头发现她走在他的身边。“我想去跟杜凯因谈谈。”
“为什么?”
“我想弄清楚两件事:是谁雇的我和谁知道管道的秘密。”
“雇你的那个人肯定在卡农四号投降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父亲的计划。我跟你说过我是惟一知道这些计划的人,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呢?”
“我怀疑过,”霍恩说,“但只怀疑了一会儿。”
“你现在为什么不怀疑我了呢?”
他匆匆瞟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我相信你。”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急忙说道,“说不定我能帮你的忙。”
“你不用去的。”
“我欠你的。你三次救了我的命。”
“前两次不算。一次是我的本能,另一次是我的策略。”
靠近监房的时候他们停止了交谈。霍恩认出这地方了,就在不久前他还曾被关在某一间牢房的铁栅后面。现在在某一道铁栅后面的人换成了杜凯因,这位前安全董事,前埃戎总经理和现囚犯。他正靠在后墙上,面色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