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罗德检查了那个停车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他快速走到卡车旁边,钻了进去。离开停车场的时候,他伸手在座位下面掏出一把枪,将其放在膝盖上。
他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回家可能会很危险。他离开城区,朝冰川国家公园驶去。20分钟后,他来到一座小小的破旧的建筑前面。外面的标语写着:冰川公园野外旅游公司和营地。那是施罗德参与投资创建的几个商业和地产公司之一。那座建筑后面是几间营房,天气暖的时候他会租出去。
他把车停在那座建筑后面,走进一间他留给自己用的小房子,搬开壁炉上方一个被虫子蛀蚀的麋鹿头,显示出墙壁上的机关。他左右旋转,打开暗室。暗室里面有一个塞满现金的保险箱,他用那件户外运动穿的大衣将其包上,里面还有伪造的驾驶证、护照和信用卡。
施罗德走进浴房,刮掉他的小胡子。他将头发染成棕色,以便和身份证上的相片相称,并从一个壁橱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皮箱。这次改头换面用了不到30分钟。迅捷非常重要。任何人只要能从他隐姓埋名的生活中找到相关的线索,一定会尾随而来。他们迟早会追踪到这些野外营地。
可能有人在加里斯佩尔机场监视。他决定开到摩苏拉,租一辆轿车。他在半路的一个付费电话停车,用一张电话卡拨打了一个长途号码。铃声响起,他屏住呼吸,担心她是否还会记得他。时间过去很久了。有个男人接电话。他们说了几句,挂断了。他眼中透着失望。
蒙大拿没有速度限制。施罗德将卡车的油门踩到底,寻思那妖怪怎么会再次从瓶里逃出来。它第一次被装上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他还担心到了这个年龄,自己是否还能对付它。
他想到那个女孩。他卧室挂着的她的画像被一家商业工作室拿走了。他们会追出它的源头。他认为自己的计算机里面的文件已经清空了,但谁也说不清楚。再说那儿还有电话记录。迟暮之年的他变得越来越粗心大意。他们迟早总会找到她的。他寻思她的外貌是什么样。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祖父的葬礼上。他任由思绪飘回去,唤起那些联系着他和这个女孩的往事。
那是1948年。他生活在蒙大拿的木头房子里面。虽然他在瑞士的银行账号有一大笔钱,但他依旧靠打些零工和在冰川国家公园里面当导游过活。有个顾客,一个底特律来的生意人,有一次在他的小屋留下了一本杂志。施罗德亲自做了所有的清洁工作,百无聊赖地翻开它的页面。正是那个时候,他得知了维尔海姆·格斯特罗夫号沉没那晚之后拉兹洛·高华斯教授的生活。
那本杂志有篇文章报道了一个公司,创始人是詹诺斯博士,一个二战期间从匈牙利逃来的难民。他的公司给消费品市场带来了很多革新性的变化,全部都是电磁产品,让他成为一个日进斗金的百万富翁。施罗德微笑了。没有刊登这个流亡发明家的照片,但处处都透露出这个人就是高华斯。
当时是滑雪与登山之间的泥泞季节。他跟踪人时学到的耐心终于发挥作用了。一辆卡迪拉克豪华轿车驶向那座建筑,它没有在前面停下来,而是驶上一条通向后面的小路。他还来不及看清谁钻进车里,它就开走了。他尾随那辆车,来到底特律的富人区格罗斯角,很多汽车工业的巨头生活在那儿。汽车驶进一座有围墙的房子,他跟丢了。
隔日下午,他又去了实验室。他把车停在一个能看清后面那条小径的位置上。豪华车出现的时候,他下车,走上那条小路。司机正在开车门,他以为施罗德是个乞丐,不会被理睬。
一个男人从后门出来,走向轿车。他朝施罗德那边瞟了一眼,开始上车,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轿车司机出乎意料的是,他那个富有的雇主竟然走了过去,给了那个乞丐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多年过去了!老天在上,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高华斯说。
“我还以为你会过得很苦呢。”施罗德笑着说。
高华斯佯装大吃一惊:“难道你过得不顺利啊?”
