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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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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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这次总算没把性别搞错。”她评论道,把诗还给了他。
  桑迪原本希望她还能说点别的。“你不喜欢吗?”
  她望着他的目光中既有深情又有气恼。“哦,该死,我当然喜欢了。差不多吧。你够直截了当的。不过,每个女人都喜欢有人写诗给她,不是吗?”
  “不知道,希望如此。”
  “女人都会喜欢的,我也喜欢。只是……”她欲言又止,“你瞧,桑迪,现在一切都乱糟糟的,你明白吗?我要工作,不想让自己卷进感情里。”
  “你是说我不能再吻你了吗?”桑迪怔怔地问。
  她笑了,欧比耶突然跳到她身边,她连忙躲闪了一下。欧比耶从她肩头望去,说道:“他终于把诗给你看了。”
  “是的,他给我看了。”
  “我觉得这首诗真的不错,”欧比耶偏袒地说。“这还是用英语写的。如果你想要的话,他能用海克利语写出更好的诗。”
  “你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桑迪呵斥道。欧比耶带着一副受伤的表情看了看他,就跳开了。桑迪抱歉地对玛芝莉说:“马上要去纽约,所以他太激动了。”
  “桑迪,那地方现在不叫‘纽约’了。”
  “好吧,约克,随便你们叫它什么。反正我们看过这么多有关它的老电影……哎,真的,欧比耶是太小了。”可笑的是,直到说出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这个想法已在自己脑中盘桓了好一阵子了。玛芝莉的评语真是一语言中的。他的海克利队友们那种喧闹、顽皮、冒失、有时颇为懒散的行为确实幼稚十足。不像他约翰·威廉·华盛顿,不仅成熟了,而且还“恋爱”了。这一点是海克利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欧比耶听到了他的话。“我不是小孩子,”他叫道,“瞧我能跳多远!小孩子能做到吗?”
  于是,他眼睛盯着桑迪,跳到了电梯间的顶部,蹲在那儿,冲他们咧嘴一笑。
  “我想他是太小了。”桑迪歉然地说。
  玛芝莉点点头,没说什么。突然,她从桑迪肩头望去。“哦,在那儿!”她喊道,“往左,就在那片云上面,看到了吗?那是我们的软式飞艇。它在这儿停一晚上,我们明天就乘坐它前往约克。”
  桑迪满心喜悦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听到背后欧比耶叫道:“我来了。”
  他往下一跳,眼睛却没有看着他瞄准的矮墙,而是盯着天上的飞艇。
  意外发生了。他对自己跳跃的路线估计错了,虽然只差一点点。他碰到了栏杆,但没有停住。玛芝莉尖叫起来,桑迪大喊一声跳过去,想抓住他,可太迟了。欧比耶惊恐地两腿乱挣,想让自己停下来。他撞到矮墙上,弹了起来,一下子就出去了。他们听见他一路尖叫着跌了下去。 



第十二章
 
  一个人若从一幢12层高的楼上掉下来,落地时的速度会达到110公里/小时,足以使他立时毙命。一个海克利人从同样高度坠落下来,落地的速度是一样的。不错,海克利人承受的重力要比地球人高出40%。他们在突然减速的状态下可以安然无恙,地球人则可能伤残甚至死亡。但什么事都有个极限,对海克利人来说也是如此。12层高的楼相对于欧比耶只有七八层高。然而,不管是地球人还是海克利人,从七八层楼上掉下来都是难逃一劫的,坠地时巨大的冲力足以致死。
  “可他是我的朋友啊。”桑迪呜咽道。他怎么也不能把欧比耶粉身碎骨干道森街头的景象从脑海中抹去——那圆睁而空洞的双眼,血肉模糊的肢体。十几个地球人挤在那儿看,脸上交杂着惊讶和厌恶的表情。他们没有权利瞪视着欧比耶这种情景下袒露无遮的身体。
  “他当然是你的朋友。”玛芝莉·达普安慰他,“桑迪?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想到这些事情,可是,你能告诉我,海克利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殡葬仪式?”
