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本身相对较小,一问之下就找到了北极星航空公司的办公室。
接待员给了施罗德一个愉快的微笑,说哈珀先生听完电话马上就有空。隔了几分钟,哈珀走出来。他看上去就像刚被分配了一个重要角色,负责飞往一个边远地区。他是个精瘦的男人,眼睛很机灵,嘴巴上留着一圈浓密的胡子;从外表看来,他还没完成从一个边远航线飞行员到旅游业经营者的转变。
他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但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盖住了耳朵。他的衬衣是新的,也用熨斗烫过,被塞进一条穿起来正舒服的褪色牛仔裤里面。他装出熟门熟路的样子,但他眼中有点担心。他侧身在接待员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关于燃油账单的话,然后陪着施罗德走进他的办公室。
这个工作场所小得差不多只能容纳一张办公桌和电脑。其他空出来的地方都堆满了文件。
哈珀敏锐地注意到乱糟糟的情况。“太乱了,很抱歉。北极星还是个家庭小公司,我亲自做很多文书工作。实际上,外面那个是我妻子,在她的帮助下,我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我知道你当过很长时间的飞行员。”施罗德说。
哈珀神色一振。“我是1984年到这儿来的。拥有一架塞斯纳飞机,飞了好多年。发展成一队小型飞机。我把它们全都卖了,买了一架商用喷气机,你能看到的,就在外面跑道上。就是机身上都是星星的蓝色那架。高端的顾客喜欢他们的旅途又快又舒适。”
“过得怎样?”
“生意还马马虎虎吧,我想。至于我自己就不能这么说了。”哈珀在办公桌上拿起一沓纸,将其丢下,“在没有大到能请人帮忙之前,我只好自己忙碌这些东西。但那是我的问题。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刚才跟大学里的麻姆福德博士聊过。他告诉我你就要带一群在电视台工作的人去西伯利亚的一个岛屿。”
“啊,是的。发现频道的人。他们要搭飞机赶去朗戈尔岛,再乘坐一艘渔轮。”
施罗德将一张新鲜出炉的名片递给哈珀。“我想到西伯利亚群岛去。你觉得我能和他们一起走吗?”
“我无所谓。飞机上有大把座位。你只要付得起价钱就好了。不幸的是,整架飞机和整艘船都被他们包下来了。”
施罗德想了想他的回答。“也许我能够说服你的顾客把我也带上。”
“欢迎你去试试。他们住在威斯特马克酒店。”
“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起飞?”
他看了看手表。“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一分钟。”
“那我去找他们谈谈。”
施罗德问到前往酒店的路,询问前台发现频道的工作人员在哪里。前台服务员说他几分钟前看到他们走进大堂酒吧。施罗德感谢了他,走到酒店的大堂酒吧,那儿只坐了一半人,多数是一个人或两人在一起。惟一的一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头凑在一起交谈。他们一共有四个人。
施罗德从大堂带了份报纸,在一张相邻的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加酸橙汁的冰镇苏打水。那些人中有两个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继续交谈起来。年纪老了的好处之一就是不会惹人注意,他暗自想。年轻人再也不会看着你。
他决定测试一下他的疑心。他看到那些人中有一个想去洗手间走开了。他算好时间,从桌子上站起来,巧妙地挡住了那人的去路。施罗德连连道歉,但那人只顾大声咒骂,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次碰面让他知道两件事情:一是他的新形象,剃掉胡子和染了头发之后,确实能遮人耳目;还有就是电视台那个家伙腋下别着一把手枪。他决定进一步试探。
从洗手间出来后,他走近那群人的桌子。“你们好,”他用西部口音说,“我知道你们几位来自发现频道。哪位是亨特先生?”
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大个子眯眼打量着他。“是的,我就是亨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酒店里大家都知道啊。我们这里不经常见到名人。”施罗德说,逗得桌子边上的人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几个月前你做的古代希泰族人的节目。”
大个子脸上泛起迷惑的表情。“谢谢你,”他说,眼光冷漠地看着施罗德,“我们有些事情要谈谈,能请您离开吗?”
施罗德为占用了他们的时间道歉,走回到他的桌子。他听到那些人哈哈大笑。他提到希泰族人是想试一下。他经常看发现频道,过去半年来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主题的节目。那些工作人员是假的。
他一边喝着冰镇苏打水,一边设想采取什么行动,决定选择最直接的方法。他走到外面的轿车上,从座位下面摸出一把手枪,枪管套着消声器。
他回到酒店,见到那些人仍在酒吧里面,松了一口气。他来得不早不晚。他们刚付过账,从桌子旁边站起来。他跟着他们走进电梯。他忍受嘲笑和冷眼,像一个老头那样喋喋不休,和他们一起来到三楼。他在同一层出来,咕哝说还真是碰巧了。他左顾右盼地朝走廊走过去,装出迷惑的样子,似乎忘记他在什么地方,但当那群人分头走进他们的房间时,他把房号记住了。
他等了一分钟,然后走到一间房外面。他将手枪藏在身后,看看走廊两边,确信只有他一人,然后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看到施罗德站在那儿,那人大发脾气。就是那个被他挡住去路的人。他已经脱掉外套,并且,正如施罗德刚才怀疑的那样,腋下别着一把手枪。
“你他×的想干什么?”
