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沉思这个回答的含义。“詹诺斯小姐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她应该得知她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目标。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在阿拉斯加。她在菲尔班克斯的阿拉斯加大学进行一些研究。但特里斯说她到西伯利亚参加科考去了。在那边她可能会冷,不过应该很安全。”
“从你告诉我的来看,马格雷夫和甘特的手能够伸得很长。”
“你是对的。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提醒她。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死亡’。你有地方去吗?一些马格雷夫和甘特不知道的地方?”
“我有一辆哈雷摩托,上面有个睡袋,还有一大袋现金,所以我可以不用信用卡,免得被人追踪。我手机的呼叫通过好几个很远的信号站中转,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追查得到。”他从口袋掏出那个黑色小盒子,“我做了这个玩玩。只要我愿意,我能将呼叫的线路指向月球去。”
“我建议你保持行动状态。明天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到时我们将会有个通盘计划。”
他们握握手,走回自己的船里。奥斯汀将船停在他家,挥手告别;而巴雷特则沿着河把小艇划向半英里开外的租船处。奥斯汀将他的船挂在架子上。在登上楼梯、走回客厅的短短几秒钟间,他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第二十一章
最后一只猛犸在大地上奔腾一万年之后,它的骨头和象牙推动了一种蓬勃发展的国际贸易。这种贸易的中心在西伯利亚东部的城市雅库斯克,离莫斯科大约六个小时的飞行距离。
它是一座古老的城市,17世纪期间由一群哥萨克人所建,长久以来,被探险者当成文明世界的最后一个驿站。它也是古拉格系统的组成部分,苏维埃国家的敌人在这里的金矿和钻石矿进行劳改,因而声名远播,或者说臭名昭著。自从19世纪以来,它就变成长毛猛犸象牙贸易的世界之都。
象牙公司是象牙贸易的主要供货商之一。这个公司坐落在一个充满尘灰的阴暗仓库里面,四周是一些赫鲁晓夫时期所建的破旧公寓房子。在空白的水泥墙和钢铁大门后面的,是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成千上万磅猛犸象牙,等待被运送到中国和缅甸去,它们在那儿会被加工成各种工艺品,供应勃兴的亚洲旅游市场。这些包装在木板箱里面的白色财宝被堆在货架上,仓库从一头到另外一头都是这些货架。
三个男人站在一排货架之前。他们是弗拉基米尔·布尔加宁,这里的业主,还有两个帮工,各抬着一根巨大象牙的两端。
“真漂亮,”布尔加宁说,“大概有多重?”
“100公斤吧,”他的一个帮工闷哼说,“太重了。”
“太棒了!”布尔加宁说。优质的象牙每公斤能卖到100美元。
第三个帮工从货架那端跑过来。“你的合伙人来了。”他说。
布尔加宁一愣。他让帮工把象牙放进一个塞满锯屑的木板箱,将其放在一旁。他可能会将这根象牙刻成小的象牙猛犸或者耳环,而不是整根出售,这样能多赚一点。
在他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他这个所谓“合伙人”是他们在美国的“代销商”。他是一个黑手党头目,每个月从莫斯科来一次,拿走收入的百分之一,警告布尔加宁不要隐瞒,否则就把他的腿打断。
俄罗斯的黑手党总会找到办法在利润丰厚的象牙贸易中插上肮脏的一手。生意蒸蒸日上,并且谢天谢地,非洲的大象因为遭到捕杀而锐减,国际上禁止出售来自该地区的象牙。雅库斯克的居民从事猛犸交易的历史已经有几百年了,还有就是,西伯利亚的冻土之下估计埋着1000万只猛犸,原材料有得是。
政治上的变化也推动了象牙贸易。莫斯科一直管制雅库斯克的商业,现在依然控制着金矿和钻石矿,但当地居民和中国人做生意已经有2000年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怎样利用这些死亡的古代庞然大物赚钱。依照法律,象牙首先必须被加工才能出口,但有些供货商,比如布尔加宁,会无视法律,将未加工的象牙直接出售给买家。