  “殡葬仪式?”
  “就是处理尸体的办法。”她说,“他们已经把欧比耶的尸体抬进一辆救护车里了。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他呆呆地看着她。这会儿告诉她海克利人“殡葬”的办法不是时候,而且在这里也不可能按照那种方式来做。“没关系,”他说,“问波丽好了。”
  “可波丽不在这儿。”玛芝莉告诉他,“她在自己房间和什么人通话呢,我猜是飞船上的人。我们也问过她,她说无所谓。”
  “她是无所谓,”桑迪喃喃道,“我想他们没人在乎。你们这里是如何处理这种事呢?”
  “要视情况而定。死者的家属希望怎样就怎样,有时是土葬,火葬普遍些。”
  “土葬?”这个念头让桑迪的心收缩了一下,把欧比耶的身体埋进土里,让它腐烂吗?他发抖了。“用你认为最好的办法吧。火葬也行——不过,哦,玛芝莉,这太可怕了!”
  波丽终于从她的房间里气冲冲地出来了,她对处理欧比耶尸体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将来。“太可怕了,”她说,这话和桑迪刚才说的一模一样,但意思完全不同,“霍切斯克·蒂科里·卡克是我们惟一的——什么?哦,我是说欧比耶。欧比耶是指派给我们的宇航专家。清泰奇·罗说元老们不打算再派一个人来。”
  玛芝莉试探地问:“你是说,你们不想去约克共和国开会了吗?”
  波丽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扭动着身体说:“才不是呢!元老们指示由我接替欧比耶的工作。毕竟,字航学的知识我也是很了解的。这样我认为我们可以继续这次任务。而且话说回来,”她又说道,脸色有片刻几乎变得十分友善了,“我觉得乘坐‘软式飞艇’一定很有趣。你说呢,桑迪?”
  桑迪没有回答,他还沉浸于哀恸之中。 



第十三章
 
  如果一个20世纪周游世界的旅行者被带到今天,他会对地球的图景大为惊异。海岸线都面目全非了。旧金山和芝加哥原先从海湾和湖泊那里谋取的土地又被上涨的海水或湖水夺了回去。利比亚的盖塔拉洼地成了略带咸味的淡水湖,湖水一半来自雨水,一半则是地中海倒灌进来的海水。百慕大群岛已成为过去的记忆。荷兰围海而造的圩田重新成为北海的一部分。新奥尔良淹没在密西西比河下游缓慢的水流下,这条河流的主干道早已冲破了工程部队修建的水坝,从阿查法拉亚河夺路一泄而下。夏威夷失去了它吸引旅游者的宝地——怀基基海滩,尽管还有许多岛屿没有消失,但它们原先也只是些火山岛。北美洲东海岸那些地势较低的滨外沙岛现在都成了暗礁。大西洋城的卡西诺赌场里,鲨鱼在饥饿地嗅来嗅去。佐治亚海岛上的高尔夫球场上如今长满了珊瑚。纽约湾的面积是原来的三倍,布满了岛屿,自由女神像仍仁立着,脚踝已没入水下。北极的浮冰开始融化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这些冰反正一直漂浮在水面上,融化了也不会引起海平面上升。冰山的融化就不同了,可比起南极洲的罗斯冰架消失后的情景,就连这也算不了什么了。于是,各块大陆的沿海地区都浸没于水中,而大陆的中心地带却刮着灼热干燥的风,形成了一处处新的干旱尘暴区。
  一上飞艇,波丽就在一张小沙发上蹲了下来,沙发被她压得吱呀直响。她从倾斜的窗子向地面张望着,看到什么都要发表一通尖酸刻薄的评论。“你们地球人真是浪费,”她向桑迪毫不留情地说,“看看下面那些空地,根本没人利用一下。”
  桑迪没答腔。他没心思想地球人的缺点。他想的是他死去的朋友。飞艇已飞越原加拿大马尼托巴省的一半了,他还没有适应失去了欧比耶的事实。
