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异的耕平看到警车车顶上覆盖着一个黑色的异形物体。那是翅膀长达五公尺的巨大蝙蝠,可是头部好像是人的形状。警车的麦克风里传出狼狈的叫喊声,警笛声响彻云霄,车灯划开了东京的夜空。
耕平知道再待下去也没用,叫来梦“紧紧捉住”就赶紧踩动了脚踏车。背后挟住警车的巨大蝙蝠,把猎物提升到离地面五公尺左右的高度后,就松开了两只脚。
巨大蝙蝠看都不看落下的警车一眼,就冲着耕平他们头上飞了过来。就在尖锐的钩爪差点抓到来梦衣领的那一刹那,耕平改变了方向。钩爪扑了个空,巨大蝙蝠撞上了墙上的侦探社招牌。招牌被撞落了,巨大蝙蝠的脸部也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在空中摇晃着。
“太棒了!”
回头看去的来梦发出欢呼声。可是就在这一个瞬间,脚踏车快速往下滑,车身承受不了负荷,发出刺激听觉神经的尖锐声响翻倒滑出路面。在那之前的紧急一刻,耕平就已跳离脚踏车,抱着来梦滚在路面。转了六圈后,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来梦躺在耕平腕中喘着气。
“耕平大哥,你没什么大碍吧!”
“小碍而已吧。”
“干脆以后就当日本第一个拥有图书馆管员资格的武打替身吧。”
说完这句话,耕平就马上跳起来摆好架式,因为巨大蝙蝠又展开了攻击。把来梦掩护在后面的耕平,眼前浮现出自己没有武器,被怪物锐利的钩爪撕裂脸部的样子。反射地举起手,正要把身体向旁边倾卧时,巨大蝙蝠发出了怪声。
强烈的黄灯在整个视界炸开来,巨大蝙蝠失去了视力。如果是真的蝙蝠,是靠生物雷达飞行,即使失去视力也不会有任何阻碍。这也许就是模拟生物的悲哀吧,巨大蝙蝠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才刚高高飞起,就又像失速了般一回转降低了高度,摇摇摆摆的跌落在环状八号线的路面。
管他是深夜还是停电,只顾着奔驰的大卡车的前方突然出现一只巨大蝙蝠。几台卡车赶紧停了下来,就在驾驶员破口大骂跳下车来时,一辆像是在人行道中抛锚的保时捷车门打开来,走出一个人招呼着他们。
“耕平、来梦!”
“啊,是北本叔叔!”
来梦激动的喊着。因为在这世上自己第二信赖的人出现了。对耕平而言,也是来了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者。松了一口气后,缓和下来的表情突然又紧绷了起来,因为看到了站在北本先生的后面的人。
“哎呀,好可怕的表情。”
如果耕平的朋友藤崎在现场的话,可能会失去神智。站在车灯光轮中的人,是小田切亚弓。
“刚才如果不是我操作灯光的话,你早被那个怪物撕破脸啦,多少感谢我一下吧。”
“谢谢。”
耕平用没有热情,也没有诚意的语气来回应,形式上的点了点头。北本先生迅速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他正在亚弓从住宅送他回家的途中。北本先生用他惯用的表现法说“我们正打算互换攻守位置(换手开车)呢”,说明了现状。
“不过,你……”
亚弓压低声音,看着耕平的脸说:
“我打算改天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谈谈,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投靠我父亲,一起分享成功。”
经过深深长长的五秒钟后,耕平缓缓摇摇头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什么……?”
亚弓想装出不为那句话所动,却失败了。耕平说明了谢绝邀请的理由,只是,这样的现由是否成立则是个疑问。
“跟来梦在一起,我觉得连天空都飞的上去。跟你在一起就不行了,当然,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亚弓一动也不动的直视着耕平,耕平沉着的站立着。不像在圣路加斯大学时,被亚弓的气势给压倒。
“不会改变心意吗?”
“我想不会吧。”
“有得看啦。”
亚弓转换成恶意的笑容,直直看穿了耕平。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双亲讨厌,朋友稀少,跟同年纪的女孩无话可说的恋童症学生能做出什么事来?”
“嗯……”
耕平露出苦笑。这些话说的够狠了,不过一句一句拿出来看,还真的都是事实。说到恋童症这个精神医学名词,最近经常被滥用,用在不正确的地方。用在现在这个场合也只是单纯的恶言谩骂。不过,不管怎么样耕平都没有把这句“那你这个被我拒绝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说出来。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个一无可取的人呢。北本先生居然会那么信赖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耕平没生气,亚弓好像觉得很意外,没有进一步攻击,就呆呆地站在那里。跟北本先生站在一起,稍微离开一点距离的来梦发出急促的脚步声靠了过来。拉拉耕平的袖子说:
“耕平大哥,走吧。”
“嗯,走吧。”
这时候,强烈的憎恨从亚弓的双眼投射出来,刺向来梦,来梦全身都感受到了那股憎恨。
阵阵战栗贯穿全身,害得来梦差点蹒跚失衡。幸亏抓住了“耕平大哥”的袖子,才站稳了脚步,但是心脏和肺部的跳跃却非常的激烈。来梦不懂为什么双方如此的憎恨自己?