莫斯科掌控不到的地方,黑手党就来了。早些年,有一群人突然造访了这家公司,布尔加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人。他们穿着黑色的圆高领衬衣和黑色的皮夹克,轻声细语地说他们打算成为这桩生意的合伙人。布尔加宁曾经是个高明的窃贼,和暴力的俄罗斯黑社会有过广泛的接触。这些恶狠狠的人说他和他的家人需要保护,布尔加宁立时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签了城下之盟,莫斯科来的这些家伙派了两个持冲锋枪的门卫,保护他们的投资。
这次到访的时机让布尔加宁又迷惑又生气。按照往常的安排,他的合伙人在每个月的第四个星期四出现。那天是第二个星期三。尽管心下恼怒,但当他走进仓库大门旁边那间狭小而拥挤的办公室,以为会见到卡尔波夫,就是平常莫斯科派来的人时,他的脸换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穿着黑色西装和圆领毛衣的是一个年轻人,和总是笑态可掬地偷走钱财的卡尔波夫不同,他的表情和雅库斯克冬天的夜晚一样冷酷。
他盯着布尔加宁。“我可不喜欢等人。”
“万分抱歉,”布尔加宁说,维持着笑脸,“我在仓库很远的一头。卡尔波夫生病了吗?”
“卡尔波夫只是个收钱的。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我要你跟那些在象牙岛上的人联系。”
“不太容易。”
“叫你做你就做。”
几天前,莫斯科打电话来,告诉他将最能干的挖象牙的人召集起来,派他们到那座岛屿去。他们在那儿会找到一个科考队,要他们绑架一个叫卡尔拉·詹诺斯的女科学家。他们要将她交给一群从阿拉斯加来的人。
“我可以试试,”布尔加宁说,“天气……”
“我要你改变给他们的命令。告诉他们将那个女孩带走,离开那个岛屿。”
“美国人怎么啦?”
“他们的人来不了。他们愿意为这项工作付一大笔钱,所以她显然有些价值。我们会跟她聊聊,看能从口里套出什么来,并留着她要赎金。”
布尔加宁耸耸肩。真是典型的莫斯科黑手党,两面三刀,残忍又直接。
“其他科学家怎么办?”
“告诉你的人,别让人发现。”
布尔加宁脊背升起一阵寒意。他不是什么好人,年轻走私的时候也打碎过几个脑壳。挖象牙可是一种玩命的生意。黑手党插手象牙生意之后,他们雇佣了一些将其称为“社会渣滓”还算积了口德的人。他的一些竞争对手在恰当的时候失踪了。
与此同时,他又不是蠢货,知道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他迟早也会被消灭掉。他会按照那人说的去做,但他脑里已经在盘算收拾生意,离开雅库斯克。他口干唇燥地点点头,打开一个壁橱,里面藏着一套非常先进的无线电设备。
不消几分钟,他就联系上那些挖象牙的人。利用一套精心编织以免被人窃听的密码,他打电话给那支队伍的头目,一个叫格里沙的暴戾家伙,他的祖先是蒙古人,几百年前就住在库页岛上寻找象牙。他将要求说了出来。格里沙只是重复了他听到命令,以确认没有听错,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问题了。
“好了。”他说,将麦克风放回去。
那个黑手党的人点点头。“明天我会回来了解情况。”
那人离开之后,布尔加宁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不知道和这些莫斯科来的杀手打交道可怕,还是和那些替他工作的杀手打交道可怕。他知道的是,他在雅库斯克的日子不多了。在他们找到人来取代他之前,他会安然无恙,但是,他同时会启动一项谋筹已久的计划。他在瑞士银行的账户有几百万美元。
日内瓦不错。或者巴黎或者伦敦。做珠宝生意也能赚很多钱。
反正什么都比西伯利亚的冬天好。
他微笑起来。黑手党可能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二十二章
彼得罗夫正要离开他在无趣的莫斯科政府大楼的办公室,秘书说他有个电话。他心情很不爽。他刚刚无法推辞掉在挪威大使馆举办的一个外交宴会。挪威,饶了我吧!除了熏鱼没有其他好吃的。他打算大灌伏特加,让自己出丑。也许他们以后不会再邀请他了。
“你不会让他留言啊,”他咆哮说。他走出门口时回过身说:“谁打的电话?”