“你看上去很好,老朋友。”
“是的,你也很好,不过不同。我开始还不确定。但还是那个老卡尔。”
“我不该到这儿来的。”施罗德说。
“拜托,老朋友,是命运让我们重逢。我欠你那么多恩情还没感谢呢。”
“知道你过得很好,很富有,就是最好的感谢了。现在我得走啦。”
“我们必须先谈谈。”高华斯说。他让司机等着,领着施罗德走回实验室。“这边一个人也没有。”他说。
他们走过一些实验室,里面像弗兰肯斯坦的实验室那样,填满各种新奇的电器,来到一间豪华的办公室。
“你做得很好,”施罗德说,“看到这我很高兴。”
“我一直非常幸运。你呢?”
“我很幸福,虽然我的家看上去没有你家富足。”
“你去过我家?当然,我应该知道才对。就像这个收留我们的国家的人们所说的那样,你应该摸过底了。”
“你有家人?”
高华斯额头掠过一丝愁云,但他接着微笑了。“是的,我又结婚了。你呢?”
“遇到过很多女人,不过我还是孤家寡人。”
“太倒霉了。我想介绍你认识我的妻子和女儿。”
施罗德摇摇头。这样就够了,他说。高华斯说他很理解。施罗德的出现会引起太多疑问。他们两人在这个世界仍有仇敌。他们又聊了一个小时,直到施罗德终于问出一直盘桓在他脑海的问题。
“我以为你已经埋葬了那些频率?”
高华斯拍拍额头:“埋在这儿,现在是,永远都是。”
“你知道有人试图利用你的成果。俄罗斯人在实验室中找到了材料,试图收为己用。”
高华斯微笑说:“我就像一个阿姨,给家里人写了饼干的配方,但漏掉一种重要成分。他们的实验无法再取得进展了。”
“他们试过了。收留我们这个国家的政府发现怎么回事之后,也开始了同样的研究。然后实验中断了。”
“没必要担心。我不会忘记我的工作给第一个家庭带来了什么后果。”
这个答案让施罗德很满意,他告辞了。他们握手,相互拥抱。施罗德给了高华斯一个地址,以便需要的时候能够找到他。他们发誓要再次交谈,但很多年都没有联系。然后有一天,施罗德检查他的匿名信箱,发现这个匈牙利人来了一封信。
“我又需要你的帮助了。”信中说。
当他打电话过去时,科学家说:“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次,施罗德直接去了格罗斯角那座豪宅。高华斯在门口迎接他。他看上去很害怕。他保养得很好,惟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头发变白了,但他眼睛有黑眼圈,说话嗓音嘶哑,好像刚刚哭过。他们在书房坐下,高华斯解释说他的妻子和女儿几年前去世了。他们的儿子跟一个很棒的女人结婚,但几个星期前死于一桩车祸。
施罗德好言相劝,高华斯感谢他,说有件事需要他帮忙。他朝一个对讲机说话,过了几分钟,有个护士走进来,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金头发女婴。
“我的孙女,卡尔拉,”高华斯说,骄傲地抱过那个婴儿,“我用一个老朋友的名字给她起名,我希望这人很快会成为她的教父。”
他将女婴交给施罗德,后者笨手笨脚地抱着她。施罗德被这个邀请打动了,接受了这份重任。女孩慢慢长大,他去过好几次格罗斯角,在那儿他被称为卡尔叔叔,他被女孩的优雅和聪明迷住了。有一次,她和她祖父在蒙大拿过了几天。他们坐在他的木屋的门廊上,看着女孩追逐蝴蝶,那时高华斯坦白说他患了绝症。
“我很快就要死了。我的孙女有很多遗产。但我要你发誓你将会像曾经照顾我那样照顾她,并保护她免受一切伤害。”
“我很乐意这么做。”施罗德说,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需要践行这个诺言。
