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跟耕平太哥一起在空中飞呢!”
来梦只要跟耕平在一起,活力就会远超过恐惧,耕平也是一样。耕平曾经把这种心情形容为“跟来梦在一起,好像连天空都可以飞得上去。”现在,它以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飘飘欲仙的天空之旅并没有多长,不久,怪物就降落某个火车站附近,老魔女妮娜正在一棵孱弱的白桦树下等着他们。怪物收起翅膀蹲了下来,两个人赶紧从它背上爬下来,来梦摸摸怪物的头,像在慰劳它的辛苦。
“小姑娘,空中之旅愉快吗?”
“我好想继续一直飞!”
“什么话?以后还有机会的。来,护照给我吧。”
耕平把三张护照放在老魔女伸出来的土色手掌上,它们随即消失在妮娜的怀中,速度之快,让人觉得这才真的叫做魔法。
“再来轮到你们了。”
妮娜在没有半根草的光秃秃地面上,用白粉笔画了一个直径约两公尺的圆。
“这里的哈尔滨附近感应力最强的地方,强过你们到这世界时降落的地方。去站在那里,大哥哥站在小姑娘的后面,两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
“谢谢你。”来梦对妮娜行了个礼,说:“有你的帮助,我才能跟耕平大哥一起回去,如果可以向你致谢的话,你会想要什么东西呢?”
“就把那个笛子送给我吧,当然,等你们用完之后。”
妮娜立刻这么回答,好像一开始她已经打定这样的主意了。
“可是,这不是来梦的东西呢。”
“我知道,所以我要还给原来的所有者。”
老魔女露出生意人的笑容,看着不解的来梦和耕平,说:
“我要高价卖给松仓倭文子,这个女人会把笛子带回日本。几十年后,当她的孙子出生,她就会把笛子送给他。然后,你们又会把笛子抢走,就是这么回事。”
来梦点点头,但耕平还是不能理解。
“不过……这不就矛盾了吗?我们在六十年后的世界拿到这个笛子,宗家在六十年前的世界得到这个笛子。那么,当我们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时,笛子到底是在谁手上呢?”
“六十年后就知道了。”
妮娜若无其事地击溃了耕平的困惑。
“时间或空间并不是那么精密的东西,你们现在身处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好青年,不应该在行动前先想这些烦人的事喔!”
妮娜催他们两人赶快站到白色的圈圈里,因为她也赶着去搭前往大连的“特快车亚细亚”,所以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
“对了,六十年后,遇到松仓倭夫子时,如果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就打开这个给她看。”
妮娜把一个像香烟盒大小的盒子塞进耕平的口袋里,耕平想问那是什么,但是,妮娜好像并不打算当场告诉他们,他只好换另一个问题:
“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巴放在笛子声音出口处,用力地吸。”
“咦?”
“不可以吹,要吸。”
搞懂妮娜的话时,来梦和耕平都失望地大叫一声“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当初会没有想到呢?老魔女妮娜看到他们没有一点惊叹的样子,也觉得有点遗憾,但还是再三地提醒他们。
“要吸喔,一直吸到发出像汽笛一样的声音为止。发出声音后,把笛子丢到我手上,大哥哥千万不能把手从小姑娘身上放开,听懂了吗?”
两个人忠实地照老魔女的指示去做,来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马上把笛子放在嘴上吸了再吸。持续地吸气要比吐气辛苦了,“加油,来梦!”——在耕平的鼓励下,来梦又用力地吸。当笛子终于发出尖锐悲苦的响声时,来梦立刻把笛子扔给妮娜。
“再见了,妮挪婆婆!谢谢你啊,怪物先生!”
“再见,当我们彼此都运气不佳的时候再见面吧!”
耕平觉得这句话的确很像妮娜的个性,想着想着,四周的色彩逐渐淡去,世界突然变成混浊的白色,再变成亮灰色、暗灰色,然后黑暗垂下了厚重的布帘。
映在妮娜眼中的是他们两人逐渐模糊的轮廓,然后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越来越淡。
“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幸福。”
妮娜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喃喃自语。
“他们拚着性命为这只笛子做了最好的宣传,倭文子听到这只笛子击败了特务机关的一群家伙,一定会出高价向我买的。虽然也让他们受到了一些折磨,不过,如果连突破这点危险的才智跟勇气都没有的话,也不值得我妮娜这样帮助他们了。”
妮娜一手抓起皮袋子,向城镇走去,因为在塔火车前,她要先打一通电话到哈尔滨谈生意的事。但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想起了那些雪怪。妮娜朝向一直蹲着的怪物,轻轻吹起蛋型笛子,然后命令他们“睡觉”,怪物立刻化成了一堆雪和泥块。妮娜一直看到最后,才真的跨出步伐,在迟暮的原野中走向车站。
第八章 血腥图书室
Ⅰ
如果说刚才的经历是梦,那么现在回来的现买世界也像梦一样,而且是恶梦。
包围四周的黑暗逐渐被漂白,色彩也开始复原,原本无声的静寂也随着转变成喧闹声。天花板的粗橡树梁木在眼前崩落,耕平和来梦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开,撞到了后面的人,三个人差点纠结在一起滚倒在地上。当他要道歉时,才发现那个人是北本先生。他们草草打过招呼后,耕平赶紧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北本先生,我们消失了多久?”
