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神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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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神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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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之后,伦敦。这是十月初第一个星期的睛朗天气。在情报局M 局长的办公室里,詹姆斯·邦德坐在局长对面,倾听着窗外公园里刈草机的喧闹声,呼吸着隐隐传来的刈草时那种草和泥土的芳香。在邦德看来,这些电动刈草机是明媚的秋天里最美妙的声音,可惜的是这种破旧机器发出的钢铁的催眠曲正在永远地从世界上离去。
  邦德象这样坐在那里浮想联翩已经有三分钟了。三分钟前,他走进办公室。从局长称呼他“詹姆斯”,而不是他的代号“007 ”,他就知道,这次任务非同寻常,可能是从私人角度布置的,并且与其说是命令,还不如说是请求。现在,三分钟过去了,局长那只烟斗还没有点燃,而局长目光中那种格外谨慎的担忧更加证明了邦德的猜想。
  终于,局长点燃了烟斗,转椅在写字台前旋转过来,接着,一盒火柴隔着红皮革桌面朝着邦德飞去。邦德赶紧接住,有礼貌地把它转了个向,放回写字台中央。M 局长微微一笑,似乎猜到了邦德的心思。他亲切地说道:“詹姆斯,你想过没有,一个舰队里,其他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有总司令除外。”
  邦德皱了皱眉说:“这我倒没想过,先生。但我理解您的意思。别人只是执行命令,而元帅却要作出决定。我猜这意思是说最高统帅其实是最孤独的岗位。”
  M 局长把烟斗猛地放在一旁:“英雄所见略同。有的人注定脾气暴躁,有的人不得不做最后的决定。如果你连快速向海员发布命令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当这个舰队司令。有些人是虔诚的宗教徒,因为他们可以把决定权交给上帝。”M 局长好象在想着什么事情。“我在情报部里就常常想那样做,但上帝却总是把球抛还给我,让我自己决定该怎么办。我想,这对我有好处,可也让我难以承受,因为,任何人在四十岁以后都很难还能那样有力量。生命中的许许多多的烦恼、灾难、疾病会慢慢地侵蚀人的意志。”M 局长看了看邦德,“你怎么样,詹姆斯?你还没有到危险年龄。”
  邦德不喜欢谈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没有妻室儿女,从未经历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儿女情长。他不能容忍愚昧和病痛,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如何去对应付那些超出他的坚韧毅力之外的事情。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如果有必要,而且那样做是正确的话,那么,我想我能经得起最严峻的考验。我的意思是……”他觉得很难措词,“如果,唔,为了一项正义的事业,”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要弄清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非正义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假如部里硬派我去干一项我不愿意的工作,那么它就必须是一项正义的事业。”邦德突然意识到这正好说到了局长的痛处,心中不禁有点惶惶然。
  “见鬼,”M 局长很不耐烦。“说了半天等于白说!你又把球给我扔回来了,自己却不承担任何责任。”他用烟斗指了指胸口,“看来还是得由我来作决定了,问题是我现在还无法决定这件事到底对还是错。”他的眼中露出沮丧和不快,说:“噢,算了。我想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总得有人驾驶血腥的战车。”他把烟斗放回口中,深吸一口,好象在细细地品味。
  邦德深为局长感到不安。他以前从未听到局长使用“血腥”这种词句。
  局长也从未在他的下属面前表现哪怕是一丁点儿自己不堪重负的轻微迹象。
  自从他接管了情报局,放弃了成为第五任海军大臣的辉煌前景,他就背上了沉重的担子。M 局长给自己出了难题,邦德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它不会是很危险的。如果M 局长能大致准确地摸清形势对比,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他不敢去冒险。它也不会是政治上的,M 局长从不为任何内阁职务的问题伤脑筋,也从来没想越过内阁大臣们直接接受首相的调遣。那么,也许是良心道德方面的,也许是个人情感方面的。邦德问道:“我能做点什么呢,长官?”
