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知道了安眠药的事情,怕我又弄出什么乱子,没等我要求出院,就递来出院通知。只是叮嘱我要注意伤口,不要沾水不要吃豆制品或带酱油的东西,否则会留下伤疤。
其实,心里已经留下伤疤,手腕上的伤疤相比之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金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到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不。
我打开房间门的那一瞬间,发现里面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以为走错了房间。于是迅速关好门,退了出来。
可是,一、二、三,我的手指停留在刚才进去的那一扇门上。没错啊。上楼梯左转第三间,是我的房间。为什么里面全都不一样了呢?我只是手腕受伤,不至于影响记忆功能吧?
“怎么不进去?住了几天医院回家都不习惯了?”承俊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不是。可是……”我指着房门,不知从何说起。
“哦。是我让韩嫂重新布置的。那天晚上房间里乱得不成样子,所以只好重新布置了一下。”我想起了那个恐怖的晚上,散落的方便面,四溅的搪瓷碎片,还有手腕上喷出的红色喷泉……这一切,只留在了我的记忆里,眼前找不出半点痕迹。
除了白色的郁金香窗纱没换,其余能换的全都换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紫色的温馨世界,衣橱、书架、写字台、床头柜是同一系列的紫色,床单、枕套、被套也换成了薰衣草图案,奶白的纯棉底子上,点缀着一枝枝修长可爱的薰衣草,似乎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走进房间,浮躁的情绪顿时变得平和起来。
“喜欢吗?枕头里是晒干的薰衣草,从普罗旺斯空运过来的。薰衣草有安神舒眠的作用,可以改善睡眠。前几天你一直在做噩梦,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叫韩嫂在你回来前布置好。”承俊哥一手托着枕头,一边解释。其实,我根本没有权利反对,因为我只是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妹妹,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但是,我还是感激地向他笑了笑。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我应该感到满足。
“那你好好休息吧。”他转身走向门口,我突然觉得有话要对他说。
“等一下!”
“怎么了?”
“承俊哥……你……你会不会……丢下我,不理我?”我突然担心,他会像盛基一样突然离我而去,再也不理我。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哥哥。
“傻瓜,怎么会呢?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承俊哥走过来揉了揉我参差不齐的头发。
“那晚安吧。”从第一次见到我就想要照顾我,那是多久以前了?呵呵~~我满足地笑了。
“人不能太贪心,要感到满足,否则上帝会妒忌你,夺走你心爱的东西的。”我在崭新的日记本上,写下了新的一页。
正准备好好休息时,急促的短信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吓了我一跳。
“明天火化。”
一阵疼痛袭来,心情再一次陷入泥潭。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把被子紧紧抱入怀里,任眼泪把被子打湿,努力不哭出声来。
渐渐地,累了,困了,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合在了一起,再也睁不开。
早晨的阳光暖暖地透过窗纱照了进来。一夜无梦,我以为我会在梦中继续哭泣,但是,我没有。醒来时,只觉得眼皮肿得生疼,脸上还依稀留着昨晚入睡前哭过的痕迹。
十七
我找出一身的粉红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穿好,我要赶到殡仪馆见盛基最后一面,和他告别。他说过,我穿粉红色最可爱,虽然他说我可爱得像只小猪,我也宁愿相信,小猪在他的心目中是最可爱的动物。
殡仪馆里只有黑色和白色,我走在悲伤的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从电梯里的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苍白浮肿的脸,还有一双迷茫的眼睛。
按真美说的地址,我上了三楼。刚出电梯,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压得很低,听得出,哭者很伤心。我战战兢兢地往前走,走了几步,便看见盛基的大幅照片挂在黑白的挽联中间,浅浅地笑着,嘴角微微上扬,那么熟悉的唇,曾经那么温热地吻过。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温度,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他躺在我怀里的情景,青紫的嘴唇一直哆嗦着,吃力地告诉我要好好生活……那双迷人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是我最熟悉不过的眼神,坏坏的,像个任性的小孩子,总是看着我,骂我人猿泰山平底锅,可惜,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心里的疼痛翻江倒海,眼泪汹涌而出。无论我怎么使劲强忍,都压抑不住,就这样,我努力调整好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崩溃,再也忍不住,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响了起来。一道道怨恨的目光射向了我,聚焦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背上似乎有千万道利箭一起射过来。
“你还来干什么?”崔爸爸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头发比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白了一半,中年丧子的痛苦,已将他折磨得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盛基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希望,现在,希望已经破灭,我对他充满了愧疚。
“我……”我试图解释,但是他已经气得全身发抖,右手高高扬起,我感觉到挥手的那一阵风离我越来越近,索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一记耳光落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我一直数到十,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耳边静得出奇,就像全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_@
偷偷睁开眼睛,看到的场面让我惊讶不已。闵诛用左手抓住了崔爸爸即将落下来的右手,崔爸爸气得连眼睛里都冒出了火花。闵诛的手一抬,手腕上的手表便滑向手肘,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腕上有一道和我一样的伤疤,只不过,伤疤应该是很久以前就落下的了。天啊!闵诛他……有什么事值得他也和我一样难过呢?