他最后一次见到卡尔拉是在她祖父的葬礼上。她已经上大学了,忙着学习和交朋友。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可爱而聪明的大姑娘。他不时和她联系,确信她安然无恙,带着骄傲看着她成长。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担心她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他咬紧牙齿,下定了新的决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知道他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第六章
闯入海里的东西激起一串水泡,划过漆黑的海水,一群游鱼被惊散,像落叶那样飘荡开去。正当5英尺长的鱼雷飞快地穿过海底,它的金属外壳下面那个换能器朝海底发出高频窄幅高能脉冲波。有个电子耳朵收集反馈回来的信号,来自这条声纳拖鱼的资料以光速飞过一条数百英尺长的加强光纤电缆。粗重的光缆蛇一般伸向一艘蓝色海船的甲板。那艘船正在美国的大西洋海岸线中部200英里之外斩波劈浪。
电缆的一端连着这艘轮船主甲板上的调查控制中心。奥斯汀坐在一个发光的屏幕之前,分析着侧扫声纳仪生成的图象。作为由晚年的哈罗德·埃德格顿博士发明的革命性海底探索工具,侧扫声纳系统能够快速地调查海底面积巨大的区域。
屏幕上,一条从上到下的垂直黑色线条表示这艘科研船只的路线。这条线两边的彩色条纹分别代表左舷和右舷的侧扫声纳仪探测过的区域。屏幕的右边显示着航行数据和时间。
奥斯汀死死望着屏幕,他的脸浸润在它琥珀色的光线中,警惕地看着每一丝能够看得到的细微差别。这是累人的工作,而他这么做已经有两个小时了。他将视线移开屏幕,揉揉眼睛,这时萨瓦拉和艾德勒从门口走进来。萨瓦拉带来一大壶热咖啡,以及他在船上的食堂挑出来的三个大杯子。
“喝杯咖啡歇一会儿。”他说。他倒满咖啡杯,每人递了一杯。
热咖啡烫到奥斯汀的嘴唇,不过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谢谢给我提神的咖啡因,”他说,“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
“我来顶替你一会儿。”萨瓦拉主动说。
“谢谢。我现在会将扫描仪调整到自动扫描状态,让你和教授看看我们在干什么。”
奥斯汀调整了声纳监测器,如果检测到大小超过50英尺的目标,它就会发出提示警报,随后三人围在一张摆着航海图的桌子旁边。
“我们正在进行一项中等范围的搜索,这样就能覆盖面积尽可能多的海底,又不扭曲扫描结果。”奥斯汀说,“这儿的海洋深度大约是500英尺。我们已经在失事船只的假设线路上标出12平方英里的区域。”他的手指指着一个用油彩卷笔在透明覆层上画出来的长方形的四周。“这艘调查船沿着和这些想像出来的矩形平行的线路前进,就像有人在草地上割草。这片区域我们已经快搜完一半了。如果我们没有在这个地区找到那艘船,我们将会继续检测一些重叠的矩形。”
“有没有出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萨瓦拉问。
奥斯汀做了个鬼脸。“如果你问的是美人鱼的话,那就没有。有大量平坦的海底淤泥区,到处混杂着坚硬的沉淀物、石块、斜坡、陷坑、成群的鱼、海杂波。没有我们要找的船只的迹象,也没有任何船只的迹象。”
艾德勒丧气地摇摇头。“想不到有了这些电子玩意儿,找一艘比两个足球场加起来还大的船只还他×的这么困难。”
“这可是大海。不过如果说有什么船只能找到美人号的话,那肯定是施洛克摩通号。”奥斯汀自信地说。
“库尔特是对的。这艘船上的设备能告诉你1000英寻之外的管蠕虫眼睛是什么颜色。”萨瓦拉补充说。
艾德勒忍俊不禁。“深海生物学并不是我的专业范畴,但我还不知道这些了不起的动物还有眼睛呢。”
“乔伊在夸大其词啦,不过只是夸大了一点点而已。”奥斯汀微笑说,“有人说人类能够探索大洋深处,却连脚都不湿;施洛克摩通号上的设备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例子。我们没有钻进潜水器械,而是坐在这儿喝咖啡,侧扫系统的拖鱼替我们干所有的活。”
“你觉得怎样,库尔特?”
