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打架也解决不了事情,不是吗?”
丰永的同伴这么说。一个年约三十、头发有点塌、妆画得很浓、穿着无袖衣服,看起来像是在酒家上班的小姐。也许是妆画得不错吧?她的长相倒是满引人注目的。
“假如那个小妹妹真的知道什么,我倒希望她诚实地说出来。”
“这太为难她了。因为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耕平下定决心,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当来梦的“防波堤”。从搭上这班奇怪的蒸气车开始,常理就跟着月台一起被抛到脑后了。列车行走在不合常理的黑暗中,而车上的九名男女乘客,则被关在遭隔离的狭小世界里,并不是来梦把这辆车叫来、强迫大家搭上的,但为什么年纪最小、最纤弱的她,要成为他人攻击和纠缠的对象?
想到这里,耕平不禁打了个寒颤。
“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好好商量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的意见虽然平凡却充满理性。
“对了!我叫做玉村雪绘。这是本名哦!在店里是用别的名字。至于那家店是在池袋车站的西侧出口……”
“别说废话!现在不是提那件事的时候吧?”
丰永有点慌张地打断她的话。
“有种大家就继续坐这班车吧!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会撞车也说不定,到时候所有的人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个时候,耕平反而羡慕起丰永的简单头脑,列车出车祸固然很悲惨,却不是一种未知的情况,但现在的情形,却是无从判断好坏。
无论如何,保护来梦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对一个才刚认识的孩子产生如此的想法,不过,人的精神意识是无法用公式来解析的;或许按照自己的心情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各位!既然大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不如互相介绍吧!老是躲在自己的壳里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造成什么误会呢!”
这名叫做雪绘的女性所提出的意见,似乎还满被接受的。假如这是由丰永提出来的,恐怕只会让大家的心情更加紧张。看到雪绘的眼神,有一名男子首先介绍了自己。
“我的名字叫做长田伸彦,是银行行员。原本是利用休假出来观察鸟类的,却遇到这种事,明天若是回不了东京,那可糟糕了……”
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吧?中等身材,头顶微秃,衬衫上规矩地系着领带,看起来很诚实、正直,但并不机灵。
“我是唐泽博史,是个西画画家。”
这个身材高瘦的男子看起来快要三十岁、或许更年轻,不但有着一头长发,还有浓密的茶色胡须,看起来很像是还是凡人时的耶稣。
“我是小西香津子。五天前我还在贸易公司上班,现在则是个轻松的失业者,因为突然想一个人旅行,才……就是这样。”
她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梳着整齐、等长的头发,一看就像是上班族,脸庞还满端庄。但或许是车内昏暗的关系,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北本先生、根岸、来梦和耕平也重新介绍了自己,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互相认识了,至于能不能成为理想的伙伴,或许是今后共同的课题,目前,他们只能称得上是难友。
“刚才看到的雕像行列,到底是什么啊?有那么奇怪的东西存在,不如让大众传播媒体来介绍。”
“脸部好像是像鸟还是什么的,因为很恶心,所以没注意看。”
“我看到的是长得像牛。”
“总而言之,长得不像人类。不对!应该说是动物的头连在人的身体上。那到底是什么啊?”
好不容易有了交谈的机会,原本被各自孤立、心怀不安的人们,变得活泼了许多。但在丰永眼里看来,不过是一群失序的人罢了,为了夸示自己的存在,他又扯开了大嗓门。
“简单得很!只要这小鬼把她知道的老实说出来,就可以解决了。”
丰永的两眼泛起油光。北本先生则浇了他一桶冷水。
“你准备拷问小孩子吗?”
听到“拷问”这个字,丰永觉得有点扫兴。
“我可没这么说。”
“对你来说,人生也许很简单,但是你硬要别人认同你的想法,那可不成;假如这孩子说出她的梦,而我们的情况仍毫无改善的话,下一个你又准备责备谁呢?”
丰永瞪着北本先生。
“可是,我觉得还是拿个什么把她绑起来比较好,免得她丢下我们一个人跑了!”
丰永越说越过分。耕平知道自己对他的厌恶感又增加了几分。其实,丰永并非真正在意来梦,他只不过将来梦当作发挥的题材。
为了不让丰永老盯着来梦,耕平站起来挡住了来梦。
“开什么玩笑!她能逃去哪里?你是在向小孩子展现你有多厉害吗?这么做情况会好转吗?”
气氛骤然变得可怕起来,而打破这个僵局的是雪绘。
“我突然想到,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害我们的人,即使把她绑起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现在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绑她,还是别做这种无谓的事吧!”