“闵诛,你太放肆了!”崔爸爸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闵诛没有说话,只是向崔爸爸深深鞠了一躬,向盛基的遗像鞠了一躬,就拉着我跑出了大厅,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电梯门缓缓关上,他倚在门上,气喘吁吁地说。
“我只是想来见盛基最后一面,送送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根烟,徐徐地朝空中吐着烟雾,像在沉思,又像叹气。他按下了顶层的按扭,电梯上行,17层的上升时间,让我有机会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近距离打量他,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层的烟雾。
从我的角度,刚好看到了他的侧面,鼻子犹如希腊雕塑里的美男子,把脸部线条衬托得格外刚毅。一头金黄的中长碎发,前面的头发斜斜地遮住了眼睛,五官轮廓分明。左耳上戴着一枚鸽子耳钉,鸽子的眼睛是一颗钻石,在电梯灯光的照射下,发出蓝荧荧的光芒。
他的侧面,和盛基有几分相似,具体地说,和盛基沉思的时候非常神似。他很高,比盛基还高出半个头,和他站在一起,我只到他的胸口。虽然他和盛基是好朋友,但是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盛基很少在我面前提他,我只是从一些八卦消息得知,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和女生说话,也不交女朋友,总是戴着那只耳钉独来独往。
据说,只戴一只耳环,便是同性恋的标志,男生戴左边,女生戴右边,男左女右。
顶楼便是天台,风很大,闵诛用手指夹着的烟被风吹得越来越明亮,烟雾摇摆不定,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消散在空气里。
“盛基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害死了他,你不是应该像崔爸爸一样恨我的吗?”我好不容易调整的心情,被崔爸爸那张生气的脸击溃了,瞬间就垮了下来。想起那天在医院,他一直守在门外,我既感动又惊讶,是的,他应该恨我才对的,可是,他一次次救我,他的伤悲隐藏得那么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转来转去,右手换到左手,左手又换到右手。转换间,他的手表再次滑下,出卖了他左手手腕的那条伤疤。
“我和他的关系远不只你想像得那么简单。”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他缓缓吐出烟雾,顺便把这句颇具杀伤力的话吐了出来。
没那么简单?那有多复杂?我的震撼不亚于听到了国家机密,盯着他左耳的耳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莫非……我想问,但是又怕这个残酷的事实被捅破后我无法接受。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看他手中的烟点了一根又一根。风呼呼地从耳边擦过,我打了个寒战,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试图留住体内的那一点温度。
“吹了会风,清醒点了吧?走,我送你回家。”他熄灭了手中的烟,把打火机放入口袋,拍了拍衣服上留下的烟灰,转身走入电梯间。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心里有一千个疑问一万个疑问却不敢问,只能憋在肚子里,看哪天憋得烂掉。
路过麦当劳,他进去买了一杯咖啡,我看了看他的另一只手,空的。
真是自私鬼,一点风度都没有,只顾自己。
十八
“拿着。”他把咖啡递到了我面前,哦?原来是给我的。接过咖啡,手顿时暖和起来,融融的温度渐渐传遍全身。
他掏出钥匙打开自行车锁。他居然会自己骑自行车来上学?太不可思议了。盛基是基本不骑自行车的,他也不要司机来接,说是太张扬,可是,一出校门口,招手就是TAXI,连公交车也是和我在一起后才学会坐的。难道闵诛的家境并不太好?