“一分钟左右吧。”
“那就赶快解决这件事吧。”
耕平很快地做了说明:对雪怪来说,吹蛋型笛子制造出他们的人就是拥有命令权的人。如果有多数人连续吹笛子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就会成为拥有命令权的人。那么,只要最后吹笛子的松仓正晴下停止命令,怪物们就会静止了。北本先生知道后,就马上找出躲在暖炉下的松仓正晴,把事情说给他听。
但是,听到自己有处理这个状况的能力时,松仓先生却没有雀跃的表情,相反的,优柔寡断四个字镶嵌在他的脸上。
“如果我叫也没有什么效果的话,怎么办?”
“总之先叫叫看嘛,没有效的话再想别的办法吧。”
“可是,如果无效的话,谁来负这个责任呢?叫我负责的话,我可负不起啊!”
北本先生实在忍不住地发起脾气来。
“好,我来负责任!如果不行的话,就把我丢到怪物脚下!所以你赶快叫吧,或是……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母亲的许可才能发声?”
这句话马上起了效用,松仓先生从一片混乱的现场中摇摇晃晃地爬出来,他把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叫:
“停!停!停下来!”
非常戏剧性的,怪物们维持着高举前肢、高举后肢、牙齿咬住屋顶、前角插进墙壁的姿态,停了下来。该掉下来的天花板掉下来了,该崩坍墙壁崩坍了,该倒的家具全倒了。倒到一个程度后,就只剩下瘫痪在地上的人们,像半废墟似的发出呼吸声。
耕平不想浪费时间。
“北本先生,请跟我一起来。”
“你要去找宗家?”
北本先生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用手掌整理紊乱的半白头发,与来梦并肩跨出步代。破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善后的工作,当然是留给青雅流的人来做了。
“喂,北本先生,再来该怎么做啊?”
松仓先生困惑的声音随后迫了上来,北本先生转过身去,苦笑着问耕平:
“该怎么办?”
“走出去,命令它们变成原来的雪堆就行了。那个人自己就不会用大脑想一想吗?这么说也许对老人家有点失礼,可是……”
耕平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快。
“他比我多活了三倍的岁月吧?”
“不过……他还是值得同情的,都是因为他的母亲太过强势,所以,在他母亲的命令和指示下,他可以做的很好,可是,要他自己负责出主意就有点难了。”
北本先生又露出了苦笑。
“耕平,你是放弃继承权的人,可是对那些没有勇气放弃、一心只想抓住既得利益的人来说,来自双亲的心理压力是非常沉重的,因为一旦被双亲丢弃,就一切都完了。”
“我也没有什么杰出的勇气跟决断力,请您不要这样称赞我。而且,到大学毕业为止,我还是要从父母那里领取生活费呢!”
他们边谈边走向图书室,那是城堡里最深处的一间房间,也是来梦接受“面试”的地方。耕平想,宗家大概会像个城堡即将陷落的城主一样,躲在这个房间里。雪怪们的破坏一直延伸到了深处:走廊下的窗户连同百叶窗、窗棂一起崩落,冷空气窜了进来,地上满是散乱的玻璃,在脚下发出不满的声音。耕平简短地说完在哈尔滨发生的事后,一行人就已经到了日的地。
敲门后没有回应,一行人决定无视礼仪的存在,他们将没上锁的门推开了。
看到坐在摇椅上的宗家时,耕平一时之间产生了错觉,好像这里是六十年前的哈尔滨,他又再见到了坐在店里深处的老废女妮娜。宗家一身妮娜的打扮出现在耕平他们的面前。她的身旁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本书,是一本皮封面上画着乌洛波洛思图案的古书。
“对不起,宗家,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谈。”
北本先生行了一个礼。耕平把谈判的事让给长辈们,自己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宗家,准备看宗家表现出怎么样的言行举动,他就采取怎么样的作战。其实,这样说是比较好听,事实上是见招拆招的策略。
宗家只是沉默,也不回礼,甚至没有问城堡为什么被破坏一半?又为什么一切的骚动都突然静止了?”这表示她什么都知道了,耕平这么想。
北本先生毫不客气地继续话题,告诉她有很多人因为她的过去正面临灾难。当北本先生提到哈尔滨这个字眼时,宗家才有了反应。
“是不是笛子跟你们说了什么?那女孩很会说谎的。”
北本先生露出了十分严厉的表情。
“把学生称为骗子的老师,是得不到社会的信任;同样的,称自己的孙子是骗子的祖父母,大概也一样吧?因为人们会论及教育者的责任。”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种事。”
宗家一句话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其实北本先生也不想跟她争辩,只是她一直顽固地缩在甲胄里,非把她拖出来问清楚真相不可。不然的话,就不能安全退离,回归正常生活。
“我想确认一件事。”
第一次出声的耕平,慎重地正面看看宗家。
“宗家,你还记得我跟来梦的事吧?”
