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放在球体底部的箱子和包袱全漂浮起来。随后我看到卡沃尔也离开了玻璃,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也是漂着的。
这样无拘无束地在空间飘荡,是人所能感受到的最奇特的感觉。起初觉得可怕,但恐惧过后,就完全没什么不愉快的感觉,反而感觉特别安逸。就我的经验来说,地球上与这最相近的事就是躺在软软的厚羽绒床上!
这不象一次旅行的开始,倒象一个梦境的开始。
二、到月球去
有一段时间,是长还是短,我不知道,球体内只是一片漆黑。
“我们怎样确定方位呢?”我问。“我们往哪个方向飞呢?”
“我们正突然飞离地球,因为月亮接近下弦,我们正朝着月球某个地方飞行。我要打开一扇卷帘——”
“咔达”一声,外层的一扇窗户打开了。外面的天空黑得象球体内部一样,不过敞开的窗户的形状却被无数星星映照出来。
从地球上看星空的人,根本想象不出那层空气形成的模模糊糊、半明半暗的面纱揭去以后的星空是什么景象。
除了那没有空气、布满星团的天空,我们马上就要看到更奇妙的东西了!
“咋达”一声,小窗户消失了,它旁边的另一扇“砰”地打开了,又立刻关上,接着第三扇打开了,由于下弦月眩目的光辉,我不得不闭一会儿眼睛。
为了使月球的引力能够作用于球体,4扇窗户都打开了。我发现我不再自由地在空间飘荡,而是双脚落在朝向月球的玻璃上。毛毯和食物盒子也慢慢地沿着玻璃向下移动,不久就停下来挡着了一部分视线。当然,对我说来,看月亮是往“下”看。
光线向上照射,这也跟地球上的经验出奇地不一样。在地球上光线是从上向下照射,或者向下斜射。但是在这儿却是从我们的脚底下照上来,要看我们的影子得抬头仰望。
“顺便提一下,”我问。“最大的望远镜能看到月球上多么小的东西呢?”
“能够看到一座相当大的教堂,也一定能看到任何城镇或者建筑物。那儿可能有昆虫,例如蚂蚁之类的生物,或者有跟地球上完全不同的一些新品种的动物。如果我们要在那儿发现有生命的东西,最可能的就是这种昆虫。试想一下,这儿的一个白天,等于地球上的14个白天,那是万里无云、烈日炎炎的14个白昼;这儿的夜晚等于地球上的14个夜晚,寒冷而漫长。接着又是同样长的、在寒气凛冽的星星底下愈变愈冷的夜晚。
那是绝对零度,在地球上的冰点之下摄氏273度。无论那儿有什么生命,都必须彻夜冬眠,到白天再起来活动。”
“当然,无论怎样,那儿总有我的矿藏,”我说,“不管情况如何。”
就这样,有时睡觉,有时谈话,虽然没有强烈的食欲,有时也吃点东西,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似醒似睡的状态。我们经历了一段既没黑夜也没有白天的时间,安安静静,轻松而急速地朝着月球降落。
对卡沃尔来说,这是一个极其紧张、吃力的时刻,而我除了瞎着急,无事可干。他一面连续不断地忽而打开忽而关上卡沃尔素窗户,一面做着计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关上了所有的窗户,急速地飞越太空。
后来,他摸索着窗户开关,突然间打开了4扇窗户。我摇晃了一下,捂住了眼睛,从脚底射来的强烈阳光使我满身大汗,眼睛发花。接着那些窗户“砰”地一声又关上了,使我的头脑在一片黑暗中发晕。这以后,我又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寂静地飘浮。
