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拐,往弗雷斯堡方向开,到了那里把汽车开进车库放好。这些路都很好走,用不了五个钟头,您就能到达目的地。瞧,这儿就是您要办事的地方。您要在早晨3 点钟左右到达弗雷斯堡。车库管理员那时正呼呼大睡,您要尽可能静悄悄地从行李箱中取出物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琼斯上校回到他的椅子旁,又从卷宗里抽出几张纸。第一张上面划满了铅笔画,象一张地图。第二张是一张空中拍摄的照片。琼斯严肃地看着邦德说:“瞧,这两样东西最危险,使用过以后,或遇到麻烦时,拜托您立刻把它销毁。”他递过第一张纸,说:“这是一张从禁酒时期开始出现的古代走私路线草图。现在没人还使用这种图,否则我不会给您的。”琼斯上校淡淡一笑,“顺着这条穿过山脚下的路,您就可以绕过福兰克林,进入格林山脉。山上长满了维尔蒙特云杉和松树,还有一些红枫。你可以在那里面转上几个月,却连一个人也看不见。您从那儿越过国境线,穿过两条公路,从埃诺斯堡瀑布往西走。最后,翻过陡峭的山脉,就到了您想去的那个山谷的上面。这个十字点就是回声湖。从照片上看,最好从东边下去。明白吗?”
“要步行多远距离?有没有十英里?”
“十英里半。如果不迷路,从弗雷斯堡出发到那儿大约需要三个钟头。
所以您到达目的地时大概是七点多钟。”琼斯上校把那张照片递过来。邦德在伦敦时曾见过这张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上的房子是一排低矮整洁的石头砌成的,房顶是一块大石板。还可以看到漂亮的弧形门窗和有凉棚的庭院。一条土路从大门前穿过,路两边有几间车库和下水道似的东西,花园那边是一块花木围绕的石垒阳台,旁边有一片两、三英亩见方的草坪,和一个小湖相连。那湖显然是人工湖。湖畔垒着高高的石坝,正好把小湖和各种形状的花园草坪隔开。石坝中间有一个木梯可以登上湖岸。湖的对面是一片高高的树林。琼斯上校认为从这里下去比较合适。照片上没有什么人,但庭院前的石板上有几个看上去挺贵重的铝制花园摆设,还有一个摆着酒具的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邦德想起那幅大照片上,花园中间还有一个网球场,道路外面有整齐的白色栅栏和一片种马场。回声湖看上去象是风光优美的休养胜地。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欢隐居、仅靠种马场和临时出租高级客房就能补充其大量费用的百万富翁。这样一个幽雅之地对于汉麦尔斯顿来说,真上一个理想的避难场所。他在这里既可以重整旗鼓,又可借这小小的湖水洗掉双手的鲜血。
琼斯上校合上空卷宗,把目录撕成碎片,扔进废纸篓。两人相继站起来。
琼斯上校把邦德送到门口,伸出手说:“好吧,咱们就聊到这里吧。我真想和你一块儿去,重温战时的紧张激烈。不过您是了解警察这一行的,不仅要做大量书面工作,做事情还得小心谨慎,一不小心,饭碗就砸了。好了,再见吧,祝你好运。毫无疑问,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在报纸上读到详细的报道。”他笑了笑,“只要目的是崇高的,可以不择手段,对不对?”
邦德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顺便问一声,萨瓦日手枪是单发还是双发?我还没有机会去细细研究,目标出现时恐怕更没功夫去试验了。”
“单发的。使用它时,注意手指离远一些。最好与目标保持三百米以上的距离。这些家伙都很狡猾,可别靠得太近。”他一只手拉开门把,另一只手搂住邦德的肩膀。“我们专员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子弹能去的地方,人千万别去。’您最好记住这话。再见,中校。”
邦德在蒙特利尔城外的柯兹汽车旅馆消磨了一个晚上和大半天时间。三天的房钱都已经付过了。他又花了一天时间修整汽车,试穿在渥太华买的软橡胶波浪登山鞋,还买了一些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面包,用这些做成三明治。
他还买了一个细口大铝瓶,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黄昏的时候,他吃完饭,打了个盹,然后把那种淡胡桃染色剂冲调好,从头到脚抹了个遍。
只一会功夫,他成了个灰眼睛红皮肤的印第安人。午夜时分,他蹑手蹑脚打开一扇通往停车场的边门,钻进他的普利茅斯汽车,往南开上通向弗雷斯堡的公路。到达弗雷斯堡日夜汽车库时,守门人并没有象琼斯上校所预言的那样在呼呼大睡。
“您要去打猎,先生?”
