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首相府不久,秘书就急急地通报:“首相先生,萨拉米的热线电话!”
首相略有些吃惊,他想不到那个狂人竟会在这个微妙时刻打来电话,他急忙
走进保密室,拿起话筒:“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你好,萨拉米总
统。”
“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使你们幸福。首相阁下,你是否已了
解了‘新月行动’的全部详情?”电话那边传来震耳的大笑,“你是否相信了这
个鬼话?那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摩萨德的杰作。你什么时候得知我们国家军队调
动的确凿消息,请尽快通知我,我一定要把那个擅自调动军队的反叛将领砍下脑
袋。肖卡德先生,我们都是易卜拉欣的子孙,穆罕默德的信徒,都是至诚的兄弟,
我们绝不会自相残杀。阿拉伯民族一定要统一起来,才能形成洪流。
如果仍像现在这样分崩离析的话,早晚我们都会在沙漠的烈日下干涸。10
0年前,阿拉伯的民族英雄纳赛尔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惜后来失败了。我们
一定要完成纳赛尔的未竟之志!“
首相沉默着,让他独自大发宏论。萨拉米把话头一转:“首相,为了消除误
会,也为了让我用对阿拉伯统一的虔诚信仰感化你,我强烈希望有一次高层会晤。
只要你同意,会晤地点就定在贵国首都,时间定在15天之后,10月12日,
如何?这样的安排有一个好处。据说所谓的新月行动要在10月中旬执行,如果
这是真的,那么,当我的军队向你们开火时,你可以把我这个总统当作人质,去
塞住我的军队的炮口。怎么样,真是绝妙的主意!”
电话那边又大笑起来,首相也禁不住微微一笑,却飞速地考虑如何回答。他
想没有理由拒绝萨拉米的建议,尽管这种突然的安排带着那人一贯的神经质。不
过至少那一点他没有说错,当这个总统尚在这里时,那边的飞机大炮、小型核弹
或生化武器总不会发射吧。接待萨拉米的唯一损失,是必须耐住性子听那位狂人
关于“阿拉伯统一”的说教。于是他笑道:“我们很乐意在首都接待尊贵的邻邦
总统,就按你安排的进行吧。”
挂上电话后他立即向国家元首通报了情报。传真电话中,元首皱着眉头问:
“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个捉摸不透的狂人。“
“我想有两种可能,或者‘新月行动’是假情报或错误情报,我们只是虚惊
一场。或者萨拉米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退却了,用这次会晤下台阶。不管怎样,
看来我们度过了一次危机。感谢真主。”
“好,准备迎接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吧。”
他们没有料到,还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正在太空以每秒16公里的速度向地
球飞来,这颗新发现的彗星正好在10月12号当地时间上午9点掠过西亚上空,
恰好是萨拉米定下的会晤时间。它距地球最近距离108万公里,由于地球的强
大引力,它将被撕裂成一串项链,个别碎块会被地球引力拖入大气层。首相想起
他曾在《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上读过的一则评论:假如新的彗星轨道只偏离10
0万公里甚至50万公里——这对太阳系而言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按照轨
道推算,它将撞上中东地区的一些都市,撞击能量足以把一亿生灵(不管是什叶
派穆斯林、逊尼派穆斯林还是他们的共同夙敌以色列人)送到共同的天堂。感谢
耶和华或安拉又一次保佑了他的子民,下一次地球是否还会有同样的好运?
他对这段评论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假设饶有趣味。假如阿拉伯和犹太人,什
叶派和逊尼派都进了同一个天国,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仇恨会不会消弭?安拉或
耶和华是否有耐心听一听双方的申辩?
阿卜拉。肖卡德觉得,人世间的争斗是何等可笑。更可笑的是,即使他早已
彻悟,但只要尚在人世,只要坐在首相这把椅子上,他仍然不得不煞有介事地继
续那场可笑的游戏。
他按一下电钮,对进来的秘书吩咐道:“今天没什么公务了,我想回去看一
看法赫米。他已经走出囚笼十天了,病情没有反复吧?”
