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雅流的宗家派我们来的,叫我们把这家店里的白俄罗斯婆婆带回去。”
“什么,青雅流的?”
军人显得有些畏怯,耕平知道自己的作战成功了。军人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宗家为什么要派你们来做这种事?”
“她没告诉我们,我们问过了,可是她很生气的说,我们不必知道。”
“那么,你们是青雅流的徒弟之类的啰。”
“是的,是徒弟。”
“本来就住在哈尔滨吗?”
“不是,是从东京来的。”
“哦……”
军人露出阴险的眼神,一副想斯负弱者,只恨没有地方可以找渣的样子。
“不要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办完事就赶快回去。”
“是,我们会的。”
跟这种作威作福的军人唱反调是最愚笨的,不需要亲身体验,耕平就知道了。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来梦也学他这么做。这人点点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向耕平他们离去。耕平做个样子,敲敲店门,没等里面回音就钻进店里了。进去后要怎么做,耕平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只希望能争取一些时间,等军人离去。关上门,转过身去,耕平不禁傻在那里。银色大水壶的后面,坐着一个老妇人。那个水壶是俄罗斯特有的金属做成的煮水器,乍看之下,就像以前旧式丑陋的机器人,装上一个自来水龙头那样的感觉。老妇人身上的打扮,从包头发的围巾到鞋子,集合了各种复杂的色彩,让人看的头昏眼花。
“你们来的正好,陪我喝茶吧。”
老妇人用流畅的日文这么说,一点都没有询问他们来历的意思。
“哎呀,我看过那个笛子呢。”
老妇人的视线固定在来梦手里的笛子上。光凭外观根本看不出来那是笛子,所以,老妇人这句话证明她真的知道关于这只笛子的事。
“逆吹这只笛子,就跟到这里来了。”
来梦这么说,老妇人不解的歪着脖子。
好像是在思考“逆吹”的日文意思,可是,不一会儿就会意过来,发出迫不及待似的急促笑声。
“怎么会那么用呢,我让她用这只笛子的时候,曾经再三警告她,不遵守正确的使用方法,会发生很恐怖的事呢。”
“的确是发生了很恐怖的事。”
耕平这么回答,不过他觉得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里是哈尔滨吗?”
“他们现在是在幻影之街。”
老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嘲弄,用枯枝般的手指,指着角落的两张椅子。耕平看出老妇人的意思,把椅子搬到老妇人侧面,跟来梦并肩坐下。
“俄罗斯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建造城镇,然后由日本人统治。这是一个伪造的城镇,流逝在伪造时间里的历史小道具。”
听完老妇人这番话,耕平马上低下头去看手表,因为他是一个推论派。只见长针短针快速回转,嘲笑着想确认时刻的主人。耕平缩起肩膀,看样子,只能暂时定下心来坐在这里了。
Ⅴ
“这次跟老婆婆真是有缘啊。”
耕平不得不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口。既然非遇到不可,那么他真希望能遇上“谜一般的美女”而不是“谜一般的老妇人”。耕平的骑士忠诚心只有针对来梦一个人,会有“既然非……不可”的想法,是发自于男人的本性。
“请你们称我为妮娜。”
像魔女的老妇人这么要求他们。妮娜这个名字在俄罗斯女性中不算特殊,但是形象上是属于契柯夫或屠格涅夫小说里出现的楚楚美女,好像跟老魔女不太相配,但是这也是耕平个人的感觉。
“我来听听你们的话吧。”
老魔女转开水壶的栓子,把热腾腾的红茶倒进白铁皮的杯子里,再挖一匙满满的黑草莓果酱丢进去。请两个人喝,自己也拿起了一杯。在老魔女的督促中,耕平从事情的最开端说起,来梦偶尔补充一下,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事都说完——如果时间的流逝是一定不变的。
“原来如此,你们以为我占据松仓倭文子的身体,重新转世了吗?”
老魔女正确说出了了耕平的疑惑,耕平只好点点头承认。
“也难怪你们会这么想,老实说,这是天大的误会,我只是会同订定契约而已。”
“契约?”
“对,松仓倭文子跟恶灵之间的契约。”
妮娜轻轻带过,恶灵这个字眼给人阴森的感觉,可是妮娜的语调显的很平常。对她而言,好像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我会同签订契约,然后向签约的双方收取谢礼。当然,只是巨大利益的其中一小部份而已,这样的生意谁都不会有异议的。”
老魔女妮娜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之意。
“可是,从事圣职的人不会找你渣吗?”
“啊,俄罗斯正教那些僧侣当然是东批评西批评了一堆,可是我是对以前的神宣誓忠诚的啊,那些在基督教诞生前老早就已经存在的神。”
“俄罗斯的神吗?”