在北美地区,一个简洁的哼哼声可以包括许多意思。“唔哼”。“哼”,还有“嘿!”不同的语调表示不同的意思,但也说不清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真是言简意咳,简直可以应付一切。
邦德把步枪挎在肩上,说了声:“唔哼。”
“有人在‘星期六温泉’附近弄到了上等的河狸皮。”
邦德仍用刚才的语调说了一声“真的?”他预付了两天的存车钱,走出车库。在离镇子很远的地方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他只需在公路上再走一百码,就要往右转拐进那条伸进树林的羊肠小路。半个钟头以后,他沿着小路来到一座快倒塌的农舍前。一只用链子拴住的狗汪汪乱叫,房子里没有一丝亮光。邦德绕过农舍,立刻发现了一条河流,小路再从这里蜿延向前。他还要在羊肠小路上再走三英里。狗吠声听不见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深深的夜色中只有树木温柔的耳语。皓月当空,月光穿过厚厚的云杉树一泻而下,邦德毫不费力沿着小路疾走。登山鞋底富有弹性,走起路来感觉很好。邦德把手表又上了一次弦,时间掌握得正好。四点钟左右,树木开始稠密起来。
前面有一片开阔地,投射着右边福兰克林镇的点点灯光。邦德急步穿过去,又跑过一条二等柏油路,踏上一条较宽的路。进入树林后,右边隐隐可见一片波光鳞鳞的湖面。五点钟时,他已穿过了美国境内的108 和120 两条柏油公路。又过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路标,上面写着“埃诺斯堡瀑布,一英里”。最后的冲刺到了。他将沿着一条细浅的狩猎者的足迹爬向陡峭的顶峰。邦德停下来,把步枪和背包在肩上调换了一下,抽起一支烟,点火照了照地图。天空已经隐隐出现鱼肚白,树林中传来轻轻的噪动,还有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忧郁烦闷的鸟鸣和小动物发出的沙沙声。邦德仿佛看到,山对面小山谷中那幢大楼房里,四个男人正在呼呼大睡。这里,正义之神正穿越树林而来。邦德把烟蒂踩在地里,继续赶路。他脚步稳健地往山顶尽头爬去,一面抬眼打量着周围的景致。这叫山丘还是山峰?多高的山丘才能称得上是山峰?除了满眼银白色的白桦林,这山峰里还有些什么别的呢?看上去它是那样可爱、动人。邦德一路想着,爬上了山顶。山顶的周围有一圈低矮的树木,邦德看不见下面山谷里的任何东西。他喘了几口气,爬上一棵高高的橡树,拨开厚厚的树枝,这下他能把环绕山谷的格林山脉的无边景色尽收眼底。
一轮金色的太阳正庄严地从东边的山顶升起;下面,两千米远的地方,有一片树冠组成的斜坡,住下伸展,又被一段宽阔的草场拦腰截断。薄薄的晨雾中,湖水、草坪和那幢房屋忽隐忽现。
邦德躺在树枝上,望着那一片微弱而苍白的晨曦在山谷中迷漫。十五分钟后,这片晨曦轻拂过湖面,马上又跳进了晶莹的草坪,射到屋顶潮湿的石板上。湖面升起阵阵水雾,整个目标区如同水洗过那样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寥静寂。
邦德掏出望远镜,一点点对好焦距,观察着下面的斜坡,测算着射击距离。从这里到草场边上的阳台和院子,大约有五百米远,到湖边的跳水板约有三百米。这里是他能开火的唯一开阔地带,除非他穿过最后一段林带,靠近湖水边。这帮家伙是怎么安排时间的?他们的活动有什么规律?是否游泳?天气倒挺暖和的,可以下水。好吧。还有一整天时间。如果这一天结束时他们还不下湖,他就只好等他们在院子里时寻找机会下手了,可在相距五百米的地方,使用三支性能不太熟悉的步枪,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他是不是干脆到草场边上去?不过得通过五百米没有遮掩的路才能到达那里。也许能在房子里的人醒来之前绕到他们后面。可是谁知道这些家伙几点钟起床?