“没有,听夫人说这十天他几乎不回家,每天陪着皇甫医生在外边游玩。夫
人说他已被囚禁了十年,就让他再痛痛快快玩几天吧。首相先生,真要感谢那位
从中国来的神医,正像先所说,要学习知识就要到中国去。”
四、初逢女神法赫米把车子开得飞快,晃过广场、大街,七拐八弯,驶进了
一条狭窄嘈杂的小巷。他好容易找到一块停车之地,把车倒进去,回头笑道:
“皇甫,你不是说想要尝尝阿拉伯的小吃吗?这里就相当于北京的天坛或天津的
小吃一条街。来吧。”
他们兴高采烈地向小巷里挤过去,街道上人声鼎沸,两旁的房屋低矮古旧,
墙外种着阿拉伯橡胶树和长春藤,空气中弥漫着阿拉伯香料和印度香料的清香。
各种饮食摊点在灯光中一直延伸,摊上的铜盆里摆着酸渍柠檬、蜜饯、坚果、糕
点、加白糖的麦片粥,有花椒盐、胡椒面、辣椒等各种调料,还有种种不知名字
的当地小吃。小贩把阿拉伯人爱发誓的习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指着先知,先
知的女儿法蒂梅、外孙女泽娜卜和外孙侯赛因发誓,声称自己卖的是全世界最美
味最便宜的食物。顾客大多是穿着阿拉伯长袍的男人,也有一些戴着布拉戛、只
露出两眼的阿拉伯女人,有包着缠头的印度人,面色黝黑的巴基斯坦人。
法赫米说:“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国外侨民,本地人倒是很少来。不过,十
五岁前我常常和妹妹来这儿——当然是瞒着父母。你说吧,愿意吃什么?”
皇甫林已经目醉神迷了,他与其说是喜欢这些饮食,倒不如说喜欢这种情调。
他笑道:“咱们从这头开始,一路吃过去,直到塞不进肚子为止,行不行?”
“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们在每个摊位上扔过去一个银币,依次吃过去。皇甫林一边吃一边评
价:“这个好吃,像中国的核桃酥。这个也不错,像中国的怪味豆。呀,呸呸,
这是什么玩意儿?太难吃了!”
他忽然呆住了,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巷口立着一位阿拉伯少女,大概也是刚到。
她穿着米拉叶丝裙,质地和做工十分精致,恰到好处地展示她高耸的胸部、浑圆
的臀部及臀部上方凹陷处的优美曲线。透过丝裙,可以看到金银线绣花的内衣,
还装饰着金银箔片,耳朵上、脖颈上带着红宝石的首饰。更要命的是,她还带着
细细的铜丝面纱,藏在面纱后的容貌给人以无穷的遐想。
灯光昏暗,月光清冷,一个洁白无瑕的少女立在嘈杂纷乱的背景上,恍然是
《一千零一夜》中的女神伊齐丝回到了人间。皇甫林被完完全全征服了。生在2
1世纪,他看过太多的女人人体,长岛、夏威夷的裸泳海滩,悉尼和斯德哥尔摩
富人区的裸体社交聚会,连教规森严的中东地区,在海滩上也偶尔可见穿三点式
的女郎,风化警察则佯装没看见。但是只有这一刻,他才彻悟到女人的美应掩在
羞涩和朦胧之后。
法赫米发现了朋友的情态,问:“皇甫,你发什么呆?”
这时,一个头顶红色大肚罐的男人打着响钹走过来,喊着:“阿尔格苏斯,
谁喝阿尔格苏斯!”少女立即唤住,她要了一杯,然后微微掀开面纱,把这种传
统饮料送到口中。面纱的半遮半掩中可以看到挺秀的鼻梁,湿润的嘴唇,还有一
双像羚羊一样明亮的眼睛。
皇甫林如遭雷殛,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爆裂声,他近乎痛苦地呻吟道:
“我的天,千寻百觅,原来我的女神在这儿啊!”