来梦颇感兴趣的问,妮娜就狡猾的笑着说:
“早在俄罗斯创立之前的神。”
“为什么要撮和那些神跟人们之间的关系呢?”
“问的好,男孩。可是我不能回答你,这是商业上的机密。”
老魔女笑起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煮着毒草的炉灶在沸腾。
“不过,关于松仓倭文子的事,我中以说给你们听。跟她签订契约到现在,大概有十年了吧。她真的是非常的飞黄腾达,托她的福,我也赚了不少外快。在契约结束前,她可尽情的享受荣华富贵。”
“契约的期限是几年呢?”
“不一定,最短七十年最长八十五年。在这期间会失去生命。”
这个数字让耕平理解了一些事。十五岁时定的契约,七十年后,正是“瑞在”,宗家遇到来梦的年龄,然后宗家打算花十五年的时间把来梦培养成继承人,所有的数字都刚好吻合。所以,耕平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妮娜做了更详细的说明。最后的十五年间,是所谓的精神利息时间。这之间,倭文子会跟一般人一样,尝到恐怖的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会来敲门,结束自己的人生。渡过安全富裕的七十年后,就得迎接可怕的每一天。
耕平心想,简直跟死刑犯一样。死刑的判决已经下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要行刑。当单人牢房外响起鞋声,鞋声停止,门打开来,传出宣告时间的声音,那个人的时钟就永远停止了。
不过,耕平想,在宝贵和权势中活了八十五年,应该也足够了吧。因为他只有十九岁,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想到因死而失去的东西有多么庞大,越是在人生中获得成功的老人就越怕死,对生命就更加执着。
“您觉得宗家松仓倭文子会老老实实的遵守契约吗?”
“一直都有人想背叛契约得到永生,不,应该说,会老老实实遵守契约的人是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都会拼命挣扎,想尽办法逃脱。这是凡人常有的事,想借钱又不肯还钱,还自不量力的想赶走来要俩的人。我站在一旁看,倒是觉得满有趣的。”
“宗家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对抗恶灵吗?”
“没办法吧。”
“那么,她要怎么对抗呢?找帮手吗?”
耕平的脑海里不断的出现各种设计图,这次的招待果然是宗家策划的。宗家知道来梦的存在,把她找来自己的根据地。是为了找她当帮手?或是有更阴险的企图?
“到目前为止的例子中,有找出精灵当帮手对抗恶灵的。”
“怎么找出精灵呢?”
“这是来梦的疑问。
“有些精灵住在土地上,有些精灵住在古建筑物里。”
耕平差点叫出声来,脑海里的设计图又加上了重要的线条。
“这么说,宗家是打定主意跟恶灵交战了,她打算动员来自人、土地、城堡的各种力量,组成一个联合军,对抗恶灵。多明多尔城可以说是一个灵性的要塞,宗家松仓倭文子就是这个城堡的城主。那么,宗家的孙子会使用一些奇怪的魔法,也都是宗家教的喽。为什么要教他们呢?难道宗家打算教会这些孙子魔术,让他们来保护自己吗……
“你们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听到妮娜的声音,耕平停止了在推理的直路上飞奔。在假设和假设的重叠中找出结论,是很危险的。妮娜用淡金黄色的瞳孔注视着耕平。
“你们既没有交换过契约,也没有修行过,你们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
耕平用反问的方式回答她。
“你听过《圣蛇灵连祷书》吗?”
老魔女没有马上作答。她拿起水壶,正想再倒一杯红茶时,店门被霹哩叭啦敲响了。
第七章 再会荒野
Ⅰ
首先进来的是个留着胡子的俄罗斯彪形大汉,他穿着被称为“鲁巴西卡”的俄罗斯风味上衣:宽松的立领,腰上系着一条带子垂下来。这个男人露出阴险的表情不知道在跟老魔女说些什么。妮娜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听着,等男人一闭嘴,她就转向耕平他们笑着说:
“松仓倭文子要来了。”
耕平不由自主地就要站起来,还没站稳,那位女性的身影主出现了。她一身的洋装、帽子,充满了卓别林电影里的美国上流妇人的色彩,虽谈不上是绝世美女,但是比想像中漂亮多了……
这时看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岁吧?浓眉大眼的,给人一种坚强的感觉。但是耕平只要一想到这个美女六十年后的样子就不禁兴趣索然。
这个美女也用鉴定的眼光看着耕平,不久,她摇摇头。
“不像是惯犯的骗子嘛,不过我不记得这一年内收过东京来的弟子。”
听倭文子这么一说,耕平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刚才盘问耕平他们的军人到青雅流去确认虚实,倭文子起了疑心就自已赶过来了。这种事本来是交给弟子们去办就行了,可是只要跟老魔女妮娜扯上关系,她就不能假手他人。妮娜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要求她说:
“先请问一下,你不是来付这个月的顾问费的吗?”