“当然记得,今天才见面的嘛。”
“不对吧?”
宗家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让耕平摆出了一张严峻的脸。
“六十年前,哈尔滨的吉泰斯卡亚市有一间妮娜的店,我们在那里见过面。”
“实在太荒谬了,六十年前吗?”
宗家薄薄的嘴唇歪斜着,吐出了嘲笑。
“年轻人,你看起来不到二十岁,我们怎么可能在六十年前见过面呢?难道你的真面目是八、九十岁的老人?既然要撒谎,就撒那种不会让人发笑的谎吧!”
“既然这样,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耕平瞪着宗家,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思考过程。
“北本先生,我绞尽脑汁想过这次的事件。为什么我,尤其是来梦,会被招待到这城堡来?我想过这个理由,这绝对不是偶然。”
宗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摇晃着椅子。
“看到宗家的态度,我就确定了我的想法,这一切都是宗家设计的。去年北本先生从诈骗集团手中救了青雅流,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没有母亲的命令,松仓先生是不敢做投资的吧?”
“原来如此,这很有可能。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宗家不在去年就把来梦弄到手呢?”
“这是因为……”
“等等,我懂了。”
北本先生自己找出了答案。
“耕平,你太低估你自己的重要性了。去年你还没有遇到来梦,你们是在今年八月底相遇的。宗家是打算同时把你们两个弄到手,而且是要在你们体验过那些异常的经验之后。”
共同的记忆围绕看来梦三个人,那是才四个月前的事。晚夏的某一天,他们在高原的无人车站里相遇,搭上列车,进入奇妙的世界,饱受种种的危险后,好不容易才得以生还。异次元的能源生命体就在这个时候,住进了两个年轻人的体内……
Ⅱ
充满恶意的笑声自宗家嘴里响起,污染了整个图书室。
“没有证据,信口开河!我到底要忍受你们到什么时候?”
“我们说的的确很荒谬,但是,你的不诚实态度比荒谬还要恶劣。既然不反驳,那就请你安静听耕平说完。”
耕平再打开话匣子。六十年前,在哈尔滨有一个名叫妮娜的魔女。她说过,精灵住在土地里,还有建筑物里。根据她这番话,耕平首先做的推理是,来梦和自己是不是被称之为护卫?恶灵将上门来找宗家,为了对抗恶灵,宗家建筑了灵性的城堡:经过选择的土地、经过选择的建筑物、经过选择的士兵,宗家布下两重、三重的防御阵,准备对抗恶灵来袭。
耕平想,这应该是妥当的推理吧?不过,现在他觉得有必要修正自己的推理。因为宗家过于冷漠的态度,好像在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只是单纯的护卫士兵,那么宗家是期待来梦和耕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绝不是那种可以把事情讲开来,要求帮助的角色。
“是祭品吗?”
“或是替身?”
耕平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其中一项吧?以后的十五年间,不知道恶灵什么时候会来逼她履行契约。所以,这期间她想把来梦掌握在手上,以便随时可以拿出来奉献。我相信是这样子的。”
耕平忿忿不平地说着。
“宗家,让我们听听你的说法吧!”
北本先生的声音里,当然带着愤怒,但是也带着同等份量的厌恶。宗家还是一脸冷漠,但精神上并不是毫发无伤。真相被十九岁的年轻人戳破,北本先生觉得,她应该已经产生了动摇。
“耕平的结论也许下得太急,但是应该没有很大的偏差。我一直很有礼貌地对你说话,但已经说累了,请你赶快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宗家缓缓地改变坐姿,表情也渐渐产生了变化。
“真是一群伶牙俐齿的小鬼!”
连北本先生都被称为小鬼了!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被这样称呼,但是,现在也没有余力感慨。
“我十五岁时,就得撑起青雅流,而且不是在日本国内,而是异国的满州。父亲是个好人,却没有能力。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善人,所以无能也没有关系。我必须供养这样的父亲、把弟子们组织真情 为,跟军队斡旋、跟其他派流竞争……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奋斗过来的!”
她带着怒火的声音好像要烧尽屋子里的人、书跟家具。
“本来我是打算让四个孙子当我的使徒,这样的比喻也许有些疯狂,但是我一点一点地教他们魔法,希望他们能跟我作战。”
宗家的声音显得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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