奥斯汀想了想这个问题。“有一点不用怀疑,就是有些像乔伊这样的人,能够设计出一个水底机器人,设定程序之后,除了将你的报纸和拖鞋带给你之外,它们什么都能做。”
萨瓦拉是个出色的机器专家,也是个工程师,他曾经替NUMA设计和领导制造了很多水底机器,既有人工操作的,也有无人操作的。
“你这么说真好玩,”乔伊说,“我正在设计一个能做任何事情的东西,包括能够调一杯很他×的棒的鸡尾酒。”
“乔伊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奥斯汀指了指调查中心墙壁上排开的那些屏幕,“但是,房间里面这些舒适的玩意儿所缺少的,是人们对一种东西的渴求,一种让人类不至于像久不使用的四肢一样退化的东西——冒险。”
艾德勒愉快地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到NUMA请人帮忙的决定做对了。奥斯汀和萨瓦拉显然是头脑敏锐的科学家,对神秘的海洋研究领域了如指掌。但身体健硕,幽默风趣,彼此亲密无间,使这两个NUMA的家伙颇有古人遗风。他们更像是18世纪的冒险家,而不是他熟悉的那些极度挑剔和沉默寡言的海洋科研人员。他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在这儿也是冒险。”他说。
其他人也举起杯子。“也许特别行动队是时候请一位海浪科学家了。”奥斯汀说。
声纳监测仪发出一阵紧急的嗡嗡响,打断了艾德勒的笑声。
奥斯汀将咖啡放在一旁,走到声纳仪的屏幕之前。观察画面好几秒钟之后,他的嘴唇绽开一个微笑,转向教授说:“你早些时候说过你宁愿估量南方美人号的破坏程度之后再告诉我们你在玩弄的那些理论。”
“是的,没错。”艾德勒说,“我希望我能了解美人号沉没的原因。”
奥斯汀转过屏幕,以便教授能够看见一艘躺在500英尺之下海底的轮船的光谱像。
“你的机会来了。”
海洋接管南方美人号的时候可没浪费时间。
在远程操控的强光照射下那艘船再也不是那艘一度像移动的岛屿那样犁过水面的宏伟巨轮。它蓝色的船壳覆盖着绿幽幽的光芒,让这艘船看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狗,仿佛它已经长出了毛发。轮船已经变成一处庞大的海底生物住所,它的裂隙和角落长满了海草,各种微生物在其间安家落户,引来群群觅食的鱼。
奥斯汀注意到声纳仪传回的轮船照片上的船桥之后,很快,一台多功能海底探索仪器从施洛克摩通号A字型的船艉潜进水里。这台机器大约6英尺长,宽和高各3英尺,形状像一个在海底行走的冰箱。尽管它看上去像个箱子,海底探索仪的设计远远超过早期远程器械那种“拉一下动一下”的简单功能。它是个移动的海底实验室,负有各种不同的科学研究功能。
海底探索仪带有两个摄像头,两个操纵器,取样工具,声纳和数码频道。这台机器用一条光纤电缆和轮船相连,通过光纤通讯传送实时录像和其他资料。由一台40匹马力的电动马达驱动,探索仪很快潜到那艘船直立躺着的近500英尺的海底。
乔伊·萨瓦拉坐在操控台前面,用一支控制杆操纵那个方方正正的海底机器人。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