北本先生喃喃地说:“赞成!赞成!”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脚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推倒,惊叫声四起。男女九个人就这么纠成一团,跌倒在通道上。动作最敏捷的耕平也不支倒地,但是如果硬撑、不顺势倒下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腰或背脊,幸好耕平跌倒的时候,头没有撞到扶手什么的;他站了起来,先是扶起来梦、然后扶起了北本先生。这时候,丰永叫了出来。
“车子停了!”
所有的人都发觉到的事,丰永不把它说出来不甘心;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
“是小妹妹把车停下来的吗?如果是的话,就非向你道谢不可呢!”
雪绘注视着来梦。这个在酒家上班的女性,从刚才就对来梦很有兴趣。丰永脸上虽然露出不悦的表情,倒也没有说什么。丰永和雪绘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让他不敢太嚣张。
一阵怪声音突然响起,当所有人发现那是车门打开的声音时,便小跑步地从通道挤向车门。照理说,应该是手动式的旧式车门,竟然敞开着。对所有人来说,这个敞开的车门是出口?亦或是一个新的入口?他们无法判断。
第三章 不请自来的宾客们
Ⅰ
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人是耕平。他不顾其他畏畏缩缩的乘客们,背起背包就往车门冲。从车窗照射出来的亮光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了许多小长方形,看起来好像许多并排着的米白色卡片。
“耕平哥哥,小心一点哦!”
来梦叮咛着。他对来梦笑了笑,便从梯子爬下去,踩在地面上。
列车停下的地方并不是车站,所以也就没有月台;车门距离地面的高度,足足有来梦那么高。不过透过鞋底所传来的,是坚硬而确实的地面,既不是无底的沼泽,也不是天上的云堆,可见这里仍是“陆地”。
听到耕平的叫喊,紧接着下车的是来梦。对她而言,即使外头一片黑暗,但是只要在耕平身边就很安心。来梦慎重地注意自己的脚步,很快地来到耕平身旁。
“耕平哥哥!那里有灯光!”
耕平也注意到了。因为周围实在太暗了,即使是一点亮光,也很容易发现。
“也许有人住在那里哦!”
“有可能!但是离这里有多远啊……”
人类对方向、距离和时间的感觉是靠不住的,特别长在黑陷中。目前能够确定的,就是灯光的位置是在高处。不过是在山上还是空中,目前无法判断。
“好!我们就到那里去看看吧!”
由于年纪最小的来梦都下车了,其余的乘客似乎也受到刺激,全都从列车上下来了。而根岸则回应丰永的意见,说话声在耕平身边响了起来。
“要不要等到天亮再行动?”
“你保证天会亮吗?”
丰永的反驳倒是一针见血。根岸眨眨眼想了想便沉默下来。毕竟他们是处在一个不能用常理判断的情况,不能确定天一定会亮,也无法保证世界会随着晨曦恢复正常。或许应该现在就马上行动、打开一条生路才是对的。
丰永反驳根岸之后,四周就陷入死寂;而打破这片静默的,则是一阵刺耳的汽笛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的是蒸气车喷出白色蒸气的样子。银行行员长田不禁发出“呀!”的叫声,连忙从列车旁跳开;然后列车便耀武扬威地开始转动车轮,无人乘坐的车就这么开动了。
所有的乘客都呆住了。看着白色的烟雾越来越远,丰永突然跳了两、三步叫了出来。
“喂!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
从车内洒出来的亮光拂过丰永的脸,不到几秒的时间,汽笛声便离得远远的。
“看来,不得不往灯光处一探究竟了。”
丰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似乎早就认定让大家了解状况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而有个懂得反抗的声音则回应了丰永。
“那可不一定,别决定得那么早。”
“要不然就只能沿着铁轨一路走下去啰!谁晓得铁轨是直直地前进?还是在原地打转?你能保证它会帮我们走出去吗?”
丰永喋喋不休地说着使得对方沉默下来。反驳丰永的人是自称画家的唐泽。他八成是和丰永最合不来的人。
“哼!自以为是大家的领队!也不看看别人是怎么想的!”
唐泽喃喃说着。
“不满意的话,就提出其他方法啊!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更好的意见?”
“……”
“说不出来吧?那就别批评我的意见!因为没有人要站出来领导大家,我才不得不挺身而出。来吧!大家出发吧!”
耕平心想:“要是这时承认丰永是领队,往后就有得瞧了!”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幽灵列车把他们丢在这里,恐怕就是要他们到有灯光的地力去吧?这是列车自己的意思?还是操纵列车的人的意思?虽然目前的处境令人气愤,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丰永第一个采取了行动,其他人便跟了上来,当他确定所有人都跟过来后,便得意地笑了。但是其他人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才跟在他后面罢了。整个队伍前进两、三步后,一阵怪声传了过来。玉村雪绘怕得缩成一团。
“刚才是什么声音?”