  M 局长的目光很深沉,从邦德身上转到窗外高高的云天,然后又回到邦德身上。他突然朗声问道:“你还记得哈佛洛格案件吗?”
  “只在报纸上读到过一些,是关于牙买加的一对老夫妻。一天夜里,他们的女儿回到家中,发现他们双双饮弹身亡。当时听说是几个哈瓦那来的暴徒干的。女管家说三个人是乘一辆汽车去的,她认为他们是古巴人。结果发现车是偷来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在当地港口买了一只游艇。我记得,当时警察到处搜捕,就是没有抓到人。好象就这些了。我还没有看到这个案子的任何其它消息。”
  局长硬硬地说:“你当然看不到。他们与我个人有些关系。我们从未受理过此案,只是偶然过问一下而已。”局长清了清嗓子,这种公私兼顾在良心上可能引起了不安。“我早就认识哈佛洛格夫妇。事实上我曾做过他们婚礼的男傧相,那是在一九二五年,在马尔他……”
  “我明白了,先生。真惨。”
  M 局长继续说:“他们真是两个大好人。我让情报站调查此案。可他们从巴蒂斯塔的手下那里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从卡斯特罗方面那里倒是找到了线索。看来,卡斯特罗的情报人员很了解政府内情。我在两个星期前就掌握了全部过程的材料。整个故事浓缩为一句话:一个名叫汉麦尔斯顿,或叫冯·汉麦尔斯顿的人杀害了他们。在这些香蕉共和国里,有很多隐藏多年的德国人,他们多半是在战争结束时漏网的纳粹。这人以前是个盖世太保,后来成了巴蒂斯塔的反谍报机关的头目,通过敲诈勒索、写匿名信和给人当保
  镖而使自己的腰包变得鼓鼓胀胀。这时候,卡斯特罗运气好转。汉麦尔斯顿是第一个想溜出古巴的政府官员。他收买了手下一个叫冈扎尔斯的官员,叫他带着两个枪手保镖,周游加勒比海,把他的钱转移出古巴,用它购置有价值的不动产。他们专门收购最好的地产,而且出价不菲。只要他看中的,就非弄到手不可。倘若金钱不起作用,他就使用暴力——诱拐小孩,纵火烧房,甚至杀人害命,什么都干,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估计他曾下令,如果买不到,就杀掉老夫妻俩,然后再向他们的女儿施加压力。顺便提一句,他们这个女儿,今年大概二十五岁左右,我本人从没见过她。两星期前,汉麦尔斯顿被巴蒂斯塔开除了,是不是因为这件案子,我不清楚。后来,汉麦尔斯顿带着他那两个打手逃了出来。这件事确实干得很周密。”
  邦德低声问:“他们逃到哪儿去了?”
  “美国。确切地说,是维尔蒙特州北部,靠近加拿大的边界上。这种人大概也只能在国境线上混混。那地方叫回声湖,是他从一个百万富翁手里租下来的大牧场。群山环抱,风景如画。当然,他必须选一处僻静、不为人知的地方,以避免麻烦。”
  “您是怎么处理这一案子的,先生?”