好象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似的,主楼左面的一扇小窗里百叶窗帘卷了起来,卷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邦德的耳里。回声湖!多清晰的回声!那么邦德自己发出的声响是不是也会产生回音呢?他应该小心不要折断树干和嫩枝。山谷里的声音是通过湖反射出来的。还是小心为妙。
袅袅炊烟从左边的烟囱里升起,这使邦德联想起即将炸熟的熏肉和蒸鸡蛋,还有热咖啡。他顺着树枝灵巧地翻了个身,跳到地上。对,他得先吃点东西,抽一支烟,然后准备射击。
吃完自制的三明治,准备喝咖啡加威士忌时,邦德不禁又考虑起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来执行这次任务?他仿佛已听到萨瓦日手枪的怒吼,看见子弹象一只缓缓飞翔的蜜蜂,懒洋洋地飞进山谷,朝着那块粉红色的皮肤射去,射进时只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那皮肤凹进去,裂开,又合上,只留下一个斑痕小孔,子弹继续在肉体中穿越,不慌不忙地向着跳动的心脏飞去。邦德到底要对谁这样干?他跟邦德有什么仇?邦德甩甩头,竭力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他从身上摸出瓶子,送到唇边,咕咙喝下一大口。咖啡加威士忌把喉咙烧得热辣辣的。他放下瓶子,等着这股暖流进到胃里。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抓起步枪背到肩上。他仔细地朝周围看了看,确定了返回山上来的路线,然后慢慢走下钭坡,钻进树丛里。
树丛里没有什么小路了,他只好踩着满地的枯枝慢慢开道。树木越来越杂乱,云杉和白桦树丛中,处处闪出披着夏装的棵棵红枫,火焰般地耀眼。
树下是参差不齐的矮灌木和无数吹落的枯木朽枝。邦德小心翼翼地走着,双脚在树叶和苔藓覆盖的岩页间发出轻微的声响。尽管他如此小心谨慎,树林还是受到了惊忧。最早看到他的是一只大羚羊和它的两个孩子,凄厉地叫着怆惶逃去。一只绯红脑袋的漂亮的啄木鸟飞到他前边,邦德还没靠近,它便发出一声声的尖叫。小松鼠站立起来,伸着脑袋,抬着脖子,露出尖尖的小牙齿,好象在嗅着他的气味,它们吱吱叫着逃回他们的窝里。森林里似乎已充满了火药味。邦德想叫它们都别怕,他带的枪不是用来对付它们的。他更担心这一声声的鸟鸣兽叫会吵醒了下边的人,使他们用望远镜朝这边看,猜测鸟儿为什么惊惶逃散。
还好,当他停在最后一棵大橡树后面往下张望时,草场对面的树丛、湖水和房子都一切照旧。其他的百叶窗帘依然紧闭,唯一活动的东西是那一缕缕炊烟。
现在已经八点钟,邦德凝视着草场对面的树丛,想在那儿寻找一棵树隐蔽起来。他看中了草地边的一株红枫树,高高大大,间杂着橙黄和深红色,与他的服装正好协调。树干特别粗壮,恰好耸立在云杉墙后面。这样一来,邦德站在那儿就有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湖和房子附近的一切。邦德观察了一会儿,考虑着怎么才能找到一条草丛厚实、树枝繁茂的路通过草场。他在心里慢慢盘算着。微风吹来,拂过草丛。要是这风一直吹着,掩护他穿过草地该多好!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树林边缘的左上方,一根树枝突然折断,发出一声脆响,却再没有其他响动。邦德跪下去,竖起耳朵听着,这样一动不动地跪了足足有十分钟,他那褐色身影投射到对面粗壮的橡树干上。
动物和鸟儿不会折断树枝,因为它们能辨认得出枯木的特征。鸟儿也决不会落在容易被踩断的细枝上。即使是野鹿这类长着粗角和四蹄的大动物,在林丛里活动也十分安静,除非它飞奔起来。难道那些家伙会在这儿设置岗哨?邦德不慌不忙地从肩上取下步枪,扣住扳机。如果那树枝不是岗哨折断的,就可能是猎人或偷猎者流弹飞过时折断的。过了一会儿,在邦德和树枝折断的地方之间,两只鹿跑了出来,穿过草丛慢悠悠地向左边跑去。它们停下来回头张望,每一次都是吃上几口草,然后继续跑,钻进远处的灌木丛中。
