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她重新复原,你们在另一端也有一台传真机。”
戈登摇摇头说:“没有。”
“怎么没有呢?”
“因为她早已经在那儿了。”
斯特恩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早已经在那儿了?怎么可能呢?”
“在发送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到了另一个宇宙。所以这个人就不需要我们去复原了。”
“为什么?”斯特恩问道。
“我们暂时把它叫做多宇宙的特点。如果想谈,我们以后再谈。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想了解这些细节。”戈登说着对大家点点头。
斯特恩心想,还有呢,还有些情况他是不想告诉我们的。他回头看了看发送区,想找到一些奇特的细节,一些异乎寻常的东西,因为他深信这里有些异常的东西。
“你不是告诉我们,说你们只送过几个人回去的吗?”
“是的,是这样。”
“每次都不止一个人吧?”
“几乎从来不这样。难得送两个。”
“那你们怎么有这么多机器?”斯特恩问道,“我数了一下。那边有八台。有两台不就够了吗?”
“你看到的是我们研究项目的成果。”戈登说道,“我们不断地在设计上改进。”
虽然戈登对答如流,但是斯特恩深信,他已经从戈登的眼睛里看出了破绽——深藏的不安。
肯定别有隐情。
“我倒认为,”斯特恩说道,“你们应该对同样一台机器改进。”
戈登再度耸耸肩,但却没有回答。
完全可以肯定。
“那些维修人员在干什么呀?”斯特恩仍在刨根问底。他指了指趴在机器底座里干活的人。“我说的是在那边角落上那台机器旁边的人。他们究竟在修什么呢?”
“戴维,”戈登说道,“其实我认为……”
“这项技术果真很安全吗?”斯特恩问道。
戈登叹息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从大屏幕上看,运送室的地上出现了一系列快速的闪光。
“她来了。”戈登说道。
闪光越来越亮。她显得极小。她的样子跟先前的完全相同。
戈登看着斯特恩说道:“相信我的话了吧。非常安全的。”他转身对着屏幕问道:“苏姗,那儿是什么样子的?”
“好极了,”她说道,“发送场就在河岸北边。在树林里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就四月份而言,天气非常好。”她看了看表,“戈登博士,让你这个小组的人做好准备。我去启动备用旅行标牌。然后我们一起去把老先生带回来,以免他遭到别人的伤害。”
■第四章
“请向左侧卧。”在台子上的凯特变换为侧卧姿势。她见一个穿实验室白大褂的老者拿着一个像胶水枪似的东西,把它放在她耳朵上。“会有暖融融的感觉。”
暖融融?她感到耳朵里热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呀?”“是有机聚合物,”那人说道,“无毒,不会引起过敏。要放八秒钟时间。好吧,现在请做咀嚼动作。我们想让它装进去的时候松一些。很好,继续嚼。”
她听见他逐一走到每个人前面。克里斯在她后面那张台子上,接下去的是斯特恩和马雷克。他听见那老者说:“请向左侧卧。会有暖融融的感觉……”
很快他又走过来,让她转向另一侧,然后把那热乎乎的聚合物注入她另一只耳朵。在房间一角观看的戈登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验,不过到现在为止还不错。这是用聚合物制成的。过一个星期就开始生物性降解。”
过了一阵,那人让他们站起来。他娴熟地依次把放进他们耳朵里的塑料取了出来。
凯特对戈登说:“我的听力很好,不需要助听器。”
“这不是助听器。”戈登说道。
那人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开始在从他们耳朵里取出的塑料耳塞上打孔,然后装上电子器件。他的工作速度快得惊人。电子器件装好之后,他又用塑料把孔封上。
“这是机器语言翻译器和无线话筒。为的是在必要的时候让你能听懂别人对你讲的话。”
“就算我听懂了他们说的话,”凯特说道,“我怎么回答呢?”
马雷克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别担心,我会说奥克西坦语。还有中古法语。”
“哎哟,不错嘛,”她带有几分讥讽地说,“你能在十五分钟内教会我吗?”她感到紧张,因为她即将在那台机器里被摧毁,被气化或者鬼知道被怎么样,所以刚才这些话她就脱口而出了。
马雷克大为惊讶,“不行,”他严肃地说,“不过只要你跟我呆在一起,我会照顾你的。”
他那严肃的神情使她略感安慰。她心想,他这个人是直来直去的,也许真会照顾我。她感到放松了些。
很快,他们都配备了肉色的塑料耳塞,“现在它们是关着的,”戈登说道,“如果需要打开,只要用手指在耳朵上轻轻敲一下。现在请你们到这边来……”
戈登给他们每人一个小皮囊。“我们一直在研制急救包。这是急救包的样品。你们是第一批去,也许用得着。可以把它们收起来,放在衣服下面。”
他打开一只小皮囊,从中取出一个高四英寸、直径一英寸的小铝盒,就像装剃须膏的小盒。“这是我们能提供给你们的唯一防卫。里面有十二帖蛋白质底面的二羟基乙烯。我们可以先在一只叫H·G的猫身上试验给你们看。H·G,你在哪儿?”