“北本先生,这里离西荻也不远,我们走路回去吧。”
耕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发自亚弓双眼的强烈光芒消失了。亚弓丢了一句“那我告辞了”就转身走了。她的保时捷飞快的冲向前去,留下老弱三人。
耕平发现来梦还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袖子,就把手放在她那一只手背上。
“就快到了,早已过了灰姑娘该回家的时间啦。”
对耕平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不是东京或世界的命运,而是让疲惫的来梦好好的睡一觉。
第八章 日蚀都市
Ⅰ
醒来时,还以为是半夜。接着怀疑自己是不是睡了一整天。四周都闭锁在黑暗的布幕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结果耕平持续在北本先生家当了两天的客人。纸拉门被拉开,从黑暗的走廊传来这家主人的声音。
“醒来了啊?”
“早安,现在几点了?”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换句话说,就是快要中午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睡过头了。”
耕平搔搔头,这才又注意到周围的异常。都接近正午了,却还这么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北本先生又为什么不开灯呢?北本先生可能早就预料到耕平会有这样的疑问,他对耕平说了声“对不起”,走到房间的窗户边。打开窗帘,敞开窗户,就有一股冷气流进室内,让耕平不由片打了一个喷嚏。第二个喷嚏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又吞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了天空,整片天空覆盖在黑暗的巨大布幕里。大约天空的中心位置挂着一个黑暗的太阳,黑色轮圈的四周镶着金黄色的火边,那圈火焰划分出黑色的天空跟黑色的太阳。
“是日全蚀吗?”
“如果是的话,恐怕天文学家都要晕倒了。因为这不但在预料之外,也估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两个再抬头看着天空时,来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站在他们旁边看着这异常的景致。耕平发现她,就说了声“早安”,来梦也回应了一声,可是总觉得这是句不合时宜的招呼语。
还好水龙头还有水,可以点着手电筒洗脸。走出浴室就看到另一个手电筒晃动的光芒。是北本先生的长女婿典夫,轻轻拖着一只脚从走廊的一端走了过来。
“停电了,电话也不通,报纸也没来,简直是与外界完全隔绝,根本无法想像其他地方的情况。”
“只有所收音机啦。”
“有没有播放还是个问题呢。”
典夫拿出收音机,调拨频道,只收到一片的沉默。这时候他们才了解到公家的情报已经完全被阻断了。套句陈腔滥调的话说,就是北本先生的家已经变成了孤岛。而且不只是北本先生家,恐怕全东京已经产生了数百万的陆地孤岛了。耕平喃喃的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来梦也一本正经的重复耕平的话,让耕平不禁叹嗤一笑。他转向北本先生说:
“我出去看看。”
“来梦也要去!”
“带着手电筒去吧。”
拿过手电筒,来梦和耕平走出了门外,迎接他们的是深沉的黑暗和寒气。耕平再度抬头看着日全蚀,那围绕黑暗太阳一圈子的金黄火焰正是美丽和邪恶的完美调和。
来梦沉默的紧握耕平的手,仿佛她的安全感全寄托在那里了。来梦相信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握住这双手就可以安心了。站在旁边的人会无条件的守护自己。“耕平大哥”说过“来梦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只要有那句话和现在握住的这一双手,不管太阳变暗了;或是黎明永远不会来临,来梦都不会害怕。
在死寂的附近街道转达十分钟左右,两个人又回到北本先生家。
“有电话的时候,觉得电话简直吵死人,现在不能用了,又觉得很不方便。”
北本先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在银发间穿梭滑动。
“只有开车出去了。去圣路加斯大学看看吧,有行动的话就应该会产生某些反应吧。”
“我还没有驾照呢。”
“别小看我,我有三十年的驾驶经验呢。耕平最好找个时间去考驾照,今天由我来开吧。”
“岳父,您要小心喔。”
典夫很担心的说。这一天,也就是十一月二日,星期天,所以北本先生的公司也放假。可是身为社长的典夫却说要去公司一趟,在能力范围内查看一下职员们的现况,让耕平感到非常的钦佩。
“看来我是当不了薪水阶级,也当不了经营者了。发生这种事居然还想到去公司,我才办不到呢。”
“这就是勤勉、热心、踏实吧——或许还有一点自我满足的成份吧。而最大的理由大概是不安。”
“不安?”
“对。薪水阶级的人离开公司独处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到了公司可以跟同事交换情报,也可以接受上级的指示或命令。所以再怎么勉强也要到公司才能心安。”
“是这样吗?”