卡沃尔打开电灯,向我建议,把所有行李都用毯子捆在一起,以便防止降落时碰撞。这也是一桩奇妙的事情:我们俩在球体内部无拘无束地飘荡着,捆住包裹,拉紧绳索。一用力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动作。一会儿我被卡沃尔挤在玻璃上,一会儿无可奈何地乱踢一通。电灯光一会儿在头顶上,一会儿又在脚底下。一会卡沃尔的双脚在我眼前晃动,一会儿我们俩又彼此交叉。不过最后我们的物品还是安全地打成了一个又大又软的包裹,只剩下两条毛毯,我们准备用来裹住身子。
卡沃尔打开了一扇对着月球的窗户,我们瞧见我们正朝着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降落,它的周围有许多较小的火山口组成一个十字形。然后卡沃尔又把窗户打开对着灼热眩目的太阳。他利用太阳的引力刹车。“用毯子把你裹起来。”他叫喊道。
于是,我从脚下面把毯子拉上来裹住自己。卡沃尔把窗户都关上了,接着他又打开一扇窗户,然后再把它关上,接着又把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我们不停地滚动着,碰在玻璃和我们的大行李包上。外面有一种白色的东西在飞溅,仿佛我们正从一个雪坡上滚下去……
“砰”的一声,我半截身子给埋在我们的行李包下面,好一会儿,一切都寂静无声。
我们已经掉在大火山口里,正躺在它那黑暗的坑壁阴影里。
我们坐着缓过气来,抚摸着四肢上的伤痕。我想,我们谁也没料到会吃这样的苦头。我忍着痛站起来。“现在,”我说,“来看看月球上的风景吧!可是——!黑的要命,卡沃尔!”
玻璃上起了露珠,我一面说一面用毯子擦。“离天亮还有半个来钟头呢,”他说,“我们必须等待。”
潮气很快地变成了一块块晶亮的叶状白霜。“你够得着电热器吗?”卡沃尔说。“对了——就是那个黑按钮。要不我们快冻僵了。”
我按了电热器的黑钮。“现在,”我说,“我们怎么办?”
“等待,”他说,“我们得等到这里的气温回升,那时候玻璃就会明亮了。这里现在还是夜晚,我们必须等待白天的来临。现在你不觉得饿吗?”
有一阵子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儿发愁。我的目光勉强从模糊的玻璃上转过来瞧着他的脸。“嗯,”我说,“我饿了。我感到非常失望。我本来希望——我不知道我本来希望什么,可绝不是这样。”
我冷静下来,把裹在身上的毯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又在大包上坐下来,开始吃我在月球上的第一顿饭。不久,玻璃明亮起来,我们朝球外窥视着月球上的景色。
没有霞光,也没有悄悄上来的鱼肚白宣告白昼的开始。只有日华,黄道光,警告我们太阳就要迫近了。
我们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反射在西边的悬崖上,显出一个广阔起伏的平原,寒冷而灰暗。无数圆圆的灰色顶峰,幽灵般的圆丘,象巨浪般翻腾起伏的白雪似的物质,越过一层又一层的山顶,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昏暗中。
接着,月球上的白天突然迅速而又令人惊奇地到来了。
阳光已经从悬崖上爬下来,向我们大踏步走来。远处的悬崖仿佛在移动,在颤抖;灰色的水蒸气从火山口的底部往上直冒,许多旋涡,气团,飘荡的灰色烟雾,越变越浓,越变越广,越变越密。最后,整个西边的平原都水汽朦朦的。
“那是空气,”卡沃尔说。“那一定是空气——否则不会刚一接触阳光就上升。而且以这样的速度……”
白天迅速而坚定地向我们逼近。灰色的山峰一个接一个地被光辉追上,变成了一片烟雾弥漫的强烈的白色。最后,西边除了一片汹涌的雾气,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远处的悬崖在浓雾的旋涡中忽隐忽现,形状飘忽不定,最后在一片朦胧中消失。
卡沃尔抓住我的手臂。
“看呀!日出!太阳!”
