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罗德本来想溜回主洞穴,并沿原路走回,但格里沙并不蠢。他一定认为手电筒所在的地方太过方便,不可能是意外丢失的。他和他的手下四下察看,回到洞壁上的裂口。
施罗德在卡尔拉耳边低声让她前进。他们匆忙走过弯弯曲曲的通道,施罗德决定他们惟一的行动计划是保持前进。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暗,显示电池快没电了。在他们迷路或者发觉他们在大山深处却没有光芒照亮道路之前,他必须找个地方伏击。
他们又走了10分钟。空气散发着霉味,但依然能够呼吸,显示有气流从外面进来。洞穴收窄,施罗德看到前方有一道狭窄的裂缝。他跨进那道裂隙,一脚踩空,冲下一道斜坡,滚了好几英尺。
他翻过身,捡起手电筒,用它照着卡尔拉,卡尔拉正从裂隙看进来。裂口离地面大约6英尺。她的表情很迷惑。这一秒钟,施罗德还在领路,下一秒钟,他就跌出视线之外,手电筒飞了开去,她听到砰的一声。
“我没事,”他说,“小心点,这里有一个落差。”
她轻松地从洞里钻出来,择路走下斜坡。施罗德试图站立。摔倒又使得他脚踝的伤势更加恶化了,他的体重压上右脚的时候小腿传来阵阵刺痛。他靠在卡尔拉的肩膀上。
“我们在什么地方?”她说。
施罗德用手电筒扫视四周。这条隧道大约30英尺宽,30英尺高。有一部分的墙壁崩塌了,挡住了洞口。上方是个拱顶,和他们刚才走过的洞穴不同,地面平坦得和薄煎饼一样。
“这个不是洞穴,”施罗德说,“它是人造的。”他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光芒,“好啊,我们有伴了。”
真人大小的男女画像装饰着墙壁。画的是侧影,画中人物正在列队前进,带着鲜花、水罐和一篮一篮的食物,在野狼一样的大狗的帮助下,赶着一群群绵羊、奶牛和山羊。
那些女人穿着白色的半透明长裙和拖鞋。男人则穿着短裙和宽大的短袖衬衣。树木和其他绿化植物充当了这游行队伍的背景。
这些人的肤色不黑不白,颊骨很高,女人的头发挽成圆髻,男人则剪成短发。他们的表情既不严肃也不快乐,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他们可能是在休息日出来闲逛。色彩很鲜艳,仿佛这幅图象是前一天才画上去的。
两边的墙都有壁画。没有重复的人物。大多数是年轻人,十来岁和二十来岁,但也零星点缀着儿童和老人,包括一些戴着华美头饰的、头发灰白的人,他们可能是法师。
“看起来像一次宗教游行。”卡尔拉说,“他们带着献给神明或者头领的礼物。”
施罗德靠着卡尔拉的肩膀,在她身边一瘸一拐地前进。随着他们穿过隧道,人物变得有数百个之多。
“对我来说,有人陪伴是件好事,”施罗德说,“也许我们在这里的新朋友会领我们出去。”
“他们绝对是在朝某个地方前进。看!”
壁画的性质改变了,画里面出现了新的动物——又大又笨重的生物,除了长着一身乱蓬蓬的灰棕色毛发,看上去和大象差不多。后面的那些被混在一起的毛发遮住了。这些动物有高而尖的头部,象鼻相对较短。有些长着象牙,几乎和它们的身体一样长,像一个在老式的滑雪板上面滑雪的人那样弯弯的。男人像印度的象夫一样骑在这些动物上面。
“不可能。”施罗德说。
卡尔拉着了魔,走上前去以便看得更清楚。她迫切过甚,都忘记施罗德正在用她的身体当拐杖。他一条腿跪倒。
“真对不起,”看到他的窘境,她说,她扶着他站起来,“你知道这些图案意味着什么吗?在埃及人建造金字塔之前几千年,有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的人们生活在这个岛屿上。也许可以追溯到这座岛屿和大陆相连的年代。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撼的了。但他们畜养野生猛犸的事实依然让人吃惊。我那篇关于人类猎取猛犸的文章是垃圾!我原以为原始人拿猛犸当做食物来源,利用骨头和象牙来制作工具和武器。而这里的事实是,他们已经学会利用这些野兽来载重。这是本世纪的科学大发现。我们将不得不重写所有教科书。”
“我也感到兴奋,”施罗德说,“但我想我们应该回到现实中来。除非我们走出这个地方,否则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发现。”
“对不起,只是这太过……”她将目光从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壁画上移开,“我们该怎么办?”
