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以为你会给我也来一杯,像个绅士那样。”
“我不是绅士,”他说,“你也不是他妈的什么淑女。自从你昨晚没有回家以来就不是了。所以我们还是忘掉淑女、绅士吧,行吗?”
她撮着嘴:“亲爱的,别大吵大闹了。”
“嘿。我要你给我来一杯他妈的拿铁。谁大吵大闹了?”
“但是,亲爱的——”
“你去,还是不去?”他怒视着她,“我真的受够了,玛瑞莎,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的,”她说,“我想怎么做就我么做。”
“你也做得太明显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莫顿的报纸慢慢移下来。现在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读着。但实际上他的视线已离不开这个女人。她太漂亮了,他想,虽然不是非常年轻,也许三十五岁了。她的成熟不知怎么地使她更加性感。他被迷住了。
她对那个足球运动员说:“威廉,你真无聊。”
“你想离开我?”
“也许这样最好。”
“噢,你他妈的。”说着,他打了她一巴掌。
莫顿控制不住了。“嘿,”他说,“放松点。”
女子冲他笑了笑。那个壮汉站起来,握紧拳头。“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不要打女士,伙计。”
“那我跟你怎么样?他说道,挥舞着拳头。
就在这时,一辆贝弗利山的巡逻车从这里经过。莫顿看着它,挥了挥手。巡逻车来到路边。
“没什么事吧?”一个警察说。
“没事儿,警官。”莫顿说。
“简直是他妈的噪音。”那个足球运动员说着,转身离开,步履僵硬地上了大街。
黑发妇人满面笑容地看着莫顿:“谢谢你。”
“不用谢。我听见你说想要一杯拿铁?
她又笑了笑,然后把双腿交叉起来,露出棕色的膝盖,“如果你有那么好的话。”
莫顿正要站起来去取拿铁,这时莎拉向他喊道,“嘿,乔治!对不起,迟到了。”她穿着一身宽松暖和的运动服,一路小跑而来。她总是,看起来那么漂亮。
愤怒掠过那位黑发妇人的脸庞。虽然很短暂,但莫顿注意到了,他心想,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没有理由生气。也许。他断定,她想教训一下他的男朋友。即便在这时,那个男的仍然在这个街区的尽头徘徊,装模作样地向橱窗里张望。这么早,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准备走了吗?”莎拉说。
莫顿简短地向那个女人道了歉,而那个女人呢,态度有点漠然。他现在觉得她是个法国人。“也许我们后台有期。”他说。
“后会有期,”她说,“但是我有点怀疑。对不起。再见。”
“再见。”
他们走开以后,莎拉说:“她是谁,”
“我不认识。她坐在附近的那张桌子上。”
“她是个性感女人。”
他耸了耸肩。
“我打搅你们了吗?没有?那就好。”她递给莫顿三个马尼拉文件夹。“这个是你到目前为止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这个是最后那次捐款的协议,说些什么,你准备好了吧。这个是你要银行开出的支票。小心保管。是一张大额支票。”
“好。没问题。我一个小时后离开。”
“你想告诉我去哪儿吗,”
莫顿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20 世纪之城
9月27日,星期一
上午9时45分
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埃文斯没有收到莫顿的只言片语。他不记得以前与他的这位当事人有没有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的情形。他跟莎拉一起吃了午餐,显而易见,莎拉也很着急。
“你收到过他的来信吗?”他说。
“一个字也没有。”
“飞行员怎么说?”
“他们在范纳依斯。他们又租了一架飞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要回来……”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
因此那天接到莎拉的电话他感到非常吃惊。
“你最好马上准备动身,”她说,“乔治想立刻见你。”
“他在哪里?”
“在贝弗利山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他回来了吗?”