耕平不太能了解这种心情。即使这种说法是正确的,耕平觉得自己还是不喜欢在别人的驱使下行动。不过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个阅历丰富的人给自己一个确凿的建言或指示,也许心情会经较笃定吧。北本先生是个很好的监护人,却不是全能的,当然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北本夫人叫大家到饭厅吃早餐兼午餐。
一位住在大阪的名士曾经说过“又冷又暗,肚子又饿的时候,人绝对不会想到什么好事”,北本先生就是此论调的支持者。
“不管是台风也好;大地震也好;不吃饭是不行的。来、大家坐下。”
粗蜡烛在餐桌上摇曳着火烛。这餐虽然没有昨天那么费工夫,却是一份包含面包加奶油和草莓酱、荷包蛋、咖啡、牛奶、火腿、罐头水果酒等等颇富营养早餐风味的菜。北本先生看着太太说:
“你怎么做的?”
“刚才瓦斯还可以用,现在又不行了。不过,就算没有瓦斯,也还有预备干粮跟固体燃料可以用啊。”
可是冰箱不能用还是有个极限的。北本先生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述说着目前的状况。
Ⅱ
肚子填满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确带来了心理上的安定。典夫拿起手电筒,前往以他的脚步大概要走十分钟的公司。老小三个女人开始在厨房清洗碗盘。北本先生和耕平坐在黑栖栖的客厅里交换昨晚的情报。
“小田切亚弓怎么会知道你跟双亲不合的事呢?”
“我大概知道是谁提供的情报。”
耕平的脑海里浮现出藤崎顺也的脸。他一定没什么恶意,只是人家一问,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脑儿的全盘托出。耕平觉得他这个人挺麻烦的,可是也不会特别生他的气,因为其他还有很多应该生气的事。
“不过,甩掉风靡天下的小田切亚弓,你耕平大概是第一个吧。这真是日本演艺史上的一大八卦啊。”
“别开我玩笑了,像她那种女人怎么可能看上我这型的男人,怎么想都觉得她别有居心。”
如果这份居心会对来梦造成伤害,耕平是绝不会让她达到目的的。
“如果没有来梦的话,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大学生。被小田切亚弓这么一说,我倒也这么觉得。”
“也不见得吧。”
北本先生好像觉得有必要选择一下自己的言辞,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远处摇摆晃动的日全蚀火焰。
“再珍贵的珍珠对猪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不论收音机播放有多么美妙的名曲,如果听众没有素养和感性……不对,这样比喻好像不太贴切。总之,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吧?”
“我知道您费尽心思在称赞我。”
耕平苦笑说,他才十九岁,将来的确还有很大的可能性,可是大半生的可能性都会在未实现中结束。
北本先生显得很认真的样子说:
“不,我想说的是,你是来梦最需要的人。”
“但愿是这样。我觉得来梦很不幸,却无法为她做什么,真的很没用。”
北本先生不同意耕平这番感慨,他说:
“来梦没有不幸啊,有个人付出生命在保护她,她怎么会不幸呢?这世上还有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杀死的小孩呢,那才叫不幸。”
北本先生举这种略嫌极端的例子增加言辞的说服务。然后从“杀死”这个不吉祥的词句转进其他的话题。
“如果我猜的没错,包括妻子和妻子的双亲、妹妹一家五口,小田切家的血统完全断绝了。大藏省的同事们对近石的怀疑应该都是正确的。”
“可能不只杀死那些人吧,只是没人知道而已。在他升次长,还有离开官场进入民间企业时不都有竞争对手吗?”
“有可能。”
北本先生也同意这样的说法,近石一家会充分利用得手的邪恶力量。或是稍微暗示对手他拥有这样的力量,可能就足以构成很大的威胁了。由表面上来看,近石的经历完美无缺,没有可让人非议之处。但是,越是这样,背后的黑暗就越诡异。一个拥有异常力量的人不太可能有不去尝试那股力量,一旦感觉磨灭了,就会流于滥用。
“对于小田切亚弓,我有一点疑问。”
“什么疑问?”
“她为什么要用小田切亚弓这个名字呢?”
耕平的疑问来的太突然,让北本先生一时间愣在那里。
“啊,是这样子的。小田切是近石窃据的那个家的姓氏,但就算是名门,也被近石利用光到没什么价值了啊。可是,嗯……怎么说才好呢……”
北本先生知道耕平想说什么了。
“你是想说近石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亚弓做继承人,所以让她冠上小田切的姓,是吗?”
“或者是,亚弓对父亲的行为有所不满。”
“嗯,耕平,你这点见解很不错。在我看来,那一对父女之间根本没有爱或信赖。尤其是小田切亚弓,很明显的跟父亲有一段隔阂。”
北本先生在记忆中重新架构在近石家的种种光景。近石对亚弓也毫不隐讯的显露出冷笑。
“那么,他是打算找谁当继承人呢?总不会是来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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