“拿去。”
倭文子冷冷地扔出一叠薄薄的钞票,用橡皮筋绑着的绿色纸币是面额十元的美钞。
“如果你肯收日币的话就简单多了,你的要求还真多呢!”
“十年后,日币不过是一堆废纸而已。”
妮娜边数着钞票,边发出不屑的笑声。
“告诉你吧,你最好赶快回日本去收购土地,继续待在这个国家,不会有好事的。”
“再过五年,我会这么做的。”
倭文子回过头去,对白俄罗斯的彪形大汉说:
“瓦西利,在门口站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任何人出去,听到了吗?”
大汉板着脸点点头,接着把庞然的身体移到门前,双臂交叉,瞪着耕平他们。
“现在,让我来问问想入门当徒弟的人几个问题。如果回答的不尽我意,你们就会知道我这个人多么没有耐性!”
“你很喜欢威胁人吗?”
“小心你的言语!”
声音一点也不像年轻女性,非常严厉。
“如果被交到特务机关手上,可不是这样子而已喔!即使回得来,也是全身瘀青、断了两三只指头,而且年纪轻轻就得装上满口假牙了。你想变成那样吗?”
耕平沉默下来后,倭文子把视线移到来梦身上,打量着她。
“唷,这孩子以后会是个大美人呢!一定会变成一个不适合穿和服,但却很适合穿洋装的美女。等我查清楚你的来历,也许可以考虑收你当弟子。”
倭文子用白眼瞪着耕平。
“说到来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耍撒谎就是我的弟子?”
耕平正被四双眼睛包围着:来梦绝对信赖的眼神;老魔女妮娜看热闹的眼神;彪形大汉瓦西利挑衅的眼神;还有倭文子严厉的眼神。尽管耕平表面上一派镇定,心脏却在跳着华尔滋的舞步。
“因为当时即使说出事实对方也不会相信,我们又不想跟军人牵扯出什么TROUBLE,所以才搬出青雅流的字号,对不起。”
“TROUBLE?”
“啊,就是麻烦的意思。”
“你的用词还真奇怪呢!言归正传,我听说你们是从东京来的?”
“的确是从东京来的,可是……”
耕平决定实话实说。
“只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东京。”不知道是受到笑声的传染,还是谄媚,白俄罗斯的彪形大汉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像咆哮一样。
“我还在想你到底会怎么说呢,没想到竟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荒唐吗?”
“我从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话,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从哪个装了铁栏的医院逃出来的?”
“我倒觉得跟恶灵签订契约才荒唐。”
倭文子的笑声瞬间消失,瓦西利的笑声也停了下来。倭文子把尖锐的视线转向老魔女,可是妮娜显出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于是,她又把视线转向了耕平。
“你到底知道什么?”
“可以说吗?”
耕平的语气让倭文子稍稍皱起了眉头,接着,她命令那个彪形大汉说:
“瓦西利,去门外守着。”
大汉刚开始露出不满的表情,随后又转换成服从的表情,行了一个礼走出店外。倭文子再度用严厉的视线注视着耕平。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不要耍我。”
耕平的脑子很快地转了一下:只要来梦手上有蛋型笛子,“逆吹”就可能可以转位,但是,不一定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从妮娜那里学到正确的笛子使用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制止雪怪。虽然不是自己愿意来到这个时代的,但是既然来了,就希望能有点收获回去。
耕平开始慎重地说起青雅流六十年后的事:松仓倭文子如愿以偿地在日本取得荣华富贵;她把苏格兰的古城买下,迁移到北阿尔卑斯山山麓;她的孙子用邪恶的魔法制造雪怪,让许多人面临危险;以及自己跟来梦因为倭文子的孙子所使用的魔法,而被送到这里来的事。听完耕平的话,倭文子冷笑了一声。
“照你这么说,你所遭遇到的事,全都是我害的吗?”
“从结论来看,是这样子的。”
耕平不顾一切地说:
“所以,请你负起责任,帮我跟这个孩子平安地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
如耕平所预料的,倭文子表现的很不合作。
“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没办法对六十年后的事情负责。还没有发生的事,凭什么要我负责任?如果一定要我负责的话,也要等六十年后再好好谈吧!”
“请你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
耕平用很强烈的语气叮咛倭文子,丝毫不理睬她的不悦。
“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把我放在这家店里,自己回去吗?”
倭文子急急忙忙地回过头去看着老魔女。
“妮娜,你要怎么安置他们?”
“请叫我妮娜小姐。”
老魔女很严肃地说,可是,倭文子根本不甩她。
“如果你忘了你自己的职责,做出阻碍我的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知道吧?”
“唷,我好怕、好怕啊。”
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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