法赫米漾出谐谑的笑容,他揶揄道:“原来我的朋友被爱神之箭射中了啊。”
皇甫林仍直直地盯着那儿,坚决地宣布:“对,我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你知道吗?
她肯定是本地人,出身豪富,她的天性保守的父母决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
—请原谅我的直率——食不洁食物的异教徒。“
皇甫林目光狂热地说:“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
我明天就皈依伊斯兰教,我决不会再吃大肉、自死物、未诵安拉之名宰杀的
牲畜,我会笃信五信①,笃行五课②,我要变成一个最彻底的穆斯林!“
法赫米摇摇头笑道:“今天我才知道什么是中国式的一见钟情。碰巧我和这
位小姐很熟,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接受西方教育,她的面纱后是一个彻头
彻尾的个人至上主义者,反对任何形式的桎梏。你知道吗,她曾穿着这身服装化
名参加悉尼的世界小姐竞选,当她把面纱揭开时,评委们在震惊中一致投了她的
票,甚至特许她不必再作泳装亮相。不过她随之就失踪了,令评委懊丧不已。她
今年19岁,父母很早就想把她许给一位王族子弟,但由于她本人坚决反对,婚
事迟迟未定。所以,很可能她与你心目中的女神并不吻合。”
皇甫林固执地说:“绝不会,她就是我的女神!”他忽然敏感地问:“你同
他很熟?是不是你和她……”
法赫米大笑道:“不不,很高兴我与你不会成为情敌。这位少女,”他有意
停顿一下,“就是肖卡德首相的小女儿,我的亲妹妹。她的名字叫艾米娜。”见
皇甫林惊讶地瞪着自己,法赫米恢复了庄重的神态,说,“朋友,如果你真的爱
上她,我可以为你尽力,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妹夫,你的才华和医术完全配得
上她的美貌和嫁妆。用不用我把她喊过来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千万不要!”皇甫林急急地摆手,从最初的亢奋中慢慢冷静下来,
“对佳人不可唐突。
我会在一个更庄重更神圣的场合去见她。
现在把咱们的活动进行完吧。“
他仍往前走去,又在逐个摊位前专心地品尝着小吃。
偶然回头,看见白衣少女已经走了,很可能是她看见了哥哥和哥哥的医生。
第二天皇甫
林没有让法赫米陪伴,他向法赫米要了500银币,便一个人上街去了。晚
上,法赫米来到医生下榻的房间,惊讶地发现皇甫林已全变了,他穿戴着簇新的
阿拉伯长袍和缠头,正捧着古兰经在孜孜攻读,俨然是一位阿拉伯学者。法赫米
在惊讶好笑之余也很感动,看来这个狂放的中国医生真的中了爱神之箭,而且一
箭穿透心脏,
无药可医了。
皇甫林放下书,郑重地说:“法赫米,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按阿拉伯风
俗该怎样向你妹妹求婚?我听说求婚应由男家父母来做,但我的父母不在这儿。”
法赫米认真地考虑了很久,才郑重地说:“我的朋友,我想先不告诉我父母,
尽管他们很器重你,但是否肯把爱女嫁给一个没有财产的异教徒,恐怕不容易。
我先向妹妹转达你的求婚,如果你能打动她的心,事情就比较好办了,我父母对
她是百依百顺的。
但艾米娜的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你能否把射中你的那枝利箭再把她的心脏
穿透,只有靠安拉保佑了。“
皇甫林低眉道:“大哉真主。我既然皈依了安拉,安拉一定会发慈悲并赐我
幸福的。”
法赫米说:“好,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艾米娜,那个骄纵任性的公
主。”
法赫米走后,皇甫林一直低声吟诵着清真言,尽力平静自己的思绪:“万物
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唯一使者。”
他生在宗教气息淡薄的中国,更生在一个具有叛逆基因的家庭,所以一向是
以哂笑来对待任何宗教的。现在,他努力收束自己的狂放,把它纳入对安拉和穆
罕默德的虔诚中。大约半小时后,法赫米匆匆赶回来,面上略有喜色。
“好,艾米娜愿意见见你,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慷慨。”
他收敛起笑容换上了郑重的神态,“她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姑娘,但愿你的爱
情能攻破这座要塞,真主保佑你。”
按法赫米的指引,皇甫林穿过棕榈树掩映的曲径,来到艾米娜的闺房前。他
肃容伫立了片刻,才去按响门铃,他听见门后暗藏的通话器用汉语问:“是皇甫
林先生吗?”