“我好像弄丢了房间的钥匙。我在想能不能用你的电话。”
“我很忙,”他把手放在手枪皮套上,“打扰别人去。”
那人开始关上门。施罗德飞快地把枪抽出来,在他两眼之间开了一枪。那人瘫倒在地,本来木无表情的脸露出可怜的吃惊神色。施罗德察看了走廊,走过尸体,将其拖到门后。
随后施罗德施展同样的程序,虽然有点变化,但结果是一样的。有一次,他第一枪错过了,只好再开一枪。还有一次,他刚把尸体拉进房间,就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但事情结束了,他在五分钟之内杀了四个人。
他不觉得罪过,像他以前一样残酷地打发他们上西天。他们只是暴徒而已,这种人他见得多了,甚至还跟他们同事过。更糟糕的是,他们既懒惰又粗心。这支队伍肯定是匆忙组成的。他们既不是他第一次所杀的人,也不会是他最后杀的人。
他在每个房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几分钟后,他回到租来的轿车,朝机场前进。哈珀仍在办公室里面,像一头巨型的鼹鼠般忙着他的文书工作。
“我跟电视台的人聊过了。”施罗德说,“他们更改主意啦。他们决定前往科蒂亚克岛拍摄一个关于熊的专题片。”
“妈的!他们干吗不告诉我?”
“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不过我去拜访时他们正好要走了。”
哈珀抓起电话,拨了酒店的号码。他要求转到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房间。没有人接听,他狠狠地将听筒拍在话机上。他揉揉眼睛,眼见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
“完了,”他说,“我刚才还在算这次赚的钱能维持那只大鸟多少个月。我破产了。”
“没有别人预订你的飞机吗?”
“没那么容易。得好几天才能做成一桩生意,有时得好几个星期。”
“那么飞机和船都能出租了?”
“是的,它们空出来了。你认识什么人有兴趣租用它们吗?”
“实际上,我有这个兴趣。”施罗德把手伸进外衣的口袋,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丢在一堆文件上,“这些钱付去那边的机票和船费。飞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同样多的钱。我惟一的条件是在我准备好离开之前,你得等上几天。”
哈珀抓起那沓钞票,在两边各拨了一下。它们全都是百元大钞。“这些钱够我买一架新飞机了。”他皱眉说,“该不会是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一点都不违法。你将不会搭载货物,只有我。”
“你有证件吧?”
“护照和签证都是最新的,准备好了。”为它们付了那么多钱,应该没问题的,施罗德心想。他曾在西雅图停了下来,焦躁地等着他最喜欢的身份造假者伪造出一套库尔茨教授的证件。
哈珀伸出手:“成交。”
“很好。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你准备好的时候。”
“我准备好了。”
一个小时后,飞机拔地而起。飞机上只有施罗德一个乘客,他坐在位子上,享受着孤独,喝着哈珀周到地提供的一杯苏格兰烈酒。哈珀在控制室。费尔班克斯在远处消失,飞机朝西方进发,这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是个老人,却试图干年轻人做的事情。施罗德要求独处一会儿。他很累,需要睡一阵。
为了完成前方的任务,他需要绝对的清晰。他清除了脑里的各种情感,闭上眼睛。
第十七章
NOAA的轮船本雅明·富兰克林号摇摇晃晃,像一个刚在酒吧和人干了一架的水手。轮船和漩涡的拉锯战付出的代价是发动机,得小心使用才不会彻底崩溃。史洛克摩通号紧随在几百米开外,以防NOAA的船只出现麻烦。
就在两艘船慢慢开向诺福克的途中,一架蓝绿色的多用途直升机出现在西方的天空,机身上NUMA的字样隐约可辨。它像一只蜂鸟般在本雅明·富兰克林号上空回旋,随后降落在甲板上。四个人挤了出来,带着药物和医疗器材。
船上的海员领着医疗队来到船上的病区。轮船在漩涡中几乎直立起来时造成的伤势都不会有生命危险。船长要求医疗队照顾船上的医务员,那人浑身青肿,还得了严重的脑震荡。
直升机重新加满油,两个摔断手臂的海员被抬上飞机。奥斯汀感谢船长热情招待。然后,他和楚奥特夫妇、萨瓦拉、艾德勒教授爬进了直升机。几分钟后,他们飞在空中。
两个小时不到,直升机降落在国家机场。伤员被送上正在等待的救护车。楚奥特夫妇叫了一辆出租车,带上艾德勒当客人,前往他们在乔治城的别墅;萨瓦拉则开车带奥斯汀回家,奥斯汀家坐落在弗吉尼亚费尔法克斯的波多马克河边,离中央情报局在朗利的总部还不到一英里。他们一致同意好好休息一晚,隔日早上八点再碰头。
奥斯汀居住的地方由河边一座维多利亚式的船库改建而成。他替中央情报局工作时分配到这座房子。双斜坡的屋顶结构是老建筑的一部分,先前的房主住时已经失修了,变成一座住着无数老鼠的临水大厦;奥斯汀装上檐槽,重修了内部结构,并让它的外观恢复先前的豪华。他居住的地方下面停放着比赛用的小艇和发动机外置的水上飞机。