那树枝显然是它们折断的。邦德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还得想办法穿过草场。
在草丛里爬行五百多米真是不容易。邦德的膝盖、手、胳膊肘艰难地在地上挪动着,既要注意速度均匀,又要不时地驱赶钻进眼睛、鼻子、脖子里的粉尘和小昆虫。算他有运气,微风一直吹拂着草地,象吹起一层层海浪,使他在草丛中的移动没有引起房子那边的人们注意。当他爬到距离那颗红枫树大约二十英尺时,他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按摩膝盖,放松腕关节,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
一路上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但这时,从他左边仅一步之遥的茂密草丛里传出一种微弱但使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邦德的头嗡地一下晕眩起来,脊梁骨顿时一片冰凉。
“动一动我就杀了你。”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可那语调与最凶恶的男人一样令人可怕。
邦德的心几乎要跳出嗓门眼了。他面前两英尺处,一个钢制的箭杆穿过草丛,正对着他的脑袋,那淬过火的三棱箭头闪着蓝幽幽的光茫。
弓是斜倾着的,与草地几乎平行;持弓者由于用劲,棕色的手指关节已变成白色。她那张紧紧抿着的嘴唇在摇曳着的草丛后若隐若现,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上满是汗水,还有一双凶狠的灰色眼睛。透过草丛,邦德能看到的就是这些。她到底是谁?是哨兵吗?邦德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右手则向腰间的手枪慢慢摸去,一边轻松地问道:“你是谁?”
那箭头抖了一下。“右手别动,不然我射穿你的肩膀。你是哨兵吗?”
“不是,你呢?”
“别耍滑头。你在这儿做什么?”语调不象最初那样严厉,但仍然带着凶狠和疑虑,听起来有很重的地方口音,不知她是苏格兰人,还是威尔士人?
该进行对等交谈了,但蓝箭头周围仍有一种阴森的气氛。邦德脱口说道:“收起你的弓箭吧,罗宾娜,然后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肯定不再动枪?”
“好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先离开这儿吧。”不等对方回答,邦德又手脚并用,麻利地往前爬去。现在他必须抓住时机,掌握局势,不管这该死的女人是谁,他必须在开火之前迅速而谨慎地安排好一切。天哪,简直没有考虑的余地!
邦德爬到那颗枫树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透过火红的枫叶观察着下面。
现在百叶窗帘几乎都已经拉起来了。两个动作迟缓、身着花衣的少女在院子里摆起一张大餐桌。邦德选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他越过树丛顶部,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小湖。邦德解下他的步枪和背包,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那姑娘也从草丛中过来,站到枫树下,与邦德保持着一段距离,箭仍然不离弦,但弓已经放下了。两人都看着对方。
姑娘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象一个美丽的林中仙女。她的衣裤都是橄榄绿,浑身沾满泥浆,一动起来就咔咔作响,好几处已经撕破了。她满头浅黄色的头发,用一只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