一只黑猫跳上台子。戈登用手抚摸着它的毛,然后朝它的鼻子上喷气。那猫眨了眨眼,用鼻子嗅了嗅,就倒在了台子上。
“只要六秒钟就失去知觉,”戈登说道,“它会使人产生逆反遗忘,但是要记住,它的作用时间很短。要对准一个人的脸喷射才有作用。”
那只猫已经开始抽搐,即将复苏。这时戈登把手伸进皮囊,取出三只红纸做的立方体。它们大小有如方糖,样子很像焰火,上面还有薄薄一层白蜡。
“如果你要点火,”他说道,“就拽这儿。拽一下这根小绳子,它们就点着了。它们上面所标的‘十五’、‘三十’和‘六十’,是从拽绳子到点火的时间。上蜡是为了防水。要提醒的一点是:它们有时候点不着。”
克里斯说道:“那么为什么不用塑料的呢?”
“跟当时的时代不符。不能把塑料带回到那儿去。”戈登又回到急救包问题上来。“我们有基本的急救,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消炎、止泻、镇定、止痛。你到了城堡里面总不愿意呕吐嘛,”他说道,“我们又不能让你们带饮水消毒片。”
斯特恩认为这一切都是不现实的。他心想:在城堡里呕吐?“我说,呃……”
“最后,还有一只多功能袖珍工具,上面有小刀和万能钥匙。”它就像一把钢制的瑞士军用小刀。戈登把所有东西重新放进小皮囊。“这些东西你们也许压根儿就用不着。现在,你们来穿衣服。”
斯特恩无法摆脱心中的不安。一个女人从缝纫机旁站起来。她像个慈祥的祖母,把衣服递到每个人手里:先是白布短裤——有点像拳击运动员穿的那种,但是没有松紧带,然后是一根皮带和一条黑羊毛紧身裤。
“这是什么?”斯特恩问道,“连袜裤?”
“这叫紧身裤,亲爱的。”
这上面也没有松紧带。“这裤子不会掉下来?”
“你把它用皮带扎住,穿在紧身上衣里面,或者把它系在紧身上衣的点上。”
“点上?”
“是的,亲爱的,紧身上衣上面的点上。”
斯特恩瞟了其他几个人一眼。他们都很平静,把发的衣物堆在面前。他们似乎知道各样东西的用途。他们就像在百货公司买东西那样平静。斯特恩感到茫然,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现在给他的是一件白亚麻布衬衣,如果穿起来可以盖到他的大腿。另外还有一件稍大一些的毡制外套式衬衣,也就是所谓的紧身上衣。最后给他们的是一把带钢链的匕首。他斜了它一眼。
“每个人都带一把。至少吃东西的时候用得着。”
斯特恩心不在焉地把匕首放在那堆东西上面,而后到衣服上找起那些“点”来。
戈登说道:“这些衣服既不昂贵,也不寒酸,从等级上看是中间阶层的。我们想让它们大体相当于处于中等地位的商人、宫廷听差,或者破落贵族的服饰。”
斯特恩接过一双尖头鞋。它们样子像皮拖鞋,不过是带搭扣的。斯特恩心里郁郁不乐:就像宫廷里弄臣穿的鞋。
那个慈祥的女人微笑着说:“别担心,上面有气孔,就跟你穿的耐克鞋一样。”
“怎么搞的,样样东西都这么脏兮兮的?”斯特恩看着发给他的外套式衬衣说。
“呃,你们要与环境一致起来,对不对?”
几个男的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斯特恩看着其他人。“我们究竟怎么……呃……”
“你是想知道十四世纪的衣服怎么穿吧?”马雷克说道,“很简单。”他把衣服脱掉,一丝不挂,很放松地走了一圈。他身上的肌肉非常发达。斯特恩很不好意思地慢慢脱掉裤子。
“先穿短裤,”马雷克说道,“这是优质亚麻布的。当时他们的亚麻布很不错。为了不让短裤往下掉,你先把皮带扎在腰上。把短裤的上边在皮带上绕两圈,这就紧了,对吧?”
“皮带怎么跑到衣服下面去了?”
“对呀,扎住短裤嘛。下一步,穿紧身裤。”马雷克把黑色紧身裤穿上。这紧身裤的裤脚是连袜子的,就像小孩子穿的睡裤一样。
“这上面有带子,看见没有。”
“我的紧身裤松松垮垮的。”斯特恩把裤子塞进去的时候,指着膝部说道。
“这没关系。这不是礼服紧身裤,所以不那么紧身。下一步穿亚麻套头衬衣。从头上套进去就行了,下面不用扎。不不,戴维,开口的那一面朝前。”
斯特恩把手臂退出来,摸索着把衬衣转了个圈。
“最后,”马雷克拿起那件毡子外套说,“穿紧身上衣。这是上衣和披风的结合。室内室外都穿,不是特别热的时候,一般都不脱。看见那些点了吗?它们实际上是毡子里层上的带子。现在把紧身裤上的带子从套头衬衣上的小孔穿过来,系在外套衬衣的点上。”
马雷克只用了几分钟就全穿好了,好像他每天都这么穿似的。斯特恩看见克里斯所花的时间要长得多,心里感到很满意。他自己扭过身子,系上背后的带子。
“你还说这个挺简单?”他嘟囔着说。
“你最近没有注意看自己的衣着。”马雷克说道,“二十世纪的普通西方人每天要穿在身上的东西有九到十二件。这儿才六件。”
斯特恩穿上紧身上衣,把它拉到腰围以下,一直盖到大腿。这么一拉,他又把里面的衬衣弄得皱起来。后来还是马雷克帮他把紧身裤系好,然后把所有衣服整得利利索索。
最后,马雷克把那拴着匕首的链子围在斯特恩的腰上,然后向后站了站,美滋滋地看着他。
“好了,”马雷克说着点点头,“感觉怎么样?”