她的汉语说得很不流利,但声音甜美,像是深山白云中飘出的银铃声。在那
一瞬间,皇甫林几乎热泪盈眶,他强抑激动回答:“小姐,是我,是你的忠实仆
人。”
门内温婉说道:“很抱歉,阿拉伯未婚女子的闺房是不让男人进的,只有让
你站在门口说话了。”
“这就很好,这样更好。如果让我乍一面对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女神,我怕自
己会说不出话的。”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窃笑声。他不知道这会儿法赫米正在自己屋里用双向传
真电话观察着这一切。就在他按响门铃前,艾米娜要通了哥哥屋内的电话。她努
力忍住讥讽的笑容,对哥哥说:“哥哥,那位求婚者已经到了门前了,你不要挂
电话,我想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求婚的,我是如何回答的。”
法赫米看着她嘴角的浅笑,心里暗暗担心。他看见艾米娜仰靠在沙发上,不
时往口里丢一片酸渍柠檬,她面前的小屏幕上显示的是门外的情景,那个爱情俘
虏低眉顺眼肃立在门口,表情十分虔诚。当然皇甫林看不到室内的情景,也听不
到他们的交谈。
不幸的是,他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艾米娜快到经期了,
每逢这时候她就痛得辗转难宁。这种久治不愈的顽症已经在她心中种下了深
深的恐惧,也使她对异性之爱抱着恐惧甚至厌恶。这位自不量力的求婚者正好给
她病中送来了消遣。她恶意地微笑着,仔细打量着门外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然
后吐出柠檬,娓娓说道:“我在北京只生活到两岁,所以中国对我而言仍是一个
遥远和神秘的国度。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一直盼望着一位来自中国的英俊的
白马王子叩响我的闺门。”
法赫米不知道皇甫林是如何咀嚼这句话的,只见他一直低垂眉眼,沉默了很
长时间,才抬头回答:“很可惜,我既不是王子,也绝对称不上英俊。除了能以
才华自负外,我只有炽烈的爱情了。不过,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一句中国俗语,所
谓郎才女貌,女人看重男人的是才华,男人看重女人的美貌,虽然这种婚姻观过
于陈旧了一些。”
法赫米又是一愣,很明显,皇甫林这几句话中也暗藏机锋,玲珑剔透的艾米
娜不至于听不出来。她在摄像镜头中朝哥哥看了一眼,沉思片刻,仍然笑嘻嘻地
说:“阿拉伯风俗恐怕更要守旧一些,对女人的唯一要求是顺从。当然,这些对
丈夫百依百从、没有才华没有思想的女人,要靠丈夫的财产去养活。”
法赫米简直啼笑皆非,他想不到这一对旷男怨女的求婚对答竟成了唇枪舌剑
的交锋。这时门外的皇甫林昂起头傲然说道:“钱财于我如粪土。只要我愿意,
我会很容易跻身世界大豪富之列,至少不比阿拉伯的豪富差。
他们已经把真主的恩赐——黑色金子挥霍殆尽了。世界首富们会头顶美元到
我这儿购买健康,包括那些养尊处优、功能退化的石油富豪。“
法赫米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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