“回是回来了,但好像出了什么麻烦。”
从他位于世纪之城的办公室驱车至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楼需要十分钟时间。当然,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总部在华盛顿特区,但他们最近在西海岸的贝弗利山开了个办事处。喜欢挖苦的人说,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离好莱坞的名人们较近。而这些人对于他们募集资金至关重要。但这也仅仅是流言蜚语而已。
埃文斯有点儿期望莫顿在外面踱步的时候见到他。但是视线所及,未见其人。埃文斯走到接待处,被告知莫顿在三楼会议室。他爬上三楼。
大会议室的两边全是玻璃墙。里面有一张像董事会会议室里那种风格的大桌子,还有十八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一套供演示用的视听设备。
埃文斯看见会议室里有三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莫顿站在会议室前面,面红图赤,打着手势。德雷克则踱来踱去,用手指愤怒地指着莫顿,对他大呼小叫。埃文斯也看见了约翰·亨利,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那个严肃的主任。他夸弯着腰,在一本黄色的法律便笺簿上做着笔记。很清楚,这场争论发生在莫顿和德雷克之间。
埃文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好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莫顿看见了他,做了一个快速向前猛刺的动作,表示埃文斯应该坐在外面。他在外面坐了下来。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争吵。
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因为他在讲台后面弯着腰,所以埃文斯起先没有看见他,那个人站起来时,埃文斯才看见一个穿着整洁、平整工装裤的工人,提着一个类似公文包的工具箱,腰上别着几个电子仪表。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视频音频网络系统。
那个工人看起来有点迷惑不解。很显然,在争论过程中,德雷克不想让他呆在房间里,而莫顿呢,似乎喜欢有一个听众在场;德雷克想让他离开,而莫顿则坚持让他留下来。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于是又急忙蹲下,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但没过多久德雷克占了上风,那个工人离开了。
那个工人从他面前经过时,埃文斯说:“今天很倒霉?”
那个工人耸耸肩:“这栋楼的网络有很多问题,”他说,“我觉得,以太网络线太糟糕了,要不就是线路过热……”说完就走开了。
房间里面,争论还在进行,比先前更加激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玻璃几乎是完全隔音的。但在他们大喊大叫的时候,埃文斯时而也能听见一句话。他听见莫顿喊道:“他妈的,我要赢!”他听见德雷克回答:“太冒险了。”这使莫顿更为生气。
后来,莫顿说:“难道我们不能为这个星球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而战吗?”
德雷克说了一些诸如要现实一点,或者面对现实之类的话。
莫顿说:“去他妈的现实!”
这时,那个公关部的人,亨利,瞟了一眼,说,“我切身的感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埃文斯清楚地感觉到,这场争论与瓦努图诉讼案有关,但又似乎牵涉其他一些问题。
后来,非常突然地,莫顿出来了,关门的动作之重,把玻璃墙都震得摇晃起来。“去他妈的那些人!”
埃文斯紧跟他的当事人。透过玻璃,他看见那两个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去他妈的!”乔治大声说道。他停下来,向身后看了看,“如果正义在我们这一边,难道我们不应该说出事实真相?”
里面,德雷克只是悲哀地摇了摇头。
“去他妈的。”莫顿说道,走开了。
埃文斯说:“你想让我留在这儿吗?”
“对。”莫顿指了指,“你知道那个人是准吗?”
“知道,”他说,“约翰·亨利。”
“对。这两个人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乔治说,“我不管他们信笺上有多少名人董事,或者多少律师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主演了这场戏,而其余的人则人云亦云。这些董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内幕。否则的话,他们是不会加入其中的。我告诉你吧,我是不会加入的。再也不会。”
他们开始向楼下走去。
“那意味着什么?”埃文斯对他说。
“意味什么?”莫顿说。“我不会把一千万美元捐给他们打官司。”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说。“我没有跟他们说这些。你也不要跟他们说。我想让他们日后大吃一惊。”他邪恶地一笑,“现在草拟文件吧。”
“你确信要这么做吗,乔治?”
“别让我发疯,孩子。”
“我只是问——”
“我说过要起草文件。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埃立斯说他会的。
“今天就起草。”
埃文斯说他会立即着手。
埃文斯一直等着,直到到了车库才又开始说话。他陪着莫顿向等在那儿的豪华轿车走去。他的司机哈利为他打开车门。
埃文斯说:“乔治,下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专门为你举行的宴会,还要继续吗?”
“当然,”莫顿说。“我决不会错过的。”
他钻进汽车,哈利关上车门。
“再见,先生。”哈利对埃文斯说。
汽车驶入了晨曦之中。
他在车里打了个电话:“莎拉。”
“我知道,我知道。”
“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但是他真的很生气,彼得。真的很生气。”
“我感觉到了。”
“他刚刚走了。”
“什么?”
“他走了。他说他一星期后回来。到时候让所有的人都坐上他的飞机,飞往旧金山参加宴会。”
德雷克接通了埃文斯的手机:“有什么情况吗?彼得?”
“事实上,没有。”
“他发疯了。我真的替他担心。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我真替他担心,更不必说下周的宴会了。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有事儿?”
“我想没事儿。他会带一飞机的朋友去那儿。”
“你肯定吗?”