我揭开咖啡盖子,一股浓浓的香味在空气中氤氲,忍不住喝了一口。
哎呀,好烫!舌尖被烫了一下,顿时有几秒钟的麻木。我像哈巴狗似地伸着舌头,希望寒冷的空气能帮舌头降降温。
“谁叫你喝的?”闵诛开完自行车锁,抬头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大喝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差点倾泻而出。
“那是我的,你拿好。快上车。”硬邦邦的语气,刚才的感动一扫而空。我双手紧紧地捧着“他的”那杯咖啡,小心翼翼地坐上自行车的后座。真是小气,看来对男生下定论不能太草率…_…
今天的风很大,虽然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去了大部分的风,但是,依旧寒冷难耐。幸亏有了手里的这杯咖啡,手不再觉得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盛基,他们的背影竟是如此地相似。两个背影交叉重叠,我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
还没等我缅怀完,就到家了。承俊哥刚好准备出门,看到我们,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他看闵诛的表情似曾相识……哦,对了!那天在医院,他看他的眼神就这样的。怎么那么奇怪?承俊哥对人一向是很热情的啊,为什么对闵诛会那么冷淡,他不喜欢盛基也就罢了,难道连他的朋友也不喜欢?
“到了。下车。”
“喏,你的咖啡。”我下车后,把一路上小心翼翼捧着的咖啡还给他,这个温暖的小火炉已经没有温度了。他接过去,并没有喝,反而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我辛辛苦苦帮你拿了那么久,你居然……”太过分了,居然连喝都没喝就扔了。早说给我喝掉就是了,害我还那么辛苦像宝贝似地端着。
“你不觉得冷就好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喝咖啡。”他潇洒地掉转车头,扬长而去。
原来,他知道我觉得冷,刚才不让我喝让我拿着,只是希望能帮我暖暖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喜欢喝咖啡,以COOL出名的他,从来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笑,我也只是偶尔,很偶尔才看见他微扬嘴角的样子,唯一的一次是在大德寺。
他的心,是不是早被锁上了,连同笑的神经也一并锁上,不再对外开放?千般萦绕在心头,这个谜,不知谁能解开……
第三章我在地狱你在天堂我一直在想,天堂是什么颜色的呢?
当我仰起头寻找天堂的时候,你在哪里?
是否能看到我朝你微笑的眼睛?
我一直在地狱里仰望天堂,
只希望手机的信号能到达,
把地狱和天堂连在一起。
“11月18日星期二大风冷从今天开始盛基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在日记本上端端正正地记下了这一天,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初恋,第一次爱的人,都过去了,短暂的爱情。
心里还在流血,想念着他的点点滴滴。
手机里依然存着他的号码,虽然烂熟于心,却总是不肯承认,总觉得让他知道我那么在乎他就很丢脸,唉~~女孩子的虚荣心啊!总想让他多在乎我一点。以前每次他问我为什么不给他电话时,我总是推说忘记了号码,他居然会相信,大猪头!对我的记忆力根本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我自己知道,刻在心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最亲爱的盛基,永别吧。我答应你要快乐,你在天堂也一定要快乐。不然,我会去找你算账的!”给那个最熟悉的号码发完最后一条短信,我按下了DELETE键,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再有回应的号码,希望天堂有信号,让盛基收到我最后的一条短信。
轻轻地摁下按键,什么都没有了。原来要删除一样东西,是那么容易。为什么记忆就不能这样,一摁就可以彻底删除呢?
删完号码,准备关机好好睡上一觉。不料——
嘀——嘀——嘀——
吓我一跳,还以为天堂真的有信号,原来是真美。“甜儿,明天我会帮你请假的,上次说你病了,这次说你去复诊?”
这段时间,真美为了我,挖尽心思帮我编借口请假,可真难为她了。
写好一条长长的感谢短信(只有在短信里,才能说这么肉麻的话,当着她的面,我肯定是说不出来的),刚准备发送,短信声再度响起。真是的,真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青春期还没过就直接到更年期了,准是跟扫把头在一起久了,把他的坏毛病都学到家了,明天肯定要好好地臭她。
这个……
这个号码……
手指在这一刻完全不能动弹,端着手机,久久反应不过来。我用左手拼命地揉眼睛,想证明眼前的不是幻觉。
这明明是盛基的号码,那么熟悉的几个数字我是不会记错的。
十九
“你要替我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盛基,真的是你吗?
我连忙回拨过去,屏住呼吸,急切地等待着那个我怀念已久的声音。心跳加快,每过去一秒,都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怎么没有任何声音?电话坏了吗?
赶紧把电话从耳旁拿下来,晕~~宋甜儿真是个大笨蛋!居然忙中出错,刚才手指一直在哆嗦,回拨键根本没摁下去。~~o_o~~
再摁,重重地摁,直到看到通话的标志才把手机贴近耳旁。
两秒钟后,终于有声音响起——
深呼吸,心跳继续加速……
怎么会是女生的声音?
“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不对啊,刚才明明是这个号码给我发短信的呀?
把短信的号码又从头到尾念了三遍,没错,是盛基的号码。继续拨,再拨。
“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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