  “我把整个案件的报告给了埃德加·豪弗尔。他听说过汉麦尔斯顿这家伙,知道汉麦尔斯顿和他的三个打手是靠一张为期六个月的旅游签证进入美国的。他问我是否要收回他们的签证并把他们赶跑。我说不必,这样反而打草惊蛇。后来,我又同阿尔托将军谈过,能否因为这一惨案引渡这些人?他说没有希望,除非我们能从哈瓦那搞到证据。可是这种机会不大可能有。我们现在知道的这点情况还是通过卡斯特罗的情报人员才搞到的。古巴官方是绝不会出一点儿力的。”
  M 局长停下来,重新点燃烟斗,继续说:“我决定去和我们在加拿大皇家骑警中的朋友谈谈。我曾在电话里同那儿的司法专员说过这件事。他向来对我有求必应。他派了一架边境巡逻机假装在国境线上迷了航,好好地俯瞰了回音湖一带。他说只要我需要,他随时都会全力支持。那么现在,”M 局长慢慢地把转椅旋回他的桌前,“我要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邦德这才明白M 局长为什么感到事情棘手,为什么他想让别的人来做决定。因为死者是他的朋友,这个案子掺进了个人情感,M 局长只能私下处理这起事件。现在,关键时刻已到,正义要申张,罪犯要惩处。但M 局长还有些犹豫:这是申张正义呢,还是报私仇?如果一个法官在谋杀案与被害者有私交,就不能审理此案。所以M 局长需要别的人,就是邦德,来做出判决。
  邦德毫不犹豫。他很清楚,自己并不认识哈佛洛格夫妇,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汉麦尔斯顿在两位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身上施用了这样弱肉强食的法则,那就只好采用同样的弱肉强食的法则来对付他。如果说这是复仇,那也是社会在向他们复仇。
  邦德说:“我一点儿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先生。要是这伙外国强盗发现他们干了这种事还能逃之夭夭,他们就会以为英国人软弱可欺。有些人就是这种心态。这可是一场伸张正义的艰巨任务,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M 局长看着邦德,没显出一丝鼓励,甚至一句话也不说。
  邦德说:“绝不能轻饶这些人,一定要严厉制裁他们。”
  M 局长的目光呆滞地停在邦德脸上,眼前空空荡荡,好象一片茫然的样子。过后,他慢慢地拉开写字台左手边的抽屉,取出薄薄的一叠卷宗。上面既没有表示绝密的红星,也没有通常的横栏标题。他把卷宗放在邦德面前,另一只手在打开的抽屉里翻找着,拿出一只方橡皮图章和一个红印台。M 局长打开印台,把图章在上面使劲捣了捣,然后小心翼翼地印在卷宗的灰色封面右上角。
  M 局长把图章和红印台放回抽屉,然后把卷宗转了个方向,隔着写字台郑重地递给邦德。
  图章印下的红色等线字母还有些潮湿,几个鲜红的大字是:“不得传阅。”
  邦德默默无语,点了点头,拿起卷宗走出房间。
  两天以后,邦德搭乘一架“星期五慧星”号飞机去蒙特利尔。他不喜欢这种新式飞机,它飞得太高太快,而且乘客太拥挤。他很怀念以前乘坐的老式同温层飞机,虽然笨拙但很气派,飞越大西洋要用10  小时,那样就有可能好好吃顿安静的晚餐,在舒适的铺位上睡上七个钟头,然后,吃一顿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还可以观赏晨曦初露时西半球的第一缕金光射进客舱时的美景。现在一切都太快了。乘务员急匆匆地做每一件事,乘客在飞机上从四万英尺高空下降到一万英尺之前就只有两个钟头,只够打个盹儿罢了。
  才离开伦敦八小时,邦德已经驾驶着一辆赫兹——普利茅斯豪华型轿车在从蒙特利尔到渥太华的17  号公路上行驶。他不停地提醒自己,这里不是英国,车辆要靠右行驶。
  加拿大皇家骑警总部设在渥太华国会大厦旁边的司法部里。同加拿大的大部分公共建筑一样,司法部大楼也是一幢灰砖建筑,看上去老式呆板,一副历苍桑经受了无数漫长而冷酷的严冬的样子。M 局长曾告诉邦德,要先在门口报告求见司法专员,报出“詹姆斯先生”的名字。邦德一一按命令行事。
  一位年轻英俊的加拿大皇家骑警下士带他乘电梯上了三楼,在一间空旷而整洁的大办公室里把他转交给一名中士。这间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年轻女秘书和许多笨重的摆设。中士打开对讲系统,一说就是十分钟。邦德只好抽了一支烟,随便翻阅着一本招募骑警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把皇家骑警队描绘得象个城市牧场,极富浪漫传奇色彩。终于他被带到隔壁房间去拜见专员。一位身穿藏青色西装、白衬衫,扎着黑领带的高个子年轻人从窗前转过身,朝他迎过来。“是詹姆斯先生吗”?那男人笑着,热情地说:“我是琼斯上校,唔,就叫我……琼斯吧。”
  两人握了握手。“请这边坐。很抱歉,专员不能在这儿亲自欢迎您。他得了重伤风,也就是说,流行感冒。”琼斯上校面色愉快,“我想最好先把今天打发掉。我正好可以帮助您。我此前曾进行过一两次狩猎旅行,专员责成我为您安排这个短短的假日。”上校停顿一下,“全由我包办了,好不好?”