斯特恩很不舒服地扭了扭肩膀。“我感到就像一只被捆住的小鸡。”
马雷克笑起来,“你会习惯的。”
凯特快穿好衣服的时候,那个被送回去的年轻女子苏姗·戈梅斯走进来。戈梅斯穿的是那个时代的衣服,还戴着假发。她把另外一只假发套递给凯特。
凯特做了个鬼脸。
“你必须戴上。”戈梅斯说道,“在那里,妇女留短发是一种耻辱,或者是离经叛道。绝对不要让那儿的人看见你的短头发。”
凯特戴上假发。金黄色的头发一直披到肩部。她转身照了照镜子,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看上去年轻了,温和了,也文弱了。
“如果不这样,”戈梅斯说道,“那你就得把头发剪得像男人一样短。随便你。”
“我愿意戴假发。”
■第五章
黛安娜·克雷默看着维克托·巴雷托,“维克托,我们一直有这个规定。这你是知道的。”
“是的,”巴雷托说道,“不过问题是,你又给了我们一项新任务。”巴雷托三十多岁,身材细长,相貌有几分粗鲁。他以前是个突击队员,在公司工作已经两年。在这段时间,他成了一位很能干的保安,可是也有点不大听从指挥。“你要我们到那个世界里去,可是又不让我们带武器。”
“是的,维克托。不能有历史的错误。现代的物品不能带去。我们从一开始就有这项规定。”克雷默想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情绪。这些原来当过兵的人真难对付,特别是这个人。像戈梅斯那样的女人还不错,可是那些男人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总想把“他们受过的训练运用”到国际技术公司的返回行程中去,但一直行不通。克雷默私下里认为,这只不过是那些男人掩饰自己焦虑心理的一种方式。当然了,这种话她是不会公开说的。首先,要他们听从像她这样的女人指挥就不大容易。
那些男人难以做到对自己的工作保密。在这方面,女人就比较容易做到。那些男人都喜欢吹嘘自己返回历史的旅行。虽然他们受到种种协议的制约,可是他们一进酒吧,几杯酒下肚,就把协议和合同抛到九霄云外。所以克雷默才告诉他们,说还有几种特别的旅行标牌。这些标牌是公司的神话,就连它们的名字也不例外:通古斯卡、维苏威、东京。维苏威标牌可以让你回到公元七九年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七点的那不勒斯湾,也就是那儿的人即将被维苏威火山灰活埋的前夕。通古斯卡标牌会让你回到一九○八年的西伯利亚,也就是那颗巨大的陨石落下的前夕,它的坠落所产生的冲撞造成方圆数百英里内生灵绝迹。东京标牌可以让你回到一九二三年的东京,回到即将把它夷为平地的大地震发生前夕。如果关于这个项目的消息被传出去,你就可能在下次出去的时候带上错误的标牌。那些当过兵的人都不相信真有其事,也不相信公司里有这样的神话。
而这正是克雷默求之不得的。
“这是一趟新的任务。”巴雷托又老调重弹,好像他以前从来没跟她说过。“你是让我们到那个世界去不妨这样说吧,是到敌后去,可是又不让我们带武器。”
“你们都是受过格斗训练的人。你、戈梅斯和所有其他人。”
“我想那是远远不够的。”
“维克托……”
“克雷默女士,我非常尊重你,可是你没有正视实际情况。”巴雷托固执己见地说,“你们已经失去了两个人。如果算上特劳布,那就三个了。”
“不,维克托,我们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人。”
“你们失去了特劳布,这是肯定的。”
“我们没有失去特劳布博士,”她说道,“特劳布是自告奋勇去的,再说,他的情绪非常低落。”
“是你们认为他情绪低落。”
“确实低落嘛,这我们知道,维克托。他太太死后,他心情忧郁,曾经想自杀。他超过了旅行年龄限制,可是还是想回去,想对这项技术再做些改进。他认为他能对机器进行改进,使它在运行中少出错误。显然他想错了,所以他才到了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我认为,他实际上根本不想再回来。我认为那是自杀。”
“可是你们还失去了罗布,”巴雷托说道,“他可没有他妈的自杀。”
克雷默叹了口气。罗布·德·卡德是第一批去那儿的观察员。那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在他身上第一次出现了运送错误。“那是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