他指着东边悬岩的崖顶,太阳正在我们四周的浓雾之上朦胧地显露出来,它那轮廓呈现出奇异的略带红色的形状,朱红的火舌在翻腾跳跃,我看到的是太阳周围的火冠,这是地球上的肉眼永远看不见的,它被大气的纱幕遮盖住了。
一道灿烂的光线稳定地出现了,接着是一条细刀刃似的耀眼光辉,向我们投掷出炽热的光柱。
这光芒真刺眼!我大叫一声,什么也看不见了。
随着那白光响起了一种声音,这是我们离开地球以来第一次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一种嘶嘶、沙沙的声音,这是白天来临时大气表层的猛烈摇曳声。随着声音和阳光的到来,球体倾斜了,我们眼花缭乱,东摇西晃。球体第二次倾斜使我一跤跌在大包裹上。我看了一眼玻璃外面的空气,它正在奔跑——沸腾——就象雪里面插进了一根白热的铁棒。本来是固体的空气,变成了一种粘糊,一种泥浆,一种半溶化的雪,在嘶嘶作响,沸腾着变成气体。
球体更加猛烈地转动了一下。
我又看了一眼外界的情况。半溶化的雪正在滑动、陷落、滑动。
后来,我们碰到了巨大的山崩,开始从一个斜坡上滚下去,跳过裂缝;被岩石弹来弹去。越滚越快,一直往西滚到白热、沸腾的月球上的白昼里。
我伸长脖子去看,发现球体外面有一种耀眼的强光,和我们当初看到的那种朦胧的阴暗完全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停了一忽儿问道。“我们已经跳到热带了吗?”
“我也这样想的。这种空气已经蒸发了——如果它是空气的话。月球的表面在显露出来。我们正躺在一处土岗上。到处露出光秃秃的土地。一种奇怪的土壤呵!”
他帮助我坐起来,我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那种刺眼的强烈色调——冷酷的漆黑与雪白的景色——全部消失了。阳光本身带上了淡淡的琥珀色,火山口岩壁上的阴影呈深紫色。东边一道浓雾仍然蜷缩着,躲避着升起的阳光,西边的天空蔚蓝而明亮。
在阳光下,到处伸展着广阔的浅褐色空地,上面覆盖裸露面凌乱的泥土。那些雪堆的边缘上,有一些暂时形成的小池塘和水洼。
斜坡上到处散布着枝条一般的东西,这些东西呈铁锈色。枝条!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上?我发现几乎整个地面上都有一种纤维组织,就象松树荫下褐色松针铺成的地毯一样。
“卡沃尔!”我说。
“嗯”
“这儿现在可能是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但是曾经——”
什么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在这些针状物中间有许多小小的、圆滚滚的东西、而且我好象看见其中有一个在动。
我怎样来形容我所看到的东西呢?它是那么微小,很可能被当作小石子而忽略过去。现在第一个动了,另一个也动了,滚了一下裂开了,每一个小卵形物的裂缝里都露出一条黄绿色的细线,伸展出去接受旭日炽热的刺激。接着第三个又动起来了,又裂开了!
“这是一粒种子,”卡沃尔低声说道,“生命!”