  但是……他是在一艘软式飞艇上,它将带他踏上体验人类世界的新历程。
  这一定会有趣。乘坐飞艇一点儿不像他坐过的任何其他交通工具。它的艇身充的是氢气,能载300人,艇上有特等舱、音乐室、盥洗室和一间餐厅。在飞艇上乘客不需要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里,可以四处走动。不过,它也不像星际飞船,因为脚下能感到它在动,艇身随着发动机的轰隆声震颤着,在气流的冲击下上下跳动。并且,它还有舷窗可以向外一直望到地面。
  飞艇缓缓升高到没有气流搅动的高度。桑迪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体反应,心情慢慢开朗起来。玛芝莉·达普来敲门邀请他和她喝一杯,他马上答应了,很高兴能躲开波丽,更高兴能有玛芝莉做伴。
  他们在一张柔软的浅色沙发上并排坐下,向外望去。玛芝莉说过旅途要花上一天半的时间。此刻第一个夜晚的暮色早早到来了,因为他们正朝黑暗降临的方向飞去,下面夜色笼罩的平原急速闪过。玛芝莉握住了桑迪的手。
  “我对你的朋友欧比耶的事情感到很遗憾。”她说。
  他握紧了她的手,见她疼得直咬牙,忙又放松。“我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然后说道:“你想和我聊聊他吗?”
  “哦,可以吗?”他这才发现这正是他想做的,非常非常想。这个愿望甚至比他想把萦绕心中的一首新诗写下来的念头还要强烈,甚至也比他想同玛芝莉·达普做的任何其他事情还强烈。于是,她静静地充满同情地聆听着他告诉她有关欧比耶的一切:他们在海克利飞船上共度的童年;他们曾一起陷入的麻烦事;在海克利人最粗野的游戏中欧比耶是怎样充当他的保镖,挡在他前面起缓冲作用的;他们两人有时会单独分享他们的“饼干牛奶”;处于发情期的欧耶那面见元老们时的滑稽场面,还有,他是多么骄傲能为四元老的卵受精。“我想念他。”他说,又握紧了她的手。
  这次她没有往回缩,也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停了一会儿,她说:“有件事令我很吃惊,我是说,其他海克利人看起来并不真的为欧比耶的死感到难过,是不是?”
  “死亡对于海克利人来说,并不是件大事,”他解释道,“比如说我原先的教师,唔,也许该称她保姆。她叫玛莎拉,对我就像母亲似的。”他向玛芝莉讲述玛莎拉在检查出自己已经老化之后,是如何毫无怨言地自投提奇西克之口的。玛芝莉听得发起抖来,桑迪连忙说:“这就是他们处理这种事的方式。玛莎拉觉得她做的是对的,你明白吗?她这样可以腾出地方,让新的一个卵孵化出产。就我所知,没有人在自己的死期来临时提出异议,也没有人伤心难过。”
  “可你伤心难过,桑迪。”
  “因为我不是海克利人。”他骄傲地说。
  门开了,波丽昂首阔步走进休息室。“桑迪,”她埋怨道,“该休息了,我要你和我一起上床睡觉。我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寂寞!”
  “可我不想和你上床睡觉,”桑迪清楚地告诉她,“我要和玛芝莉呆在一起。”
  波丽不高兴地舔舔舌头。“她会和我们一起睡吗?”
  “当然不会,”桑迪的脸刷地红了。“波丽,你现在是在地球上,要学会地球人的生活习惯。地球人除了交配时都是单独睡的。”
  “可我不喜欢一个人睡,”她抽泣着说,“我也想念欧比耶!”