施罗德将手电筒沿着墙壁照过去。“让我们的朋友来告诉我们吧。那些美丽的年轻女士正在带着鲜花走进山腹。我提议找出他们从哪里进来的,看看这条隧道是否通往外面。你看到了,我可不能在奥运会上赛跑,我们的手电筒也在暗下去。”
卡尔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人物。“你是对的。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快走吧。”
他们开始走回去。他们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在说俄语。格里沙和他的党羽已经发现主洞上的裂口。施罗德和卡尔拉只好转过身,走上另外一条路。
施罗德一瘸一拐地小跑起来。这样的动作加重了他肿胀的脚踝的压力,但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进。卡尔拉帮忙扶着他,但这让他们走不快。他建议他们关掉手电筒。现在它的光芒已经很微弱,几乎快派不上用场了,但它依然亮得足以将追杀他们的人引过来。施罗德用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手指沿着洞壁摸向前。地道似乎无穷无尽地伸展出去。
过了几分钟,声音变得更响了。格里沙和他那帮亡命之徒全力追赶。施罗德试图将步伐迈得更远一些,但这让他的步伐和卡尔拉错开了,实际上反而减缓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他将不得不停下来,告诉卡尔拉一个人逃走。料到她会反对,施罗德正在打算怎么回答,这时卡尔拉说:“我看见光芒了。”
施罗德眨眨眼,挤掉里面的汗水,在黑暗中眯起眼睛。在一片彻底的漆黑中,只见前方有一片苍白的形状。他迷惑了。也许他刚才弄错方向了,墙上的壁画确实将他们领出了这座大山。
他们继续前进,地面变成一道斜斜下降的坡道。地道伸进一个巨大的空间。极目所见,这个空间填满了两层的平顶房子。造房子的材料发出银绿色的亮光,给这个场景投射上一层昏黄的光芒。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将他们从恍然如梦的状态中惊醒。他们又惊又怕,开始沿着长长的坡道下降到这座水晶城市中去。
第二十八章
坐落在NUMA总部十楼的,是堪与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相媲美的资料库。这个玻璃围绕的计算机中心占据了整层楼,是个巨大的数字图书馆,包括关于全世界海洋的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每一项科学事实和记录,全部和一个能够在眨眼之间传送海量信息的高速计算机网络相连。
创立这个中心是NUMA的计算机天才希拉姆·伊格的主意,他管这个自己创造的人工智能系统叫“马克斯”。也正是伊格,给了马克斯一张女性的脸,那是一张三维全息照片,赤褐色的头发,黄玉色的眼珠,还有一把轻柔的女性声音。
保罗·楚奥特决定不管这张撩人的全息照片,而是专心使用马克斯的中央控制台,伊格用这个地方通过声音和电脑沟通。楚奥特已经占用了资料中心一角的会议室。他弄了一个简单的键盘,能够连接上马克斯的巨大知识库。键盘连着一个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超大显示器。和楚奥特一起坐在红木桌旁边、面对显示器的,是嘉梅伊、海浪科学家艾德勒博士、NUMA的电磁专家阿尔·希伯特。
楚奥特感谢大家与会,说奥斯汀和萨瓦拉有任务离开了。然后他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照片中人面容瘦削,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和一双深邃的眼睛。
“大家来见见这位让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天才先生,”楚奥特说,“这里你们看到的是拉兹罗·高华斯,杰出的匈牙利电力工程师。这张照片是30年代末期拍的,当时他正在研究那项革命性的电磁理论。而这些显示的是当杰出的科学成果落在坏人手里时产生的后果。”
楚奥特将高华斯的照片换成两张各占一边的卫星图片。左边那张是吞没南方美人号的滔天巨浪,右边是从天空看到的那个巨大漩涡。
他让大家自行体会这些照片的重要之处。
“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我们曾经推测可能有人利用基于高华斯理论的电磁波制造了这些紊流。大家都知道,嘉梅伊和我去过洛斯·阿拉莫斯,跟一个精通高华斯的工作的人聊过。他证实了我们的怀疑,果然有人类干预,还说我们见到这种操控电磁场的方式可能会引起地极倒转。”
“我希望我们在谈论的是磁极的倒转。”艾德勒说。
“我也希望是这样,”嘉梅伊插口说,“然而,我们可能正在面对一次地质的地极倒转,也就是地壳真的会在地核上移动。”
“我不是地质学家,”艾德勒说,“但这个听起来会引起一场大灾难。”
“说对了,”嘉梅伊露出一个既苍白又迷人的笑容,“我们在谈论的可能是世界末日。”
她话声一落,全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艾德勒清清喉咙。“我听到‘可能’这个单词。你似乎给自己一些回旋的余地。”
“如果能将整个局面扭转过来,我会很高兴。”嘉梅伊说,“但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们自己也有所怀疑。我们不知道洛斯·阿拉莫斯的信息来源有多么可靠,所以保罗找到了一种测验高华斯理论的办法。”
“你怎么测验?”艾德勒说。
“利用一个模拟系统。”楚奥特说,“跟你在实验室里面利用一个实验室海浪机器或者计算机模型重新建立海浪的条件差不多。”
阿尔·希伯特说:“高华斯只是大体地描述了他的理论。他保留了一些细节。”
“没错,”嘉梅伊说,“但高华斯自己印了一份更详细的理论概要。他发表的论文都基于这篇文章。存世的只有一份了。”
“要是我们拿到它就好了。”艾德勒说。
嘉梅伊一言不发,将高华斯的文章从桌面上推过去。
艾德勒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几张纸,看到封页上写着:拉兹罗·高华斯。他翻阅着这些发黄的纸张。“是用匈牙利文写的。”他说。
“我们NUMA的一个翻译弄出了一份英文版。”楚奥特说,“数学是通用的语言,所以那一部分没有问题。进行测试是另外一回事。然后我想起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工作,那儿的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办法,能够在不违反国际协议的情况下测试军方的核导弹。他们测试导弹的零部件,将关键参数测出来,比如物质的衰变;他们将数据输进电脑,运行一个模拟模型。我提议我们也这么干。”
“那当然值得一试。”阿尔·希伯特说。
楚奥特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一张地球的图片。地球就像一个被剖开的橙子,显示出里面的各个层次:液态铁外核、地幔和地壳。“你能解释一下这张示意图吗,阿尔?”