“生命!”我们立刻想到这次遥远的旅行没有白费,我们并不是到了一个草木不生的矿场,而是到了一个有生命活动的世界。我们热切而专注地注视着。
每时每刻都有更多这样的种子的外壳在裂开。同时,那些先行者已经进入了生长的第二阶段,坚定、迅速、沉着地把小根插入土壤,并向空中长出了一种奇妙的幼芽。一会儿功夫,整个斜坡上都长满了这种细小的植物。
没有多久,那些幼芽膨胀了,绷紧了,猛地一下裂开了,伸出一个尖顶的花冠,展开了一轮细小的、尖尖的棕色叶子。这些叶子长得很快,甚至当我们望着它们的时候,叶尖就往上直冒。你在冷天可曾把温度表放在你温暖的手掌中,注视着那根纤细的水银柱往上爬吗?这些植物就是那样生长的。
过了几分钟,这些植物长得较快的幼芽已经长成一根茎,甚至长出了第二轮叶子。不久前仿佛还是没有生命的斜坡,现在却黑压压地长满了橄榄绿色的矮草。
我转过身来,看到沿着东边一块岩石的上缘,有一条同样的植物地带,在耀眼的阳光下形成黑压压的一片。一棵象仙人掌似的植物,象气泡一样膨胀。
在西边,我也发现了这样膨胀着的东西。这时光线照着它,因此我能看出它呈鲜艳的桔红色。如果有一会儿不看它,再转过头去看时,它就长成了高达几英尺的珊瑚树的形状。地球上的马勃菌有时一夜之间直径能长1尺,但比起这种生长速度来却慢多了。平原上,闪光的石岗上,一种大而尖、肉质多、长着刺芒的植物拼命生长,争分夺秒地开花、结果、再长出种子,然后死亡。
三、踏上月球
既然这些植物能够生长,这里就一定有些空气,不管它怎样稀薄,总该是我们能够呼吸的空气。
“打开入孔?”我说。
“对!”卡沃尔说,“如果我们看到的确实是空气就行!”
“只消一会儿工夫,”我说,“这些植物就会长得跟我们一样高了。能肯定吗?你怎么知道那是空气呢?那可能是氮气——甚至是碳酸气!”
“这好办,”他说着就拿出一大张纸,把它点燃,连忙从入孔的阀门里扔出去。我向前弯下身子,透过厚玻璃窥视它在外面的情况,多么重要的事情得依靠这个小火焰来证明阿!
整整一张纸,除了紧贴着雪的地方以外,都烧焦了,升起了一缕青烟。我已经毫不怀疑,月球上的大气不是纯氧就是空气,如果它不过于稀薄,就能维持我们外来人的生命。
我坐下去,把两条腿放在入孔的两边,准备把它拧开。
一会儿,入孔上的玻璃塞子松开了一些,球体内浓度较大的空气从螺丝缝里泄漏出去,发出嘶嘶声。外面的气压显然比球体内低得多。究竟低多少,我们也说不清。
“你的肺不太难受吧?”卡沃尔问。
“还行,”我说,“我受得了。”
他伸手去拿毯子,把它裹在身上。他坐在入孔的边缘上,迟疑了一会儿,接着纵身一跳,一站在人类从未到过的月球土地上了。
他站了一会儿,东瞧瞧,西望望。然后一缩身跳起了来。他一跳就跳得老远,似乎离我有二三十英尺。他高高地站在岩石堆上向我打手势。也许他在叫喊——不过我听不见。可他究竟是怎样跳的?我觉得就象看魔术一样。
我迷迷惑惑地从入孔钻出去,迈了一步就跳起来了。
我发现自己在空中飞行,眼看着卡沃尔所站的那块岩石正向我逼近,我惊恐万状地抓住岩石,把它抱住。
我忘记了月球的体积只有地球的八分之一,直径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一,因而我的体重就只有在地球上的六分之一。现在这个事实一定得牢牢记住。
我谨慎地爬到岩石顶上,在炽热的阳光下,站在他身旁。球体躺在我们后边渐渐缩小的雪堆上,离我们有30英尺远。
视线所及,茂密的灌木丛在我们周围开始生长,到处点缀着形形色色的正在膨胀的植物,红色和紫色的苔藓长得十分迅速,仿佛要爬遍岩石似地。
“这儿好象一片荒凉,”卡沃尔说,“完全没有人烟。”
我又向四周望了望。我那时甚至还固执地抱着一线希望,想看到某种类似人类的迹象,一些建筑物的尖顶,一些房屋或机器。然而无论往哪儿看,都是乱石形成的山峰,笔直的灌木丛,以及那些不断膨胀的“仙人掌”。这对我的全部希望似乎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否定。
“没有昆虫,没有鸟雀,没有!动物生命,一丝一毫也没有。假如有的话,它们夜间怎么办呢!……没有,只有这么一些植物。”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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