“猫叫吧?”
“猫?这里怎么会有猫?”
“就是有才会叫嘛!”
丰永不耐烦地回答着。雪绘凭着同性之间的亲近感,向小西香津子搭讪。
“就算是猫,也叫得好可怕哦!听起来好像婴儿的哭声。”
“拜托!别形容得那么恶心嘛!”
小西香津子的口气凶得让大家都吓了一跳。雪绘觉得很扫兴便安静下来;耕平除了注意自己还要注意来梦,所以没空去理猫的叫声。
自称是领队的丰永可亢奋得很。他似乎认为自己有责任走在大家前头,于是很有自信地抬头挺胸。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并随时注意地面的高低起伏、是否有障碍物等。样子看起来很蠢,不过在黑暗中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有灯光就表示有人家,有人家就表示有路。大家加油!只要走到那里,就会有好吃的晚饭哦!”
这种话听起来像在哄小学生!耕平心想如果目的地真的有人家,可是对方却拒绝收留大家的话,他倒要看丰永要怎样和对方交涉。
丰永接着又提出一项意见。
“等一下!毫无秩序地前进实在太危险了,又暗又没有路。现在大家排成一列,我走在最前面,哪个身体健康的家伙去走最后面!
耕平考虑了一下,决定走到最后面,但是丰永充满猜忌的反应又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不行!你们两个要走中间!如果让你们走在最后面,说不定半途就会逃走;不如让我牵着那小鬼吧?”
耕平知道丰永没有恶意,但是他的态度实在令人火冒三丈。在黑暗中,耕平感觉到来梦的手碰到自已的手臂,于是他找出来梦的方位,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说够了没?真是无聊,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乱想……”
耕平话才说一半就被打断了,那个不慌不忙、稍有年纪的声音是北本先生的。
“我保证这孩子不会逃跑,不用瞎操心。”
“话虽这么说,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到时候你可以打我、也可以踢我。放心吧,我不会抵抗的。”
北本先生在黑暗中,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笑猫一般地笑了。丰永大概也想了被他用伞修理的丑态,就打消了还嘴的念头。这时候,来梦开口了。
“来梦不会逃跑的。因为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来梦的声音自耕平身边响起,然后一字不漏地传到丰永耳里。
“好,我相信你们!不过,要是你逃走了,我可不敢保证后果会如何哦!为了不让团体的规则被破坏,有时候需要做严厉的裁决。”
没有人对丰永自以为是的责任感提出异议,因此这个小团体并没有瓦解。于是九个人按照丰永、雪绘、根岸、唐泽、长田、香津子、北本、来梦、耕平的顺序,排成一列纵队,爬上长满夏草和灌木的山丘。
走在队伍最后的耕平将背包背在左肩,并回头看了看后面。由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黑暗的深渊,耕平不禁怀疑:他们一路走来的地面,是否在他们通过之后就跟着消失了?
Ⅱ
云散开了。
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因为之前视线所及都是一片漆黑,但现在却有些微的亮光,四周的风景也渐渐看得见了。没有人发号施令,但一行人却一同抬头看了夜空,但是挂在天空的月亮样子非常怪异,好像在嘲笑他们。大得吓人的赤褐色月亮悬在空中,而上面火山口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大笑一般;这些景色,让所有的人心寒。
“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刚才说这里不是日本,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这里甚至不是地球!”
根岸喃喃地说着。北本先生则有另一种正面的看法。
“至少还有氧气可以呼吸,管它是神还是恶魔,都要感谢它吧!”
众人的视线总算从月亮转移到地上。果然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家,从树林间隐约可见高高的屋顶。用不着丰永说什么励志的话,所有人都变得很有精神。正当大家不慌不乱地准备爬上山丘时,刚才的怪声又响了起来。
“又是猫叫耶!”
雪绘皱起了眉头,香津子没说话,那个自称“领队”的人则大声叫了出来。
“不过是猫叫,有什么好怕的!赶快走,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才刚说完,丰永却突然停下脚步。那个邪恶的猫叫声从他身后传来,声音大得使人无法不去管它,来梦不由自主地挨近耕平,而耕平也直打哆嗦,丰永则故做镇静状。
“喂!猫不会袭击人、也不会吃人,用不着担心。别理它就是了!”
“可是狮子和老虎也属于猫科动物耶!”
根岸说的是事实,但这个节骨眼上却没有人会称赞他。雪绘和香津子不禁缩起身体,男性乘客们也是身体发冷,互相注视着对方。
“别说那种没大脑的话!你想搞得大家心神不安吗?如果再犯,我可不饶人!”
假如丰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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