“莎拉是这么说的。”
“我可以跟乔治谈一谈吗?你能安排一下吗,”
“我想,”埃文斯说,“他刚刚出城了。”
“又是那个该死的科内尔。他就是那个幕后策划者。”
“我不知道乔治现在怎么样,尼克。我所知道的是,他会来参加宴会。”
“我希望你答应我,你会拯救他。”
“尼克,”埃文斯说,“乔治正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正是我担心的。”
21 去旧金山
10月4日,星期一
下午1时38分
莫顿的“湾流”私人飞机腾空而起,这一次,莫顿邀请了几位最为知名的人物,这些人都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支持者。其中两位是摇滚明星,一位是喜剧演员的夫人,一位是在电视剧中扮演过总统的演员,一位是最近竞选过州长的作家,还有两位是来自其他事务所的环保律师。他们喝着白酒,吃着熏鱼烤面包,围绕着主导世界经济的美国应该如何促进环境保护这个话题,热烈讨论着。
非常例外地,莫顿没有加入这场讨论。他瘫坐在机舱后部,看起来焦躁不安,阴郁消沉。埃文斯坐在旁边陪着他。莫顿喝着未经稀释的伏特加。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我把你取消捐款的文件带来了,”埃文斯说着,把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来。“如果你仍然想这么做的话。”
“我仍然想。”莫顿几乎看也设看,就笔迹潦草地签了字。他说,“好好把它保存到明天。”他向身后看了看自己的客人。
客人们正在谈论着随着世界上热带雨林的砍伐。多少物种已经灭绝了。
在另一边较远的地方,特德·布拉德利,那个演过总统的演员,正在谈论着他是多么喜欢他的电动汽车——他说他拥有这部车已经很多年了——而不喜欢那部现在非常流行的混合型汽车。“没法比较,”他说,“混合型虽然不错,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汽车。”
在中间那张桌边,坐着环保基金会董事,安·加内儿,她说洛杉矶应该提供更多的公共交通设施,这样人们才有可能走出他们的小汽车。美国人。她说,释放出的二氧化碳比其他任何国家的人都多,这是很丢人的。安是一位著名律师的漂亮夫人,对什么事情都非常热心,尤其是环保。
莫顿叹了一口气。他转向埃文斯:“你知道就在这一分钟我们制造了多少污染吗?十二个人飞往旧金山要燃烧四百五十加仑的航空燃料。仅仅这一趟,每个人平均制造的污染就多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年制造的污染。”
他喝完伏特加,愤然地把杯子里的冰块摇得哗啦哗啦响。他把杯子递给埃文斯,埃文斯把这个信号理解为再来一杯。
“如果有比高级轿车自由主义者更糟糕的人的话,”莫顿说,“那就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但是乔治,”埃文斯说,“你是‘湾流’环保主义者。”
“我知道,”莫顿说。“我希望它让我更加不安。但是你知道吗?我没有不安。我喜欢坐着自己的飞机满世界地飞。”
埃文斯说:“我听说你在北达科他州和芝加哥呆过。”
“对,呆过。”
“在那儿干什么?”
“花钱。花了很多钱,很多。”
埃文斯说:“你买了一些艺术品,”
“没有。我买了一些比艺术品贵得多的东西。我买了诚实。”
“你一惯正直诚实。”埃文斯说。
“噢,不是我自己的诚实。”莫顿说。“我把别人的诚实买来了。”
埃文斯不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他想莫顿是在开玩笑。
“让我慢慢道来,”莫顿继续说道,“我搞到了一串数字,孩子,我想让你把它给科内尔。它非常——呆会儿再说。你好,安!”
安·加内儿向他们走来:“乔治,你回来一会儿了吗,我们现在需要你。瓦努图诉讼案,谢天谢地,得到你的支持,关于气候变化的会议时间,尼克已经确定,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天啊,乔治。关键的时刻到了。”
埃文斯准备站起来让安坐在他的位置上,可莫顿把他推回到座位上。
“安,”他说,“我必须说,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可爱,可彼得正跟我谈一桩小买卖儿。”
她瞅了一眼那份文件和埃文斯打开的公文包,“噢,我不知道打搅你们了。”
“哪里,哪里,给我们一分钟时间。”
“当然。对不起。”但她仍徘徊在侧,“这不像你,乔治,在飞机上谈生意。”
“我知道,”莫顿说,“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些天来,我觉得自己相当不像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笑了笑,点点头,走开了。
莫顿说,“她看起来不错。我在想是谁给她做的手术。”
“给她做手术?”
“她在过去几个月中做了整容手术。我想是眼睛。也许是下巴。反正做过。”他说着,挥了挥手,“关于这些数字,不要告诉任何人,彼得。任何人都不要告诉。不要告诉律师事务所的人,特别是不要告诉——”
“乔治,该死的,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埃文斯从自己的肩上看去,看见特德·布拉德利正向他们走来。
特德已经喝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