  桑迪改变了主意。他当然知道,波丽想念的无非是她和欧比耶挤作一堆睡觉时得到的温暖和陪伴。但是,她从未说过一句比这更让桑迪心软的话了。“我想我得去陪陪她,只一会儿,”他对玛芝莉说,“我会回来的,也许吧。”
  然而实际情况是他自个儿也累了。地球上漫长的24小时对他同样有影响。躺在波丽的客舱里,他的手臂圈着她,她的胳膊搂着他,他感觉很放松。
  他确实想回到玛芝莉·达普那儿去。一听到波丽发出了低低的、断断续续的鼾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想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可没有成功。波丽嘟哝着伸出手把他拉了回来……
  他的下一个意识就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波丽身旁,已经过去了好多个小时。
  他动了动,波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般的鼾声,翻了个身。他赶紧挣脱开,往外挪了挪,才没被压在底下。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向四周看看,客舱的窗子还是黑压压的,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一会儿,他考虑是不是再在波丽身旁躺下,沉浸在她巨大而结实的身体的温暖中。可又一想,也许玛芝莉·达普还在飞艇的休息室里等着他呢。
  这是个愚蠢的念头,当然也是错误的。飞艇狭窄的过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灯都熄灭了。休息室里空荡荡的。
  桑迪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向外凝视着。漆黑的天空中缀满了亮晶晶的星星。飞艇的轻微震动不再令他难受,而几乎让他感到舒服了。也许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于这种颠簸了。桑迪这么想着,突然俯身向前看去,有点糊涂了。有一阵子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星座,它就在他脚下,一簇闪着红、白、绿色明亮的光点。
  这不是星星。可能是另一艘飞艇,在距他们一千英尺以下的空中无声地滑过,于某地至某地的飞行中在此和他们的航线交叉了。
  “先生?”
  他做了坏事似地转过身,一个睡眼惺忪的机舱服务员从门口探头看着他。“先生,您想要一杯咖啡吗?”她问。
  “哦,好的,谢谢!”他连忙说,“多放点奶油和糖。”
  “马上来,先生。”她说,刚要走,却又止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打开电视。要么您可以听听船上播放的音乐,座位上有耳机。”
  “过一会儿吧。”他礼貌地说。他还不打算观看地球上的电视节目,甚至不准备同玛芝莉·达普谈话,就算她此刻在他身边。因为他有很多事要想。第一件事,也是最坏的事,当然是有关欧比耶的。他一想到欧比耶,就感到鼻子后面一阵阵抽搐,提醒他眼泪就要流淌下来了。他没有刻意止住眼泪。他意识到,也许自己是茫茫宇宙中惟一想为欧比耶哭泣的人。这个星球上肯定没人会哭。同样可以肯定,海克利飞船上也没人会哀悼欧比耶的死,也许有几个船员会出于好奇去查查霍切斯克·蒂科里…卡克5329的名字和血统,参照自己的,看看他们会有什么血缘关系。
  可是欧比耶死了。
  欧比耶不是第一个。桑迪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了——他出世前妈妈死了;玛莎拉自愿地去葬身提奇西克之腹;现在又轮到了欧比耶,因为愚蠢地卖弄自己而送了命!可他不是惟一为此付出代价的!桑迪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为欧比耶难过,更生他的气。
  咖啡来了。桑迪把一杯香甜浓郁的咖啡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喝得太快,喉咙有点的痛,他又倒了一杯。咖啡里的糖分缓解了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的饥饿感,并且提升了他的情绪——作用不是很大很大,却让眼泪不再成为威胁了。这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原因,他也不能肯定。他想也许是因为“咖啡”里含有“咖啡因”,而“咖啡因”是一种“刺激物”;也许是因为他心中为自己慢慢适应了地球上的饮食而感到骄傲。他决定下一次玛芝莉提议喝一杯时,他要再冒险一些,喝点比稀释过的葡萄酒更厉害的。他见过汉密尔顿·傅伊尔喝一种名叫“岩石上的苏格兰人”的酒。博伊尔能享用这种酒,他也能。
  他记起了那个船员说的话,想到这儿还有别的地球上的享乐之物可供他试着享受一番。他找到座位上的耳机,把它尽量舒服地戴在头上,小心不压到助听器而挤疼他的耳朵。调试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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