  邦德笑了笑,心想,专员一定是个十分小心、敏感的人。他很乐意相助,但却要如此微妙地处理此事,想必他不会再回到这间办公室了。于是邦德说:“我懂。我在伦敦的朋友也没有想劳驾专员亲自办理任何事情。我本人从未见过专员,或与他的总部打过交道,所以也不必非要亲自面谒。既然如此,我们随便聊聊吧,象两个老朋友,无话不谈?”
  琼斯上校大笑起来“当然可以,我是奉命先寒喧几句,然后言归正传。
  您知道,中校,你我将要合谋作案。第一步是要弄到一张伪造的加拿大狩猎执照,第二步是违犯边境法,接下来可能还要犯下更严重的罪行。稍有不慎,就会闯祸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的朋友也估计到了这一点,专门吩咐我,一离开这儿,就忘掉这里的一切。要是我万一进了美国监狱,算我倒霉。怎么样,现在开始吗?”
  琼斯上校打开写字台抽屉,取出厚厚的一叠卷宗,打开来。文件最上面是一份目录。他用铅笔在第一项上划了一下,然后看看邦德,目光在邦德的旧上装、白衬衫和细细的黑领带上停留一会,说了声:“服装。”然后从卷宗里取出一页纸,递给邦德,“这是我估计您用得着的物品清单和城里一家大旧货服装店的地址。别弄什么引人注目的行头,只需要一条卡其布夹克衫、一条深褐色牛仔裤,还有高级登山靴或鞋子。这样的穿着您会觉得很舒服。
  这是一家卖胡桃染色剂药店的地址。你去买它一加伦,自己涂上就行了。这会儿山里正是一片棕色,所以最好不穿降落伞布迷彩服或其它伪装色。如果您被发现,就说是来加拿大打猎的旅游者,迷了路,误越国境。这是枪。我亲自下去把它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车行李箱里,你等在这儿。这儿还有一把崭新的萨瓦日99Fs  手枪,气象使用范围6 ×62’,连发五弹,配高速250 —3000  旋转弹二十梭。市场上最轻量级标准,只有六磅半。本来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最好还能回到我手里,当然回不来也没关系。这枪经过检验,连续发射过五百发子弹而未出过任何故障。这是枪支执照。”琼斯上校把执照递过来,“在城里您用护照上的姓名注册。狩猎许可证是复制品,只是个小把戏而已,因为现在离猎鹿季节还早着哪。驾驶证也是换成了临时的。这是专为您准备的干粮袋和罗盘,放在您汽车行李箱里。噢,顺便问一句,”琼斯上校从他的目录上抬起头,“您带着自己的枪吗?”
  “带着。沃瑟PPK 型手枪,伯恩斯·马丁枪套。”
  “好的,请把号码给我,我这儿有个空白执照。要是能还给我,那再好不过。不过我已经为它的遗失想好了借口。”
  邦德抽出枪,读着上面的号码。琼斯上校把表格填好,递给邦德。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地图。这是一张当地地图,上面有您想知道的东西。”琼斯上校站起来,拿着地图绕过桌子走到邦德身边,把地图铺在桌上。
  “您走这条十七号公路到蒙特利尔,再上三十七号公路,经过圣安娜桥,然后再过一条河,上七号公路,沿着七号公路开到派克河,在斯坦布里奇桥边转上五十二号公路,再往右拐,往弗雷斯堡方向开,到了那里把汽车开进车库放好。这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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