“一个美国人,”他的秘书说,“他说他的名字叫约翰·道伊。”
彼得罗夫一副震惊的样子。“你没听错吧?”
彼得罗夫推开他那个满脸惊诧的秘书,回到办公室,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将其凑到耳边。“我是彼得罗夫。”他说。
“你好,伊万。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电话里的声音说。
“我也听出来你还是那个叫库尔特·奥斯汀的家伙了。”彼得罗夫说。他的咆哮声和眼里洋溢的快乐并不相称。
“你很精嘛,老朋友。还是那个伶牙俐齿的老克格勃。你怎样啊,伊万?”
“我挺好的。自从雷佐夫那件事到现在多久啦?”
“反正好几年了。你说如果我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给你。”
奥斯汀和彼得罗夫曾经联手摧毁米哈伊尔·雷佐夫的阴谋,那人是个俄国的阴谋家,筹划利用海洋积聚的爆炸性甲烷水合物在美国东部海岸引发一场海啸。
“你能找到我真幸运。我刚要去挪威大使馆参加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宴会。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萨瓦拉和我需要尽快到新西伯利亚群岛去。”
“西伯利亚!”彼得罗夫哈哈大笑,“斯大林已经死了,奥斯汀。他们不再遣发人去古拉格。”他环顾四周,“那些冒犯了上级的人得到了升迁,获得了一个官位和一间装修品味糟糕透顶的办公室,他们在这样的地方无聊得要死。”
“你又故态复萌了,伊万。”
“俄语可没这个说法。总之冒犯上级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下次和普京聊天的时候,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的。”
“我可不希望你这么做。普京总统就是那个被我冒犯的上级。我揭发了他的一个莫逆之交,那人一直从一个石油公司汲取不义之财,政府接管了这个公司,逮捕了它的所有人。这是克里姆林宫常见的蠢事。我被从情报部门调走了。我在高层有很多朋友,所以没有得到公开的惩罚,而是被安置在这个天鹅绒的笼子里。你去西伯利亚干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我现在不能跟你细说。我只能告诉你事情至关重要。”
彼得罗夫笑起来。“你的事什么时候不重要啦?你想什么时候走?”
奥斯汀试图在阿拉斯加大学找出卡尔拉·詹诺斯的去向之后,打了这个电话给彼得罗夫。和他交谈的系主任说卡尔拉在新西伯利亚群岛参加一支科考队。系主任提到,这是一个星期来第三次有人问起象牙岛的科考了;这时奥斯汀知道自己得尽快行动。
“立即,”他告诉彼得罗夫,“尽快吧,如果你能安排妥当的话。”
“你太匆忙了。我会给华盛顿的大使馆打电话,让他们将签证快递给你。不过,我可不是白帮忙的。代价是你得让我请你喝一杯,那我们就能叙叙旧啦。”
“成交。”
“你到那边需要支持吗?”