他将包放在走廊,走进一间宽敞的客厅。他的房子是新旧的折中。刷成白色的墙壁上悬挂着当代画真迹、风格淳朴的开放式画作和航海图,与殖民地风格的深色原木家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书架从地板通到天花板,摆满了康拉德和梅尔维尔有关远航著作的精装本,还有一些他喜欢的伟大哲学家著作,已经翻得很旧了。玻璃柜展出他收集的几把稀有古董手枪。他还收藏了大量的音乐唱片,尤以改良爵士乐为多,反映出他钢铁般的冷酷、充沛的精力、过人的魄力和即兴发挥的天赋。
他检查来电信息。有一大堆电话,但没有什么紧要的。他打开音响,奥斯卡·彼得森急促的钢琴声填满了房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好的陈年龙舌兰酒,拉开玻璃滑门,走到外面的露天平台,酒杯中的冰块发出令人愉悦的丁当声。他倾听着轻柔起伏的音乐,深深吸了一口气,河流潮湿的气息带着花香;他工作时大多在海上,这和海水的咸味太不相同了。
几分钟后,他走回屋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希腊哲学家的著作,将其翻到柏拉图的“洞喻说”。在柏拉图的对话录里面,被囚禁在洞穴里面的人只能看到木偶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只能听到他们身后操纵木偶的人发出的声音。凭着一点可怜的证据,囚徒必须区分什么是影子,什么是现实。同样地,奥斯汀的头脑正在整理过去几天碰到的奇怪事情,试图从乱糟糟的脑海中理出一点头绪。他总是想起惟一觉得有把握的东西——那艘神秘的船。
他走到电脑桌旁边,打开他的手提电脑。利用艾德勒博士告知的网站,他发送请求,查看那个巨浪区域的卫星照片。一张图片显示风平浪静。他检索档案,找到南方美人号出事那天的图片。那艘船沉没当天的照片曾让艾德勒目瞪口呆,显示出两个滔天巨浪。轮船本身被显示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上一分钟还在,在下一分钟的图片中就不见了。
他将图片缩小,以便能看到更宽阔的海域,并看到了一些他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四艘船聚集在沉船区域附近。它们彼此之间距离相等,全都落在一个圆圈上。他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退回到几天之前。那儿没有船。他跳到沉船之后不久,那儿只有三艘船只。当他查到美人号沉没之后一天,见不到任何光点。
他就像柏拉图笔下的洞穴囚徒,试图从影子中认识现实,但他有他们所没有的优势。他能够打电话求助。他拿起电话旁边一本厚厚的NUMA号码簿,检索名单,在电话上按了个号码。有个男人接了电话。
“你好,阿尔。我是库尔特·奥斯汀。我刚从船上回来。希望没有吵醒你。”
“没关系,库尔特。很高兴你来电。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明天早上大概八点能到我家来一趟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NUMA有几十名义务的科学家,隐姓埋名替这家了不起的海洋机构干活,满足于从事至关重要的特异现象研究,却从不居功自傲;阿尔·希伯特就是其中之一。几个月前,奥斯汀听了阿尔·希伯特在NUMA开设的讲座,内容是海上通讯和环境监测。这个人广博的知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非常清楚你所作的研究。你是应用电磁学专家,专精天线领域。你负责替NUMA设计电子眼和电子耳朵,用来探测深海,也用于它相距很远的各种行动之间的通信。我看过你的论文,论述通过缩减表面天线产生的放射模式对近地天线规模的影响。”
“你看过了?我真得意呢。基本上我做的都是零碎小事,我觉得特别行动队才是干大事的。”在NUMA内部,奥斯汀和他的队伍已经成了传奇,听到他们需要他的帮助,阿尔·希伯特觉得很吃惊。
奥斯汀无奈地笑起来。因为救了保罗·楚奥特,他手臂上的肌肉还是酸的;他觉得筋疲力尽。“最近队中的麻烦事特别多。我们真的需要你的专长。”
“只要能帮上忙我会很高兴的。”阿尔·希伯特说。
奥斯汀告诉阿尔·希伯特到船库的路线,说希望在早晨见到他。他趁着脑里的一些想法还新鲜,将其记在一本黄格笔记本上。然后他准备了满满一罐肯尼亚咖啡,将咖啡机调成自动模式,走到他在塔楼上的卧房。他脱掉衣服,钻进冰冷的被窝,很快睡着了。当清早的阳光穿进卧室的窗户,将他唤醒时,他似乎才睡了几分钟。
他冲了澡,刮了胡子,穿上舒适的T恤衫和短裤,匆匆做了炒鸡蛋和弗吉尼亚汉堡包,在露天阳台上享用。萨瓦拉敲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