“很乐意,”阿尔·希伯特说,“地球就像一块大磁铁。内核是固态的铁,旋转的速度和液态铁构成的外核不同。这一运动创造了一种发电机的效应,形成了一个被称为地球发电机的磁场。”
图片变成一个完整的地球。一些线条从一个地极射向天空,弯曲着回到相反的地极。
“这些都是磁力线。”阿尔·希伯特解释说,“它们在地球周围形成了一个磁场,我们得以使用罗盘。更重要的是,这个磁场范围向外伸出37英里。这创造了一个堡垒,保护我们免受太阳风的放射和从太空轰炸地球的致命粒子群的伤害。”
楚奥特改变了电脑图象。他们看着的是一张世界地图。海洋的表面点缀着一些蓝色和金色的斑块。
“在20世纪90年代,科学家将对地球的所有了解输进一台超级电脑,”楚奥特说,“他们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混在一起:温度,尺寸大小,黏度。他们发现每隔大约10万年,磁极就会自己掉转,开始的情况通常是有一个磁极开始减弱。我们似乎处在又一个轮回中。”
“地球正在发生一次自然的磁极倒转?”艾德勒说。
“显然是,”楚奥特说,“大约150年前,地球的磁场开始严重地变弱。自那个时候以来,它的强度大约消失了10%~15%,而且磁场的弱化已经在加速。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主磁场会变弱,乃至近乎消失,而后它将会两极倒转着重新出现。”
“指向北边的指南针将会指向南边。”阿尔·希伯特说。
“对的,”楚奥特说,“磁极的倒转将意味着一连串灾难性事件,但后果将不会非常严重。我们大多数能够适应,并活下来。研究表明,磁极已经掉转过很多次了。”
“希罗多德曾经写到太阳从它平常落下的地方升起,”嘉梅伊说,“霍皮族印第安人传说两个抬着地球的双胞胎离开了他们的位置,造成一片混乱。这可能是对古代磁极偏转的描述。”
“虽然传说很有趣,通常也包含了一定的事实,但坐在这张桌子的我们全部人在谈论的是科学方法。”艾德勒说。
“所以我没有提到预言世界末日的那些天眼通和伪科学家。”嘉梅伊说,“关于亚特兰蒂斯和古代宇航员的理论都跟整个地极偏转的观念有关。”
“身为一个海浪科学家,我研究的是巨大的海洋力量,”艾德勒说,“但全球性的地壳偏移似乎令人无法相信。”
“正常情况下,我会同意你的观点,”嘉梅伊说,“不过古地磁学家研究了熔岩的流动,发现地面会随着地球的北磁极移动。北美洲原来在南半球很南的地方,它从那儿跨过赤道。爱因斯坦有个理论说,如果极地冰盖上累积的冰足够多,将会引起偏移。科学家发现,大约五亿年前,地球的板块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重组。原来的南北极被重置在赤道上,而赤道上的地方则变成了我们现在的南北极。”
“你在说的是一个几百万年、几十亿年的过程。”艾德勒说。
楚奥特将话题拉回到电脑模型。“所以我们应该更仔细地观察现在。屏幕上的图象是地球的磁场。那些蓝色的斑块是内凹磁场。金色的是外凸磁场。英国海军保留了300年来的关于磁北极和真正北极的记录,这意味着我们有一个很棒的资料库。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蓝色的岛屿越来越多。”
“这些显示的是磁异常地带,也就是这些地方的磁场流动的方向不对。”阿尔·希伯特说。
“那块很大的色斑是大西洋南部异常带,那个地方的磁场流动的方向已经不对了。”楚奥特说,“自从世纪之交以来,异常带的增加加速了。这和磁场卫星拍摄到的情况是一致的。磁场卫星显示北极地区和南非以南地带的磁场活动很弱。电脑模拟系统表明倒转可能正在开始,和观测到的这些现象是一致的。”
“你很好地说明了地质性的地极偏移和磁极偏移会同时发生。”艾德勒说,“但我们在说的是人类操纵这样的事件的可能性。我们太过傲慢自大了。人能做很多事情,可是我们微弱的力量不足以移动这个星球的整个表面。”
“听起来很疯狂,对吧?”楚奥特咧笑说。他转向阿尔·希伯特,“你是我们的电磁专家。你怎么看?”
阿尔·希伯特盯着屏幕。“我从来没想到南方海洋的异常带增长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