奥斯汀想了想。根据过去的经验,他知道彼得罗夫说到支持,意思是一支武装到牙齿并且随时准备开展行动的凶残别动队。
“也许迟点会需要。情况可能要求从一开始就得像动手术那样小心翼翼。”
“要是这样的话,我会让医疗队准备好,以防万一你需要动手术。我自己可能也加入呢。”
“你刚才说你很无聊,看来还真不是开玩笑。”奥斯汀说。
“我很想念以前那些日子。”彼得罗夫说,声音充满了怀念。
“我们喝酒的时候再来回想。”奥斯汀说,“抱歉要挂你电话了,我有几个电话要打。我会给你打电话,把最终的行程安排告诉你。”
彼得罗夫说他理解,告诉奥斯汀保持联系。他挂了电话,告诉秘书让那辆本要载他去挪威大使馆的轿车别等了。他打电话给俄罗斯驻华盛顿大使馆,那儿没有人知道他职位被谪的事情,他能够指使人派发签证,让奥斯汀和萨瓦拉以NUMA科考的名义进入俄罗斯。确信签证几个小时之内就会发出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根他最喜爱的细长古巴雪茄,想起他和这个来自NUMA的急性子的勇敢美国人之间的邂逅。
彼得罗夫年过不惑,有一个宽宽的额头和高高的颧骨。要不是右半边脸上有块难看的伤疤,他本来也算得上英俊。伤疤是奥斯汀给的礼物,但他没有对那个美国人怀恨在心。冷战期间,他和奥斯汀分别替自己国家的海军情报部门工作,发生了几次激烈的冲撞。有一次苏联试图虏获一艘被击沉的美国的间谍潜艇和艇上的工作人员,他们交锋了,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变得白热化的。
奥斯汀救走了艇上的人员,提醒彼得罗夫说他在潜水艇上安放了定时炸弹。彼得罗夫一败涂地,愤怒异常,赶忙让自己的微型潜水艇下沉,却被爆炸波及。他没有因为这次事故和因此造成的伤疤而怨恨奥斯汀,实际上,他将其当成一个教训,教自己以后要沉得住气。后来,他们发现在雷佐夫事件中成了同志,组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奥斯汀要是认为,彼得罗夫见到自己国家发生好玩的事情,却甘愿置身事外,那么他就错得厉害啦。彼得罗夫反复思考,抓起电话,开始拨号。
奥斯汀接通了萨瓦拉的电话。“我刚好要出门,”萨瓦拉说,“在NUMA见吧。”
“计划有变,”奥斯汀说,“我们要去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萨瓦拉像个瘪了气的皮球,“我是墨西哥裔美国人。我们可不太适应寒冷。”
“只要记得带上你那带皮套的骑师就好了。我会带上我的喇叭枪的。”他说,骑师是萨瓦拉给他的大口径左轮枪起的花名,“你可能也想买几份保险。”
他安排萨瓦拉到机场会齐,开始去扒出适合在极地环境穿的衣服。
几千英里之外,施罗德在一间狭小的舱室中,在他踏上那座岛屿之前,再次看了看地形图。
很久以前,施罗德就学到在行动之前了解地利的必要性,不管那地方是100平方英里的乡村还是城市巷道中的几个街区。
他研究这张地图好多次了,觉得他已经很了解象牙岛,就像到过上面一样。该岛形状狭长,宽约10英里,长约20英里。海水侵蚀了冻土,所以海岸线像碎瓷片那样成锯齿状。在南边的海岸,海岸线呈半月形凹进,形成了一个避风港,那儿附近有一条河流进大海。
古代的河流——有些已经干涸,有些依然流着水——在起伏的苔原上划出弯弯曲曲的自然通道,创造了一个迷宫般的地区。冻土之上有个休眠已久的火山隆起,像一块巨大的黑痈。他将地图放在一边,翻起一本残破的俄国旅行指南图书,那是他安排如何乘坐交通工具到这座岛屿时在一家旧书店买来的。他很高兴他掌握的俄语依然能派得上用场。象牙岛是18世纪晚期由一些俄国毛皮商人发现的。他们发现了成堆的动物骨头和猛犸长牙,岛屿的名字因此而来。骨头在开阔的平地上堆得到处都是,或者由于寒冷而凝成起伏的山坡。
一场残暴的谋杀终结了毛皮交易的生意,搜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